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的话，我并不急着回应，只深深吸了一口竹林清醒气息，这一口气放佛含在胸腔，良久方才缓缓吐出，负手转过身看她，还是当年模样，却非人如昨，风打在身上，不觉凉，只是心里苦得很，那一种今生再无可能的绝望，慢慢在心底深处蔓延，好像带刺的藤蔓一般，一下下地扎得自个心慌。】
好朋友...
【脸色瞬时有些白，却还勉强维护着彼此延绵，笑了笑道】
布耶楚克，这么些年，原你只当我做朋友...
【深深望了她一眼，不知此刻她做何想，我对她的情谊，她会不知？只是妄自欺瞒，她不愿认，我也不想叫她太为难】
在那儿...你过得还好吗？

（那一句话如果他没有打断我，我也不知道该怎样说下去，这么多年来他的心意一直明白，虽然不想要，但也不愿意伤了他的心，断了彼此之间的情分。事实上偶尔也会想想，如果几个月前见了他，答应了他，如今会是什么光景，可比大阿哥府上快活？可是没有如果。布耶楚克从来不为自己的决定后悔，跟自己不喜欢的人在一起，哪怕他待我再好，我也永远不会有那种发自心底的开怀）
（宁愿进郡王府为妾而不见他，不是为了那一个虚名，只因为我不喜欢的就是不喜欢的，永远都不会变。如果注定没有了那种至纯的感情，那我宁愿赌一把，在郡王府里争那些我想要的，能让我过得更好的。苏克察梓然的未来，不该是一眼就能看得穿的）
（札兰泰，对不起，你的心意我以前不想领，现在不能领。你就再纵容我一回吧。）
好。很好。
（郡王福晋的身份荣耀，这些都是在意料之中的，又能有什么不好。至于其他的，一来多说无益，二来札兰泰不愚，我想我不说，他也能猜得到。）
你呢，札兰泰，你好不好？以后...你准备怎么办？


【她倒是笑着，脸上神色晦暗不明，真的是好？如她这般安享富贵，岂有不好，凭她容貌在郡王府，想必也是夺目得很。只是偶然还想起她年幼时曾对着我念过的那句“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她多半是不知道其中意思，而我多年来却只想做她心中的“世无其二”。那时有她在侧的光华，是如今再多名耀颠覆不得的】
好便好，一别如此之久，你这院落还是竹涛风动，依旧清雅得很
【物是人非，景如昨，人？目光淡淡地落在她肩头，穿得是绫罗绸缎，一派富户少妇打扮，那时的清纯天真，她与我的一颦一笑，想见恐怕万难。以后的事，自她一嫁，我都差点忘了自己还有以后】
我么？也是好的吧，如今入仕，阿玛也欣慰得很，至于以后，还无深远打算，入了朝堂，终归盼个贤德之名，再无旁的了。

（他说起院落风景，倒有几分物是人非的感叹，不过表面上只是笑了笑道）
阿玛惦记着我，还留着这隅小院，我就知足了。
（曾经，拉着他一块去河里捞鱼虾，偷着去骑马，两个人的笑声远处都能听见。现在面对面，说着同样的话，却是他一个意思，我另一个意思。）
几个月不见，你也入仕了...札兰泰，记得么，那回你第一回带我去骑马，我吓得手发颤，你说，别怕，如果我摔下来你接着，哪怕那会你一点不比我大...那话，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了

【风吹进了眼里，入了沙，一阵酸疼，使劲揉着，不等风过，掩着眼的手不敢拿下。明知那些过往是她无心的欢乐，却是我牢记至今的仅剩的回忆，她是聪明人，明知我只想留着，自己记着便好，偏还要在这儿，二人之间反反复复。狠狠咬着牙，越听她往下说，越发握紧拳，随着她泠泠话语，犹如当日情景重展眼前。我分明是克制了自己不去想的，她还一定要提醒我，像时时悬在心头的一把利刃，为什么？又何苦？】
【凉淡的目光扫了她一眼，如此待我，心头除却憾，如何无恨？恨又何往？】
难得你还记着，那时候是你闹着要去抓鱼虾，却又自己害怕下水，最后还叫那尾大鱼扑湿了你衣服...是啊，很久以前了
【顺着她往下说，历历在目的情景，萦绕耳畔的欢笑，一声声如同梦魇般。而此刻望着身边的她，却又不得不想起她此刻的荣华富贵，如何尊贵，如何对着其他男人婉转承欢。我以为她是我的，从过去至往后，曾经毫无怀疑地坚信过】
那个香囊....

