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明亭吐槽说你是不服老吗，刚刚他还说下次有老年人的角色可以找你演呢。　　聂艺宁涨红着脸说我什么时候说过，明明纪先生看起来说是你兄弟也会有人信。　　纪明亭摇头，说太假了太假了，而且我们都这么熟了，你叫我老豆干嘛叫这么生疏。　　聂艺宁茫然抬头，指着不远处的一众演员问那我和他们一样叫威哥？　　纪威点头说可以啊。顿了顿又叹道，之前他们明明都叫我威仔的。　　纪明亭没搭理自家父亲，凑到聂艺宁耳边说，我老豆你叫哥，这辈份可乱套了。　　聂艺宁闪开他，笑着与纪威寒暄。毕竟也是在圈子里打滚多年的人，刚开始的不适没多久便消退干净，尤其是谈到工作之后便又立刻回到自信从容的状态，纪威先前的观察这时才觉得完全没有参考价值，只这么一瞬便轻易扭转了先前怀疑的态度，末了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我现在虽然不太接戏，但如果真有我合适的本子，记得来找我啊。　　聂艺宁恰如其分地表现出受宠若惊的模样说一定一定。纪明亭正准备插话，聂艺宁便有电话进来，说了声抱歉之后走到一边去接，那边已经有同事在问晚上能不能过去，聂艺宁说自己这边马上就可以结束，然后走到纪氏父子二人身边，说还有事忙所以要先走，以后有空再一起吃饭。

纪明亭说你先走吧晚上我去接你，以后一定会有机会一起吃饭。　　聂艺宁大惊，终究还是不知如何应对只好狼狈地告辞，转身之前还能看到纪明亭脸上露出不明所以的笑。　　直至聂艺宁已经走出视线，纪明亭回头才看到纪威一直用探究的眼神看着自己。他揉了揉头发，说爹地你应该不是保守的人吧。　　纪威说讲清楚我不懂。　　纪明亭说其实我和他吧，在一起有段时间了。　　纪威叹口气，没想到这么严重的事，他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倒像是自己大惊小怪了，现在自己也是骑虎难下，不知道该扮出什么样的表情，只好试探地说，你倒是越玩越大了，之前也不是不知道你爱玩，可是怎么这么大了，还没进步。　　纪明亭正色说我不是玩啊，我和他，都很认真。　　罗砚与梁谨言的事情，纪威之前知道，老朋友在一起聊天，与罗母偶尔聊起的时候还夸奖了她们夫妇的开明，而且这些年来也是亲眼见证他们的感情，想想有这么一个稳定的关系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可是到了自己儿子的身上，说一点也没有想法是不可能的。纪威自认自己算是开明的人，

圈子里乱七八糟的事情见的多了，纪明亭之前花名在外的时候被记者问到自己头上，向来言语之中也是回护的意思，只觉得自己儿子也没有做错什么。可这一次却是非同小可，在这么一个一点也不严肃慎重的场合，自己唯一的儿子在几分钟之前向自己出柜，而且还表现的理直气壮。　　纪威开始反省自己一直给他太自由的成长空间到底是不是一件好事。　　纪明亭见父亲表情有些低落，伸了手搭了他的肩说我刚开始对他有好感的时候，也以为自己这种性格，可能也只是图个新鲜感而已，可是这么久了，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才觉得自己之前那些恋爱其实都白谈了，我是真的很中意他，其实你也发现了吧，他多优秀。　　纪威看了眼儿子搁在自己肩头的手掌。不知道从哪年开始，纪明亭就长得比自己还要高了，聊天的时候也未曾把自己当成长辈，向来都是men’stalk，平等的对话，而且他这么慎重这么认真的跟自己讲心里话，有多久没有过了。　　纪威说那你希望我怎么表现啊。　　就现在这样最好。纪明亭很讨打地说反正你也不会那么老套要我结婚生子吧，你和妈咪结婚了不都照样离婚。　　纪威被气到，说随你便了，好在你不会像我这么衰生了个儿子来气我。

