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度太难以拿捏，纪明亭纵横情场这么多年来也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子需要考验情商的状况。临睡时明明还是紧紧拥抱着的，醒来的时候却背对背各自睡的香甜。太多没有准备好的事情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就让这一切都提前发生，纪明亭有些后悔，却在想到昨天晚上那场不甚激烈却意外兴奋的情事之后化为乌有。　　纪明亭找了衣服拉开房门，聂艺宁正在厨房里煎着鸡蛋，裤子还是昨天晚上那件，上身又欲盖弥彰地套了件背心遮掩吻痕。听到脚步声后抬起头，见到纪明亭正望着自己，便复又低下头去，说你先洗脸吧呆会吃早餐。　　于是纪明亭之前做的那些准备都付诸东流。聂艺宁此刻的表现似乎当他不过是借宿一晚的路人，坦然地让纪明亭开始怀疑昨夜的一切不过是自己一场春梦。匆匆洗漱过后面对面坐到餐桌前，纪明亭不时抬眼看聂艺宁捏着东西往嘴里送的模样。聂艺宁手掌相较于身高来说显得小了点儿，手指很细，连带着骨节也更为突出，只是拿着勺子的样子也十分有美感。聂艺宁察觉到他的视线，停下了动作，试图组织语言。

想到这里纪明亭便开口结束了聂艺宁的欲言又止，随口问起了他接下来的工作安排。得到这段时间一直要赶后期的答复后，点了点头说我可能要赶着出EP，怕是要等到上片宣传的时候才能再见面了。　　聂艺宁看他的眼睛，却发现他在四处闪躲。忍不住挑起嘴角笑着，说是啊，合作嘛，总是会有结束的时候。　　纪明亭没有话接，只能微微点头。　　罗砚开门的时候见到纪明亭正满脸颓败地倚在门口，手里还提着便利店的纸袋。让了他进门之后便嫌恶地说喝醉的话自己叫车回去，我这儿没有屋子给你住。　　纪明亭腆着脸笑说你忘了这楼下也有我的宿舍么。　　罗砚翻了翻白眼，从他的袋子里掏出罐啤酒，打开喝了一口。　　纪明亭四处打量问怎么没见Jim，听到回答说去内地演出之后“哦”了声，又沉默了。　　罗砚坐在他身边，撞了一下他肩膀，问我怎么不知道你有接需要摆忧郁的新片，怎么了？　　你说要是我喜欢上了一个人，他可能也会喜欢我，但我却不敢和他在一起，会是什么原因。纪明亭看似豪爽地干了一罐啤酒，问道。　　罗砚斜他一眼，说你再用英文说一遍。

纪明亭瞪大眼睛，说不是吧这你也能知道。　　罗砚不以为然，说你这么没节操，结过婚的女人你也睡的毫不心虚，除了“HE”或“SHE”的问题能让你苦恼一点，还能有什么原因。　　纪明亭不甘心说哪有那么夸张，不过这次你真猜对了，我现在谈的感情，都是只想玩而已，可是和男人，就不是玩那么简单了。　　罗砚忽略掉他语气里的意有所指，说难得你偶尔能用脑袋而不是下半身来思考问题，不过如果真的是只想玩，那就别弄那么复杂。　　纪明亭眼神没焦距地看着前方，说有时候真想知道，你和Jim怎么就能那么合呢。　　罗砚懒得理他，只靠着沙发喝着手中的啤酒。　　纪明亭也没想得到答案，说完之后就再也没有开口，聂艺宁早上那个有些嘲讽的笑在脑子里回放数遍之后愈发刺眼，那句“合作总有结束的时候”也扎得心中隐隐作痛。　　纪明亭只好安慰自己，还好没怎么投入，不然得多疼啊。

纪明亭一直在忙，偶有空下来的时候便想去找罗砚抱怨，却因为自己只是隐约对他透露但并没有供认出那位男主角，所以也不过是想想而已。直到电影定下了首映日，纪明亭才松了口气，期待起与聂艺宁的再次会面。 　　首映那天纪明亭又蓄了须，穿着深色西装显得十分沉稳，以往的花花公子模样去了七八分。聂艺宁见到的时候有小小的吃惊，毕竟之前拍戏时纪明亭这样子的造型，是搭配着旧T 恤出现。两位年轻演员见到纪明亭也很亲热，一边一个扯着他说话。 　　纪明亭从见到聂艺宁的时候就开始不对劲，就连与拍戏时相处很好的演员聊天也总觉得提不起兴致，眼神不能自控地老是在聂艺宁身上打着转。 　　今天聂艺宁穿的也很正式，一身暗条纹的修身西装不如纪明亭细节方面的修饰，显得很是低调，但对于导演来说仍是过于帅气。聂艺宁却似乎丝毫没有感觉，随意地坐在一边与现场主持一起讨论着流程，手机响了好几次，他简短地说几句便挂掉。

