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话

在谕使的督促下，在中默不作声地完成了沐浴、更衣、配冠、修仪等一系列繁琐程序。
然后，他望向了落地铜镜前的自己，多日来的牢狱折磨，让他的两颊明显地凹陷了下去，脸色虽不似以往红润光鲜，然而一双眼睛却掩藏不住顾盼神飞的亮泽。
是的，即便是以戴罪之身参加母亲的殡葬仪式，他仍旧要让自己恢复成为以往高傲冷艳的月神在中，不能在众神面前的丢失尊严，更不愿受到允浩的怜悯。
白发银须的大司命敛眉垂目，低声吟唱起了《谪神曲》，年轻貌美的少司命挥起了素丽的水袖，舞姿孤艳而凄绝。
在中跪在皇室队伍中，冷冷望着周身的各色神邸，耳边传来此起彼伏的啜泣。他在心底发笑，自从光明女神受到冷遇以来，有谁真正关心过她的安危，又有谁在乎过她的生死？众神们只是冷眼旁观皇室宫闱的丑闻，私下里窃窃讥讽罢了，如今又何必惺惺作态。
罄鼓三震之后，众神全都神情肃穆起来，垂手向后退了两步。
只见天帝身着白色长袍，面无表情地步上台阶，而他的身后，则是披麻戴孝的太子允浩。
在中心口紧了紧，有些贪恋地注视着那个令自己朝思暮想的身影。玄武国一别之后，允浩变得越发神采飞扬了起来。
是了，他终于变回了自己最初认识并恋慕上的哥哥，终于变回了以往儒雅温和却不失威仪的太阳神。在他的心目中，唯有这样的允浩，才拥有睥睨天下、反转乾坤的资格与魄力。
允浩在经过一排排静默的神邸之时，眼角一瞥，十分精准地自人群中捕捉到了在中的身影。
二人视线相撞的一瞬间，在中明显地怔了一下，他想要挪开视线，但是身体却不听使唤一般，片刻动弹不得，目光被一股强大的魔力胶着住了，整个人的魂魄仿佛要被允浩那深邃而闲定的目光吸纳进去。
然后，他看见允浩微微扬起了嘴角，突然离开了天帝的身边，侧身拨开人群，径自朝他走来。
在中的心跳开始不受控制，如同情窦初开的少年，神情迷惘地望着来到自己面前的允浩，捉摸不透他此举的含义。
允浩也不说话，只是执起了他的手，便向人群中心走去。允浩的手掌干燥而温暖，给人安定的感觉，他这才察觉自己的指尖早已冷汗涔涔。
他终于清醒过来，轻声问道：“哥，你做什么？”
“自然是带你一起叩拜我们的母亲了。”允浩头也不回地答。
在中皱了皱眉，允浩身为储君，地位尊贵，自然是不能与他这个罪神并列叩拜的。允浩不可能不清楚天界的规矩。
身后的众神，在惊愕了片刻之后，开始小声议论纷纷。
台阶上的天帝转过身来，俯视着他们兄弟二人，隐隐有些怒意：“允浩，不得造次。”
允浩仰起头来，直视天帝：“父亲，母亲过世，我想与自己的弟弟一起恭送母亲，有错么？”
允浩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在场的众神全都听得清楚，他称乎天帝“父亲”，而不是“父皇”，这在这样盛大肃穆的场合之中，是不合礼仪的。
在中自然也听清楚了，他的手不自觉地颤了一颤，一直盘亘在心头的疑惑，似乎露出了一点眉目。
天帝的脸色更加沉郁，低声喝道：“你最好能想明白你在做什么。”
“我自然是明白的。”允浩扬起了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我说，我要与在中一起恭送母亲，难道父亲没有听清楚？”已经是挑衅的口吻了。
大司命停止了吟唱，少司命也停止了舞蹈，全场众神都屏住了呼吸，小心翼翼地观望。在他们的印象中，向来谦和守礼的太子殿下，还是第一次公然挑衅天帝的威严。
天帝凝视允浩良久，点了点头，道：“好，很好。”他维持着俯视众神的姿态，抬了抬手臂，素白色宽大的袖袍在空中飞旋。
当袖袍垂落下来的瞬间，已经有十几名身着铠甲的侍卫蓦然现身，将允浩与在中围在了当中，兵戈相向。
天帝当场翻脸，显然出乎众神意料之外，原本保持观望态度的神邸，在躁动了片刻之后，很快作出了选择。
多数人认为允浩的挑衅不啻为以卵击石，于是渐渐汇聚在了天帝的身后；有的退出危险圈，明哲保身；只有少数人停留原地犹豫不决，看了看允浩，又望了望天帝，显然很为允浩的不利处境而担忧。


允浩面对十数柄铁戟而毫无惧色，望向天帝的神色悠闲自如：“父亲，您这是同孩儿开玩笑吧，难道您所能驱使的，便仅有这十几名侍卫了么？”
天帝先是露出了疑惑了神色，既而眉梢一跳，似乎预感到了什么，脸上的表情惊疑不定。
这时，一名狱法司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呼喊道：“陛下，陛下，大事不好了，战神昌珉捣毁了狱法堂，已有大批囚犯趁乱越狱……”
天帝一震：“你说什么？战神？”他转而怒视允浩：“难道说昌珉没有失去记忆？你……你竟然欺君？！”
允浩耸肩道：“他的确曾经失去过记忆，只不过后来又恢复了记忆……这一点上，儿臣还算不得欺君吧？”
此时巨灵神自告奋勇地道：“陛下，臣请率兵降伏昌珉，抓回越狱囚犯！”
天帝看他一眼，并没有立即答应，只是神色复杂了望了望四周，声音低沉地道：“这周围设下了强大的结界，以你的能耐，恐怕冲不出去。”
此话一出，不仅巨灵神感到意外，就连在场的许多神邸，也都惊惶失措起来。众人都将视线落在了允浩身上，不知他是如何能在众神面前悄无声息地设下结界的。
巨灵神自负天生神力，不肯轻信，于是大踏步朝殿外冲去。忽听“嘭”的一声，他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反弹了回来，重重地摔在地上，眼冒金星。
允浩叹了一声，道：“何必去自讨苦吃，那结界可是青龙神君与朱雀神君联手设下的，放眼天界，能与四大星君中的任何一位打成平手的，恐怕为数不多吧？”
文昌君扶起巨灵神，对众神道：“大家别被他吓倒了，单打独斗也许占不了上风，但是我们一齐往外闯，他们总拦不住吧。”
罗酆君附和道：“对，总比被困在这里的好。”
就在众神撩起袖子跃跃欲试之时，只见一抹赤影在殿外一闪而过，继而有极低的声音在上空回响：“井、鬼、柳、星、张、翼、轸。”
每发出一个字，便有一条拖着绚丽尾翎的赤红色雀鸟腾空而起，拍打着燃着火焰的羽翼在低空中来回盘旋。似乎是受了那七只雀鸟的影响，大殿之内的温度陡然间升高数倍，一些小神抵御不了灼热的气流，早已经汗流浃背，口干舌燥。
原本还极力鼓动大家奋力抵抗的文昌君，此时双眼死死盯住那七只雀鸟，神色绝望地低喃道：“七月流火……这是七月流火阵！”
众人顿时色变！七月流火阵，传说中炼狱般的阵法——先由青龙神君抽干阵中的水分，而后朱雀神君招来炼狱使者七宿火鸟，将整个阵变为炽热的烤炉，身在阵中之人，最多撑不过两个时辰，便会脱水而亡。
在中在听闻“七月流火”四字时，也不由心惊肉跳，但是很奇怪，当周围的人都开始汗流浃背的时候，他除了单纯感到炽热之外，却没有其他不适之感。
他心下疑惑，抬头看了看允浩，只见允浩神色淡定地欣赏着众神惊恐的表情，嘴角牵起一丝凉薄的笑意。若不是因为手被允浩紧紧握住，恐怕他也会因这样的笑意不寒而栗。
这时，他才觉察到，被允浩贴住的掌心，有什么东西正一丝一丝地渗入沁凉之感。他细细一摩挲，心下恍然——居然是渡水珠！正是靠了这颗珠子护体，他和允浩才能在七月流火阵中安然无恙，也难怪允浩竟然敢深入敌营，对胜算如此笃定。
只见允浩突然抬手做了个“止”的手势，那七只雀鸟便自空中渐渐消散。
殿中的温度缓缓降下，不似刚才那般灼热了。众神这才稍稍定了心，逐渐安静了下来，但是经过这一阵虚惊，没有人再敢贸然突围了。
此刻的天帝，虽然脸色难看，却依旧强自镇定，道：“允浩，你想逼宫么？”
允浩认真地想了想，道：“虽然‘逼宫’二字有些难听，却也是事实。”
天帝冷笑：“你不会天真地以为，光是挟持了本殿内的众神，便能服众了吧？”
允浩摇了摇头：“不，只挟持你们有什么用呢？当然还要以天凡二界的几十万大军做后盾了。”
天帝目光一沉：“你不是已经将兵权交给了……”
“我的确是将兵权交给了赤脚大仙和佑圣真君。不过他们二人既已归顺于我，那么兵权交在谁的手里，对我来说也不过是左手换到右手的区别罢了。”
天帝神色越发难看起来：“原来……你连他们都已收买……”
“父亲，您千算万算，却算错了一点。”允浩笑了笑，“您以为派出两位老将，便能镇住我，但是您却不知，老将也有老将的弱点，一来他们已闲赋多年，早已失去了往昔征战沙场的气势；二来，见识过千年以前神魔之战的老将们，无一不震慑于当年四大星君合力助您封印魔君的强大威力。我只须让他们明白，四位神君都已归附于我，他们便不敢再对我有任何不满。相反，如果父亲您派的是年轻的神邸，我也不可能不费一兵一卒便降服了他们。”
天帝长吐了一口气，脸上已是决绝的表情：“好，真不愧是孤亲手养大的儿子。既然你如此想要那个皇座，便自己来夺罢。”
允浩一步步逼近天帝，声音压得很低：“父亲，其实我早就已经察觉到了，您的身体状况已经一年不如一年，或者说，您体内的力量正在迅速流散。现在的您，色厉内荏，吓唬那些不明真相的众神还有效，但是对我来说，您已经不具多大威胁性了。”
天帝浑身陡然一震，似是被刺中了死穴，脸色彻底颓败了下来，蠕动了一下嘴皮子，声音嘶哑地道：“那你为何不直接动手？”
允浩笑了笑：“父亲，您又错了。我虽是您亲手教导的儿子，但是有一点，我绝对以您为鉴，那就是谋君弑父。所以您请放心，孩儿不会重蹈您的覆辙，不会‘逼迫’您退位，更不会杀而代之。我要您，心甘情愿地将皇座拱手相让。”

