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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再说鹿晗，他跟着金钟仁一大早赶来恒嘉开会，接下来的时间也没有闲着。中午的宴席方散，鹿家的司机已经在饭店外头候着，直接载上鹿沐鸿和鹿晗就往长阳镇开。长阳镇位于房山的东部，也是借着新政的东风，附近片区的楼盘曾创下了两次抢购记录，而鹿沐鸿在度过危机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在这里大手笔的拿地。
这个地块的工程已经启动了将近八个来月，今天恰好赶上几个市建委的领导来工地视察，都是常打交道的熟人儿，鹿沐鸿不但得亲自过去陪着，还得带上鹿晗过去见个礼。
鹿晗跟他爸在京石高速上堵了大半个钟头，可算是在两点赶到了工地，下车没多久，鹿晗就被晒出一头的薄汗。这也怪不得日头毒辣，父子两人为了早上的会都穿了一身西装，规规矩矩的领带外套，在八月的天儿里，就跟身上裹了个蒸笼似的。
鹿沐鸿抬手抹了把脑门上沁的汗，拍拍儿子的背，“去，拿两顶安全帽来。”
工程主管也是个会看人脸色的，哪里能让大少爷去跑腿，鹿沐鸿话音刚落，便已经招呼了下去。鹿晗这人，小时候就没沾过他爸多少光，长大之后也没学会仗着他爸摆谱，有人上赶着替他张罗，他反而不太习惯，挺局促地点头道了谢。
工地上没遮没挡的，紫外线又强的够呛，鹿晗跟着他爸还有几个领导后头走了没一会儿，衣服后头就已经湿完了。他脑门儿上扣着一顶安全帽，却止不住汗水从帽檐与脸颊的缝隙往下淌，全身上下湿漉漉的，地上掀起来的尘土通通都黏在裸露出来的肌肤上，不但显得灰头土脸的，浑身的毛孔都被堵了个彻底。
市建委的人来的倒也挺准时，鹿沐鸿带着鹿晗一一握手问了好，便招呼着工地主管过来带路。八个月的时间已经过去，这个项目的地下工程已经全部完成，主体工程也进行了一半。鹿晗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爸后头，听着工地主管边走边介绍雨季施工时的安全措施。
金钟仁开车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了这样的鹿晗。他今天的事情不多，刚好遇上小卓这几天回家探亲，利元当然不是没有别的司机，但是像小卓这样一手被他带出来的心腹却没有多的。小卓不在，他也懒得再去调用其他人，一是放心不下，二也是想来看看鹿晗对新的工作环境适应的怎么样。
鹿晗没看见金钟仁的车子驶近工地，金钟仁也没有下车，只是坐在车上等了他一阵儿，抽了几根烟，这才给鹿晗去了电话。他看得清楚，鹿晗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眼神在他爸跟几位叔叔伯伯身上打了几个来回，附耳在鹿沐鸿耳边说了句什么，才一路小跑到旁边把电话给接了起来。
金钟仁看得好笑，电话接通之后用咳嗽声把笑意给压了过去，“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你下班儿了？”
“嗯，你往门口看，我车停在这里。”
鹿晗抓着电话，探出身子往金钟仁所在的方向看了过来，见着了人，便把电话给掐了过来找他。金钟仁把嘴上叼着的烟蒂给扔到车窗外头，胳膊支在窗户沿儿上，笑吟吟地看着鹿晗跑过来。
这人明显是在户外呆了一个下午，两颊红扑扑的，看上去倒是挺健康。金钟仁没见过鹿晗这副打扮，这是头一遭看见成年之后的鹿晗一副脏了吧唧的样子，倒是跟他小时候的模样有些重合起来。
金钟仁心里一动，探出手去用拇指给鹿晗揩了揩鼻头上浮着的一层灰，又回身从后座拿了一个袋子出来，塞到了鹿晗怀里。鹿晗没有打开来看，只捧着袋子问他：“这是什么？”
“别人送的几条烟，你给大家伙儿分一分。这么大热天的，他们在外头干体力活，挺不容易。”金钟仁说。
“这……”鹿晗有些犹豫，捧着袋子没有动，“不太好吧？别人送你的东西肯定也挺贵的，这些人都是糙汉子，抽不出什么味道来。”
