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城管有三大家。
分别是贞德(黑)、贞德(白)和阿蒂拉。
前几年阿蒂拉从执法部转了拆迁办,三大家有点儿沦落为有名无实,自从喜迎了应届毕业的实习生莫德雷德,光荣扩充为四天王,才恢复一点生气,足够凑一桌麻将的了。
拆迁办自不必说,阿蒂拉转了拆迁办主任,违章建筑数量明显锐减,据说本人也特别卖劲,天天超额完成工作,自愿加班加点,做到最后成了职业病,搞得现在一见“拆”字就举那个军神牌大号原子笔喊“违章建筑!坏文明!!”。外面巡逻一圈,人民群众吓得大气不敢出,也早就没几个违章给她轰(都拆完了,也没人敢再建),阿蒂拉爱岗敬业,又每每闲不住。回到办公地,心有愤懑,一抬眼竟见前方“拆”字,心中大喜,当即手起剑落文明终结者。一梭子光炮轰完才恍然记起办公室门口好像确有个“拆迁办”的牌子。如是几次错手把自己办公室轰了后,上级领导终于妥协,给这部门改了个更文艺的牌牌“征收办”,才暂时无事。
贞德(黑),江湖人称黑贞,黑道出身,执法部主任,手持执法旗帜,英武非凡,威胁恐吓绑架打砸抢样样行家里手,所到之处无不血雨腥风,其本职工作便是随车满城巡逻撵无证占道经营的小贩,手段狠道毒辣,执旗痛殴,人皆望风而逃。招牌表情“法式嫌弃”,有好事者彩打其执旗“法式嫌弃”大幅照片悬挂于违章经营处以警世人,从此该区域竟纷纷弃商。
与两位唱黑脸的相比,行政处主任贞德(白)画风则明显柔和得多。
47.
贞德(白),去了白字简称贞德,目前与黑贞同住(相处模式颇有些类似杰基尔与海德),彻头彻尾正派人士,前一份职业是仓库管理员,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前几年怀才不遇,后守得云开见月明,被赏识提拔为行政处员工,近年晋升主任。主要做室内行政工作,人力不够时偶尔也参与城管执法巡逻,手执圣旗,慰问父老乡亲,平易可亲。因巡查不是本职,一年里也就参与不了几次,却连续荣获群众评选的“我最喜爱的政府职员”第一名。
从应届毕业生莫德雷德来实习开始,贞德数次险些在墙角被坑爹剑偷袭,本人对此大惑不解,莫德雷德的解释为此更增一层疑云:
“没办法,你和我阿爸长得太像,我把持不住,手自己动起来了。”
贞德:“…………”
贞德:“现在的孩子,思想怎么都这么危险。”
其实讲真,作为城管四天王里最正常的一个,贞德心里是十分不情愿去执法巡查的。
主要因为两件事情。
48.
其一,是某次执法期间忽被一持棍男子袭击一事。该男子浑身漆黑,画风迷之3D,口齿不清,状如疯狗(金闪闪语),头盔顶上两根长毛,直接嗷龇一声二话不说提了棍就朝贞德扑来招呼,口里还不住狂吼哲学之音“啊♂啊♂啊”,贞德慌忙举旗招架,现场一片混乱,惊动了当地大佬坂田金时亲自出马方才平息。
据说此人是一落魄骑士,诨名长江,与警察局局长结怨已久,积怨成疾,竟至疯魔,一见相似之人就发狂。那哲学之音原是“Ar……thur……”的前半句。
此事虽已平息,余韵却仍尴尬。贞德回了办公室,坐立不安,细细一思索,“警察局局长”恍惚有点耳熟,似乎她这边正好有个关系人,想叫来莫德雷德问问,偏偏那实习生今天跟着黑贞出去巡(打)查(架)了,只能暂时作罢。办公室外秘书敲门,给她送了文件来。
“请进。”贞德彬彬有礼。
贞德的秘书叫齐格,主要做文职工作,不严格说来和爱因兹贝伦家有那么一丁点关系,于是天天被一群萝莉控轰炸是不是认识太太和伊莉雅、求太太地址扣扣手机号以及伊莉雅照片等等。贞德经常在清早刚上班时收到齐格苦兮兮的迟到电话,因为他又被堵着问“为什么你和伊莉雅有点儿像是不是亲戚顺便求太太联系方式“诸如此类老问题,两人交谈中间或夹杂着齐格“没有,我不认识”、“真不是亲戚!”、甚至是“……谁刚刚摸了我腿??”的被咸猪手发言。
齐格本人不太能打,但有180秒奥特曼变身绝活,副业就是关键时刻脱个困或者去救个场,和警局里齐格飞有点交情,贞德转念一想问问他也是好的,便向他随口一提警察局局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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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长?是阿尔托莉雅。”齐格回道,他今天又因为被人堵在半路追问太太行踪迟到:“就是新来的莫德雷德的父亲。”
贞德略略点头,怪不得自己总被莫德雷德追着砍。齐格同情地瞅了她一眼,被错认的苦逼心情他再了解不过,便岔开话题:“Ruler,我最近打算买个美瞳。”
“我已经不是Ruler了,不用这么称呼我……你买美瞳做什么,齐格君?”