（说起过往，一幕幕的回忆涌上心头，这些回忆不单单是绕着他转，只是感叹那时的任性和叛逆，那会我敢由着我的性子来，敢跟他们一块嬉笑打闹，一点不顾后果。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就改变了这么多，好像一个是我的前半生，一个是我的后半生）
（听他提起香囊，脸色一敛，原来看着院子的目光收了回来，接口道）
“一入侯门深似海”这是你告诉我的，这个道理你该懂
札兰泰，我已经不是那个骑个马都会手发颤的小女孩了，也不是你伸手就能接得住的了。若你真的想为我好，那...就替我的未来想想吧。

【她说得这么决绝且明了，连给我一次幻想回旋的机会都没有。胸口的气息几乎一滞，沉沉地往下坠。蓦地想起那么一句“云想衣裳花想容”，她日后不在，抬头垂目，想必也是时时不能忘怀。只做一笑，几乎要答不上她愈发锋利的言辞。一如侯门深似海，这话是我提点她的，我多想拖着她，对她好好说明了，不要去，不要嫁，不要走...终究没有说出口，只有这一句“一入侯门深似海”...】
布耶楚克，你多想了，我只是担心郡王府人多，只怕你收不到我这一点心意，原也不足为道，你自己明白就好
【轻描淡写地这么一句，我不知道她是否明白，若是明白，她是否能时时记着？犹记得自己当日所思，除非黄土白骨，我守她百岁无忧，目光望着那一片随风摇摆的竹林，颔首道】
我不会叫你为难，只是若有需要，再来找我也无妨，我们...不是朋友么
【自己亲说出口这两个字，登时心中所有的希望分崩离析，我原以为自己早就知道，早就明白，却要等到听见自己也亲口承认了，只是朋友，也只能是】

是朋友，一辈子的好朋友
（平心而论，这句话对他很不公平，他说我明白就好，这我不能回应，但却要求的很多。出嫁前，他为了我不存在的感情纵容了我的小性子那么多年，以后，甚至这一辈子，我还希望他为**那么多心。话在嘴边转了转几乎不想说了，但为了自己，我却不得不说。）
我需要什么...札兰泰，你也知道的，我是睿郡王府庶福晋。这个身份，未必一荣俱荣，却肯定一损俱损。
（唇角的笑意有些苦涩，我意识到了，那是真的，不是单单为了让札兰泰帮忙而夸大的现实）

【“是一辈子的好朋友”，颌边一束肌肉隐隐抽动，若是今日一别，再不用见她，或许比这虚无的“一辈子”来得要更好些，这样我只需要回忆，念她了，想想当年便好。我更不愿眼见着她生儿育女，在别人身畔，华贵一生。】
同向春风各自愁...布耶楚克，你长大了
【这么笑着，转脸好好看着她，我愁为她，她愁又为谁？这句话怕是说得有些一厢情愿，也许当年她不过是年少罢了，与我并无芭蕉丁香之心，什么世无其二，也是我痴心妄想，只听她提到一损俱损，眼神蓦地一亮，我不愚钝，原来她跟着出来，也根本不是什么心有灵犀。这么一想，几欲放声大笑，我将她视若珍宝，她视我为何物？】
原来如此，你的意思我懂了，可是...为什么？布耶楚克，你亦懂我，我可以不为难你，我可以忍，可以就此了度余生，你却还要我高烛照红妆，为什么？

（同向春风各自愁，说得多贴切，只是现在，我却在想法将自己的苦恼加于他的身上。他的一句为什么，直刺得我心慌，但又无可反驳。只能淡淡地笑了笑道）
为什么？因为这样，对你我的未来都好。因为我不乐意，真的有一朝一损俱损。
札兰泰，这回，你帮不帮我？
（如果放在几年前，不，甚至只是几个月前，我都断断想不到有一天我将这样跟札兰泰说话，我将试图利用他对我的感情。眼下，一切却那么理所当然，也别无选择）

