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相对而言柔和了很多，纪明亭甚至有了余裕去看聂艺宁的表情。他一直知道聂艺宁样子不错，可是相对而言，他的五官并没有哪一处拥有自己喜欢的那种特征，嘴唇太薄，咬着下唇压抑地呻吟时看上去有些薄幸，瞳仁被薄雾住，微微上挑的眼角看上去是易招惹桃花的那种。纪明亭低下头去吻他的眼皮，察觉到他睫毛的轻颤，然后逡巡着向下，找到他的唇，眷恋无比地辗转着，直到聂艺宁睁开眼，出神地看着他，而后将原本搂在他脖子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一些。　　那一刻聂艺宁知道自己与纪明亭或许已经可以用相爱来表述。接受这个事实并没有花去太多的工夫，只是偶尔想到彼此之前的交过的女友再想到现在的状况，有一种世界不够真实的认知。聂艺宁想与纪明亭分开的时候，只要再想起现在这个情景，也许这段恋情以后回味起来还会是幸福居多。

聂艺宁从来没有停止过与纪明亭有一天会分开这个想法。也许是因为从少年时便开始一个人的生活，所有的打算都功利惯了，因此对于未来的规划再大胆也不会有与一个同性的恋人相守一生这一条。甚至于之前那些年见过太多人情冷暖，他也不敢去相信拥有过的东西能一辈子属于自己，何况是纪明亭，以游戏人生著称的人，他完全没有办法把握。　　有的时候他也会检讨是不是自己太过缺乏安全感。住到一起之后每个夜晚入睡前总是亲密拥抱着的俩人，第二日早晨起床时毫无例外地是背对着的姿势，有几次纪明亭欲盖弥彰地趁他没有醒的时候偷偷将他翻过身抱住，却把他弄醒，之后俩人都尴尬不已。　　至于那个圣诞夜所说的类似表白的情话，聂艺宁之后也再没有说起过，哪怕是喝醉，脑子里面也似乎有根神经一直在告诉他一定要绷住，重复着这样的话只会给自己加深记忆，到时候如果分开了，也许会更难过。　　纪明亭没有想那么多，察觉自己心意之后便处心积虑地表现是他一贯的准则，从他雷厉风行地搬去了聂艺宁家就可以看得出来。至于未来，偶尔会在与罗砚和梁谨言见面之后想过，但也只是想而已，他从来不是那种会规划的人，事业是生活也是。

罗砚也知道了他搬去与聂艺宁同住的事，夸张地问是否打算转性，之前只见过你夜宿靓女香闺的新闻，倒没听说过你与谁愿意走这么近。纪明亭也一脸茫然，说那时在美国听到他说以为我一直在他身边的时候，就想着也许我也是想一直在他身边，而且工作方便又不用避嫌，最重要是，你也知道，男人的问题嘛。　　罗砚一脸不屑，说来说去不过是下半身的问题，小心早衰。　　纪明亭摇头，说其实刚与他在一起时想过与男人做，哗，会不会没有办法，你也知道我之前没试过，可是后来才知道原来真有那么爽的，第一次觉得整个人要烧起来一样。　　罗砚摆出“我对别人床笫之事没有兴趣”的表情，懒洋洋地说要不哪天让他签了我们公司吧，也算给我们探探影视圈的路。对了这大厦还有几套空房，到时可以问问他要不要住过来。　　因此各怀心思的状况下俩人居然相处的分外和谐，每天按部就班地生活工作，日益默契。直到新戏已经快杀青的时候，金像奖的颁奖礼也随之到来。

罗砚说表现好不是得奖的全部，你看另外几个提名的，平均年龄都快大他一倍，还有几个从来没拿过奖，你不知道中国人最讲究论资排辈么。　　纪明亭仍在负隅顽抗，说那这次和我一起提名的，好几个都是提过名没拿奖的，照这么说我也拿不到了？　　罗砚说如果你拿到了，聂艺宁更拿不到。　　说话间聂艺宁已经从后台回来坐到他们身边，靠上椅背表情放松，但背部仍然紧绷着。纪明亭看着他佯做镇定地看着台上的样子，突然很想伸手将他的背揉开一些。　　纪明亭知道罗砚说的都是事实，其实包括他自己，一早也并非完全没有想到过。可是站在当事人的角度，实在没有办法将自己抽离开来客观冷静地去判断，反而带着太多的侥幸。他并没有那么伟大，最佳影片奖固然重要，但那也是罗砚站起来然后推着他们一起上台，最后也会是他拿着奖座致辞，之后顺便再上映一轮，多挣点票房。