“……又有人问我怎么和伊莉雅小姐同款红眼病,这种问题我一天要解释几十遍。累了……真的。”
“……你不是已经染了头发?”贞德盯着他的齐格飞同款渐变毛遥想当年。
想当初,齐格刚来时贞德还是个区区仓管,坐仓库外面能看见个还没毕业的银毛小正太被压榨着端茶倒水加跑腿,连名儿都没有只被人叫实习生,动不动就被威胁“信不信我开了你啊信不信我开了你啊?”,好好一孩子给搞的心理阴影无限大,最后和人讲话都哆嗦,还经常平地摔,看着也挺可怜。幸而得了当时职员阿斯托尔福(以及路过的酱油警员齐格飞)的一点小帮助,境遇才好转。
据说当时有一死胖子挑事扬言要暴打实习生,结果也不太清楚他们怎么帮的,只知道此后死胖子老实了,小正太变了齐格飞同款渐变毛,当天飞哥一脸痛苦地捂着胸口、自言自语迷之文艺台词:“心疼……心痛地无法呼吸”被急救车拖走,调养出院后就莫名其妙多了一句口头禅:“对不起”。
之后贞德成了行政处的职员,没几年又升了主任,眼瞅着当年小正太逐渐摆脱实习生名头,且越来越成熟老练可靠,从实习到助理,最后成了贞德的秘书。
顺便提一句,后来齐格买了副飞哥同款绿美瞳,贞德憋了好几天不知道该不该提醒他年轻人偶像崇拜情节别那么严重,还好最后他没戴——据齐格说,他才发现自己好像对美瞳这玩意儿过敏。
50.
第二件事就发生在前不久,正好是杰基尔最后一次路考那天。
当天贞德黑贞共巡逻,黑贞热爱飙车,一辆车绝尘而去。贞德执法不开车,她用步行。一行人浩浩荡荡行军,前面贞德圣旗飘飘一袭白衣英姿挺拔,引得众人纷纷驻足观看圣女行军,连带着一群原本应该拖家带口逃命的小商贩也傻站着看呆。人群中忽的一声破锣嗓子嚎啕,一青衣长袍小贩当即跪地痛哭不已,看的出他是想掩面而泣,只可惜两眼太大根本遮不住,只能作罢。
“哦!贞德!贞德!你还是如此闪耀——”c元帅触电似的发着抖,斗大的泪珠从激凸的大眼中滑落,浑身叮叮当当一阵乱响,猜也知道大袍子底下肯定藏了一堆黑魔法小挂件之类的批发便宜货:“有生之年居然能再沐浴你的光辉……神啊!神啊——”他抽搭一下鼻子,浑身乱哆嗦着伸手摸进长袍一阵掏,摸出一块贞德lily印花小手帕揩着眼睛:“你真是罪孽深重!”
贞德一脸的怜悯外加深深的遗憾:“吉尔……你又摆地摊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圣女大人啊——”地摊小贩c元帅盈满泪水的激凸大眼猛的又放大好几倍,因为他把脸凑近了不少,贞德勇敢地没往后退,虽然她十分怀疑可能下一秒昔日战友的大眼珠子就会从眼眶里飞出来砸在地上弹三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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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为了您才这么做的呀。我知道您是城管——啊,最伟大的城市守护者!连续四年获评“我最喜爱的政府职员”第一名!为了您永不退色的荣光,我吉尔·德·雷是必将追随您的脚步的。”c元帅欠了欠身子,一个吊着山羊头挂饰的毒蜡烛“嘭”一下从他大袍子里掉出来,正欲捡起,又一只死蜥蜴遛着他伸开的长袍大袖软绵绵滑到地上。
C元帅面露尴尬之色,搓搓手:“哎呀,让您见笑了,今天货拿的有点多——”好像为响应这句话,搓手之间,又“哗啦啦”一阵下雨似的从长袍底下撒出几十小本子,细看都是螺湮城教本的精简缩印版。
贞德:“……”
“那我就直说了,圣女大人啊,俗话说有光芒之处必该有阴影,黑羊才能衬得出白羊的纯洁无暇,正是如此。可憎的神明已然抛弃了你,但我不会——永远不会,贞德。您的圣洁在于打击违法犯罪且不与同流合污的英姿,这翩然荣光的立足点——正是我等之黑羊。为了您,我便是深陷泥淖也在所不辞。”c元帅再度深深鞠躬顺便把撒落一地的便宜小商品都收了。
贞德:“…………”
旁边齐格插嘴:“他意思就是为了让你不失业有活干有理想有目标他才天天四处乱跑无证摆摊占道经营给你惹麻烦。”
“旁边这位红眼病小哥,你很懂啊!但蛐蛐人造人……不,蛐蛐实习生,请你不要离圣女大人过近行么谢谢你了。”c元帅两手死死捏着小教本,恨不得学迦尔纳眼神杀人。