第123话

允浩与天帝二人低声说了些什么，众神皆无法听清，就连站在允浩身后的在中，也只能听得一字半语。但是从天帝瞬息万变的神色来看，是允浩占了上风。
当允浩说出“心甘情愿拱手相让”之后，天帝的神色又是一凛，继而奇异地迅速镇定了下来。
“心甘情愿么？”天帝玩味着这四个字背后的意义，“也就是说，要让我输得心服口服？”
“没错。”
天帝竟露出嘲讽的笑：“没想到，你居然如此执着于完满。”
允浩一怔，认真地点了点头：“没错，我想要完满的结局。我不仅要父亲您心服口服，我还要天下心服口服。”
天帝望着他的眼神逐渐深邃起来：“那么，就让我看看你的实力吧。用魔界的统治权来证明给我看，如何？”
允浩不可置信地眯起了眼睛：“父亲，没想到您的野心竟丝毫未减。”
“这可不是我的野心。”天帝神色越发泰然，脸上竟又露出了类似慈父般的神情，“你不是想让天下臣服么？那就将魔界也收为囊中之物吧。魔界变数太大，若不牢牢将它掌控于手中，只怕你的皇座也坐不长久。”
允浩沉默着，开始认真考虑天帝提出的这个条件。
天帝见他有所动摇，继续道：“你也知道，近几百年来我体内的力量流失严重。这都是因为我将大部分力量都施压在缚魔岛上，用以镇住西兆的元神。”
他说着，长叹一气道，“当年的神魔大战，表面上是以西兆的失败而告终，但实际上，我与他持续斗了近千年，最终落得两败俱伤。若不是因为我早已元神耗损，西兆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地冲破缚魔岛的封印。”
允浩露出了疑惑的神色，道：“这可奇怪了。父亲当年不是吞噬了原始八神的元神么？照理说应当占尽上风才是。”
天帝脸色微变，自嘲地笑了笑：“那八只老狐狸，居然在那之前便将元神力量转移他处，被我吞噬的，不过是八具皮囊而已，难怪我吸纳了他们的力量之后，自身却并未得到多大的提升——这也是那之后的一百年内，我才渐渐觉悟出来的。千年来，我不断地搜寻那八种元神的所在，却始终一无所获。”
允浩眼眸一亮，露出了恍然的神色，心下思忖道：“果然不出我所料。”然而他却对希澈之事只字不提。若是被天帝得知了希澈体内的秘密，只怕事态会恶化得不可收拾罢。
二人谈判结束，在众神面前定下协约——若允浩收服魔界，天帝便退位让贤。
殿上众神虽不明缘由，但见天帝露出败相，也只能心下戚戚，缄口不语。
更有一些神邸，虽表面上明哲保身静观其变，心中却隐隐期待太阳神统治时刻的到来，将会是何等境遇。
这一次宫变虽貌似和睦地收了场，但光明女神的殡葬仪式却在允浩的授意下继续进行。
允浩拉了在中步上台阶，在辉吉轩的灵柩前跪拜叩首。
天帝之前执意阻挠，现在却立在一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似乎这些天界的礼仪规矩，与他再不相干。
在中凝视着灵柩中辉吉轩苍白而沉静的面容，喃喃问道：“哥，你爱过母亲么？”
允浩深吸了一口气，道：“不爱。”
“你恨过母亲么？”
“不恨。”
在中陷入了沉默。
允浩又道：“但她终归是我们的母亲，不是么。”
在中依旧沉默。他想告诉允浩，其实在他的心里，对母亲是又爱又恨。但是他说不出口。想起当时搂住母亲逐渐冰凉僵硬的身体时那般绝望的心境，他的眼泪便又夺眶而出。
允浩见在中咬着唇隐忍得历害，不禁心疼他那无谓折磨的自尊心，心下轻轻一叹，伸手环过他的肩膀，覆住了他的双眼，低声道：“放心，这个时候，没有人会看见。”

韩庚从梦魇中挣脱出来，蓦地坐起身，微微有些喘息。
希澈觉浅，很快便惊醒过来，撑起上半身，带着模糊的鼻音问道：“怎么了？”
韩庚转过头来看了看希澈，张口想说什么，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
“不能告诉我？”
“也不是不能……只是，说不清楚。”
希澈被他撩起了好奇心，睡意顿时消了大半，双手搂住韩庚的脖子，下巴叩在他的颈窝里，沉着声音道：“不行，既然都已经把我吵醒了，非得给我一个交代不可。”话虽说得蛮横，声音却透着撒娇的意味，又轻轻补了一句，“做噩梦了？”


不知不觉中，允浩已经轻轻吻上了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炙热的气息一直萦绕着他，挥之不去。
在中懵懂地回应着，胆怯而生涩。
允浩低低地叹：“在中啊，还恨我么？”
“从来没有恨过你。”
“即便在牢狱中也没有恨我么？”
“没有。”
“那么，你还爱我么？”
“从小时候便开始爱了。”
“即便我疏远你，你也还爱我么？”
“一直爱。”
“在中，有个秘密想告诉你。”
“唔……？”
“其实，你一直是我的宝贝，从在月宫中看见你的第一眼便认定了……”
在中猛地一怔，抬眼盯住允浩，眼中有惊讶，有疑惑，更有嗔怒。
允浩不想看到他这样的眼神，一把按住他的脑袋，压在了自己的肩膀上：“疼爱着你，是我心中一直珍藏的秘密，谁都不能触碰的秘密。因为一旦被人揭破，便会留人把柄，这对你我都极为不利。而你当时过于单纯直率，不懂得隐藏自己的情感，我不得以才与你保持距离……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再也没有人可以威胁到我们。我，便是你的天。”