典礼进行到表演的部分，梁谨言与女歌手一起唱提名的几首电影插曲，罗砚和聂艺宁都专注或假装专注地听着，而此时的纪明亭，整个典礼才刚刚过半，却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紧张。　　幸好舞美效果都给到了舞台上飙歌的两个人，台下的灯光暗了下去，纪明亭伸手抓住聂艺宁的手指又迅速放开，然后在黯淡的光线中交换了一个鼓励的眼神，之后再看回台上，直到灯光重新亮起，梁谨言走到话筒前，开始颁发最佳电影歌曲的奖项。

十九　　奖项的揭晓几乎毫无悬念，获奖者已经是第三度拿奖，上了台也从容淡定，简短发言之后就走到了后台。没过多久梁谨言回座，与刚刚合唱的女歌手一起，放松地继续看这个大party.　　与他座位离很远的罗砚和纪明亭自然不会像他这样放松。因为是直播，自然留了广告的时间。亮灯的时候司仪上台打趣，将纪明亭叫起来站到走道上说展示一下你今天的衣服，不然呆会如果不能上台的话着实浪费。纪明亭微笑着起身，抖了抖长衫的下摆，转过身对后面的观众作了个揖，然后回座。　　聂艺宁听到司仪的话时仍是笑着的，但心里闪过一丝不悦。他不知道如果纪明亭没有拿奖的话，到底是他不开心多点还是自己不开心多点。一早预料到自己得奖的可能性不大，但纪明亭那儿，他认为应该是有九成把握的，一来是他表现的确好而对手普遍偏弱，再者，“答案”提名那么多重要奖项，算来算去也只有拿这个奖才最合理。

那时候罗砚是众人眼中的鲜肉一盘，就算不喜欢那型，也要挤着上去吃上一口做炫耀资本。现在的纪明亭年龄比自己当年要长一些，可这几年风向有些变了，新人迟迟不能上位，老的又已经相看两厌，中生代里也只有现在的纪明亭样样拿得出手，虽然还没有人气大盛，但也许过了今夜，一切都不同。 　　几位提名人的脸全都在大屏幕上出现，表情都是各大颁奖礼司空见惯的假笑。纪明亭也是其中之一，他觉得有些莫名，想气氛真是诡异的东西，明明自己一开始完全没有心理负担，为什么会跟着紧张起来。 　　大屏幕上的提名片段播放完毕，颁奖人打开信封，没一会刚那位扬言要亲纪明亭的女演员拿出一支口红开始补妆。台下众人心领神会，纷纷冲着纪明亭鼓起了掌，另几位提名人自然也发挥了比电影里更厉害的演技，由衷地鼓着掌，脸上写满着心服口服。 　　果然，涂完口红之后俩人一同念出了纪明亭的名字。纪明亭站起身，身边的剧组成员显然都十分激动，纷纷站了起来死命鼓掌。

纪明亭伸出手臂去拥抱笑得十分开心的聂艺宁，心想难得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还能抱这么紧，大好机会千万不能放过。抱得太久聂艺宁都觉得有些说不过去，挣开他然后将他往台上推，临了还不忘了提醒他整一整坐了一晚已经有些起褶的下摆。　　从台上到台上那段路并不长，纪明亭边走边想着，丢，原来这就是得奖，我一开始居然以为自己无所谓的，到了这时候，谁能无所谓的起来，实在是太Fxxking的爽。纪明亭就这么满肚子脏话接过了奖杯，然后微笑着伸开手臂，任那位已经做好准备的颁奖人响亮的一个吻落在了脸上。　　纪明亭就这么带着一枚唇印说完了自己的获奖感言，即使想到了第二日上报的时候自己的形象怕是不会好看，也难得的没有郁闷。先回敬了司仪一句说在台上看我的衣服应该比在走道上看更清楚一点，好险没有浪费，接着又谢了聂艺宁谢了主演谢了剧组所有的工作人员，最后说罗砚我们打平了，不过以后我一定赢你，除非你复出。　　罗砚冲他比出大拇指，任几台机对着自己狂拍，面上仍是不动声色的微笑。

