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一日比一日更为期盼,他希望能以人类的姿态伴随在妻子的身边,而不是天天让自己的妻儿担心作为丈夫和父亲的自己可能会在某日发狂,所以在他的执意要求下,母亲勉强同意让他进行一项危险的实验。”
“他想知道自己最多能多长时间不饮用鲜血,尽管这项实验的结果很可能是伴随着他的发狂;但让疲惫的妻子从日日搜集鲜血的苦差中解脱是他一直以来的愿望,母亲最终还是同意了。”
“最后的结果你也看到了,他坚持了三个月,”卡路迪亚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他向来凌乱的卷发此刻驯服地滑落在他的肩头,几乎让我产生了拥抱他的念头。
他清了清嗓子,继续说:“这次实验并没有毁了我父亲的理智,但却毁了他的精神。他开始渐渐变得神经质,指责我母亲搜集的鲜血不够丰富,不够他饮用,而母亲只是默默地承受着这一切。”
“在每次他单方面的责骂母亲之后,理智会偶尔回到他的身上,但这时的他就被前所未有的内疚和自责所折磨,他总是流着泪抱着母亲,向她赌咒说自己不会再这样对待她。”
“但就在某一天,他正抱着母亲,他的理智却突然被嗜血的渴望吞噬。”
“我的父亲,发狂了。”
“我目睹了这一幕,看着父亲越来越少的理智开始渐渐控制不住他的兽性,他一边紧紧捏着母亲的双臂,一边不断地催促我母亲快带着我逃跑。”
“然后他抬头看见了我,同时,我也看见我父亲的灵魂在他的眼里彻底消失——我无法再叫这个人为父亲了,他已经不是人类或是吸血鬼,而是完完全全的,只剩下对于鲜血渴望的野兽。”
“也许是残存着对于母亲的深爱,他甩开了母亲,准备向我下手;而我的母亲……我可怜的、愚蠢的、还认为在这副皮囊下还深藏着我父亲的母亲,把我拦在了身后,紧紧地抱住了他,任凭我父亲的尖牙刺穿了她的脖颈,而哪怕到了这一刻,她还在呼唤着她丈夫的名字。”
“我早已丧失理智的父亲就这样在我的面前亲手杀死了他深爱的妻子和我的母亲,而讽刺的是,当我的父亲还未把我母亲体内的血液吸干时,他竟然就这样渐渐恢复了理智——我父母拼尽一生想要寻找的把吸血鬼变回人类的方法竟然就这么简单:饮用挚爱的鲜血并夺走她的生命,然后产生的这种只能属于人类的极端痛苦——简直能杀死一个人一万次的悲伤和悔恨就能把吸血鬼变回人类。”
我依然沉浸在巨大的惊诧之中,而卡路迪亚的半张脸在此时依然埋在阴影里让我无法看清他的表情。几乎是下意识的,我坐在他的床边,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手因为长期握着刀剑掌心有些粗粝,却非常温暖。
万幸的是,卡路迪亚只是因为突然碰到我冰凉的手而瑟缩了一下,并没有挣开。
偌大的卧房内一时之间只有我和卡路迪亚的呼吸声,我急于打破这样的僵局,立刻问出了一直盘桓在脑内的疑问,“那你为什么会成为猎人?”
问出口的同时,我就想为了这个极度不合时宜的话题杀了自己。幸好,卡路迪亚并没有因此生气,他的手依然好好地被包在我的掌心。
他抬起头,用他漂亮的蓝色眼睛盯着我的眼睛,神色却是说不出的古怪,他斟酌了一下,开口,“你知道,我在八岁时,杀了第一只吸血鬼。”
他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我却猛然醒悟,“你……你杀了你的父亲?”我直觉今晚的震惊早已超出了安全的份额,而这样一个更为重磅的消息在任何意义上都让我无法接受。
卡路迪亚杀了自己的父亲,而他的父亲在当时恐怕已经不再是吸血鬼。
我猛地松开了自己在这之前抓住他的手,站了起来,卡路迪亚随着我的动作抬头,神色依然是这么古怪,古怪的简直让我觉得陌生。
我没有继续看着卡路迪亚,我也知道自己并没有任何立场能够指责卡路迪亚的做法,毕竟他的父亲杀了他的母亲,况且他父亲当时恐怕还未完全寻回人类的神智,在本能的驱使下,是个人都会这么做。
但我仍然觉得像是有什么扼住了我的脖颈一样让我觉得窒息,而这种感觉更是让我觉得浑身冰冷。我草草地行了个礼,对仍然看着我的卡路迪亚说:“您先歇息着吧,工作的事情我会替您处理的,卡路迪亚先生。”随即就转身离去。
在关上门的那刻,我隐约听到了卡路迪亚低沉的回应,“谢谢您的好意,笛捷尔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