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未说起过她的过往，她离开的那瞬间我才意识到对于她我一无所知。

我曾以为我们的相伴可以终其一生时间漫漫，即使距离时间都不能阻断。

但是我忽略了我们自己会先断了消息，放手间已是生死相离。

我企图从舒兰的只字片语中找出她爱过我的痕迹，只是徒劳。

舒兰，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我一个人关在房间里，面对清冷的四壁声嘶力竭，放声哭喊。

永远得不到答案。

舒兰，你是要以这样的方式惩罚我吗？

岁月刻录在骨骼里，过往的汹涌如今在血液里安静的流淌。

时光从脸上踩过，踩得面目全非。

她的脸，被蒸腾在空气中，在呼吸吐纳间被反复深刻记忆。

我走出机场，摘下太阳镜。

3年了，我又重新踏上上海，这片土地是舒兰最后选择的归宿。

开会，谈判，一切进展顺利，离回程的日期还有一天空闲，我去了李文轩家。

他将煤气关好，牛奶和三明治放在客厅的餐桌上。

我看见子墨的房门打开，他说早上好，爸爸。

李文轩走过去吻他。

阳光从落地窗照进房间，空气中弥散着牛奶和烤面包的香味。

子墨坐在对面安静的吃早餐，我将包好的礼物放在桌子上，子墨，生日快乐。

子墨抬头，迟疑地望着我，又看了他爸爸一眼，李文轩点点头。

子墨笑了，谢谢阿姨。

一起去看舒兰吧，李文轩望着我。

我说好。

子墨的生日亦是舒兰的忌日。

五月的上海，已步入盛夏，阳光直接打在皮肤上有些灼痛。

墓地里安静，那些整齐林立的碑石沉默掩埋一个个名字。

我看见有人抱着同样大捧的向日葵站在舒兰的墓前。

干妈，子墨跑过去牵住卜杉杉的手。

我将向日葵放在墓碑前，李文轩说子墨过来跟妈妈说话。

子墨小心的将书包放下，慢慢的拿出一个白色的陶土杯子，杯子凹凸不平。

他说妈妈，这是我在幼儿园的手工课上做的，妈妈你看我在杯子上画了妈妈，我，还有爸爸。

我看到那个粗糙的陶土杯上画了三个手牵手的小人，歪歪扭扭的写着“爸爸，子墨，妈妈”。

舒兰，你也看得见吧，子墨，你的孩子，长大了。

卜杉杉给子墨带来礼物，是新版的遥控赛车。

她每年的这个时候都回来看望舒兰和子墨并带来礼物。

她说明年也打算要一个孩子可能无法再回来。

她说文轩，你有没有问过舒兰当时为什么会离开你最终又要回去？我想你没有问过，你和她就好像对峙的两棵树，沉默的可怕。

她来金边的时候我并不知道那个孩子是你的，她什么都没有告诉我，只是问我是不是愿意照顾陪伴她。

在金边的那段时间她一直都很开心，喜欢躺在藤椅上晒太阳，看书。

五个月后她坚持要回国，那时候她才告诉我她有血小板减少的症状，不适合生育，所以她没有告诉任何人跑到金边来。

只是，她说，她希望孩子能在父亲身边出生。

她说也许她没有机会照顾她的孩子，却又不想给你留下负担，她请我答应她如果你已经结婚或者之后结婚请我抚养她的孩子。

我送她回上海，她握住我的手说不要告诉你她的病。

我答应她所有的事情，舒兰一直是坚忍并且孤独的，只是子墨，当子墨在她的身体里，她所散发出来的光辉与幸福是我从未见过。

我知道，她身体里孕育的是她灵魂的新命。文轩，不要去记恨舒兰，如果你恨过的话。她是，很爱你才选择疏离吧。

李文轩沉默地点点头。

卜杉杉俯身亲吻子墨，转身离去。

我随李文轩和子墨回家。

墙壁上挂满了图片和照片，一些是李文轩和舒兰行走的纪录，一些是子墨的照片，还有一些是舒兰的照片。

它们被镶在玻璃镜框里，用整齐的隶书标注着文字。

舒兰的照片是光线阴暗的侧脸，她的左脸，眼角下的痣，神情落寞�

我坐在李文轩对面，安静地听他说话。

“我和舒兰到底是怎样的情感，我自己也无法明了。

我们相识了八年，在一起生活的时间却不足一年，我从没有说过爱她，她也没有问过我任何承诺。

她在整整消失两年后又突然的出现，留在我身边。

她睡着的夜晚我常常仔细的看那张脸，蜷缩的身体自己抱住自己。

我从来不曾知道她在想什么，如今想来对于她来说我也是难以揣测的。

几个月后她再次离开只是说想出去看看，我没有挽留我不知道她怀了孩子，我以为她走得轻巧。

她回来之后一直呆在家里，变得很乖巧不再那么充满戾气。我以为这样就会一辈子，很长。

我说舒兰我们年底结婚，她说好。

她进手术室之前拉着我的说，文轩你还记不记得上学的时候你说要带我去吉林看雾凇，等我出来你带我去。

我说好，我们带着宝宝一起。

那还是大三的时候我说带她去看雾凇，后来因家里爷爷病重而搁浅，她竟一直念念不忘，只是却再也没有机会弥补给她。

手术是我亲自主刀，我救了我们的孩子却救不了舒兰……”他的声音哽咽。

我仰起头，努力不让眼泪落下。

舒兰，我已不在乎我是不是输给谁。我只想要你回来。

只要你能幸福的活着，你不爱我也没有关系。

因为，我是如此深爱你。

一切都是平稳的。

生活本是这样波澜不惊。

我庆幸我曾有过波涛汹涌的岁月。

那些情感在内心雕刻出难忘的瑰奇。

圣诞节前夜，店里的生意红火，街上人潮汹涌。

年轻的面孔洋溢着幸福的雀跃，那些流彩华灯是他们的专属颜色。

我，也曾年轻过，那个最美的圣诞夜，回忆里的幸福，满满的。

我一个人在街上逛。

一些凌乱的雪花时而落在脸上凉冰冰的。

家里空旷而冷清，在这样热闹的节日，孤独是可耻的。

桂林路上有人放烟火，点亮了落寞的脸绽开温暖的笑。

那家我们曾经夜夜流连的酒吧还在，依旧喧闹。

只是站在舞台上的歌手早已不是当年，而台下也不再有我们挥舞的手臂。

选了个靠边的位置，点一杯蓝色之吻。

转角处我看到庄生，一个人。

我们对视，长久。

微笑，然后相伴离开。

我们回到当年我和舒兰同住的地方，苏晓离开后我买下它。

我不住这里，只是将从前的家具摆设书籍信件等等都按原样布置，一切保持着舒兰离开时的样子。

如今这房子已满是灰尘。

我们坐在床上，沉默不语。

他叹息说太久了，都忘记了大家的样子。

我抬起头看他，他走到我面前，跪在床边仰望我。

我闭上眼睛，他亲吻我，轻轻的。

和许多年前一样温暖的身体，眼泪冰冷的落在脸颊，被柔软的吻去。

寂静的夜，熟睡的庄生。

我惊醒，赤裸着身体行走。

旧沙发，舒兰的糖果罐子，我和舒兰一起买的餐桌还有椅子。

八年的时光过去了，我已经接受了舒兰离开我的事实。

现在我平静的生活，平静如一潭死水。

古旧的电话机，布满了尘土，这是我和舒兰当时一起买下的。

她坚持要安留言机，说不开心的时候就关了所有的电话听留言。

她说被寻找的感觉一定是幸福的。

可是我们很少用到它，那只是我和舒兰手机没电时候的后备。

我按下播放键，一条一条的听取那许多年前的声音，有我的，有舒兰的，也有林风和苏晓等人的。

我渐渐的微笑，仿佛经过当初。

突然，我听到一个声音。

“月夕，我是舒兰，不知你是否还住在这里，我在上海，我很好。”

我站在那里觉得刺骨的冷，电子屏上显示着日期，那是六年前的五月盛夏。

我望着愣在房门口的庄生，无声哭泣。

[哎]

 [亲爱的]

 [我真的爱过你]

 [但如今 、 我什么都不会做]

 [当爱已成往事]

 [将往事留在风中]

......

居然有卜杉杉，我的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