纪明亭有些不满他从一开始见到自己便波澜不惊，却对他这般对自身魅力无所察觉的样子发自内心的欣赏，甚至有些嫉恨地想果然还是做导演好过，哪像自己做演员，外型上竞争压力那么大。　　没有等太久首映正式开始，一坐演员坐在台下与记者和少数观众一起看了第一场。纪明亭也是第一次看到成片，前十分钟仍与之前太多次一样迟迟进入不了状态，总觉得在银幕上看到自己有些违和。直至剧情渐渐深入的时候才终于入戏，之前写在剧本上的那些片段被剪接成一个完整的故事，纪明亭看完后突然对自己有了演的很好的自信。　　片尾曲响起之后戏院亮起了灯，配角主角导演依次上台，说了些场面话，接下来便进入惯常的记者提问。杀青时采访过纪明亭的那位记者也坐在台下，举手站起来，提问之前先赞了纪明亭说你演的非常好。　　纪明亭微笑，有些羞涩地说刚才看片的时候，那场知道自己有了孩子的戏，我也觉得演的还不错。

聂艺宁在一边挑了眉笑。拍戏时对纪明亭要求并没有太高，但也许是自己还算是一个能启发演员潜力的导演，也许是与他之间的确有所谓的火花，纪明亭的表演，在自己初剪完之后都大吃一惊。虽说仍有些模仿的痕迹，但较之以前任何一部戏，都已经算是出色太多。聂艺宁那时突然有了预感，也许这部戏真的会是一个契机，让大家都能重新定位的契机。　　台下记者仍在不停提着问，八卦杂志关心八卦，专业杂志关心奖项，两方人马问题源源不绝，聂艺宁已有些不耐烦，但面上仍是做配合状。纪明亭却显然已经没有太大的耐心，抛给自己的问题大多大同小异，不外乎是此番不计形象演出是否想借此片翻身之类。　　纪明亭在心里对眼前一众记者比中指，想难道我的行情真的已是这么差，面上自然也不好看，绷着脸说有句话叫食得咸鱼抵得渴，我这人没太大野心，但有机会给我也不会做得太难看。　　气氛有些僵，主持人打着圆场说Matt你现在广东话果然有很大进步，便匆匆收了场。一行人马不停蹄接着赶往第二家戏院，在车上随便吃了些东西之后，除了女演员之外索性连衣服也没有换，便接着看了第二遍电影，之后又是记者提问。

这次的记者比第一家来的更多，纪明亭助理在一边小声告诉他说下午大家都在跑梁谨言的新专辑发布会。会场秩序已经不太好维持，戏院临时将几间小放映厅做成媒体采访间，两人一组地分别接受记者采访。　　两名女星与两个小男孩各自组成一队，纪明亭身为该片的第一男主角，最后顺理成章地与聂艺宁一起到了稍大的那间采访室，两张单人沙发移得很近，聂艺宁拉着他一同坐下，身子斜斜靠向他那边，左手支着下颌，示意着提问开始。　　纪明亭勉强集中注意力，不停提醒自己忽略聂艺宁对自己的影响，聆听着记者的提问。明知问题都是已经回答过的，还得耐心地再说一遍，连用词也实在想不出什么新意，于是大部分的关于影片的提问，都推说着这个要问导演，自己懒得多说话。　　聂艺宁表现地十分认真。入行这么多年，宣传到底有多重要自己最为清楚，难得这次公司愿意下这么大血本，而自己对票房口碑也的确有野心。于是很多问题不厌其烦地做着解答，不时再顺应需要地留几个悬念，一副如鱼得水的模样。　　纪明亭索性盯着他说到电影时发着光的眼睛，几乎目不转睛。

十二　　纪明亭几乎觉得坐到腰酸背痛，记者仍是不依不饶，提的问题愈发古怪，甚至有当真发现自己小孩是同志的时候作何表现这样的提问。　　纪明亭几乎要出言讽刺，聂艺宁转头看到他脸色，放下一直撑住下巴的手，安抚似地拍了拍他搁在沙发扶手上的手掌。　　纪明亭于是敛了怒气，斜斜觑了一眼聂艺宁，轻松用一句生了小孩再说打发掉。直到主办方示意结束纪明亭才松了口气，与聂艺宁同时站起身，对视了一眼，明明都知道有暗流涌动着，却找不到话。　　最后还是宣传过来，叫上他们俩说晚上一同吃饭庆祝。纪明亭靠近聂艺宁，问你有没有开车。　　聂艺宁点头，说不过到时候可以叫助理帮我开。　　纪明亭说我帮你开吧，今天不能喝酒。　　聂艺宁不解，纪明亭指着眼睛里的血丝，说这几天胃痛到失眠，喝酒的话一定会去急诊，拜托到时帮着挡一下。　　到了晚上纪明亭果然滴酒未沾，聂艺宁也不时帮着说项，众人也就放过他，任他拿着杯白水站在一旁，应酬也万分消极。