走出营帐的基范非常气闷，低着头不管不顾地一直往前冲。
始源追了几步拽住了他：“你这是要冲到哪里去？”
基范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突然眼中精光一闪，露出异样的神采：“你敢不敢……？”
始源一怔，“难道你想……”
基范鼓起了腮帮子：“我只问你敢不敢，若你不敢，便不要妨碍我。”
始源叹了口气：“我还有什么不敢的呢。当初还不是你和朱雀两个人硬拐着我归附了太子殿下……如今你要做什么，我也只能舍命陪君子了。”
两人环顾了一下四周，军营中每隔三个时辰便轮一次岗。
“子夜卯时。”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而后默默散去。

在中睁开眼睛，一眼便望见允浩熟睡的容颜。
他屏住呼吸，不敢惊动面前的人，目光流连在他的眉眼上，如此近距离毫无顾忌地打量允浩，竟还是有史以来第一次。
过了半晌，允浩突然发出一声轻笑：“小笨蛋，还要盯着我看多久，嗯？”
在中吓了一跳，刚要起身，却被允浩早一步箍住了双臂。允浩俯过身来，望住他的眼眸中又渐渐燃起了情欲。
帐外有人轻咳了一声，在中一惊，忙用手抵住允浩覆上来的重量，低声道：“是有仟。”
允浩有些败兴地撇了撇嘴角，也不欲起身，只扬声问了句：“何事？”
“始源和基范擅离军营，我们没能截住……”
帐内响起了悉悉索索穿衣的声音。过了半晌，只见帐帘一掀，露出了允浩的半个身体：“什么时候的事？”
“大约是子夜换岗时分。”
允浩皱了皱眉：“怎么当时不来通报？”
“这个……”有仟瞥了一眼帐内，神色暧昧。
允浩也不再追问，道：“查明他们是往哪个方向去了么？”
“似乎是通往魔界隧道。”
允浩沉默了半晌，只撂下一句：“此事不宜宣扬，以免乱了军心。待他二人回来，再以军法处置罢。”
有仟滞了滞，细看允浩脸色，竟掂量不出究竟有几分怒气，当下默默告退。
允浩转过身，发现在中早已披了衣倚在塌上，定定地望着他，眼中有探究的意味。
允浩又露出宠溺的笑容，走过去道：“怎么不睡了？”
“你是故意的。”在中一字一顿地道。
“什么意思？”
“凭你的警觉，难道竟料不到他们会半夜离营？哼，你分明是故意的。”
允浩俯下身来，揉了揉在中的长发，没有说话。
在中突然生气起来，抬手搁开允浩的手：“你又在利用我！你知道只有在这样的情况下，有仟便不可能半夜来打扰，只要你不出面，便没人能拦下他们……所以你才突然转变态度邀我留宿……你……你这个……”在中越说心中便越委屈，想骂却又骂不出口。
允浩突然俯下身来，密密封住他的唇，眼眸沉静分明，“我说过，你不够信任我。以前我不怪你，但是从现在起，你不可再对我的心意有丝毫怀疑，知道么？”
深入的索吻令在中只剩下喘息的份。耳边只听见允浩低低地道：“天魔两界交战不可避免。既然始源和基范甚为看重朋友义气，我便成全他们。只是他们终归会明白，有的时候，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也就是说，你这一世的归宿，不再是我了？”
“前世的我，敬你爱你，那都是真实的。这一世的我，依旧敬你，但……已不再爱。”
朱雀沉默了片刻，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虽然是早已料到的答案，却非要亲耳听见才甘心。如今，这一丝一毫的想望，也都已经灰飞烟灭了。”他说着，转头看向始源，“我一直都在逃避一个事实——你是始源，而不是转世前的青龙。当记忆已经无法覆盖情感，我便再不是你的谁了。……我甚至想过，就算，你的眼中只有基范，如果我能与他融为一体，那么，当你望着他的时候，也可算作是望着我吧……但终究，这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祝融来到黑水阵外，果然望见黑黑一潭沉水平静无波。
祝融问道：“他们陷入阵中多久了？”
“已有两个多时辰了。”
祝融目光一沉：“估计他们忍耐不了多久了。”他将手一伸，喝道：“将我的弱水弓取来。”
副将应了一声，很快递上了一把浑身铁黑的钝弓。
众人见祝融将弓握在手中，不由都退了一步。弱水弓只有弓而没有箭，因为祝融能凝气为箭，直射水中，速度力度分毫不差。
祝融敛神扫视了黑水潭一圈，渐渐捕捉到潭面气息的微弱变化，然后落焦于一点，凝聚全力于指尖，猛力一发，便有一股透明而凌厉的箭气“噗”的一声飞射出去，倏然没入水中。
很快，便见一只蝙蝠凄声尖叫着挣出了水面，腹中血流如注。
同时黑水下有一股力量蠢蠢欲动起来，水波震荡，渐渐掀起了浪花，不时有青色的鳞片在水纹间一闪而过。
“一只蝙蝠……和一条龙？”祝融不解地眯起了眼睛，他怎么也想不通，神界派出这样一对怪异的组合潜入魔界，究竟是什么意思。
黑水中渐渐泛起了红色的血迹，水面下的震动越来越剧裂，不计其数的魔鱼嗅到了青龙身上散发出来的甘甜香味，纷纷从四面八方围堵过来，争先恐后地想要分一杯羹。
蝙蝠在空中盘旋了一阵，发出怒吼般的鸣叫，朝祝融的方向俯冲下来。
祝融镇定从容，搭弓又射出一箭，那蝙蝠突然扭了一下身子，一百八十度折返，却在回身的同时，抽出了长长的赤红色的尾翎，燃着火焰的羽翼呼啸着掠过黑水上空，沉沉的水面立即被一片火海所覆盖。
水中的魔鱼很快散去，水面上露出了鲜血淋漓的龙身。
朱雀在上空急切地呼唤：“始源，始源，回答我！”
青龙扑腾了一下水花，做出无力的回应。
“区区障眼法。”立在岸上的祝融毫不畏惧地迎视着朱雀，“原来是天界的青龙、朱雀两位神君。不知两位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朱雀隐忍着怒气盯住祝融：“赶快撤阵，否则我将你这一带夷为平地！”
“撤阵？”祝融冷笑一声，“神魔两界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如今你们却大举进攻魔界，究竟是什么意图？要我撤阵，也先问过我手中的箭答不答应。”
话音未落，又一支气箭迸射而来，朱雀下腹早已受伤，躲避不及，这一箭正中它的胸口。
随着一阵长嘶，火红色的尾翎向着岸边横扫过来，魔界士兵奔逃不及，死伤无数，一时间哀鸿遍野。
此时的朱雀，也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身子一软，化作人形，便朝水面跌落下来。
一直沉于水中的青龙猛然昂首冲出水面，咆哮着卷起身躯，将基范稳稳接住，而它的身体上，依旧粘着无数魔鱼，契而不舍地牢牢咬住它的鳞甲。鲜血汩汩涌落下来，将黑水染成了赤色。
祝融指尖已经凝结了第四支气箭，朗声道：“两位若是乖乖束手就擒，我也不欲赶尽杀绝。”
青龙喷着粗重的气息，渐渐落于地面，化回人形，瞪着祝融道：“若不是因为顾忌韩庚，我们早就大开杀戒了。你以为区区一个黑水阵，便真能将我们逼入绝境么？”他低头望了一眼处于昏迷状态的基范，道，“若他有个三长两短，我便要你们都为他陪葬！”
祝融皱了皱眉，不确定地道：“你刚才说什么？……韩庚？”
始源刚要答话，忽见怀中的基范身子一颤，猛地呛出一口鲜血，继而鲜血越涌越多，怎么也止不住。始源这才发现基范胸口那致命的一箭，射穿了他的整颗心脏。


始源心口一窒，将基范紧紧搂在怀里，颤声道：“基范，你要撑住，听见没有？至少等见到韩庚不是么？基范，你听见我说话了吗？你……你不要睡，把眼睛睁开，把眼睛睁开！”
然而基范的体温在迅速的流失，身体越来越冰冷，面色渐渐浮出了一丝死气。
始源浑身一震，窒了半晌，突然吼道：“朱雀，你藏到哪里去了？你快出来，快救救基范，你……你想让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只要你能救他一命！”
祝融虽然看不明白，但也似乎有些被震慑住了。他缓缓收弓，回头向一名副将招手道：“速去列姑射山，将此事呈报给魔君陛下。”