三十五　　酒会结束之后纪明亭叫助理送自己父亲回去，自己另外叫了车去接聂艺宁。到了楼下之后便把司机打发走，裹紧了风衣站在门口给聂艺宁打电话。　　聂艺宁接的很快，开口就问你在哪里呢我这儿还早，不然你先回家等我。　　纪明亭说我不急你先忙。聂艺宁应了就挂断了电话。　　楼下警卫认出纪明亭，放他进去寒暄着问是要拿东西吗。纪明亭说是啊，进了电梯按了罗砚的楼层，找到小会议室进去自己冲了杯咖啡，点起烟抽了起来。　　直到现在纪明亭才得闲将自己一整天做的事情整理起来。首映时自己的表现应该不错，电影结束之后大家也都说自己表现很好。聂艺宁今天穿的西装很适合他，在台上虽然没有太放肆的打量，但后来与他聊天的时候也一直似乎怎么也看不腻似的打量了许久。跟父亲的谈话并不是在自己计划之内，但还是很自然地说了出来，而且就目前的情形来看，应该算是接受了吧。

这时的纪明亭才有了也许自己会跟聂艺宁就这样下去很久的真实感。其实也没有什么，俩人都已经过了三十，不是那种谈轰轰烈烈的恋爱的年纪，眼下这种细水长流携手相伴的方式也许更适合现在的他们，而且退一万步讲，都已经出柜，如果到最后还分手收场，不是太不划算。　　其实如果是这样子走下去的话，也有不少可预期的美好吧。比如差不多到父亲这时的年纪时自己也退休，买一栋靠海的房子，闲下来看看电影钓钓鱼，或者可以去找罗砚打台球，再不然还可以加上梁谨言四个人一起打麻将。聂艺宁也许还会拍电影，到时候会拿个终身成就奖也说不定，那时年轻导演会对他说你是我一直想要达成的目标，就像现在的聂艺宁那样。没有工作的时候俩人可以一起旅行，还有那么多的地方没有去过，哪怕就是在家里也可以一起看看电视报纸上的娱乐新闻，以局外人的身份来尝一尝聊八卦的滋味，然后到老的走不动了，就把卧室搬到一楼，去哪儿都互相搀扶着一起。　　这些想像直到听到电话铃声的时候才戛然而止。聂艺宁声音里很是疲惫，问你在哪里呢。纪明亭说你先到楼下，我马上下来。

路晓石拿了烟递给他，聂艺宁想了想接了，俩人并排靠在墙上，路晓石说最近经纪人帮我签了一个内地的公司，接下来可能大部分工作要在内地了。　　聂艺宁说现在内地市场最大，你这样外型好演技又有进步空间的艺人，去那边发展也不错。　　路晓石吐一口烟说，我只是觉得自己一直在兜圈子，从内地来了香港，再回去就好像是混不下去了似的。喜欢了一个人，绕来绕去也没能让他也喜欢自己，可还是喜欢。　　聂艺宁自动忽略后半句，说你怎么会是混不下去，现在上了我的戏的演员不知道多吃香。　　路晓石便也跟着笑了，说以后要是有适合我的戏会不会再找我啊。　　一定会。聂艺宁郑重点头，说接下来我要先调整一段时间，这两年好像有些忙的过头了，就像你说的，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表达什么。休息过后再去做新戏吧，这样一直拍我很怕自己会废掉。　　路晓石深深看他一眼，熄了烟说那以后记得常联系。

秦孝远被电影公司旁敲侧击的催着，说最好能赶上颁奖季，很难得的才关机两个多月便已经在影院上档。纪威拍完戏就已经离开了香港，之前与聂艺宁也见过几次，不过俩人都心照不宣没有说破，纪威是因为已经认可过便觉得没有再提起的必要，聂艺宁却是单纯觉得就算纪威是纪明亭的父亲，可是与自己在一起的人是纪明亭，因此也没有必要对纪威有太多敬畏，还是如同一般的君子之交一样相处。　　罗砚对纪明亭说新碟能卖到五十万张以上就送他房子，纪明亭厚着脸皮说那我要星罗我那层的公寓。罗砚不屑，说拾人牙惠毫无创意。显然是知道他是看中了自己和梁谨言的房子格局。　　纪明亭笑说不用有创意，有效最好，反正我那层也一直空着，你觉得现在你公司还有哪个艺人能值得你送那么好的房子？　　罗砚没办法，只好勉强同意。　　纪威要电影上画的时候回国，纪明亭那天也推了工作去影院帮父亲加持，一同进了戏院之后纪威上台发言，待到问题提尽之后就同各主创一同坐到台下。电影制作完成之后纪威也是第一次看，灯光暗下之后便投入了剧情。　　等到灯光再亮起的时候，纪明亭发现自己父亲脸上尽是挫败。