聂艺宁酒量不错，不时有人过来敬酒祝贺也面不改色地举杯。纪明亭一早隐到角落，斜靠着墙看着场内，视线自然最多锁在聂艺宁身上。　　圈内似乎总是有约定俗成的规矩，越耍个性倒越受欢迎，现在市面上最受欢迎的那几位艺人，要么是除了发片个唱平日里根本不露面的足够神秘的类似梁谨言那型，要么就是冷着脸不爽起来能出手打记者的所谓个性演员。罗砚当年对记者向来没有好脸色，做采访时话也不多，偏偏传媒或FANS都爱死他这种调调，纪明亭一直紧跟潮流，审美方面也偏好大众公认的个性美人。可是这次的聂艺宁，似乎完全偏离了之前这些定义，他会为了讨好评审而写剧本，宣传手段也无所不用其及，与人相处也面面俱到长袖善舞，怎么看都是太过世俗的人，可纪明亭觉得这一切都不过是表象，而心里那块地方，他封存的无比完好。　　纪明亭沉缅于自己单方面武断的想法中，勉强着不愿意面对自己眼光偏差的现实，聂艺宁不知道自己被他想象成这样一个复杂而有内涵的形象，只是在不时的眼光交错中，瞧见了似乎已经久违的热切。

纪明亭先行告辞，拿了聂艺宁的车钥匙在停车场等。待到身边的车都陆续开走，才见到聂艺宁勉强稳住步伐走到车边，弓下身子敲了敲玻璃窗。　　纪明亭打开车门，聂艺宁迟迟未系上安全带，开了窗点了支烟抽了起来，纪明亭做为演员丰富的情感这刻起了作用，模糊的烟雾中聂艺宁的侧脸显得神秘而诱惑，平放在膝盖上的手掌与记忆中一样手指细长骨节突出，下午曾经盖住自己的手背，虽然只有一瞬，但那温度似乎仍有残留。　　聂艺宁熄了烟，动了手准备去系安全带的时候被纪明亭阻止，用他的手掌牢牢压住他的，然后侧过身子去够他的嘴唇。　　聂艺宁往后躲着，直到紧贴住椅背。纪明亭从一开始便没有打算让他逃掉，追逐着去亲吻的时候检讨着会不会太急色了一点，却因聂艺宁放弃抵抗后松开牙关的举动而乐不可支，好不容易停了下来，脱口而出的还是去你家再继续。　　聂艺宁偏了偏脑袋，抿着唇“嗯”了一声，亡羊补牢地想隐藏自己口中烟酒混合的异味。纪明亭已发动了车子，开了音乐跟在后面小声地哼唱，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

大约半小时的车程，聂艺宁一直没有再开口。他搞不懂纪明亭，也搞不懂自己，明明在那晚确定彼此互相吸引，却能在第二日清醒地疏远。也许是都太成熟，没有了放手去爱的兴致，害怕流言害怕压力，也害怕自己没有保护这段感情的能力。　　纪明亭仍在哼着歌，聂艺宁靠着车窗，窗外的灯火不时映到脸上眼底，觉得不舒服，便想闭上眼睛不去看。后来许是酒力上头，迷迷糊糊地睡着，醒来的时候车子已经停在自家楼下，纪明亭趴在方向盘上，脸朝着他的方向侧着，眼神专注。　　聂艺宁揉了揉眼，坐直了身子。纪明亭看着他解开安全带搭扣，然后将自己的手伸过去，握住了他的。　　纪明亭投在他身上的眼神，在黯淡的光线下居然有了几许柔情。都不是纯情的人，却在这时借由交握的手察觉到彼此间有些情愫滋生，他们曾经试过疏远忽视，却在重遇的时候轻易地重拾，那感觉不强烈，却因为在阔别这种情怀多年的年纪发生，显得尤为可贵。