基范感到浑身炽热难当。
他艰难地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身处一只巨大的四面密封的烤炉之中。炉壁上燃着一片片赤色火焰，吞吐着炙烈的气浪。
不断有热汗渗出皮肤，口干舌燥的感觉令他觉得自己即将脱水而亡。
难道，这便是传说中的炼狱之火？他已经死了吗？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分明是温柔的声音，却让人觉得寒意彻骨。
基范转身，发现一只巨大的火鸟，扑扇着火焰般的羽翼，正目不转睛地盯住他。
“小蝙蝠，听到那人的呼唤了吗？”朱雀开口道，“多么不公平啊，明明我们两个都快要死了，可是他却只关心你一个。”
基范迎视着他：“当初我们做过约定，我顺从你的意愿，助允浩夺取帝位；而你也要完成我的一个愿望。”
“你有什么愿望呢？”
“都说朱雀是不死鸟，即便这次死去，很快便又能涅盘重生。所以，如果这一次我死了，而你能够重生，希望你能照顾好始源。”
朱雀冷笑起来：“你的愿望仅仅是这样而已吗？始源可是愿意拿一切条件交换你的性命呢。”
基范沉默了片刻，道：“我能体会你心里的感受。如果处在你的立场，我绝对无法忍受被所爱之人辜负。如果你应了他的条件，而迫使他放弃我，我倒宁愿就此死去。”
朱雀望了他半晌，突然低低叹了一声：“没想到，对于感情，你反而比我决绝得多呢。”
它的身形模糊起来，逐渐幻化成人类的模样，渐渐向基范走来，“四大星君之中，唯独只有我，避免了转世轮回之苦，完好地保留了千年的记忆与力量。如今想来，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基范第一次见到朱雀现出人形——修长的体态，赤色的长发，精致的眉目，以及嘴角微噙的那一抹绚目而孤绝的笑意。
恍惚中，似乎看见朱雀缓缓举起了右臂，一时间，光芒灼烈，难以承受。
他下意识地抬手遮住了眼睛，耳边响起了朱雀幽远的咒言：“以汝之身，承吾之命。”
巨大的痛楚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他甚至来不及呼叫，只觉眼前的景物蓦然陷入黑暗，一切便又回归了混沌。

—第九卷完—

第126话

始源在基范床前枯坐一晚，到了清晨时分，终于看见那苍白的脸颊渐渐浮起了血色。
韩庚替基范把了脉，低声道：“生命迹象已经复苏了，这下你终于可以安心了罢。”
始源轻轻舒了口气，点了点头，目光却牢牢锁住基范的动静，舍不得漏看一眼。
又等了片刻，基范缓缓睁开眼睛，迷惘的视线在始源和韩庚的脸上扫了一圈，才嘶哑地开了口：“我活过来了？”
“你活过来了。”始源抓住基范伸出的手，指尖还带着微湿的凉意。
韩庚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那么，我先离开。”他说着，悄声退了出来，反手掩上了门。
基范在始源的搀扶下坐起身来，虽然脸上恢复了生气，但眉间却总是笼着一层淡淡的伤愁。
始源小心翼翼地问：“基范，身体感觉不舒服么？”
基范想了想，摇了摇头。
始源又问：“肚子饿了？”
基范又摇了摇头。
“那必定是还没有恢复元气吧，反正我们现在已经到了韩庚的寝殿，你可以安心再睡一会了。”
“寝殿？”基范这才抬头留意起这屋子里格调不菲的摆设。
始源神色复杂地道：“你我都没有料到，现在魔界的君主，已经是韩庚哥了。”
基范蓦然睁大眼睛，怔怔说不出话来。
于是始源将韩庚如何赶到这里，如何将他们接至列姑射山，如何向他解释目前的状况，一一转述给基范听。
末了，两人都陷入了沉默，韩庚继位魔君的消息，对于他们来说，可比“韩庚是魔界太子”更加糟糕。
始源见基范气色不佳，于是安抚他道：“你的身体还没有恢复，这些事情以后再做打算吧，目前最重要的是休息。”说着，便要按他躺下。
然而基范突然制止了他的动作，抬眸看住他的眼：“你难道不好奇，我是如何死而复活的么？”
始源怔了一下，面上掠过一丝苦笑：“有朱雀在，我相信你不会轻易死去的。”
“应该说，朱雀不会轻易死去才对吧。”
始源没有反驳。
基范又问：“你答应了用任何条件交换我的生命，真的是任何条件都可以么？”
始源看了他一眼，“怎么突然问这个？”
“难道这不是你一直在考虑的问题么？”基范道，“我昏迷的这段时间，你一边等待我醒过来，一边也在等待朱雀所提的条件吧。如果他的条件是，让你放弃我，你会放弃么？”
始源沉默着，不答话。
基范盯住他道：“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候，你也不得不放弃我，对吧？”
始源苦笑：“你怎么变得跟朱雀一样尖锐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基范摊了摊手，顿了顿，接着刚才的话题道，“始源，你有没有想过，用那种条件来交换我的生命，即便活了过来，又有什么意义呢？以前的我，为了报全族之仇而活着，现在的我，则完全是因为你而拥有生存下去的支柱，如果没有了这个支柱，那么我还能为了什么而活？”
始源听得心潮澎湃，什么也说不出来，唯有将基范牢牢扣在怀里。过了半晌，始源闷声道：“朱雀那个家伙，居然什么都告诉你。”
“他什么都不会瞒我，自始至终都是这样。”
“自始至终？”
“这个地方，空了一块。”基范按上自己的胸口，喃楠道，“我的身体里，已经没有朱雀的存在了。”
始源浑身一震，目瞪口呆。
“一命换一命。朱雀虽然是不死鸟，但朱雀一次只能抵一条命。所以，你不必再担心朱雀提出什么苛刻的条件了，因为，他已经彻底消失了。”
基范语气平淡地陈述，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淌落下来。
始源心中哽滞，悲伤难抑。但是此刻，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抱住了这个为情敌之死而泪流满面的少年。

韩庚走出寝殿，看见祝融还独自跪在廊下。
韩庚走到他面前道：“祝融，你起来罢。”这句话，已经是第三次对他说了。
祝融垂着头，腰板挺得很直，却纹丝不动，仿佛根本没有听到。
韩庚叹了口气，蹲下身来平视着他：“基范已经醒了，没有性命之忧了，你起来吧。”
祝融这才抬起头来，布满血丝的双眼透出了一线亮光：“真的？”
“真的，你在廊下跪了一夜，快回去休息吧。”韩庚伸手将他搀扶起来，“不知者无罪。况且魔界需要你们的守护，我不希望因此而折损一员良将。”


祝融这才渐渐恢复了往昔的神采，不善言辞的他只是用力抱了抱拳，转身大踏步离去。
希澈踱至韩庚身后，见他长久伫立着凝望远方，久久不动。希澈低声问道：“很为难么？”
韩庚恍然惊觉，转头看了希澈一眼，眼中盈满愁绪：“希澈，我只是在想，小的时候，我只跟师傅一起生活，后来，师傅没了，我便一个人独活，再后来，我遇见了你，遇见了基范、始源，认识了那么多的朋友，我的人生渐渐充实了起来，我愿意为了你们而赴汤蹈火，我觉得生命中承载着那么多的朋友，便是完满的幸福。但是现在，突然摆在我面前的不再是一个两个人，或者十几个几十个人，而是成千上万人的生命，有的人我认识，有的人我甚至从未见过面。但是他们的性命安危，全都握在我的手里，我已经承受不起了，这超出了我对于幸福的定义，我不知道该怎样做才是对的，该怎样做才能两全其美。”
希澈静静地听，没有插话。只听韩庚继续道：“就像刚才的祝融，其实他没有错，在这两军交战的危机时刻，当有敌营的人悄然潜入，他的首要职责便是擒拿，遇到反抗，便要灭杀。但是站在我自己的立场上，基范和始源都是我的朋友，好在基范最终还是活了下来，但万一他死去了，我该如何面对始源，我又该如何面对祝融？如果始源要找祝融报仇，我该阻拦还是协助，亦或冷眼旁观？”
希澈一手按在韩庚微微颤动的肩膀上，轻声道：“没有发生的事情，就不要再去想了。”
“我只是感到后怕而已。虽然我口上说不怪祝融，但如果基范死了，我真的能做到不怨怪任何人么？但这仅仅是一两个人的恩怨罢了，现在我要面临的，是神界与魔界千百年来积蓄已久的恩怨，战争已经不可避免，但一方是我同母的哥哥，是我母亲的族人，另一方是我自己的子民，是需要我全力守护的人，我又该如何抉择？”
“那就选择你认为是正确的一方吧。”声音自身后传来。
韩庚和希澈一齐回头，见基范在始源的搀扶下，慢慢从寝殿里走了出来。
基范道：“不可否认，我和始源最初来魔界的动机，是想私下劝你离开魔界，离开战场——这也是出于兄弟私交的考虑。但事实出乎我们意料之外，你成了继任的魔君，成了这场战争的其中一方，你的一举一动都举足轻重，于是我们也明白，劝你离开已是妄想。所以，我和始源商量了一下，决定不再干涉你的决定，所以你也不必顾虑我们。”
希澈望着基范和始源，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而后转向韩庚，神色凝重地道：“现在摆在魔界子民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战，或者降。你必须二选其一。”
韩庚仍是犹疑不定，不太放心地看了看基范和始源。
始源道：“原本我和朱雀是决定协助太阳神继位的，但是现在情势变了，朱雀又……”他声音一噎，强作镇定地继续道，“现在既已与使命无关，那么我们便只好遵从自己的个人意愿了。要战，我们便随你出征，要降，我们拼死也会保护你的安全。”
韩庚感激得说不出话来，眼中的迷惘渐渐散去，继而焕发出坚定的神采。他转身再次远眺苍穹，深吸一气，字句清晰地道：“我岂能因自己的懦弱而连累整个魔界陪葬？为今之计，只有一战了。”