三十六 　　纪威勉强着上台致谢，身边导演司仪不住口的夸赞已经完全听不进去，眼前只剩下大银幕上怎么样也无法掩盖的皱纹，直到这时他才知道自己并没有做好准备去承受这个事实。 　　下了台之后纪明亭走在他身边，似乎是知晓他内心的想法，踌躇着说，至少该去把眼袋做了。 　　纪威勉强笑，说过去是明星现在出来做演员，心态没平衡就不该出来露面，我现在懂了。 　　从戏院出来之后纪明亭便一直在想，倘若是自己，有没有这个勇气去面对自己变老的事实，结论是不可能，自己老的样子，只要自己亲密的人见到就可以了，要放到银幕上让人考验，自己做不到。 　　与聂艺宁说起，被笑说这就是你们演员需要头疼的问题啊，反正我是做幕后不受限制。 　　纪明亭很想问他，到我老的时候，你不是要陪着我一起老的么。 　　聂艺宁的电影上映的时候，路晓石请了假从剧组赶过来参加首映。俩人已有数月没见，倒也不显得陌生。新戏里他仍是担任主角，据他所说看在他主演过聂艺宁的电影的份上，在那边已经被同组的新人尊称为路老师。 　　聂艺宁搞不懂这些辈分的东西，他只想要自己的电影对得起老板的投资。

短短的广告之后颁发导演奖。聂艺宁心态平和，待到报出的名字不是自己时也只是同身边众人一样起立为秦孝远送上祝福。毕竟是数年磨一剑的作品，秦孝远刚走上台便引起全场起立，老人慢条斯理的发言虽然幽默不足但诚挚有余，特别在提到纪威的时候多说了不少话，说很对不起他将他拍老了，但那只是戏中的他，谢谢他给我的这么多信任。　　典礼结束后纪明亭就去找聂艺宁，不服气地说怎么又没有拿，那些写预测的记者好去死了，从什么时候就开始捧你，结果没一次准的。　　聂艺宁说有什么要紧，你不知道那些记者每次都写我惜败让得奖我导演有多不痛快。　　纪明亭无语，想你拿奖重要还是看别人不痛快重要。　　俩人突然有些冷场。纪明亭似乎并没有为自己拿奖雀跃太久，更多是在为聂艺宁可惜。见他情绪不好聂艺宁只好勉强安慰，说也许是你用掉了我的拿奖运也不一定。　　是啊，真说不定。纪明亭开始考虑自己是不是过段时间把重心该放在音乐上多一点，转念一想乐坛的颁奖礼更多，还是不要再去凑这个热闹的好。

晚上回去的时候纪明亭让聂艺宁单独回家，与纪威一同回了自己的住处。父子俩各倒了点酒，聊起彼此参加过的各种颁奖礼，纪威说自己印象最深的一次是亲耳听到没有拿奖的演员在台下爆粗口，自那以后就会特别注意不要失态，毕竟情绪激动的时候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话的声音有多大声，被别人听到未免也太失风度。　　纪明亭看着自己父亲，穿着睡袍的原因，脖子那儿露出来的部分已经显然有了明显的老去的痕迹。纪明亭这时才真正与父亲说开这个话题，问他是不是真的不能接受。　　纪威说也不是不能接受，只是需要时间，不过好在曾经年轻过靓过，现在也还能有那么多精彩的电影能记录年轻时的样子，真的算是幸运了。　　纪明亭说可是我就要现在这个样子到极限了，再老的时候叫我出镜我觉得我可能会不敢看自己在电影里的样子。

纪威说我知道你从小就贪靓，不过你自己怎么想都可以啊，做人最紧要是自己开心。　　俩人喝着酒聊天，不久都觉得疲累，没一会便都睡了过去，纪明亭隐约记得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谢谢爹地，只可惜当时父亲都已经睡着没有回应，真是可惜了一次献殷勤的机会。　　十几年后纪明亭果然开始减产，直到完全淡出影坛。电影杂志刚开始还会习惯性地拿新生代的演员跟他比较，时间久了便已经淡掉，反正香港这地方虽然不大，但想当演员或明星的人挤破头，也再也没必要为一个失去新闻价值的人再多费笔墨。　　纪明亭很享受，聂艺宁却时时会为自己是不是忽略了他而不安。