【我宁愿她说，如此这样她便会开心，会顺意，会多施舍我一眼当年少女欲语还休的目光。短短数月，她已磨砺成长，我与她之间的缝隙愈发扩大，宛如鸿沟，底下流水喘急，只能遥遥相望。负手立着，风中夹一丝毛竹清香，深深戏气，又缓缓吐出，她的这一愿，我突然不知是否要圆，如此一来，当真对我亦是有利么？清浅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半响后只是一笑道】
未来么...布耶楚克，我问你，是不是我应了，你便会安心？
【是了，什么未来利弊，我挥一挥袖都可以忘却，我只要她安心宁乐，只要她在郡王府的日子不至那么煎熬】

如果你应了，我会安心很多。
（未必一荣俱荣，却注定一损俱损，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已经把自己的未来和生命拿去做赌注。小的时候跟姐妹们说，我要嫁给全天下最好的男人，那时候想的是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同一句话，现在却变了意思。）
（变了就变了吧。哪怕一切早跟我童年的梦里所想的不一样了，我还是要最好的活下去。不管是哪条路，我都要走到极端）

【脸上蒙了一层如雾般的笑意，笑着看她，竟不知如何应下去。是这样么？只要我点头应下，她便会安心了，那是不是说我在她心中，至少还是有那么一丁点的位置的？心里陡地蔓延起一阵苦涩，像一弯漾着苦水的小溪缓缓溢出了河道。不自觉地握紧了拳，指尖紧紧扣进了掌心。为了她的这一句安心，要我去助夺了挚爱的男人。仰首看着远方，东城的那一端便是郡王府，就是那里，是她如今的家，是我不可企及的远方】
是么？你便会安心了么？
【声音里透着一丝凉薄，被风吹散，回首又再看着她，目光含笑】
好，好，好！但凭你这一句安心，赴汤蹈火我亦会去
【又一次风裹着沙砾入了眼，比先前更来得酸疼，自觉想抬手，却丝毫使不上半分气力，只凝目看着她，目光愈柔。一绺发叫竹风吹得散开了发髻到她额前，习惯地抬手欲帮她拂去，指尖与她额际凝肤不过寸许，却生生定住了。忽然觉得她原来离我这般远，是够不着，也不能妄想的距离。再也不是当年的布耶楚克，如今是郡王府庶福晋苏克察氏。仅此罢了。愣了半刻方道】
风大了，回去吧

谢谢你。
（听他这样说，勾唇浅浅的笑了。我能说的只有这些，他对我的好不是一句谢谢就能概括的，但我无以报答，除此之外，什么也做不了。听了他的话，点了点头就要往回走，却是停下了要转身的动作，最后抬眸看了眼那片竹叶林，还有隐在林子后面的小道和小阁，殷殷含笑）
札兰泰，保重。
（我不知道下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我不知道下次还有没有机会私下说说话，不过不重要了，我是郡王府的福晋，他是毫不相干的外人。也许有一天，会成为我嫁了的男人的心腹，但这一切与我无关。也许，只会在我有求于他的时候，我们才会再见）

【朝她微微颔首，一句保重，我想是彼此之间，她所能给我唯一的祝福。只是一笑，清风拂面，随风起，冷月也渐露了头，抬目一望，只见远处飞檐。曾几何时，也是如此月夜，曾同她坐在竹林后阁前石阶上，一句句的对词吟诗。“郎艳独绝，世无其二”、“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回环往复在脑子里敲打着】
福晋说哪里的话，实在生分了
【生分，岂不是生分？她是何人，我是何人？也只有生分下去了罢。见她举步便要走，想起一事，急急一拦，一时未及多虑，伸手便扣住了她臂弯，待觉自己失仪后又惊了一下，立刻松开，退了两步，略有歉意地看她】
福晋且留步，这...
【自怀中掏出一物件，随风叮当作响，声声轻灵。看了看她，将铃铛手镯递了过去】
一直未寻机会给福晋这个镯子，听闻福晋喜得格格，这个六铃包银镯就拿去给二格格玩吧，只是...旧友一份薄利
【我真怕她把镯子退给我，我怕她连碰都不想碰那镯子。其时如何不恨自己懦弱，只是先她一步拂袖而去也好，却还要把这留了多时的镯子给她，给她和别的男人的女儿用。镯子随风叮叮当当响着，只望她听闻铃铛镯声，或许能忆及今日，忆及往昔】
【福晋福晋，这么喊她，生分且疏远，隔着一些不能逾越的礼节和身份，眸中几乎含着一丝恳求，求她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