“烟嘛，本来就不是什么好玩意儿，在这里倒是能派上不小的用场。”金钟仁倒是一点不在意，“我第一次接手项目的时候，就被我爸丢到下头盯技术。工头工友的，都是大老爷们儿，刚开始跟我还挺不对盘，我后头几次来，都给他们带点儿小玩意儿。当地条件差，给他们带去的都是旱烟，喝的还是牛栏山，关系照样混的挺瓷实。”
鹿晗想象着比现在稚嫩几岁的金钟仁，卷着裤腿跟一帮子工人坐在炕上，就着花生米喝二锅头胡侃的样子，忍不住就笑了起来，心说这人恐怕在那样的环境里都还是举止优雅的，裤脚服服帖帖地挽两道，吃花生米得用筷子夹，一颗一颗细嚼慢咽。
金钟仁见他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知道他是不信自己能放下身段，也不跟鹿晗多做解释，只伸手在他脑袋上推了一把，“德性！”
鹿晗被金钟仁搡了一把，倒是一点也不生气，向他挥了挥手，道：“行啦，我先过去，你在这儿等我？”
金钟仁的手支着下巴点点头，“嗯，等你。”
鹿晗倒也没叫金钟仁等上太久，这些坐惯办公室的领导们来工地也不过是走个形式，项目主管老早就在附近最上档次的酒楼订了座儿，鹿晗不太乐意去应酬，又想起金钟仁还等在外头，便想了个托辞开溜。鹿沐鸿睨了他两眼，道：“金家的小少爷来了？”
鹿晗应了声：“唉，在外头等着呢。”
鹿沐鸿倒也分得清轻重缓急，只交代他：“交代你的事情要放在心上，你撤吧。”
鹿晗点点头，从下头人手里接过自己的西装外头，往门口去了。
金钟仁接上人，也不急着往家里赶，他们两个人的工作都忙，家里已经好一阵儿没有开过伙。他开着自己的本田往城里走，又遇上了下班高峰期，难免要被堵在路上，走走停停的。鹿晗确实也是累了，金钟仁单手抓着方向盘，右手扣着他的，鹿晗也不挣扎，就这么虚握着，脑袋歪在靠背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迷迷瞪瞪之中，还听见金钟仁打电话。以前鹿晗不爱过问金钟仁工作上的事情，可是如今形势有变，他在金钟仁身边呆着，时时刻刻都要打起全副精神，关注着金钟仁的动向和决策。电话那头的人约莫是利元的股东，金钟仁的听筒音量调的不高，鹿晗只能隐隐约约听到对方的口气不太好，似乎是在质疑一些什么。
鹿晗心里一动，不知是不是海南的项目出了什么变故，恐怕这变故还是吴亦凡那边的人故意挑出来的，便是更加竖着耳朵仔细听起来。
可惜金钟仁话不多，句句四两拨千斤，连解释都懒得多付出一句，最后收线更是一锤定音，鹿晗只听见他说：“伯伯这是过虑了，钟仁在利元做事也有八个年头，别的事情不敢作保，但是选地这一项，便是我吃饭的手艺。伯伯要是对我的决策不够满意，大可以在董事会上提出来，举贤任能，我当然能够服气。”
这句话一出，便是要赌上金钟仁未来半生的前程来作保，鹿晗即便是在装睡，眼皮都禁不住抽搐了两下，也不知道金钟仁口中的这位伯伯是把他逼到了怎样的境地，才让金钟仁撂下了这等狠话，只怕金钟仁回了金家，又有一场狂风暴雨要承受。
车猛然停了下来，鹿晗不敢陡然睁眼，只好继续阖着眼皮继续装作小憩。他感觉到金钟仁轻轻地把他的手抽了出来，金属火机的清脆响声就在耳边，鹿晗知道，金钟仁是摸出了一根烟，坐在他的身边吞云吐雾着。
鹿晗不知道吴亦凡和吴少恺这两个人是如何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但是他知道这两个大阴谋家确确实实是有这样的能耐；他也知道，金钟仁还太年轻，还没有被敲碎了脊梁，还不懂得向人低头。鹿晗的心里，确实升腾起了一点怜悯和不忍心，可是他的那一点怜悯和不忍心，不但抹杀不了金钟仁曾经对鹿家做过的那些事情，更加让鹿晗耿耿于怀的，确是金钟仁的那句不后悔。
而鹿晗，已经没有了说后悔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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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吴总他们挫挫锐气也许最后也不定是坏事，只是鹿鹿到时候恐怕要自食其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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