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0
竹影一窗泉一曲。
月移青竹有影,影落溪中、水烟笼,泉水叮咚。
天灵子穿着浅薄的白色宽松袍子走了出来,抱着柜子上一个没装满小石头的水晶罐子,赤着双脚走在这水烟笼的溪水边,捡石头。
他在溪边寻找圆润的像珠子一般的石头,如果运气好,还可以捡得到有珍珠的河蚌。
收集各种珠子是他的一大癖好。
但他收集的所有珠子,都没有玉清这颗“小珠子”又大又亮又圆又滑。
如果玉清永远单纯只是颗小珠子多好,那样他就可以永远把他捧在手心里,而不是修成了神型,变成了一个摆脱不了食色性也的男人。
庸俗。
一声“师兄。”天灵子以为自己是在幻听,毕竟在此间之中,会唤他师兄的玉清不在了。
他蹲在溪水边,直到一道身影从背后笼罩了他,一生清晰的“师兄。”
天灵子惊的将手中的水晶罐子捏碎了,里面的小石头连着水晶碎片一起哗啦啦的蹦出,哐哐哐溅入溪水中。
玄天急忙蹲在他身边,帮他一起去捡那些石头,间或两人捡同一块石子,玄天不小心碰到天灵子的手,天灵子避免与他碰触,不再去捡,站起身来,一声淡淡,“你为何来?”
玄天不急不慢弯着腰,将那些圆珠子一般的石头全部择出来后,才站起身,面对天灵子而站,他低下眉目,后退三步,与天灵子保持一定的距离,客气的拱手道,“师兄,我是来还东西,前些日子,在师兄房间发现一本蒙尘的画册,我见这些画像画工精湛,便借走临摹一番。”
天灵子似笑非笑,心中想着,借走?向谁借的?正是为了防止他又从玉清的房间里摸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天灵子才将玉清的房间封上。
玄天不再拱手,但依然低着眉目,不去看只穿一件透薄白袍的他,从袖口抽出这本画册,递了过来,天灵子瞄了一眼画册,上前一步,不想玄天后退一步,天灵子又近一步,玄天再退一步,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恭敬的递上此画册。
怪了,真是怪了……玉清以前,可是想尽办法的各种与自己亲近。
天灵子不信邪的连近三步,玄天随之连退三步,问着“师兄,你这画册还要吗?”
天灵子这才接过画册,时隔多年信手翻了翻,借着月光,一边翻,一边看了玄天几眼,翻到最后一页之时,他展开女娆的画像,置于玄天的眼前,“这小子如何?美不美?你喜不喜欢?”
“小子?”玄天诧异的看了看画上娇俏楚楚惹人爱的女娆。
“怎么,你认为他是女子?”
“难道不是?”
“你可以走了。”天灵子合上画册,背过身去,下了逐客令。
见过女娆这个色相的人皆以为他是女子,但只有天灵子本人和玉清了解,除去衣衫,他不过是男生女相。
这也是女娆千万年以后,即使为了与玉清(玄天)在人间作对恩爱眷侣,不惜真的转世为女子,有了真正的女身,嫁给了玉清的人间凡胎李旗云,但是作为薛菁的她,依然没有生育能力,可以为李旗云生下一儿半女。
天灵子这个本体是男的,无论色相女娆如何变化,转世投胎也好,修炼成魔也罢,是魔是人是鬼,是男身是女身,是花是叶,其本质不会改变,都取决于天灵子这个本体。
天灵子问起玄天,女娆究竟是男是女这个问题,因为他要确认眼前的玄天,是否因这本画册,被勾起上一世属于玉清的关键记忆。
显然他没有。
既是被下了逐客令,玄天离开之前说了此行的另一个目的,“师兄,关于送饭一事,师兄还是另派他人。”
不想天灵子忽然转过身来,不解的看着他,“我不要别人送。”
“……”玄天眨巴了一下眼睛,他的眼睛大而圆,圆而润,清澈水汪汪的,似一泓清泉沉入其中,他以为自己没有表述明白,补充了一下,“师兄,我刚才是在回绝你,你需要另请他人。”
“你为何要回绝我?”
