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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炎的夏日里突如其来的一阵风,温柔地拍打在两个人的脸上。天边不知何处来的一群鸟儿扑啦啦的飞过,扯开了一片对远方的怀念。然后是一片意外的宁静。树荫下的花朵在风里缓缓的伸展开来,轻轻地呼吸着,贪婪的享受片刻的难能可贵的清新。
高尾抬起头。他的目光正好和绿间的齐平。然后他看到那双眸子就和深潭一样,波澜不惊的安静。也许是错觉吧,他甚至看到里面泛出...月色般荧荧的光。里面写满的是不容置疑的认真。直觉告诉他,这应该不是一个会宰客赚黑钱的医生,因为别人看他的时候,他从未感觉到过这样一种,即使现在是日头最烈的大夏天,也能贪恋着的温暖。
然后他嘿嘿傻笑了两下,觉得周遭的一切美好的氛围全部被自己打破了。于是他索性破罐子破摔,张口就来了一句那岂不是要坑掉我很多钱?
绿间的沉稳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眼角很不自在的抽了两次。这些高尾都看见了,感觉到周围的气氛弥漫开来一种微妙的尴尬,他又赶紧接上一句,自认为是该打个圆场。
“哎呀医生你再不带我去治我可真的要残了啊...”
一边配上一个贱兮兮的笑。
绿间抬起脚向前,后面两个快步跟了上去。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前面的人也没有再回过头看他们一眼。好像正在做的所有事都和他们无关。高尾好几次试图和他搭上几句话,总是还没开口,就因为大坪背的不稳而形成的一阵颠簸把话给憋了回去。然后在他还没想好下一次搭讪该怎么开头的时候,前面的人突然转过来。他后面是不知道重新粉刷了几次的,看起来崭新崭新的医院大门。然后高尾好像突然意识到,这里离他们的工地一点不远...好像他们正在盖得那幢就是医院的新大楼。他不禁埋怨起自己烂到爆的方向感,然后开始缅怀一路奔波白白出的一身大汗。
前面的人走到电梯前用再平常不过的动作按下。清冷的,没有起伏的声音再一次传来“骨科在五楼。先去挂个号。然后过来找我。”然后后面两人就在还没完全反应过来的时候,不知是不由自主走了进去,还是随着身后翻涌的人潮被卷进去的。里面堆满了各种病患,以及他们尽职尽责的家属。不懂事的孩童尖声啼哭,耄耋老人压着生硬的咳嗽,还有各种各种其他闹哄哄的声音。绿间轻轻皱了一下眉。他向来不喜欢这样子的氛围。
很拥挤。很不自在。很令人不爽。这也是高尾此时的感觉。有个老爷爷坐着的轮椅扶手直戳着他的小腿,稍微挪了挪身体有感觉自己蹭到了一个壮汉汗津津的胸口。电梯偏偏很不争气的每层楼都停了一次,所以挪到五楼的时候高尾很不搭调了掐了一下自己的小腿。嗯,还好。感觉还在,没有残。他突然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挂了号的两个人一路东瞅西望,走进绿间值班的房间。不出所料的窗明几净。空调的温度开得适中,既不燥热也不会有些许寒意。窗台上摆着一盆小小的叫不出名字的植物,安安静静地在沐浴着铺开一大片的阳光。桌上的物品摆得有条有理中规中矩,所有的一切陈设就像那副半框眼镜后面藏着的那双眸子所包含着的内容那样,专注认真而一丝不苟。
如果不提那只,现在端端正正坐在自已边上那张椅子上,好像很悠哉地伸着两条腿的熊。
它的笑容很傻,真的。再加上那双睁不大的小绿豆眼,更是显得和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也许看着这么傻的熊可以加速血液循环什么的,没准毛病都能好得快些,高尾这样吐槽,然后不自觉地开始脑补一脸严肃正派的绿间抱着这么一只蠢熊的场景。哦哈哈真是个奇妙的世界。
一边的绿间看着高尾一个劲儿的盯着自己的幸运物,一边不停地变换着各种欢乐的表情,忍不住为这家伙没心没肺的忽视了自己而感到些许的愠怒。就算想尽人事,盯着一个只适用于巨蟹座的幸运物也是没有半点用场的。他这么想。于是他轻咳了两声,提醒某个家伙赶紧陈述病情。
被拉回现实的高尾很不自在地摸着后脑干笑了两声。然后开始一五一十的把他什么时候搬了几块砖以什么样的角度砸在哪个位置上详详细细的汇报了一遍。,末了还不忘添上一句,记得开便宜点的药哈。
这种病情对绿间来说驾轻就熟,很快的就在心里组织好了自己的判断。他给高尾开了价格算得上公道,效果也还不错的药膏嘱咐两人下去取。外加一通诸如几天尽量不要下地走路每天用热水敷几次千万别忘了涂药膏之类的叮咛。虽然也许看这两人的打扮,也许并不像是能够实现这些个条件的。他告诉自己这只是例行公事罢了。
绿间是从小一路勤勤恳恳好好读书的,相信世界上的事情只要尽了人事就会有很好的回报。因此他做事总是有板有眼滴水不漏。因此做很多事情的时候,他给自己的解释并非是出于善意——例如刚才那个倒霉鬼。他只是不断在追求属于自己的更好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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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边高尾和大坪取了药,回去还一路感叹,这年头人品这么正直的医生还真是少见,今天莫不是交了好运云云。结果刚回到工地向包工头汇报了自己的伤情,想多多少少骗些假期,那张长满胡渣的胖脸就立即拉了下来。高尾摆着一张笑脸好说歹说,换来了还是一句不近人情的“把工资结了然后后给我滚。” 工伤补贴条例什么的在这里完全不受用,那些列的规规矩矩的条文在面对无法抗拒的强势的力量时,往往也变得同它们预期守护的对象一样被蔑视地体无完肤。
高尾数着自己手上那几张少得可怜的浸着汗水的旧钱。天边突然飘过的那团暗色的云突然让他的心底涌起了一阵难过。
大坪看到高尾苦着一张脸一瘸一拐地走出那个唯一搭得比较规整的,用作包工头的临时办公室的窝棚时便已经猜到了七八分。他看到高尾努力地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拍着他的肩膀说哥们后会有期别忘了把地基上的砖敲掉。他也想像那些电视剧里演的那样用一个算得上矫情的拥抱作为两人交情的,也许结尾。然后发现高尾已经拖着步子渐渐离开。他也想喊住他说出几句安慰的话以示同情或者勉励。脑子里寻了一圈发现刚才是着实高估了自己的文化水平。
已经微沉的夕阳下面高尾拖着一双伤了的腿脚。他的并不十分高大的背影看上去很苍凉。
这个时候绿间正好投过五层楼高的玻璃窗看外面。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其实很渺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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