第127话

允浩在站台上枯坐了一日。
期间以有仟和俊秀为代表的将领曾来过几次，请求下令再次开战，但是允浩只是看了看身旁竖立的那只一人高的沙漏钟，摆了摆手，什么也没说。
众人都感到郁闷，错失良机，并不像允浩的性格，如果只是因为顾虑潜入魔界的青龙和朱雀，这代价似乎过大了些。
只有在中默默伴在允浩身侧，显得十分安静。他心里清楚，这段时间，允浩的内心并不像外表所表现出来的那般沉稳安泰。取舍之间，一旦作出了决定，便不再有回旋的余地，允浩只是在等，等待一个能让自己放手一搏的理由。
暮色将近，允浩又盯着沙漏钟看了半晌，突然开口问道：“他们走了多久了？”
“两天了。”在中答了一句。
“要见的，也应该见到了吧？”
“不论结果好坏，也差不多该有分晓了。”
允浩与在中这一问一答，听得旁人一头雾水。然而这肃穆的氛围下，允浩脸上的表情过于沉静过于安和，却让人无端生出隐隐的寒意。
最后一粒沙已漏尽，四周一片寂静。
允浩拂了拂衣袖，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聚集在看台下的几名年轻的将领。
众人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不由凝神屏住了呼吸。
只听允浩唤道：“战神。”
昌珉迈出一步道：“末将在。”
“你的那支军队，目前有多少人数？”
“百人左右。”
“由你率领百人之军作为军队前锋，有没有问题？”
“没有问题。”
“很好。”允浩满意地点了点头，“我希望在明日早晨，能够看到神界旌旗插上魔界南方边境的领地。”
“是！”昌珉干脆利落地领命而去。
其余众将皆面面相觑，依刚才所言，昌珉手中只有一百人的兵力，如何能担任前锋杀敌冲入魔界？又如何能做到在一夜间攻陷南方边境？
允浩似乎看出了他们的困惑，微微一笑道：“你们可不要小看了那一百人的力量。同样的一百个人，若是普通的士兵，进入魔界无疑以卵击石；但若换成从狱法堂释放出来的死囚，由昌珉施以严苛的训练，并承诺立下军功者可恢复自由之身，甚至加官进爵，效果会如何呢？”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这一百人，便是当初昌珉大闹狱法堂而释放出来的那些天界死囚，这些死囚大多性格暴戾，放在天界是祸害，放到军队里，则无疑是最强的战斗力。
有仟想了想，道：“但仅有一百人，还是过于冒险了。不如我和俊秀带一千人作为后援吧？”
“后援军队，我会让在中带去。”允浩转头望了望在中，在中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笑意，看得出来，他等待着这一场战斗，早已热血沸腾了。
允浩叮嘱道：“一旦攻下南方边境，立即用风信子将消息捎回，我后方大军便会前去与你们回合。这期间，你要好好衡量利害关系，若首战告捷，不要贪功冒进，若首战失利，也不要一溃千里。记住，这场战争，没有绝对的赢家。”
待在中离去之后，允浩见俊秀欲言又止，于是问道：“你想说什么？”
“如今青龙与朱雀二位神君尚滞留在魔界，不论他们的立场如何，对我军都极为不利。”
有仟点了点头，接口道：“我军若不派出白虎和玄武两位神君，只怕实力有些悬殊。”
“不可。”允浩果断地摇了摇头，“四大星君若自相残杀，只会落得两败俱伤的结果，于任何一方都不利。我们非但不能派出白虎神君和玄武神君，还要千方百计避免他们之间的交锋。四大星君天性仁厚，非到性命攸关的时刻，他们是不会大肆杀虐的，这点可以放心。”

列姑射山上，一名信使急匆匆奔进大殿：“报——敌军先锋已突破南方边境的黑水阵，我军首战已经失利！”
殿中众人无不惊怔，黑水阵乃是祝融最为得意的猎敌阵法，不可能轻易被破。
苟芒问道：“敌军先锋有多少兵力？”
“只有……只有一百多人……”
众人面面相觑。只听信使接着道：“但是这一百人个个骁勇善战，杀敌手法暴戾残忍，我军将士实在不是他们的对手。更何况，这支队伍的首领，据说是连天界诸神都闻名丧胆的战神昌珉！”
韩庚转头向苟芒道：“可以借你的行军地图一用么？”


苟芒一怔，随即会意，于是将怀中的地图取出，在韩庚的书案前铺展开来，指着南方的某个标记道：“这里便是目前敌军攻入的突破口了。”
“这个地方，应当是周饶国的边境吧？”韩庚锁眉沉吟道，“如果边境防御被破，那么首先沦陷的便是周饶国……”
“报——”他话未说完，只见第二名信使匆匆奔了进来，气喘吁吁地道，“周饶国已被攻陷，我军节节败退，已经撤出了周饶国！”
韩庚急问：“两军伤亡如何？”
“敌军死伤十余名，而我军，损失惨重。”
“祝融御司如何？”
“祝融大人不肯随同军队撤出周饶国，坚持守在周饶国都城之内，目前……生死未卜……”信使说着，面色黯淡地垂下头去。
蓐收首先踏出一步：“陛下，臣请出兵支援！”
苟芒反驳道：“之前我们东、西、北三军已经派出了三成兵力支援南方，如果你再前往支援，等于是掏空了西方的兵力，万一……”
“可是现在处于紧要关头的是南方，如果南方失守，敌军便会长驱直入，我们死守其他三方还有什么意义？”
韩庚看了看蓐收，又看了看苟芒，心中也有些举棋不定，再加上担心祝融的安危，一时间如坐针毡。
希澈眼见这两位御司就要争执起来，插嘴道：“我们还是先搞清楚敌军的进攻路线再做调整比较好吧？”
两人同时转过头来，望向希澈。
希澈用手指在地图上画出一条虚拟线，道：“从周饶国到列姑射山的距离，是最短的一条捷径，对方一定会选择最节省时间的作战路线。但，这只是理想化的作战路线而已。”
韩庚道：“那么你的意思是……？”
“魔界四方构成了一个圆形的领域，而在四方之外还有八荒。所以不论从哪一个点作为突破口，只要长驱直入，便会闯入一个四面环绕的包围圈。我想，对方最担心的也便是这一点吧。”
韩庚豁然开朗：“所以你并不支持现在支援南方？”
希澈点了点头：“刚才信使也说了，昌珉麾下的百人士兵个个骁勇善战，那么我们又何必花过多的兵力与他们正面交锋，自损兵将呢？所以我的意见是，不如避开他们的主力军队，把阵线拉开，待他们进入魔界之后，再凭借地理优势三面围攻，将对方收为囊中之物。”
韩庚没有异议，于是立即下令道：“苟芒、蓐收、烛阴，你们三人立即回到自己所属的领地，各归其位，整装待命，不到关键时刻，不可轻举妄动。”
三人刚要领命退去，却见又一名信使奔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道：“报——南方御司……祝……祝融大人，已确认，战死身亡！”
韩庚浑身一震，颤巍着站起身来，追问道：“你……你说什么？”
信使满脸血迹，痛哭失声：“祝融大人曾发过誓——人在城在，人亡城亡。所以他坚决不肯随同我们撤出周饶国都城……后来，后来周饶国陷落，城墙上被插上了神界军队的旌旗。更可恶的是，他们居然还割下了祝融大人的首级，挂在城门之下，扬言要当众曝晒三日，以示神威……”
蓐收握紧了拳头，咬牙切齿地道：“简直欺人太甚，我非得给他们点教训看看不可！”说着便要往外冲。
苟芒口上来不及制止，身形已闪至蓐收面前，一抬手勾住了他的胳膊，一使力将他整个人往后一带，蓐收防备不及，踉跄着向后退了几步，瞪着苟芒道：“你拦我做什么？！”
苟芒面色沉冷地盯着蓐收：“你忘记刚才陛下说的话了么，三方御司各归其位，不到关键时刻，不可轻举妄动。”
“现在祝融都已经死了，尸首还要遭受曝晒示众之辱，我们难道还要回到自己的领地做缩头乌龟？！”
“你冷静一点，对你来说，究竟是祝融一人的生死荣辱重要，还是整个魔界的存亡重要？”
“但是这口气我实在咽不下去！”
“这口气我也咽不下去。”韩庚的声音，幽然自殿内传了过来。
韩庚虽然依旧面色苍白，但情绪已基本平复了下来。他离开君座，一步步走下台阶，望着蓐收道：“祝融的仇，一定要报，但是魔界的安危，也要守护。”他顿了顿，继续道，“报仇的事情，我来做。所以，守护之职，就拜托你们了。”
希澈最先反应过来，急道：“难道你想亲自迎战？”
韩庚回眸望向希澈，神色淡定而坚决：“也许我永远也无法做一个沉着冷静的君王，但是我想做一个能为自己的子民出生入死的君王。”