齐格摸摸头上呆毛假装四处看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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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德执法大公无私,任凭c元帅说的再好听毕竟是个精神污染,贞德何许人也,看破真相(名),怀着深深遗憾却又毫不留情,把c元帅小破摊给收了: “吉尔,我真是……非常非常抱歉……”
“您不用道歉,圣女哟,您的威容越发端正严明,我吉尔·德·雷已经了无遗憾了,能被收缴于您的圣旗下,我不曾有半分异议。下次再战吧,我将做好更周全的准备,预备更多的货物,以更狡猾的行踪来对你进行更盛大的接待。”
“不要做回拐卖小孩老本行,吉尔。”贞德再次发动技能看破真相(名)。
城管一行绝尘而去,看戏人群也作鸟兽散,两手空空c元帅孑然独立于马路中央,微笑目送贞德遥远背影。
然后突然哭倒在大马路上。
“我的货啊……都被缴了啊……龙之介啊……我蓝胡子对不起你……今天一毛钱没赚到咱们拿什么开伙啊……拐小孩都没钱买棒棒糖啊……”
C元帅泪湿贞德lily小手帕,哭晕在大街。
远处引擎轰鸣,有乌云雷动之势,c元帅悲伤过度无法自拔没听见,数秒后愣是被一悍马一般的悍车撞翻,神展开。
肇事悍车白底蓝字大大两个“城管”,继续飙出几十米开外才一个猛刹停了,车窗降下,黑贞的脑袋探出,狐疑地朝窗外望望:
“刚刚好像撞了个什么东西……”
黑贞往后看看,没异常,就远处似乎有黑黑的一坨伏于地面,应该只是袋大型垃圾,便耸耸肩骂自己神经过敏,一脚加速踩下去,执法公车一骑绝尘。
C元帅四平八稳瘫在马路中央,一口老血:“神啊……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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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老爷!你怎么啦!怎么瘫在这飙血——哇cooool的一哔!行为艺术吗老爷?要我拍一个吗?”c元帅前任骂死特兼现任生意伙伴龙之介在人行道上蹦哒着举手机。
“龙之介,别闹,听我说,这不是coooool,这是真正的绝望。”c元帅继续瘫在大马路,又吐了口血:“身无分文,全部的货又都被圣女大人收缴了,买块泡泡糖的钱都没有,连小孩都没得拐,白手起家创业,一夜回到解放前……我又……又被神狠狠戏弄了啊龙之介!为什么!为什么!”c元帅嚎啕大哭,本想抖抖地把小手帕摸出来擦擦眼泪,随即想起来自己浑身是血,怕把上面贞德给弄脏了,便作罢,仍是生无可恋地瘫着。
龙之介闻言放下手机,沉吟片刻缓缓道:“老爷,你此言差矣。”
“神闭了一扇门,必会打开一扇窗,但他的坏心眼就表现在你不知道这窗开在哪个方向上。老爷,人生美好,生活美妙,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下来看看,周围明明绿树成荫。既然神有意要作弄我们,我们偏就要活出个样子来!在此自怨自艾,岂不遂了他的心意?那就一点点点点儿都不coooooool了,那叫窝囊!”人生导师龙之介滔滔不绝,躺地吐血c元帅洗耳恭听:
“艰难困苦只有我们这些创业者最懂,然而定下心想想,我们周围的有利条件其实遍地都是,信手拈来。创业的成功者与失败者最大不同是什么?是有无对市场方向和机遇的敏锐嗅觉!老爷,你静心思考,”龙之介把手机胡乱往兜里一揣,前伸手臂作梦想触手可及状:“我们可以抓住的机遇在何方?”
C元帅安静地咳了口血,又一把抹掉,激凸大眼里恍惚出异样的神采:“龙之介……你果然是我的灵魂之友!这一席话说的cooooooooool到透人心脾,你不去做传销真是屈才!”
“老爷啊,你已经开窍啦!看,你已经找到了新的出路,这是成功了一半啊!”龙之介激动得脸上涌起两坨红晕,两个三观虽积极却不正的变态隔着半条马路几乎要相拥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