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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盛夏,烈日炎炎,走在南北两宫的复道上,韩庚尽量挺直脊梁,让自己看上去从容自若。因为宽阔的复道两侧,每隔十步就设一卫士,侧立两厢,持戟挺立,十分威武,本就不敢直视这些卫士,再加上不远处传来阵阵如雷轰鸣的士兵操练声,就更加让这条复道变得压迫感沉重。
好不容易走至复道尽头,突然强烈闪耀的银光乍现,眼睛被刺痛,韩庚连忙以手背遮眼。
那是成千上万个士兵身着的银色铠甲,在烈日照射下反射汇合而成的光芒。用了好久才适应这强光,硬着头皮顶着振聋发聩的军号声往前走,抓住最近的一个列队前面指挥的将军,“世子殿下呢?”可是自己的声音一出口就被淹没在了军号声里。这个将军盯着韩庚看了半晌,对自己的队列做了个手势,然后拎着他走到一个瞭望高台后面,大声地问:“你刚刚说什么?”
他大概被晒得太久,汩汩汗水从头上的盔甲里不停流下来,整张脸黑里透红。
韩庚看到他手执的大刀上刻有拓跋二字,心中一惊,难道这就是传闻中西凉军的功勋元老拓拔将军,可是不对啊,拓拔将军被传颂了几代,最起码也是耄耋之年了,而且老将军在中原的威名是白眉将军,但眼前的这个年轻将军,眉峰如墨。
日后再弄清楚这点,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在中,一想到他把自己扔下那么久心中就有些焦躁不安,凑到这个少将的耳边,拼力用自己最大的声音吼了出来:“我问你!世子殿下呢!”
这回他听清楚了,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殿下刚离开校阅场,回未央宫去了!”他的脸随着他的手指抹过,留下五道污黑痕迹,赫然印在他不苟言笑的脸上。
他越严肃,显得越滑稽。
韩庚在笑出来之前连忙转身离开了,重新回到复道上,往回奔走。刚至宣誓殿台阶下,就听到里面传来一个颇为愉悦的声音:“你确定他醒来后的第一句话就是问我在哪里?”
远处有钟声敲响,回荡在这个破旧皇宫里。韩庚却只觉得,阳光在万物上荡开波纹,亭台楼阁,繁华开遍。
伴随着蝉鸣的夏风,吹鼓了乾坤宽袖,韩庚拾级而上。不会再相信什么永恒,可是却深信爱与温度,也深信它带来的力量与幸福,此刻,清醒得如同晨光一样。
看到那个站在屋中,挠着后脑,脸上莫名泛红傻笑的金在中,韩庚突然觉得喉头有些堵塞,心中回忆往昔种种,竟一步也无法动弹。
金在中顺着侍婢的目光转过头来,“韩庚!”,如同一只红脸雀鹛看到了一颗白糯米粒,他立即欢快地走过去,恨不能将韩庚揽入爪下,恨不能轻轻细啄他,恨不能守着他盯着他,日夜宝贝他。然而他不能,他得控制自己的心性。反正自己也已经习惯了等待,于是,所有的冲动,在走到他跟前时,都只变成了重复还结巴的一句:“韩,韩庚!”
低头的一瞬间,看到韩庚左臂袖子上隐隐有血印渗出时,他脸上的笑容一扫而光,双眉间愧疚渐聚,眼中满是怒气,不敢再抬头直视韩庚,只小声说了句:“快歇着,我去叫大夫过来。”埋头就要往外走。
韩庚伸手一把拉住了他,左臂吃力,痛得秀眉也不由地轻皱起来,“已经有人去喊大夫了,你先过来帮我看看吧。”
金在中看到他的脸,就心疼地直点头,“好,好,”然后搀着他往里走。
韩庚无奈地笑了,自己只是一点点皮外伤而已,哪至于走路都走不动,可是,看到他那样愧疚不安,那样小心翼翼,连跨一个门槛也要提醒自己,就不多说什么了,任由他扶着。
刚刚坐到榻上,还来不及说一句话,他就按耐不住地冲了出去,大喊着:“大夫呢!大夫怎么还没来!”留下韩庚张着嘴,连一个音节都还没发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