基范只是默默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而后目光重新投向远方。
始源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周饶国都城的城门上方，一颗披头散发的头颅高高悬挂于迎风招展的神界旌旗之下，头颅淌下的淋漓鲜血，将整个柱子凝成了朱红。
那便是南方御司祝融的首级罢。始源想到，几日之前还是生死抗争的对手，甚至朱雀还因此命丧弱水箭下。但是自基范醒后，祝融便又匆匆回到南方领地，紧接着战事爆发，魔军失利，频频失守。他甚至来不及理清与祝融之间的这桩仇怨，对方便已经英勇捐躯了。
此刻想来，始源对祝融不但没有了恨意，反倒升起了一股敬畏之情。这样刚直耿忠的一名将领，死得太过惨烈。想必基范此刻心中的滋味，也同他一样五味陈杂吧。
韩庚沉静地望了祝融的首级片刻，双唇紧抿，手中缰绳一抖，驱着地龙在都城上空盘旋了一阵，引起了镇守在城门的神将士们的戒备。
“看，是地龙！”
“后面还有，黑压压一片的地龙！”
骚乱刚起，便立即有一个小头目一般的将领出来喝道：“都给我安静，地龙怎么了，他们魔界的地龙就跟我们神界的天马一样寻常！”
有人小声道：“可是这么多的地龙……”
“这么多的地龙也不过是地龙罢了，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你——”他随手指着其中一名士兵道，“你立即去禀报昌珉大将军，这里先由我镇着。”
“是！”那士兵转身没入城墙之下。
小头目转而迎视城外地龙的方向，毫不畏惧地横戈喝问：“来者何人？！”
韩庚立在龙头之上，一身黑色战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他俯视那人半晌，简单地答了两个字：“魔君。”
众将士一片哗然，低声窃窃私语起来。
“魔君？”那小头目怔了怔，下意识地掏了掏耳朵，似乎不太相信面前这年轻的男子便是传说中掀起百年神魔大战的那位魔界帝王。
但随即他便释然，管他是不是魔君，抓住了便是大功一件，于是略一抬手，大声道：“弓箭手准备！”
一声令下，立即有几十只弓箭整齐划一地搭上城墙，全部对准了那立在空中的黑衣男子。
“发生了什么事？”昌珉一身铠甲大踏步迈上城墙，出声询问。
小头目忙迎上去，抱了抱拳道：“启禀大将军，对方那人自称魔君！”
“哦？”昌珉昂首望去，凝神细看，随即倒抽一口凉气，喃喃自语道：“居然……是他？”
“大将军？”小头目揣摩着昌珉脸上微妙的表情变化，小声提醒。
昌珉刚要说什么，只听身后一个清冷的声音道：“把弓箭撤了。”
昌珉回头，见是在中，心中叫苦不迭：“你怎么来了？”
在中挑了挑眉：“我为什么不能来，更何况，是这么有趣的场面呢。”
昌珉抚了抚额：“没想到韩庚居然成了新一任魔君。这事，要不要先回禀……”
“不必了。”在中一口回绝，声音微微上扬“难得魔君亲自前来，我们不好好招待他，岂不是显得我们神界怠慢无礼了？”这后一句话，却是明白说给韩庚听的。
韩庚接下在中明显带着挑衅意味的眼神，没有应答。他想不明白，明明是同母的兄弟，为什么就不能和平相处，且不说那个再次挑起神魔两界战争的允浩，单就面前的这个弟弟，每次见到总免不了一场恶战。
只听在中兀自叹道：“有时候缘分这东西，还真是奇妙，每次我们都能在意想不到的场合见面呢，韩庚。……啊不，现在应该称呼您魔君才是。”
韩庚面色不动：“要说缘分的话，也只能归为孽缘罢。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永远不要再以这样对立的方式相见。奈何事实上并不能如我所愿。”
在中笑得欢畅：“魔君陛下这是在怨怪我么？既然是孽缘，那么不如一次性彻底了结罢，如何？”
昌珉在一旁低声道：“你疯了么，若你受了伤，我可怎么跟允浩交代？”
在中看了他一眼：“你说这话，是以朋友的身份，还是以将军的身份？”
“有区别么？”
“区别就是，如果是朋友的劝告，那么我谢谢你的关心；如果是将军的命令，那么很抱歉，我只能抗命不遵了。”他说着，朝韩庚扬了扬下巴，“怎么样，敢跟我正式交一次手么？”
“好。”韩庚面沉如水，“如果我赢了，你们必须立即退出魔界。”
“但如果我赢了，你们便乖乖投降，可好？”在中语气轻快，仿佛只是两个孩子在谈论几颗糖果的归属。
始源挨近韩庚身侧，低声道：“这样会不会太过冒险了？”
“无妨，”韩庚摆了摆手，低声道，“想必允浩大军尚未赶到，不如趁此机会压制住在中，就算不能停止战争，能暂缓一时也好。”