十三 　　到了电视台的录影棚时，纪明亭已经先行到场，一件V领的T恤显得十分休闲，巧合的是居然与聂艺宁选了一个色系。主持人打趣着问是否是今年流行色，聂艺宁笑说只是为了让大家一眼便知是宣传的同一部电影。 　　现场来了数十位纪明亭的影迷，不少是平日里他的影迷会里很活跃的名字。因为入行这么多年起起落落，纪明亭对这种一直支持自己的人自然心存感激，主持人要求与fans的互动都一一完成。 　　到正式访问时，聂艺宁与纪明亭被安排坐在一张双人沙发上，主持人也算是老资历，访问纪明亭已不是第一次，但与聂艺宁还是第一次碰面，一开录就开聂艺宁玩笑说别的导演都带漂亮女演员，你带Matt是给我福利么。 　　聂艺宁转头看了眼正朝影迷做鬼脸的纪明亭，笑着问你争得过下面这些人？ 　　纪明亭满脸得意，表情是有些时日没有出现过的意气风发。聂艺宁看着他，联想到之前对访问的不耐，或是拍戏时的不自信，忽然觉得这些上在圈里打滚居然还会这么喜怒形于色，到底该说他活得太真实还是太赤子之心。 　　但无论结论是哪个，聂艺宁都无来由觉得他更加可爱起来。

自己甫一入行就被逼着适应所谓的生存法则，似乎所谓的纯真年代离自己太过久远已回想不起来，对于这种能有勇气向众人袒露他纯真的人总是会有或多或少的羡慕。纪明亭并非不会做面子，只是有的时候明明在意别人的看法却拼命要装做不在乎，表现在脸上就比较明显。　　结束的时候纪明亭被影迷拉着合影签名，又被要求给网站留言，纪明亭十分耐心，几乎所有要求都来者不拒，聂艺宁便与主持人站在一边聊天，等到他结束之后才快步走过来，微微一躬与主持人握手说抱歉久等，然后一路聊着离开现场。　　俩人似是有默契，到了停车场时不约而同停下脚步，之后还是纪明亭先开口说不然先找地方吃饭，便一前一后开着车一同找餐厅。　　俩人都没有换衣服，下了车之后并肩走去餐厅门口的时候才醒悟过来彼此的衣服看上去实在不像是无意中撞上，都有少许的尴尬。纪明亭努力表现地坦然，哪怕察觉到有记者镜头也听之任之。可能是过往的情史太过丰富，之后与聂艺宁很长一段时间里一起明明是约会着吃饭也被记者写成“边炉党”，实在是对他们二人的关系没有太大的想像力。

聂艺宁喝了一点点酒，纪明亭更是滴酒未沾，吃完之后纪明亭便自动自发地拿过聂艺宁的车匙，将他推到了副驾座。聂艺宁说最近你开我车好像比我自己还要多。　　纪明亭打着方向盘，说我只不过是怕你呆会吹气的时候通不过。　　聂艺宁不屑，说我喝的这么少。　　还是不要冒险吧，纪明亭斜斜飞了个眼波给他，说回去可以试试吹别的。　　聂艺宁脸顿时红了。　　似乎是还未能习惯彼此间的新关系，也或许是都没有把话说开，聂艺宁在心理上还是未能将纪明亭视为太亲近的人，尽管有了些擦边球式的接触，可那种纯肉体的交往来得比现在这种会说暧昧话语的关系要简单的多。聂艺宁自认在感情方面虽然不如纪明亭那般多姿多彩，但也不至于会出现这般无法招架的情况，停顿了许久也还是无话可说，只好徒劳地“哼”了一声，将头扭向窗外。　　纪明亭拍了拍他放在身侧的手，之后一直保持着好心情，微笑着将车停到聂艺宁家楼下，一同上了楼，开门之后便飞快地拉着他交换了一个深吻。

纪明亭觉得自己最近颇有些重返青春的感觉。之前恋爱时，无非喜欢上这个人的眼睛那个人的唇形，有时肉欲点地喜欢上谁的胸线或腰臀比例，之后便按部就班，试探勾引表白做爱，一切水到渠成。可是对聂艺宁，从一开始便有些情不知所起的意味，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被他吸引，之后无法自控地与之接近，却在已经算是亲密接触之时还没有真正了解到对方的心意。　　纪明亭并不着急，甚至十分享受现在这种暧昧的试探阶段。他知道与聂艺宁现在确定是有吸引力的，却不知道什么原因都想装得听之任之无所谓的模样，就怕表现得太在乎，会有失俩人曾经沧海过尽千帆的气度。纪明亭自为以成熟地与聂艺宁做这种幼稚的角力，却从来没有想过也许聂艺宁真的是无所谓这种可能性，实在是自信的可以。　　聂艺宁推开压住自己的纪明亭，说了句自便就自己去了浴室冲凉。纪明亭耸耸肩，开了冰箱拿了罐啤酒，坐到地板上单腿曲起，靠着沙发背胡乱摁着遥控器。一包开了封的白色Marlboro被随意丢到茶几上，纪明亭伸长手臂够到，点着烟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