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26
即使在记忆中那高大伟岸的身躯已经变成了形如枯木般的行尸走肉,那份威严在黑子看来依然没有改变。奔跑中,他的视线变得模糊了,就连艾尔塞的轮廓都再也无法从这地狱中剥离出来。
久违地听到了有人叫了自己的名字,艾尔塞凹陷进去的空洞双眼一下子被撑得没了形状。他缓缓抬起了头,手上的小推车也被他扔在了地上,远远见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少年向自己拼命地跑过来,他一愣,眸中闪过了一丝微光。
“艾尔塞先生!”黑子跑过去哭着抱住了艾尔塞,他不敢用力,怕一用力艾尔塞就要被自己给抱散了。
艾尔塞先生……好瘦好瘦,抱着他没有一点实感……这些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是因为……我吗?现在站在这里变成这样的……应该是我才对吧。
黑子用手擦了擦眼泪,他哽咽着什么也没有说。
“……是黑子吗?”艾尔塞伸出他颤抖着的手,抚着黑子的背顺上去又摸了摸黑子的头:“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再见到你一面,上帝还是仁慈的最起码他让我最后安心的走……你也健健康康地长大了……真好,真好啊……那,赤司怎么样了?”他浑厚低沉的声音变得沙哑无力,让黑子的心都揪到了一起。
“咳咳……他从军了。”黑子咳嗽着,刚才跑的太用力此时他又一次喘不上气来。
“……”艾尔塞放开了黑子,他的眼珠机械地转着,又一次弯下了腰。
“不!他没有!赤司君一直都咳咳咳……一直都有听艾尔塞先生的话!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咳咳……所以请您相信他!!”黑子慌了,他摁住了艾尔塞的肩,不顾一切地大喊着。
艾尔塞一愣,他听后长舒了一口气。
培养出了不错的孩子啊……黑子,赤司。
艾尔塞微微笑了。片刻后,他突然间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原本因暴瘦而突出的眼睛被他瞪得大大的,他握住黑子的肩,看着黑子身后掏出枪正向他们走过来的黄濑急促地喘息着:“黑子,这是我要求你的最后一件事,这辈子我可以再见到你是上帝对我的眷顾,现在,你赶紧跑!不要顾及任何事拼了命的逃离这里!带上我的信仰……一起!”
“什么……?我不能丢下您不……!”黑子一愣,他刚想反驳艾尔塞但却被艾尔塞硬生生地给顶了回去。
“来到这的犹太人都已经死了!你看到那边的黑烟了吗?那都是用人的骨灰做的!帮我照顾好赤司,别让他乱来……告诉他,你们两个都是我的骄傲!好了你快……”艾尔塞还想说些什么,但此时黄濑已经将枪口顶在了他的额心处。黄濑冷冷地看着他,最后露出了不屑一顾地笑容。
“看来小黑子已经找到了认识的人呢,让我看看……这不是之前想暗杀元首的犯人吗?这可不行……犹太人认识的,都是这样一些人吗?”黄濑见黑子抬头望向了自己,这才露出了平时正常的笑脸,他边说着,边扣下了安全栓,推动了套筒。
黑子的脑内此时不断地回响着艾尔塞刚才的话,虽然他内心存在着极度的矛盾,自责和不舍……与人性和冷漠撕绞在一起的痛苦也是常人所无法想象的。但他明白,他现在活着还存在意义,这副残体还留有他与赤司君的约定,寄托了艾尔塞先生的嘱托和信仰。
呵……到底什么,才算是信仰。
难道真的是……我和赤司君儿时那幼稚的梦想吗?
黑子淡然地视着黄濑深不见底的双眸,他缓缓地站了起来。
我不愿……再这样不明不白的苟延残喘。我愿意……为了赤司君给予我的信仰,浴血一战!
震耳欲聋的枪声就在所有人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响彻天际,黑子咬牙转过头去,一个箭步趁黄濑不注意便冲了出去,血溅在了他的衣服上,他根本就不想去承认这一切,用尽全力推开了门口还没缓过神来的士兵,他没有命地往前奔跑。
“啧。”黄濑抹了下自己脸颊上的血,他不屑地嘁声又一次推动了套筒,快速举起了枪,瞄准了黑子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
“砰——!”