第129话

在中右手五指微张，手腕内扣，一柄通体散发着皎银色光芒的月刃便自袖间延伸了出来。
望着从地龙上跃下，缓缓向自己走来的韩庚，在中啧啧摇头：“为什么要用那样悲天悯人的眼神看着我呢，我可是要打败你的人呢，你也多少回应我一点杀气可以么？”
韩庚收住了脚步，却突然问了个无关紧要的问题：“母亲，她还好么？”
在中脸色一变，一股莫名怒火涌上心头，喝道，“别以为你跟我攀亲带故我便会手下留情！”话音未落，展臂一挥，皎银刃气便冲着韩庚迸射而去。
韩庚身形未动，足下轻点，身子已飘然后退了几丈，轻松避开了在中凌厉的一击。
在中眯了眯双眼，一抖手腕，那月刃倏然一震，既而化作几倍长的柔韧银鞭，呼啸袭来。
韩庚双手负于身后，气定神闲地又避过一击。
在中第三招紧随而至，腕下长鞭立即幻化作无数条纤细小鞭，从四面八方围攻而来。
韩庚依旧只是避退，然而这次的一击不中，鞭尾又突然激射出无数倒刺银勾，将袭击距离又生生拉长数尺。
韩庚双脚尚未沾地，无处借力，眼看着那倒刺银勾朝自己面门招呼过来，实在退无可退，只得挥起袖袍凌空翻卷，搅起一阵黑色旋风，反将那无数细鞭牢牢吸了过去。
在中心中暗惊，忙收力撤鞭，只听一阵“噼啪”脆响，黑色旋风渐渐消散，韩庚脚下落了一地的倒刺银勾。
一滴鲜血无声划落，韩庚的脸颊上被划出了一道细长的口子。
在中腕间一敛，那失了刺勾的细鞭便乖乖缩了回来，重新凝成皎银月刃，仿佛受了在中心绪的感染，刃面上的光芒起伏不定，躁郁难安。
在中定住身形，持刃而立，遥视韩庚，嗤笑一声道：“果然，登上了魔君之位就是不一样，多日不见，真应当刮目相看了。”他说着，突然脸色一沉，“然而三招下来，你一味避让，只守不攻，究竟是什么意思？瞧不起我吗？！”
“我并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韩庚摇了摇头，“手足相残，是为不悌。我且让你三招，是为了尽自己心中的兄弟情分。”
在中神色变换，横眉一瞪道：“谁跟你有兄弟情分？我只有一个兄长，那就是允浩！”
一旁观战的始源有些沉不住气了，刚要挺身相助，却见身旁的人影早已飞身掠了出去。
“基范……”始源忍不住叫了一声，却倏然收了口。在这样的情况下，想要阻止基范是不可能的。
基范落在韩庚面前，凝视着他脸颊上的伤口看了半晌，只冷冷说了句：“我和始源答应了希澈会护你周全，所以拜托你不要做一些没有意义的傻事，害我们回去又要挨希澈的骂。”
韩庚微微怔了一下，既而释然。基范做事向来很直接，然而口中说出的话却总是七抹八拐的，要转个弯才能理解他的意思。
韩庚转而望向在中，嘴角泄出一丝苦笑：“我有视你为兄弟的自由，同样的，你也有否定我这个兄弟自由。而今三招已过，我不会再手下留情。”
“那就亮出你的兵器来，我们手下见真章！”在中说着，凌空跃起，清喝一声道：“百丈珠帘——！”手中月刃自空中划落，猛然间绽放出十倍的光芒，不计其数的皎银色凝珠漫天散落下来，形成一道细密的屏障。
魔界将士皆被眼前的奇景所吸引，纷纷仰首而望，不知不觉沉醉其中，却不料当凝珠落于身上时，即悄无声息地没入肌肤之下，顿时犹如锋芒穿身，一个个滚倒在地，嚎啕尖叫，疼痛难忍。
韩庚心中暗叫：“不好！”一手掀开披在肩上的黑色斗篷，抛向高空，一手扣了莲花六道咒，闭目默念咒语。
只见那斗篷在空中旋成一道漩涡，又自漩涡中心渐渐探出一颗黑色花蕾，很快向四周张开花瓣，最后绽放成一朵巨大的黑色莲花。那莲花散发着幽然玄光，将空中那片皎银珠帘全数吸了过去，瞬间悄无声息地没入莲花之内。
韩庚睁目，停咒，莲花便立即停止了旋转，花瓣渐渐枯败凋落，最后化为尘烟，消散于风中。
在中怔怔望了半晌，突然冷冷嘲讽道：“想不到落心大师那无上圣洁的莲花六道咒用在你的身上，开出的竟是如此邪恶的黑色魔莲。落心大师若是泉下有知，不知会如何作想呢？”


基范不等韩庚作答，抢先开口斥道：“你又是什么意思？说好了与韩庚一对一交手的，为何要伤及无辜？”
“无辜？”在中轻笑起来，“神魔两界交战，对方的一兵一卒便都是自己的敌人，见敌便当杀敌，何来无辜之说？”在中说着，话锋一转，“更何况，我什么时候说过要‘一对一’交手了？”
基范一噎，细细回想，在中的确没有明确说是两人间的交手，当下也无话可驳，只是气得浑身颤抖，连连点头道：“好好，既然没有‘一对一’的限制，那么我也不必束手观望了！”说着双手一扣，祭起御火令，便向在中逼去。
袭至中途，突然自城墙上掠出一个身影，生生挡下基范的一击，好在两人都没有使出全力，一击之下，各自后撤了数步。
基范细看那人，却原来是战神昌珉。他脸色一寒，冷声问道：“原来是你。你来做什么？”
“那还用问吗？”昌珉耸了耸肩，“你要替韩庚迎战在中，我便替在中接你一招。”他说着，竖起大拇指顶了顶自己的胸口，狂傲地抬了抬下巴，“看清楚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对手，是我。”
始源再也忍不下去了，立即飞身前去助阵，与基范并肩而立，面向昌珉道：“那么你的对手，再加我一个。”
基范觑了他一眼，嗔道：“要你多管闲事！”
“我哪里是管闲事？”始源一副受了莫大委屈的样子，“不帮你解决了眼前这个家伙，我们就不能专心去对付月神，不对付月神的话，韩庚就会孤立无援，就会受伤，韩庚受伤的话，希澈就会扒了我们的皮……”
基范按了按额头：“好了好了，少废话多做事！”
“遵命！”始源笑嘻嘻地打着哈哈，手下却一点也不含糊。只见两人身形忽动，一招“龙凤拂尘”，双双亮剑而出！
这是以前青龙与朱雀私下里摸索出来的一套剑法中的一招，自从青龙转世之后，便再也没有使用过这套剑法，不料如今朱雀仙逝，千年修为全部灌注于基范之身，连这套见证着他们以前的爱情结晶的双人剑法也都保留了下来。
而今青龙已非前世的青龙，朱雀也非以前的朱雀，然而一个眼神，一个手势，依旧默契十足。一定是朱雀在冥冥中佑助吧，始源心中默叹。
昌珉脚下急退，避开对方剑芒，手中上古神戟已出，一声断喝，长臂挥来，神戟挟带着凌厉劲风当空横扫，气势不容小觑。
始源与基范两人见一击未中，立即变换阵位，始源右掌托出，基范便“蹭蹭蹭”几步，借力使力，纵入高空，一招“凤栖梧桐”，俯身持剑劈落。
“哼，你们这对神界叛党，今日我便代允浩了结了你们！”昌珉口中冷哼，昂首挥戟迎搁。
电光火石之间，撞击声砰然轰动，基范闷哼一声，向后一个翻腾，倒退数步，蓦然喷出一口鲜血。
而昌珉则保持着搁挡的姿势，坚持了片刻，忽地双膝一软，颓然跪倒在地，一手捂住胸口，体内气血翻转，脸色铁青。
两人迅速运气调息，谁也不敢妄动。昌珉一双眼睛死死盯住始源，如果这个时候始源突然发难，自己绝无胜算。
始源望了望基范，又望了望昌珉，似乎猜出了他心中隐忧，眉梢一展：“放心，我不做落井下石的小人。不过等你调息完毕之后，我再好好跟你切磋切磋如何？”
另一边，在中一把月刃三十六变幻，一一被韩庚化去。
在中心知月刃已无法制服韩庚，于是决然弃了月刃，合掌结印，口中默念“金刚萨埵降魔咒”。
风势渐大，仿佛山雨欲来，滚滚云层中奔来一只通体皎白的玉麒麟。
围观将士一片哗然，怔怔望着那难得一见的神界瑞兽，久久合不拢嘴。
“用玉麒麟来降魔么？”韩庚凝视着渐渐逼近的玉麒麟，露出质疑的神色。
突然他将双掌合于胸前，十指互扣，手印不断变换，口中字字清晰：“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破！”
忽听一声震天咆哮，一头巨大的黄金雄狮凭空跃了出来。仿佛被从深度睡眠中唤醒一般，巨狮仰首慵懒地打了一个哈欠，口中喷涌而出的气浪将镇守在城门的一排士兵冲向高空，吓得当场的士兵魂飞魄散，嚎叫连连。
在中这一惊非同小可，脚下不由自主退了数步，双眼盯着那头巨狮，脸色苍白地喃喃自语：“居然是‘辟邪九咒’中的‘醒狮咒’……没想到这个魔神之子居然可以将招降咒与醒狮咒融会贯通，降伏这三界外的霸王兽成为他的式神！”