三十七(终章)　　五十多岁才拿到第一座最佳导演奖，对于聂艺宁这样的口碑的导演来说实在是有些太迟了，只是想到还有很多优秀的人一辈子也没有得到过，他已经觉得满足。　　纪明亭坐在电视前收看直播。聂艺宁今天的衣服仍是他帮着选的，虽然不在娱乐圈，但对潮流的审美还在。现在的年纪已经不适合夸张，好在聂艺宁身材保持的好，一件修身的西装便能衬出他的气质，加上同色的窄领带，中年男人的儒雅表现的恰如其分。　　这条红毯聂艺宁并不陌生，这么多年，他已经走了不下十次。从观众席到台上这条路也很熟悉，有时是提名有时是嘉宾，执导的影片拿了最佳之后也有过被制片人从台下拉上台的时候，却从来没有一次是自己独自一人，大屏幕上的五个镜头最终只有属于他的那台放大，然后音乐响起，他站起身接受众人的祝福。　　今次的收获更大，与他合作的熟识的或是仅仅一面之缘的各个圈内人全部起立鼓着掌，听上去实在难以去质疑他们的真诚。

在事业刚刚好起来的那几年，聂艺宁曾经想过自己要怎么样在台上说获奖感言，稿子一年比一年完善，却一次没有派上用场。时间久了之后也便淡了，次次都是以重在参与的心态参加，与纪明亭开玩笑时候说准备了也用不上，何必浪费时间。　　纪明亭心想是不是真的自己把他的得奖运也用完了，这么多年看着他浮浮沉沉，却一直没有失去过乐观。时间本来该是特别折磨人的东西，很多时候看着他为新戏费尽了心思的时候也难免心疼，却只要互相依靠着就能迅速的恢复斗志。这样的生活态度倒让时光更宠爱了他一点，在纪明亭都已经忧心忡忡地看镜子里自己的鱼尾纹时，他却仍然与当初没有太大的分别，香港最靓导演这一名号这么多年也没有人取代掉。　　聂艺宁缓步走上台，从嘉宾手中接过奖杯。台下又是一阵掌声，聂艺宁先说了多谢，待安静下来之后致词。　　有一个朋友告诉过我没得奖之前永远不知道自己在乎，还一直很愧疚怕是他用掉了我的得奖运。其实过了这么久，我想大家的心里，我也并不需要这座奖杯来肯定吧，所以想告诉他，自己的好运能有这么一个人去享用，其实已经是很幸运了。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很幸运，自己想拍的戏都拍过了，想合作的演员也都合作过

现在想拿的奖也拿到了，应该能算是完美。今天不是开始也不是结束，只是路上的一个加油站，之后还会继续向前行驶，在停下来之前，都会尽量用我感受去记录沿途的景色。 　　纪明亭举着酒杯抿了一口，心想果然是没拿过奖的人，上了台一次要把二十年的话讲完。屏幕上聂艺宁已经鞠躬离场，奖杯很随意的握在手中，顺着走路的频率在身旁晃动，看起来有些不受重视的可怜。 　　晚上聂艺宁还要参加庆功宴，在后台匆匆打电话跟纪明亭知会了一声之后就没有了回复。纪明亭看看时间，决定不等他先睡了。 　　正准备冲凉的时候接到父亲的电话，上来先说恭喜，然后老生常谈地问现在可以考虑考虑什么时候回来陪他了吧。 　　纪明亭说你也听到了啊，他说还要继续做的，我现在还要呆在香港。 　　纪威叹口气，大骂不肖子。 　　少来，有我那个才十八的弟弟陪着，你哪里用得着我。 　　纪威被说的老脸泛红，身边第二任太太约摸是被电话的声音吵到，皱了眉动了一下。纪威捂住话筒说有空的话就过来，当度假也好，年纪大了就不要太拼，要注意身体。 　　纪明亭应了，说你也是。 　　挂上电话之后纪明亭想果然是年纪大了，

纪大了，说到注意身体的时候自己也不会只当是一句客套话，而是真正记到心里去。与聂艺宁戒烟多年，酒也喝的少了，退休之后作息也趋向正常，每天无所事事的让罗砚都嫌弃他提前步入老年。　　纪明亭倒并不觉得有何不妥，星罗大厦重建之后心安理得的继续蹭住，还不时抱怨罗砚工作太忙没有空陪自己打球。聂艺宁工作忙的时候就自己一个人飞出国，安逸的让身边好友眼红的要命。　　聂艺宁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太晚，又被灌了太多酒，洗完澡也除不掉满身的酒气，便自己去客房睡了。这一觉睡的太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见到纪明亭半躺在他身边，架着眼镜拿着本书随意地翻看。　　聂艺宁揉了揉眼睛，觉得眼前的他有什么地方不对。看了半天才知道是架了副眼镜的关系，样子变的斯文了许多。本来是想夸赞他有气质的话到了嘴边却换成了你老花了啊，换来纪明亭无所谓的一声“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