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接着他的话，只说了这么一句，话说完，抬眼直直盯着他。朝堂之上，明哲保身最是要紧，这四个字里头的意味不晓得他懂不懂，懂了，又会不会做。浅浅叹一口气】
索伦图，你只记得，人无完人，世人总有对错，总分黑白。都察院做的事，可大可小，清正廉洁，对错黑白，不是你自个说了算的。你觉得对，有时候未必就是该做之事。
【看了一眼棋局，还未收起，起身过去，挪了他方才的制胜一子到他原本想的位置上，刚落定，又从自己黑子罐里拈出一枚，几乎不看，迅速落子，只一改二动，胜负逆转。指尖击着桌面，叩叩响，道】
若是你方才执意落子，便是这个结局

【大哥这话半懂半不懂，我想他要说的，该就是我认为错的，别人未必认为是错的，说白了就是黑白也能颠倒。但都察院的职责，不就是保证朝廷风纪秩序，若连我们也任由是非黑白颠倒，那还要都察院何用】
大哥，你的意思我知道。可就举个最俗也最常见的例子，比如某地方官贪污邀功，都察院知晓了，是弹劾还是不弹劾？
【看着棋局，大哥的意思我大概懂了，人的这辈子只有一次，如果也跟今天下棋这样一举落败，那可没有人会拉着我的手。但下棋是下棋】
大哥，你别跟我绕弯子了，这到了都察院里，我该怎么做？

【贪污邀功，这事儿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想起上回大爷那儿的事，心里一抖，这就是朝堂，不怕他不懂，只怕他不服气，不服气为何要忍气吞声，为何要居于人下缩头缩脑】
【手里摆弄着棋子，玉器冰冰凉凉的寒意沁着手指。隆冬天里，激得自己手掌一颤，放佛没听见他说什么，过半响才回上味来，挪开目光，将棋子举在自己与他中间，好似研究玉棋，好似看着他】
那你觉得，你该怎么做？

【大哥之前的话易懂，这会不说话了，反而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棋盘，也不见那棋局有什么新颖之处】
一个地方官而已，自然该弹。

一个地方官？地方官尚有人脉，牵一发而动全身，这话你懂不懂？若真如你所说，九品芝麻官尚敢如此，为何？
【话至此，也觉得自己说得多了，再讲下去，恐怕他新官上任挫了锐气，其实如他又有何不好，朝堂上缺的便是这样的人。可我不知道皇帝心中容不容得下这样的人，如是人，一眼看穿了朝堂弊端，只一言就能搅得百官天翻地覆，皇帝容得了，恐怕也保不住。只有他还未起事前，自己这个做长兄的多提醒，现在该说的也说了，只怕他听不进】
都察院该做的事，其实你自己何尝不知道，又何必来问我。做你该做的事，若真有看不过眼的，你也是大人了，定要权衡利弊，就算为了阿玛，也要三思而后行

【他的一句为何，问得我哑口无言，说句实话，他说的这些厉害权衡不懂，也不是不知道后果，只是实在不服气。如果这整个体系便是这样败絮其中，官官相护互相制衡，那都察院岂不就是一个摆设？】
【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听他退了一步，也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绕太多舌，便点了点头道】
我知道了。
【顿了顿，转了话题道】年关将近，今年府上准备怎么过？

【说了这么半响，茶也凉了，却不晓得他是否知道了，光看他，也看不出个所以然，只忧心忡忡微微颔首。他一说年关，自己才想起来该是个喜气洋洋的时候，倒叫我弄得气氛沉闷，连兄弟对弈都对出了这么些闲话来，笑一声道】
瞧阿玛的意思，今年是个大丰年，赶巧这年尾上你来了好消息，不如就交给你这个大福星出主意？做哥哥的，愿意给你鞍前马后效劳

【事情过了就不多想，下人换上茶来，闻言笑笑道】
大哥又笑话我了，我哪里懂这些，大哥安排着，我享福就是。

【见他又玩赖，和小时候一模样，也跟着一笑，身子探过去拍了他前额】
你小子，该当你担当的时候了又退回去，我看，你前头说了那酒楼，不如就在那儿请一桌把，左右咱们府上人也不多，总在这府里头闷着，也没点年味，遂了你的意思，董鄂大人？

顺便也请几个世交的府上一块坐坐吧，咱们府上人少，阿玛额娘又只晓得念叨，也不热闹。
【大哥一句董鄂大人，有些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想到世交府上的几个兄弟，又道】
有空约上几个兄弟一块去骑马，大哥，自从你入仕了，我们也都安分了许多。

【世交府上。索伦图一向心思直得很，我信他说这话时觉没动旁的心思，至于我和布耶楚克的事，恐怕他至今还不清楚。不清楚也好，如今她贵为大阿哥宠妾，少起风波吧。只这么一想，人也有些恍惚，想起以往时候，世交府上同来道贺过年，她女孩子家不便抛头露面，我还总寻了机会，偷偷溜出席跑到苏克察府上，给她带些好玩儿的、好吃的，有的时候，也摸着夜色带她出去遛马】
安分...是啊，该热闹热闹，你这主意好，请的人多些，再一道去骑马，马踏飞雪，也别有一番情趣

【我只当大哥跟我一样，是想起了他尚未入仕前，几个兄弟一块出去玩闹的情景。想到这些，就跟半大的孩子一样好奇心重，见大哥点了头，心里不知道有多开心，可比说都察院那些活有意思多了。想到小铺子上的东西，又道】
我常听人说，科尔沁的羊奶茶，萨其马别致，大哥，你尝过么？

傻子！萨其马岂会没吃过，那是咱满族的东西，我看你京城里头长大，受那些汉人影响，连根儿都快忘了，这话叫阿玛听见了少不得又要念叨你
【话这么说，听他说起这些，想来方才兄弟俩聊的那些晦涩不明的话他也早已忘了。忘了也好，今时此刻，确实也不必如此烦忧，略略皱眉做疑惑，道】
羊奶茶倒是没有，听着新鲜？你哪儿打听来的？

【本来就是随口一说，听大哥这样说，想了想，好像还真的是满族的东西，嘿嘿一笑，道】
还不是大哥你最近没带我们几个出去走走，咱们府上又不做这些东西，我才记不得了。阿玛啊，阿玛想着我得官职的事正开心呢，才不会念叨我。
前儿临门的大伯说，他无意间得了别人给的羊奶茶，那味道实在喝不惯。我想咱们满族没这东西，那些汉人又不鼓捣这些，自然就是蒙族的了。

叫你这馋嘴的听见了，记在心里忘不掉了。行，你惦记着，就叫府里厨子也做一碗给你送去就是。
【将棋子一扫，黑白混杂一道，一粒粒捡起来归置好放回罐中】
行了，也留了你大半日了，晚上去给阿玛额娘请个安，回头我找你另外还有事儿，你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