第130话

那黄金雄狮打完三个哈欠，立即精神抖擞起来，每迈出一步，整片土地便震三震。相比之下，体型比它小了一半的玉麒麟便显得有些可怜了。
韩庚望着在中道：“麒麟是三界之中最为圣洁的瑞兽，虽能驱邪辟魔，但其本性过于仁慈，防御能力大于攻击能力，遇上强敌便无胜算，更何况面对这三界之外无邪无魔无神无圣的霸王兽，麒麟的力量根本不足为惧。”
在中心中自然知道麒麟的弱点，此时却是好奇大于惊慌，问道：“黄金醒狮是三界之外的霸王兽，平时遇见都极为不易，更不要说降伏了。你是如何做到的？”
韩庚苦笑了一下：“白巫一脉代代流传下来的宝贵经验，让我这后辈受用无穷。你或许又要说，如此历害的降伏咒，居然被我一个魔神之子所窃，若被我师傅泉下有知，不知如何作想了罢？”
在中的确心里有此想法，但被韩庚先一步说破，反倒无话可说，只讷讷道：“你知道就好。”
韩庚道：“我相信师傅的每一个决定都有她的道理。当初她既收我为徒，自然不会顾忌我魔神之子的身份。你若再以此相讥，便是对我师傅的侮辱。但凡侮辱我师傅的人，我便不会再和颜以待！”
韩庚说出这番话，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认真，眉宇间投射出来的凌厉气势震摄人心，迫得在中不自觉地又退了一步。

正当两人僵持对峙之时，忽听城楼上神界士兵欢欣鼓舞地摇旗呐喊：“恭迎太子殿下——太子殿下神威万代——！”
在中一怔，顺着士兵们遥望的方向回首望去，果然看见以允浩、有仟和俊秀三人为首的神界大军浩浩荡荡汇拢而来。在中心中大喜，喃喃道：“他来了，他们全部赶到了！”
允浩望定韩庚，神色泰然地微微一笑，然后自天马上一跃而下，迈了两步，便见在中飞一般扑进他怀中。
允浩摸了摸在中的头发，低声问道：“受伤没有？”
“他怎能伤得了我？”在中说着觑了韩庚一眼，虽然震摄于韩庚的气势，但在允浩面前却是丝毫不肯认输。
允浩望了一眼一旁互相瞪视的雄狮和麒麟，整个局势便已了然于胸，宠溺地拍了拍在中的脸颊道：“把你的式神收起来罢，若被那头凶悍的狮子咬伤了，回头你又要心疼。”
在中吐了吐舌头，伸手打了个响指，那玉麒麟便化作一片祥云腾空而去。
韩庚忍不住眨巴了一下眼睛，心下叹道：“同样是在中的兄长，为何两人待遇差这么多……”
允浩这边安抚了在中，然后转向韩庚，淡淡道：“又见面了。”
韩庚朝他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不是不想说，而是在这样敌我对峙剑拔弩张的时刻，他不知还能说什么。
允浩示意性地朝黄金雄狮抬了抬下巴，道：“这大家伙看着怪吓人的，便收了罢，免得一不小心咬伤双方的士兵，都不太好。”
韩庚见允浩眼神冲淡平和，并无杀气，于是走到雄狮身旁，那雄狮便非常温顺地低下头来，在韩庚面前嗅了嗅，然后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手掌，这是它表示亲昵的方式。韩庚在它额间轻轻拍了两下，雄狮便又露出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打着哈欠遁形而去。
允浩踏上一步道：“我们之间发生了一些误会。事前我并不知道魔界易主之事，所以贸然发兵进攻。在此先给魔君陛下赔罪了。”说着，当真微微躬身作了一揖。
在中不料允浩如此转变，瞪大了眼睛道：“哥，你跟这家伙客气什么，管他谁当了魔君，我们攻下魔界不就好了？”
允浩叹了口气：“在中啊，他也算我的二弟，你的二哥，你怎可如此无礼？”
在中翻了翻白眼：“谁跟他是兄弟？你认他做二弟，我可从未承认他是我二哥。我这一辈子就只有你一个哥哥，谁也别想来插一脚。”
允浩失笑，不再同他辩论，转而对韩庚道：“如今两军对阵，伤亡惨重。好在我们兄弟三人终于重聚，不如借此机会息鼓停战，和平协商对策，如何？”
韩庚凝视允浩半晌，见他眼中似有诚意，点了点头道：“那么，各自退兵百里，以表诚意。”
允浩二话不说，挥手示下。神界大军立即齐刷刷向后退去。同时韩庚身后的地龙军队也默默向北撤去。
允浩伸手示意：“那么，城楼上坐下一谈吧。”


韩庚却不动，只是抬头望了望旌旗之下的祝融首级。
允浩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眼神微微一凛，转头道：“撤旗，将祝融御司的首级好生归还。”
昌珉脸上有些挂不住，但此刻他也知道坚持无益，亲自跃上城墙，拔下锦旗，并将祝融的首级取下，交还给身后的始源和基范。
韩庚这才回应允浩方才的邀请，伸手道：“请。”

希澈赶到周饶城外，发现魔界军队全都默默扎营在百里之外，不见一丝硝烟气息。
他心中疑惑，找到了主帅的营帐，刚掀帐进去，便瞧见始源、基范、有仟、俊秀四人围坐一圈兴致高昂地斗着雀牌的和谐景象，而多出来的昌珉则非常郁闷地坐在角落里气鼓鼓地擦拭着自己的宝贝战戟。
“这是什么状况？”希澈当场呆滞。
始源笑容满面地起身招呼道：“希澈啊，我才刚跟基范打赌来着，说你肯定耐不住寂寞会偷偷跑过来的，果然我赢了……”
基范掏出碎银子丢在始源身上，脸色臭臭地瞪了希澈一眼：“我真是太高估你的忍耐力了。”
希澈却无心追究他们两人拿自己做赌注的事情，指着有仟和俊秀道：“他们两个，还有那边那个，怎么会在这里？”
“哦，他们啊，因为停战了，觉得乖乖回自己的营地会很无聊，所以硬要留在我们这里一起玩雀牌。希澈，你要不要也来玩一圈？”
希澈深呼吸了一下，叉腰一字一顿地道：“所以说，我是问你为什么会突然停战？！”始源这个家伙，明明看上去一副精明相，但是说话老不抓重点，他希澈一路风尘仆仆赶到南方边境来，才不是来跟他们玩雀牌的！
基范在一旁解释道：“原本是打得蛮激烈的啦，没想到自从太阳神率大部队赶到之后，双方统帅却突然协议停战了，下令各自退兵百里，然后他们三兄弟一副哥俩好的样子登上城楼喝茶叙旧去了。”
“三兄弟？”希澈眨巴了一下眼睛，“是允浩、在中还有韩庚三个人吗？”
基范点点头：“没错啊。”
希澈这下更着急了：“那允浩和在中可是一伙的，万一他们两个欺负韩庚一个怎么办啊？”
俊秀在一旁听不下去了：“允浩可不是那样的人，他既然明确说了停战议和，就不会出尔反尔。更何况允浩这人很重兄弟义气，至少不会对自己的兄弟玩阴招。”
希澈撇了撇嘴：“他是不是重兄弟义气我不清楚，但是我很怀疑，他是真心拿韩庚当自己兄弟看待么？”
角落里的昌珉霍地站了起来：“原本战局对我们完全有利，就算魔君能耐再大，也不可能挡得住我们的千军万马。若不是因为魔君易主，允浩也不会突然下令停战议和。允浩都是看在韩庚的面子上，不想兄弟间撕破脸罢了！”
希澈嗤笑一声，懒得跟他这个护主心切的家伙继续争辩。
一时间众人都沉默了下来，希澈回头遥望了一下暮霭中城楼的暗影，喃喃问道：“他们进去多久了？”
“大约一个多时辰了吧。”始源看了看天色。
“有什么话需要谈这么久？”希澈仍旧不放心。
始源笑了起来，“希澈你放心，韩庚的力量已今非昔比了，月神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所以你不必担心他们两个欺负一个啦。”
有仟对着俊秀小声咕哝道：“只是不知道在中的脾气能不能收敛一些，否则吃亏的可是他……”话没说完，却被俊秀暗地里撞了一下胳膊肘，于是乖乖闭嘴。
希澈又无声遥望了半晌，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异动。
始源拉着他的手坐下道：“希澈哥你也一起来玩雀牌吧。刚才我和基范总是输，你比较聪明，你肯定能斗赢他们的对吧？”
基范心不甘情不愿地挪了挪位子，嘀咕道：“还不是因为你太笨，我拼命朝你使眼色你都看不明白，瞧他们两个配合多默契……”
有仟得意地道：“我和俊秀两个人在天界可是众神公认的老千黄金档……”话没说完，俊秀已经一脚踢飞了过来。
这边正闹得欢，忽听远方传来一声沉闷的轰响，众人一个激灵，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
希澈反应最快，忙起身奔出帐外，只见城楼上半壁坍塌，浓烟滚滚冲向高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