“这是她第一次说出伏地魔的名字,正是这一点比其他任何事情都更能让哈利冷静下来。”
(哈利波特与凤凰社,十五章,“霍格沃兹的高级调查官”)
事后他总结道那并不是震惊,并不是对于她竟敢说出那个名字的惊讶,或是那个名字本身蕴含的恐怖。哈利一直都能说出那个名字,他一直都那样说,他从第一天起就那样说。
但是,那是哈利啊,他是“大难不死的男孩”,是英雄,是“救世之星”。他有资格说出这个名字,他不一样。
真实的情况是,他……很受伤。当时他听着哈利大吼大叫,声音越来越大,于是他打断哈利,看向赫敏,寻求帮助——因为他从来都是这样做的,每次上课、每次遇到问题,他便看向她,寻求一个暗示、一次帮助、一条出路——然后她、她……她说出了那个名字。
她就这么说出来了。
而他本能般地倒吸一口冷气——因为当“伏地魔”这三个字在你耳边回响时,你就应该倒吸一口冷气,等待着晴天霹雳——然后想……
他想他失去她了。
哦,当时他并没有想到这一点。他只是看到哈利眼中痛苦的光芒消失,听到他的呼吸变得深沉;他再看向赫敏,后者脸色苍白、目光胆怯,她的声音在“伏”上打了个磕绊,这让他在害怕之中竟然生出了一丝欣喜。欣喜于她终于能让哈利住嘴了,任何人能让哈利住嘴他都欣喜……因为如今他的脑电波已经不再能和哈利达成一个频段了,不像——不像他们,从前,那样。
虽然只是有些时候,只是在哈利处于“那种情绪”之中的时候才会……
但当时他确实欣喜了,几乎欣喜了,某种程度上欣喜了。直到后来,当他回到宿舍,躺在床上,等着哈利回来睡觉时,他才意识到当时自己心中不舒服的感觉,并不是因为哈利又开始大吼大叫了。
是因为当她说出那个名字时,听起来和他们并无半分不同。哈利就是那样说的,邓布利多也是那样说的,西里斯也是那样说的:同样的音调、同样的起伏、同样的重音。那还是同样一个名字。
唯一区别在于,那不是,从来不是。
(恐惧一个名字,只会增加对事物本身的恐惧。)
一开始的时候,哈利也尝试过,想让他也说出那个名字。但是他做不到,于是哈利也不再强迫他了——反正是不那么强迫了。哈利只是每每自然地说出那个名字,自然得让他明白这才是更好的、更勇敢的表现。
(你什么时候才能开始说出那个名字呢?西里斯和卢平都能做到。)
罗恩同意这一点:某种程度上,这确实更勇敢。
但是在哈利从小长大的那个家里,那个名字不是禁忌。
(在哈利的家里“魔法”才是禁忌。)
哈利不理解他的世界:他的世界里,“神秘人”是你所害怕的一切,使你噩梦的一切,
(还是要抱着泰迪熊才能睡着吗,小罗尼?)
从小就被告知绝不能说出口的一切。在他的世界里,“神秘人”是唯一能让母亲大哭的存在,而他觉得痛哭流涕的母亲是世界上最使他害怕的存在。
但他很久以前就明白了(早在三年级时,当时他俩都不和赫敏说话,他还在生着克鲁克山的气):对于哈利,“神秘人”是一个真实的存在,一个
(他杀死了我的爸爸妈妈!)
恨他入骨的存在,一个与他不死不休的存在,而对罗恩来说不是。对于哈利,那是有血有肉的……是一个名字;对于罗恩,那只是……“神秘人”。
而对于赫敏也是如此,他之前一直那样以为。
他知道赫敏不可能像他一样害怕那个名字,她不可能真的害怕,像他一样害怕。那个名字没有深深烙印进赫敏的脑海,还有与之附生的那些恐怖、鲜血和邪恶,那使全场陷入死寂的寒意、那使一切蒙上阴影的毒雾。但他本以为她明白的,至少她明白那意义,明白为什么
(别说那个名字,千万别说那个名字!)
那不能在谈话中随便提起,为什么巫师界对此绝口不提避之不及,为什么他会回避、会退缩。
但是她说出来了。
她说得并不轻松,但那不重要。她没有一口气说出那个名字,但那也不重要。他还能看见她的嘴唇在动,并回忆起当她结结巴巴时在他心中泛起的恐惧……
(我们必须知道那到底——到底是什么样子,真正——真正面对他……)
一瞬间他以为她会到此为止,不再继续。但哈利的眼里仍然带着火光,就像之前当他第一次来到格里莫广场12号时对他俩大喊大叫时那样,
(……面对伏——伏地魔……)
她说出来了。
就那样说出来了。
哈利不再咆哮。
罗恩倒吸冷气。
然后木已成舟。
(你来吗?)
(“嗯,过、过一会儿。我收拾一下。)
他想他已经失去了她,她抛下他,去了英雄和勇士的世界,去了他渴望的、努力的、竭尽全力想要达到的世界,为了他的母亲、为了哈利,为了父亲,为了赫敏,为了弗雷德乔治金妮——
(如果你要杀哈利,你必须先把我们俩也杀死!)
他尽力了(他不想死)他真的尽力了,但是——她说出来了,她做到了,就像哈利那样,就像邓布利多那样。现在她是他们中的一员了。
他不觉得他能够做到。
但他努力过,不是吗?
