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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高尾一个人坐在公园的长椅旁,一个人在落寞的夜色里抽着烟,一个人仰头看街边高楼里亮起的灯火。一个人在偌大的空间里形成一个小小的孤岛。
此时终于起风,扬起地上一阵浅浅的灰尘。空气并不新鲜,反而夹杂着几分污浊。街灯昏黄的光照下来,如何也驱赶不了盘旋在夜色里那片晦暗的阴影。
高尾微眯着眼,嘴角上挤出一个奇怪的,不知是否能称得上是笑容的东西。然后他掸了掸手上沾着的泥土,把手伸进口袋,拿出了那支药膏。
拧开看了看,他觉得这么干净的药膏涂在他满是灰土的脚上只能是种浪费。于是他又把他踹回了兜里。唉,早知道就不白花这点钱了。
然后他又想起自己好像已经几个小时没有吃过东西了呢,饿得久了,好像也就没感觉了。于是他放弃了到街头小摊去买点吃的的念头,只是蹒跚的前行几步,四下里找了几张别人看过丢掉的旧报纸——上面无非是些无聊的甚至算不上是新闻的东西。比如市里领导信誓旦旦的说保障农民工权益什么的,说到头还不是几下含糊过去的空头支票。他把那些旧报纸随随便便揉成一团,当成个简易的枕头,就这么枕着在长椅边上睡了。
恍恍惚惚的。他好像又看见了和城市里不一样的家乡的田地。自己从前没事总喜欢骑爸妈买菜用的板车晃荡来晃荡去,有时候突然的一场骤雨会把他浑身浇个透湿,天生乐观的性格也让他也丝毫不会在意。有时心情好还会载着邻居家的小妹妹四处溜一圈。也不知那个小妹妹怎么样了...听说是嫁人了。也不知嫁给了谁,好歹算是有个归宿了吧。
看看自己,老大不小了都,老婆么没找到一个,工作么刚又丢掉,原本还能蹭着工地的窝棚住,现在么只能沦落到睡大街。然后明天后天又会去什么地方呢?
对于未来他心里面只有一片迷茫。周围的人声什么的都已经渐渐模糊了。一起汇聚成的一曲苦涩的调子,在他心里微微地漾开。就像起伏的潮,一下子上涌到一个新的海拔,总会一下子噎得人透不过气来。
他又想起今天遇见的那个医生。他的眼神专注而严谨。那个目光看向他的时候认真而又透着隐隐的关切。也许只是一种对他们这个阶级的人泛滥的同情怜悯什么的,高尾自嘲到,也许他对谁都这样。只是,完全忘不掉呢。
医院的五层,和地面上的距离不过几十米。不过就是隔着这几十米,那个人的世界仿佛高高在上,他想努力仰望的,可是,无论他怎么做,好像只能看到投射到地上的只有一个模糊的影,与自己的世界再也没有交集。想去触碰也只是徒劳。一片想念在尘世喧嚣被滚滚嘈杂吞没。
算了。
这种东西多半是一时的头脑发热吧。
天气凉下来,或许下一场雨,就会好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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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高尾下定决心不能被活活饿死。烈日下边他很努力地不想让别人看出他的腿脚问题。然后电线杆上贴着的,废报纸上刊登的招工广告,只要合适的他都打了一通电话过去。最后终于有一家招送煤气的苦力的愿意用他。公司给他配了一辆摇摇晃晃一动就听听框框的车把都快掉下来的旧板车。虽说有些嫌弃,总好过没有——虽然这听起来还是像自欺欺人的安慰。但高尾也不敢有太多怨言。这也许是他最后可以指望的东西了。于是他第二天就骑着它去开始了崭新一天的工作。
他不想就这样承认自己的落魄。他不想就这样一事无成浑浑噩噩。那种无忧无虑的乐天派的心情有多久没有光顾了他已记不清。他只是不甘心。
一次载着几个沉重的煤气瓶,有时还要扛着这些令人晕眩的重量爬一层层的楼。然后到了中午头昏眼花地去吃路边摊最廉价的盒饭,有时还能附赠写类似螺丝钉粉笔头之类的玩意儿。下午又开始工作。晚上又去吃盒饭。然后大汗淋漓地在某个公共厕所用免费的水龙头随意地冲一阵,然后在板车里昏昏沉沉迷糊一晚上。第二天醒来依旧是一成不变的单调乏味的日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