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南國有佳人,容華若桃李。
杭州有一戶書香門第姓林,膝下供養著兩位貌美如花的女兒。
因為林夫人信佛,經法凈寺主持起名,分別叫林妙蓮、林法依。連起來有“妙法”之意。
大女兒林妙蓮,落落大方,端莊有禮。琴棋書畫略知一二;幺女林法依,生性活潑,眉眼之間帶有渾然嬌憨之氣聞過之人皆稱讚這對姐妹花貌比西子,不分高低,大多數人都認為林法依更勝一籌。
早年林夫人尚在懷孕時,林老爺已於城南夏家大公子訂了親。
夏家大公子大名為夏順哲,字子徳。他並沒有按照夏老爺的期待走仕途之路,而是做起了商賈,從十五歲開始起家,一直在外邊闖蕩。鮮少出現在眾人的視線里。
別說是身為他未婚妻的林妙蓮,就是夏家夫婦都記不清自己的“孽障”離家幾年,每一年都是替人送書信、買了手信報平安。
轉眼他即將要弱冠,林妙蓮也快十五六歲了,婚期一拖再拖,她的未婚夫依然杳無音信。
雖然夏順哲本人不清楚長什麼樣子,但底子還是知道的。——林妙蓮看著夏家二小姐,夏爾琦。
真真是張漂亮的小臉。她瞧著夏爾琦芙蓉般嬌艷的臉,隱約能猜到她的兄長是何等模樣。
夏爾琦與她相差不到幾年,長期串門走走,三人熟識的差不多了。
今日她來夏府,是夏爾琦告訴她,她的未婚夫回來了。
“蓮姐姐,我也許久沒有見過我大哥了。離家時我才七八歲呢。今日他總算回來了,爺娘對他是又笑又哭,直罵他。我一看——到底是來了個妖孽。”夏爾琦磕著瓜子,繪聲繪色地描述道。
林妙蓮聽了,樂得抿嘴笑:“這話怎麼叫?”
“可不是麼,說了你別不信,我哥一回來,整個杭州未有婚配的女子都要爭著爬進夏府呢。”她笑瞇瞇,“蓮姐姐,你以後可要提防著點——”
“啐,你叫誰提防著。”她拿著水色手絹仔細為夏爾琦擦拭,“小花貓。”
“哎——蓮姐姐,我帶你去看看我哥,不然他還不快忘了你這個正牌未婚妻了!”一把拉著林妙蓮,走出院子。
一路跟隨這夏爾琦,林妙蓮的思緒不知飄到哪裡。
說不出來的抵抗,卻也無力地順從。
適逢路經主院,上面牌匾上石刻著“福德乾坤”,既是正常接客的大廳。
夏爾琦正想著拉著林妙蓮去瑞德第看她歸家的兄長,不料主廳裡面傳來夏老爺大聲一頓呵斥:
“不孝子,休想退回此門親事!氣煞我也,去外地廝混回來,與人淨學了些忤逆老子的話,叉出去!”
她聽了此話,心裡一驚。爾琦原本拉著她的手也全無之前那般起勁,手一怔,似乎也是意料不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林妙蓮隱隱約約看到有一名身形欣長的男子,穿著青色衣衫。一如她外出庭院看到的青竹,在煙霧靄靄中超群脫俗,毫無商人的氣息,倒像一位博覽群書的儒士。
她心裡是喜歡有氣度的人。
“是。”夏順哲垂簾再拜,退出。
轉身——
他看著突兀出現的兩個人,不禁有些意外。
“這是……”
還未曾問出,林妙蓮很快就往後退幾步,端端正正地向他做了萬福禮。
“小女自城北林家,今日冒昧還望公子見諒。”雖是無意中遇見外男,如此也於禮不合。加上剛剛聽到的話,就更尷尬了。但始終骨子裡的禮儀讓她不得不含笑與他對視。
“在下是爾琦之兄長,夏順哲。”他也微笑頷首,算是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面若皎月,雖面上笑臉盈盈,細看眼眉之間似乎浸著一股寒氣。就像一眼清澈古泉……連眼眸都璀璨如星河。她到覺得眼熟,像是個舊相識。
身上穿用的衣料是非貴族能穿用的絲綢綾羅,但也花紋精美,質地非布衣能媲美的。連係上的宮縧玉珮都是數一數二的精品,也足以說明他經營商賈之聰慧——不知怎的林妙蓮想起一句話:“商人重利輕別離。”
儼然一副貴公子。
這便是她日後的夫婿了。但依她看來,方才他不過是看在爾琦面前和氣幾分,說不定心裡根本就不把她這個未婚妻放在眼裡也未可知。
商人,終歸是喜愛板兒多些的。
林妙蓮微微蹙顰,心裡暗自對他的好感又降了許多。後又很快舒開。
想來,她把彆扭的心思全數壓在心上,依然是矜持有度的小姐:“夏公子,失禮了。”語畢,又行了個萬福禮,轉身緩緩離開。
夏順哲一語不發,目送著林妙蓮離開。
“完了,林姐姐定要生氣了……”夏爾琦皺緊眉間。“哥,你是不是退回……”
“爾琦,快回去吧。”沒等說完,夏順哲便打斷了她的話。
她欲言而止,似乎又擔憂著,走幾步便是偷偷瞥見過去,見兄長一如既往的神情,只是他久久望著林姐姐離去的方向不散。
等香蕊在外面等候小姐時,只見小姐不似往常歸府時的依依不捨,倒像是往日和夏二小姐拌嘴氣著的樣子。便先前去扶她上轎子,待安穩好小姐再細細勸說:“姑娘,你這是怎麼?若有何煩心事,說與香蕊或許分擔一二。是不是又和夏二小姐爭辯了?……”
“香蕊,並非是爾琦惹的。是我那未來夫婿。”原本鎮定的林妙蓮愁容滿面,“算了,人多也嘴雜。”
“夏公子竟回杭州了?”
“方才見的他。”
“即是這樣豈不更好?只待挑選個黃道吉日,姑娘便可出嫁了!”
“啐,你這丫頭也不害臊,跟著杜鵑她們貧嘴賤舌的,也說起胡話來了。只怕是好不了了。”想起在夏府兩人初次相遇的場面,心裡想著“商人重利輕別離”,夏老爺那一句訓斥“休的退回此門親事”……眼淚漸漸湧上,林妙蓮趕緊拿起手絹掩著臉擦拭。
香蕊也被唬住了,到底年齡尚小,只能安慰:“姑娘莫傷心……如此只怕姑娘傷出病來。”
“好香蕊,難為你費心。”她閉上眼,“也罷,讓我淨些吧。”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