二十　　越到重头戏时越是悬念多多，颁最佳导演奖之前广告又适时地插了进来。纪明亭这个时候也从后台回了座，与聂艺宁耳语着说上台的感觉真的不一样，你呆会就知道了。　　聂艺宁对结果本不抱希望，但也不好扫纪明亭的兴，只笑了笑然后将脑袋离远了些，不习惯那种近乎耳鬓厮磨的接触。他随大流地看着司仪开着台下一对近期热门绯闻男女的玩笑，然后听到了现场导演的倒数计时，司仪这才正经起来，介绍接下来的颁奖嘉宾。　　嘉宾是聂艺宁很喜欢的一个前辈，之前进电影学院的时候还曾经想只要能在他手下当副导演便已经满足。老导演说话声音很低沉，台下也一片安静，直到他提示去看大屏幕上的入围名单。　　聂艺宁这时突然紧张了，哪怕是艺人也没有办法经受长时间特写镜头的考验，何况聂艺宁这种幕后人士。颁奖人并没有卖关子，从大屏幕播放完毕到打开信封念出获奖名单也不过几秒钟的时间，聂艺宁却觉得这几秒已经让他的脸皮都已经完全僵死，到最后已经不知道自己笑的是什么表情。　　结果不是聂艺宁。纪明亭在名单宣布出来的时候失态地拍了一下座椅扶手，然后想起来什么似的，伸过手往聂艺宁腿上安抚地拍了一拍，然后才开始鼓掌。

聂艺宁也在鼓掌，获奖的导演看起来也很激动，将几位竞争者一一抱了过去，之后小跑着上了台。　　纪明亭小声抱怨，为什么他穿夹克球鞋都可以，胡子也没刮干净，站都站不直的，聂艺宁转过脸瞪他，马上又换成了一脸无可挑剔的微笑。　　也许是傻乎乎的自己的恋人是最好这样的心态，纪明亭满心想的都是如果是聂艺宁上去，那么这画面会有多养眼，而自己也能一晚上第二次在众人视线内与他拥抱，而不是被那个不修边幅的登徒子熊抱了一回。　　聂艺宁此时已经回复正常，刚刚那几秒中像是一个噩梦，灵魂像是被操控一样无法自处，虽说一直认为不可能是自己，却不可遏地在那一刻反复闪现着万一是我假如是我的侥幸念头。他这才明白没有人会在那个时候淡然，而自己没有演员的功底，没有办法马上做出不在乎的表情，甚至开始思考着以后是不是再也不要出席这种颁奖礼。　　整场典礼在“答案”在最佳影片奖也落败后结束。大牌们纷纷退场，纪明亭想与聂艺宁一起走，却被经纪人催着说刚就要你进后台采访你说剧组还有两个奖项也提名，现在总该去了吧大家都在等着你，只好无奈地对聂艺宁说呆会一起。

纪明亭笑着凑到他耳边说，回去就知道了。聂艺宁横他一眼，许是酒劲上了头已经忘了掩饰，那一眼居然有了点调情的意思，看的纪明亭脑子里闪过种种不纯洁的念头，却在想到明明聂艺宁酒量很好为什么现在会有这样类似醉酒的表现时清醒了过来。　　罗砚喝了一点便说要提前离席，尽管与席间各位都算熟悉，但毕竟一是老板二是没有在剧组与他们相处过还是有些生分，也不愿意败了他们兴致，只跟纪明亭说了声便走人。聂艺宁眼神已经有点茫，坐在椅子上冲着罗砚笑着点头，那笑比刚刚念到获奖名单不是他的时候还要假。纪明亭无奈，也坐下来凑过去问他还好吧。　　聂艺宁摇了摇头，说有少少晕了，奇怪明明没有喝多少。　　纪明亭看别桌也差不多是准备散场的样子，就跟大家说不然我们也散了吧，明天也没安排工作大家可以休息，然后便扶着聂艺宁上了自己的车。　　经纪人坐在驾驶座发动车子，纪明亭说直接送到他家吧，也不管他有些怀疑的眼神，报了地址。