“我不想给师兄送饭了,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
但在天灵子这里并不简单,“为何?你不送,我便绝食,饿死在这里。”
“不是……”玄天有些错愕,这是什么状况?
莫名而又无奈,“行,师兄要饿死自己,饿死便饿死吧。”他转身离去,不想天灵子用溪边的石头,在背后,砸了他。
玄天掩着头,跑的快,离开竹林后,气喘吁吁,远远地向身后望了一眼,不明白这到底什么状况?
他摸了一下被石子打痛的后背,却发现有个人影鬼鬼祟祟的隐藏在草丛中,他将此人从草丛中抓了出来。
“玄天,是我!是我!别打!”
“太乙师兄,你怎么在这里?”玄天自觉冒失,立刻松了手。
太乙是玄天的五师兄,是个粉面秀气圆圆脸,背着草药包的小生,不修道法,专注炼丹,只见他摆摆手,“没没没什么,我在这里炼丹。”
“深更半夜,在这里炼丹?”没有炼丹炉,用什么炼?
“啊!是这里风水好,适合炼丹。”太乙辩解道,煞有其事的用手指了指这里的五行方位,“你看看,这儿是风水宝地,多合适。”他伸出手来,指着天上星斗之时,藏在袖子里的一张纸飘了出来,玄天看见上面画着天灵子与自己。
他在太乙一脸露馅要完的表情下,捡起了这张纸,纸张上明确的写着某年某月某日,师兄与师弟在河边跳舞,对应画着方才他与天灵子进退三步的模样,下面又写着师兄与师弟打是亲骂是爱,对应画着玄天被天灵子砸了石头。
玄天手执这张纸,不可置信的看着太乙,当着这位五师兄的面,平心静气的将这张纸慢慢握成团,轻轻塞到他手里,这一派温柔,却不同于平日里的如沐春风,有着莫名的压抑,“太乙师兄,不是炼药吗?没柴火不行,给,烧了吧。”说着,握紧了他拿着纸团的手,用力捏了他的手。
太医不禁冒出冷汗“师弟,小师弟,有话好好说,你别这样,夜黑风高,怪吓人的。”
“太乙师兄,我没你吓人,你没看见我快被他用石头打死吗?你要看看我背上的淤青?”***打是亲骂是爱。
玉清是被天灵子杀死的,而自己是玉清的转世,这是除了自己被刻意隐瞒,紫霄宫众人皆知之事,这五师兄为何明知他与天灵子是一对死仇,还写出一句“打是亲骂是爱?”
这位五师兄定然有问题,一定知道一些不为人知之事。
“太乙师兄,你是在这里,监视师兄?”
“小师弟,我真的只是来炼丹的。”
“太乙师兄是不愿意说?”
“我说什么,我就是来炼丹的。”
“好,你是来炼丹的。”太乙看着他从自己的草药包里拿出写炼丹配方的笔,拿回纸团,席地而坐,展开这折皱的纸,将滑到胸前的两缕发撩到身后,挽起袖子,执笔将纸张上的画修改,笔下勾勒,画技传神的竟然将画上玄天的脸画圆了,眼睛变得狭长了一些,鼻子肉肉了一些,再画上一个草药包,活脱脱改成了太乙模样。
天灵子与太乙,不也是师兄与师弟?换他们去溪边起舞,丢石头打是亲骂是爱吧。
“给,拿去给师尊交差。”
在玄天看来,太乙一心炼丹,不是做这种事的人,但能驱使这位五师兄来监督天灵子的没几人。
“你怎么知道是师尊?”太乙拿着这张纸,有些傻眼。
“原来,真是师尊派你来监视师兄。”
他不再随意,而是站起身来,拍了拍席地而坐沾染的灰尘,面对太乙,诚恳认真起来,“我不知师尊为何要派你来监视师兄,但天灵子他是大师兄,而我是玄天小师弟,我入紫霄宫以来,与他只有几面之缘,并不熟悉,对他尊崇而敬爱,夜间造访只是要说明一些事,望太乙师兄不要误会,暗自揣测我与他的关系,引人闲话。”这话明面上是说给太乙听,其实更是说给鸿钧老祖听,毕竟这位师尊一直护着自己,不允许天灵子与自己有亲近之举,那日致知堂的鸿钧师尊的天刑鞭是如何劈裂了桌子,削断了天灵子的头发,他还没忘记。
无论从前的玉清对天灵子是何种龌龊心境,但他玄天只是玄天,不是玉清,绝不会如此。
太乙看着玄天离开,刚要叫住他解释一番,却看见天灵子从旁边的一棵树后走了出来,显然将发生的一切,都看在眼里听在耳里,太乙看着这不食人间烟火之人,三千银发如瀑,着一身宽松白袍,赤着的双脚上沾染了泥土,对自己笑了一下,太乙头皮发麻的拔腿就跑,不敢逗留,“玄天小师弟,你等等我!等等我!”