(好吧,继续,笑吧。)
为了他们他愿意做那么多事情,为了哈利,为了她,为了他们……他都可以把那些事情列出来,就像哈利特别愤怒时列举他已经做过的一切那样(当然哈利是歉疚的,虽然他从来不说)……但在这件事上他输了,输给了她。
他对她简直是失望。失望她终于踏出了那一步,失望她对哈利退让,失望她说出了那个名字。他知道是他自己犯傻,因为她那是进步,不是退让,但是……但是已经回不去了。那些原本为他俩共有的,将他俩归为一类,使他俩成为“正常人”(他更愿意这么说)的——而现在那已不在了。
他曾经喜欢这样,他俩是“罗恩与赫敏”,不再像原先那样是“哈利和罗恩”……
但是已经回不去了。这不是一次性的,她不是仅仅说了那么一次,然后倒回去继续说“神秘人”(就像他那样)。不是,不是。她在DA集会时那样说,在图书馆里那样说,在哪里都那样说。而他被它笼罩着,被她的声音说出的那个名字笼罩着,就像弗雷德和乔治,还有他俩无休无止的嘲弄,
(小罗尼当上级长喽!)
嘲弄着关于他的一切。而他现在也得接受来自她的嘲弄了,就为了“神秘人”的名字,而他对此无法回应,那是他反驳不了的贬低,因为是他不够勇敢……
(——哦,别这样一惊一乍的,罗恩——)
好吧,他就是怕死那个名字了,无可否认。但他永远不会对他们说出这一点:告诉他们,不管怎样,他就是做、不、到。
因为他们比他勇敢。他们两个都比他勇敢。
他一直都知道哈利很勇敢。那是理所应当的。但是现在连赫敏也……
现在对她来说那也只是一个名字了。就像任何一个普通的名字一样。
可是他喜欢她,要命啊。他不想——他不想对她生气,生气她使自己相形见绌,生气她做到了,生气
(——看在老天爷的分上,罗恩——)
她逼得自己不得不像接受哈利那样,也接受她。他能接受她比他们都聪明,那没有问题;他能接受哈利的魁地奇才华无人可比——好吧,那也没有问题;他能接受哈利的名气(如今他已经接受了,他不得不接受,除了接受他什么都做不了,因为他很爱哈利,虽然他实在是再、也、受、不、了、了。);他甚至可以接受自己始终只是韦斯莱家众多儿子中最小的一个,没有一点自己的特别之处。
(好吧,继续,笑吧。)
他不想和她之间也变成那样。
但如今她每一次都那样说,而不管他怎样倒吸冷气、面色惨白,她都不会改口。而这不正是他喜欢她的一半原因吗?喜欢她从不退让、从不屈服?喜欢她对他总是针锋相对,喜欢她从不——
但她就是不明白!
(听着,罗尼,你必须明白这一点。就是“神秘人”,懂了吗?永远都是,千万不要忘记。你不希望不好的事情发生吧?那就永远只能说“神秘人”。)
没人对她说过这个。没人对哈利说过这个。
这不是他们的错。他试图说服自己,但是没有用。
因为,这也不是他的错,不是吗?
但她私下里从来不对他那样做,虽然他俩今年独处的时间比之前多得多了,级长的工作,还有弄得自己管禁闭的哈利……但是只面对他一个人的时候,她一次都没有说出那个名字。他不知道是否是因为她觉得他承受不了。
他不知道是否她是对的。
但他就是做不到
(——别再畏缩了,罗恩——)
说出那个名字。
他不是每时每刻都这样想,当然不是。只是某些时候,比如今晚她那样说的的时候,或是现在当哈利正在楼下做作业,而纳威在不远处的床上打鼾的时候。他不喜欢思考——这让他想到珀西
(大头男孩)
和母亲,想到魁地奇(他已不再盼望这个),想到赫敏已经走上的道路,想到自己对此全都是什么也做不了。还有哈利。哈利像是变了个人,而他对此也是什么也做不了,因为他不想对哈利说“别再犯傻了”,不想伤害到他们之间已经拥有的一切。
他讨厌思考。这让他同时感受到所有的一切,而他承受不了。他不想,他不要。
他只想把她的声音从脑海里赶出去。她的声音说着那个名字,说啊说啊说啊。最后他简直想要对她大吼,那样做不安全,再这样下去,可能会发生非常、非常可怕的事情,他不想让她被蜘蛛吃了、被天打雷劈、或是被恶咒击中、四分五裂……
他不愿去想那些将两人区分开的事情,比如现在她已经能说出那个名字而他还是不能。他希望自己可以,他希望自己是自愿选择不要说出那个名字,但他知道,他知道自己就、是、做、不、到。
他们不懂,他们两个谁都不懂。他们只是以为他就是个懦夫,才会无法说出那个名字,无法在听到那个名字时控制自己。他们就是不明白:他们不像他那样听着那些事情长大——
天啊,她现在每次都是那样说了。他讨厌这个。
总是那样,每一次都是那样,提醒着他控制不了自己、他说不出口、他是铁三角中最后一个仍然不能——
但他不想为此恨她。他不能。
但他也不能说出那个名字。只不过是“他做不到”的名单中的又一项。
(……害怕蜘蛛,罗恩?你开玩笑的吧?……)
(……韦斯莱是我们的王!……)
(……别再畏缩了,罗恩……)
(……珀西当着妈妈的面把门关上了……)
(……他总把鬼飞球往门里放!……)
(——别这样一惊一乍的,罗恩——)
他只希望自己能
(——别再畏缩了——)
使她
(——闭嘴!——)
闭嘴。
不然他觉得自己真的会爆炸。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