……
“紫原!”赤司反应过来后立刻大喊着紫原的名字,他和青峰跑过去合力将紫原拉了下来。
“都伤成这样了不要再扯到伤口了!”青峰将紫原的重量尽力拉到了自己这边,可赤司抬头瞪着青峰,不顾一切地大喊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不要再考虑我了,赶紧去找医疗兵要吗啡!”
“好好好,我这就去!”青峰放下了紫原,他立刻依着赤司的话一个箭步从土坑中跳上了出去,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赤……仔,你伤的好严重……疼……?”紫原躺在冰冷地地上浑身都在颤抖。
“我没事,一点都不疼……倒是你先别说话,我已经让青峰去找医疗兵了很快就会没事的。”赤司故意放缓了语速,他努力地让自己看上去没有那么狼狈,想让紫原安心下来,最起码给他最后的安全感。
“你骗人……超……疼的。”紫原闭上眼睛笑着,他伸手攥着赤司的衣角微弱地喘息着。他的双腿被炸的血肉模糊,破衣料,碎肉和骨头绞在一起悠悠地吊着,只要轻轻一扯也许就会掉在地上吧。
“我……是来告诉赤仔……的!”紫原硬撑起了身体,他拽着赤司的衣领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大喊道:“黑仔……他!被人带走……是黄咳咳……集中营……!赤仔……快……回…”他努力地从嗓间挤出声音,但不管多么用力声音就是卡在嘴边发不出来。他终于放弃了,一头栽在了赤司的怀里,他的小腹一上一下极其微弱地浮动着。
赤司整个人一震,但他最终还是选择先冷静了下来。
为了……告诉我这些,忍着这么大的痛苦,超越了人类的极限拼命延续着自己的生命……
“嗯……谢谢你紫原,谢谢你为了告诉我黑子的事不顾一切地来找我,别担心我会处理好这一切的……所以,你也安心地睡吧,等醒来过后,战争也已经结束了……和平会来的,紫原会相信我吗?”赤司拼命地让自己保持着微笑,但声音却不争气地越来越抖,眼泪在眼圈里不安分地打着转,他摸着紫原的脑袋,一下一下,慢慢地顺着。
“……嗯……”紫原缓缓地笑了,他的眼中再没有了惊恐的神色,再没有了面对战争地惧怕,他最后一次睁开了自己已经沉重不堪的双眼望着赤司笑道:“……糖……。”
赤司愣了片刻,立刻从口袋里拽出了那个铁盒子,拿出糖来亲手放进了紫原含满血的嘴里。
“超好……吃的……”紫原闭上了眼睛,他的脑袋耷拉着握住赤司的手,最后笑道:“不要哭……谢谢你。”他的手从赤司手中滑落,砸在了冰冷的地面上,浸在血水中,再无生气。
赤司再也忍不住了,他伏在紫原瞬间冰冷下来的身体上,已是泣不成声。
对不起……我无能去保护任何人,包括你……包括黑子。
青峰从地面跳了下来,他手里握着吗啡,看见此景站在那一声未吭。
赤司哭着,像个孩子一样。
这真是讽刺……他何尝不是个孩子。
这么多年,他从未放声哭过,为了周围的人,他甚至放弃了一个孩子该有的稚气。
“抱歉……”青峰扭过头去,他低下头不忍心再看过去。
“……不,是我的错……”赤司直起身子,他眼中的光涣散着,此时的他就像是一个断了线的木偶跪在那毫无生气:“青峰,帮我一个忙。”
“……什么?”青峰有些心虚地走上前去,他盘腿坐在了赤司旁边,看了眼紫原的尸体不经意间叹了口气。
“我怎样……才能回柏林?”赤司没有看向青峰,他只是机械式地说着:“我要去……找黑子,不需要一个一个集中营慢慢找,我敢肯定……黑子一定会在家里等我。”
青峰愣住了,虽然不知道刚才紫原到底和赤司说了些什么但他差不多猜出来了: “……不要傻了,去了集中营的人怎么可能出的来……”
“不,我相信黑子的能力。”赤司撑着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伸手抢过了青峰手里的枪,对准了自己的右肩轻声笑道:“这可是我们两个最后的约定。”
枪声响起,血肉飞溅,赤司再也撑不住已经伤痕累累地身体,向着前方无助地倒去。
“……赤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