玄天与太乙一同走在回安居楼的路上,“师弟,你对我生气了吗?”
“没有。”
“我就知道你脾气好,从不生气。”太乙放下心来,将一瓶有助于修行的仙丹送给了他,算是赔罪,解释道,“我当然相信小师弟你霁月清风,做人坦荡,其实是师尊告诉我,你和师兄二人,可能暗中亲近,这事我一时半时,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总之与你而言,大师兄他很危险,师尊是不允许你们亲近的,不仅如此,师尊很爱护你们,他派我来监视师兄,也是为了保护他,他经常弄伤自己,我经常要给他送丹药养伤。”
“弄伤自己?”
“你应该听说过他有三十二色相,他尝尽各种办法将其中两个分离出去,所以经常会受伤。”
“这么说来,师尊是为了我和师兄好,太乙师兄也是受师尊所托,一片好意,如此多谢了,不过太乙师兄放心,我对师兄没什么好感,他这人真是暴力,刚才还拿石头打我不是?”
“是是是,师弟才不会对他有好感,你太客气了,不用谢,不用谢。”
玄天拍了拍太乙的肩,笑了笑,“太乙师兄,你真好,我素来与你亲近的少,以后要多多亲近,讨论炼丹画符术。”
“小师弟,你、你太客气了。”太乙忽然觉得怎么有点不太对劲?但看着玄天将玄门道教的浅蓝色素衣穿的杳杳如皎月明亮,两袖有清风吹拂,绑发的白色丝带随风拂动,温柔的笑容,清澈的眼镜,这不太对劲的感觉很快烟消云散了。
……
两人这般聊着,很快便到了安居楼,各自回到房间休息。
玄天出去了一趟才回来睡下,同房间的郁垒完全不知道的一直在呼呼大睡之中,等郁垒打了个哈欠,在床上翻了个身,迷迷糊糊中,却发现房间里多了不速之客。
玄天侧躺在床,疲惫的睡着了,天灵子正坐在他的床边,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揭开他背后的衣衫,然后闭着眼睛不去看,涂着药膏的手指尖碰了一下玄天背上被石头打出来的淤青。
他哪里碰的是背,像是碰了脏东西一般,被脏到的立刻缩回了手,避之不及。
他沉下一口气的将满手心涂上了膏药,再次尝试。
“你(做)……”郁垒彻底清醒了,以为天灵子又要行凶,伤害玄天,他的话没说完,天灵子袖中的玄龟,落在地上,幻化为真武的模样,扣住他,捂住了他的嘴。
舅?你怎么在这里?你和天灵子又要狼狈为奸了?他拼命挣扎,甚至咬了玄武的手掌一口。
“你敢咬我,老子打死你这个**儿。”真武手上吃痛的竟是扇了郁垒一耳光。
天灵子见玄天在这动静声中快要醒来,情急之下手掌心的膏药直接拍上了玄天淤青处,然后带着真武离开。
玄天只觉得背上刺痛一下,睁开眼睛,转过身来,看着郁垒捂着脸坐在他自己的床上。
“郁垒师兄,你为何捂着脸,不休息?”
“我脸疼。”
“怎么一回事?我背上也痛。”他光洁的背上被石头砸出来的淤青上面,又叠了一个肿起来的手掌印。
“小师弟,睡吧。”郁垒倒在床上,闭上了眼睛,心中想着,这狼与狈,是专程半夜跑过来,给他们一人一巴掌的吗?
舅终于离开三途河了?他怎么打自己还骂自己**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