聂艺宁与他坐在后座，皱着眉显然是真的有点喝多。纪明亭开了车窗透气，又叫经纪人将车开稳一点，之后握住他手，示意他靠自己的肩膀。聂艺宁转过头看着他，看了很久之后笑了笑，居然真的将脑袋靠到了他的肩上。　　聂艺宁的头发上还有晚上出席典礼时上的发胶，头顶上立起来的部分扎到纪明亭的脖子，有些痒却舍不得让开。聂艺宁已经眯起眼打着瞌睡，纪明亭捏他的手指，从食指到中指到无名指到小指，之后整个包住，那只整晚紧张着的手此时才终于放松，滚烫的在自己的手心，纪明亭想拿起来亲吻，却还是忍住。

二十一　　聂艺宁问纪明亭，明知是游戏还要在意是否很傻。　　纪明亭说不算吧，不过是被气氛所影响，也许睡一觉起来就好。　　说这句话的时候聂艺宁正被纪明亭抱着睡在他自己的大床上，衣服也因为刚刚经过一场激烈的性爱而没有再穿起来。聂艺宁闭上眼，想也许是真的睡一觉就能好，其实一开始不是不在乎的么，纪明亭说的对，做为导演，他现在过于年轻。　　纪明亭并未睡着，脑子里一直没有停止的回放着整晚的情景。从奖项揭晓前那刻的紧张，到拿奖的得意，再到聂艺宁落败时的失落，再到做爱时的兴奋，一个晚上经历了太多的情绪，明明身体已经很疲惫精神却一直亢奋着，想着想着，最后种种念头只剩一个聂艺宁。　　他知道其实这样的结果，并没有超过他们一开始的预料，他也经历了那一刻，所以对聂艺宁的心情能感同身受，只不过最后的结局恰巧相反，看到聂艺宁当时的表情，他甚至想如果结果能换过来该多好。只是一切都还是按照原本的剧本走下去，聂艺宁注定成为了失意人

聂艺宁晚上喝了不少酒，回到家之后也只是显得有些迷茫，思维还是十分清醒。他对纪明亭说，你知道么我觉得这样很好，如果我能再拍十年二十年电影，终会有一天拿奖，所以在没有拿奖之前，我都会一直做下去。　　纪明亭不能理解他的想法。对于他而言，拿奖不过是件锦上添花的事，远不能做为事业的终点。但他也知道两人分工大相径庭，因此只能做深情状，说那是不是指将来这十年二十年，我都还有戏拍？　　聂艺宁的思绪却已跳到另外的地方，伸手扯他的长衫，眯着眼说这扣子真难解，你自己来。　　第二天的头条果然全都是玉树临风的纪明亭拿着奖杯亲吻的照片，评论众口一辞地认为纪明亭这次是实至名归，但因为电影题材及上映范围所限，未能斩获大奖也是遗憾。聂艺宁的失意也有被提及，说到在这部戏里，他的导演才华与编剧才华同样出众，只是因为种种原因而没能拿奖，但假以时日，又将是一名金牌导演。　　聂艺宁捧着咖啡坐在电脑前，拿鼠标一项项点开，看到某善于用锐化来丑化明星的媒体居然登出来的都是纪明亭风度翩翩的样子，惊呼好犀利你居然能禁得住他的考验。纪明亭得意洋洋走过来握他的手一起移动滑鼠，专找时尚专家或设计师点评红毯着装的新闻看，然后继续得意洋洋

聂艺宁似乎不习惯他这样正经，只调笑说怎么之前那么多绯闻对象夸你人好还不够，还需要我来肯定。 　　纪明亭有些赧然，说哪有这么夸张，我只是…… 　　聂艺宁等他下文，纪明亭却说不下去。他深知自己过往的纪录实在有些难以启齿，因此当他真正想要与一个人认真起来的时候，已经很难去取信于人。他对聂艺宁没有把握，这么长时间的相处里，他甚至觉得其实聂艺宁也许是才是更高竿的那一个。 　　聂艺宁见他没有再说话的打算，脸上的认真却没有减掉。想了想回答道，其实我也只是玩笑，这圈里的事情见得多，只不过你是被人拿上台面说的那个，而且表现的磊落，也许这样子的态度才会让别人对你有好感吧。如果你觉得我是在吃醋，其实没有那么严重，我真的只是开玩笑。虽然我到现在还为我们怎么会搅到一起莫名其妙，但我是真的很喜欢你，不然，你看，你怎么会在我家。 　　纪明亭知道聂艺宁这是表白了，在自己突然的小心眼之后。他想也许是演员做久了生活也要弄得像演戏，情绪都太做作，明明是成年人却要计较着感情的多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