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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连珠
柳青锋站在空空如也的地牢里,神色沉冷。
不一会儿,一名家丁匆忙进来:“大人,柳七回来了,还带回了一名女子。”
“女子?”柳青锋微微皱了眉,“叫他进来见我,将人也带到这里来。”
“是。”那家丁退下。
有顷,柳七押着一名昏迷的女子走进来,随手将女子关进一间牢房,而后方单膝下跪:“大人,属下已将书信交给了王爷。王爷命属下带回连珠,并嘱咐大人,肖苑清暂且留她性命,务必要让肖如海交出图纸。至于连珠,用她逼肖如海交出金珠来,等事情结束,再取她性命。”
柳青锋冷冷道:“我要做事,不用旁人指手画脚!去吧,尽快杀了朱紫那女人,我不希望白玉堂他们从她口中知道更多的秘密!”
“属下领命。”柳七应道,赶紧退出去。
柳青锋走进牢房,抬手捏起素衣女子的下巴。见她依旧昏迷不醒,一看便知是被人点了穴道,柳青锋于是伸指,为她解穴。
待连珠醒过来,柳青锋才淡淡道:“连珠,你可认得我?”
“柳大人……”连珠怔怔地看着柳青锋,忽然讥诮笑道,“原来连珠已到了洛阳,王爷真是煞费苦心,竟不远千里,将连珠送到大人身边。”
柳青锋深深看她一眼:“连珠,你是个聪明的女子,应当清楚王爷为何将你送到我这里来。那肖如海为了救自己妹子脱身,如此利用你,你还这般袒护他么?”
“那大人希望连珠如何?”
素衣女子缓缓靠墙而坐,伸手揉了揉脑后。当日她被一记手刀劈昏过去,醒来便在这里了。连珠素来便是玲珑之人,哪能不知是怎么回事。
她淡淡一笑:“大人是希望连珠交出苑清小姐,还是希望连珠招出那肖如海的下落来,好让大人将他抓来,向王爷邀功。”
这语气淡然而冷讽,柳青锋哪有听不出来的道理。
他却未曾动怒,面上神情依似往常般温和忧郁:“连珠,你何必如此冥顽不灵?那肖如海对你,若当真有半分真心,怎会弃你于不顾?他明知你留在襄阳,早晚会被王爷处置,亦不曾带你走,可见全是骗你。可怜你一番痴心,为救他妹子这般受苦,不惜背叛王爷,他却绝情至此,着实是叫人心寒啊。”
言语间不尽唏嘘,似是当真对女子同情得紧。
连珠闻言,也不分辨,只幽幽一笑:“大人何必枉费唇舌,连珠甘愿如此,关他肖如海何事?不过是怜惜苑清小姐命苦如是罢了,她苦苦求我,说不得连珠也只能动了一回恻隐之心。”
柳青锋一怔,难道是自己猜错了?
这连珠原是王爷的心腹侍女,早年便被派去照看和监视肖苑清。自己与她相见,也不过只有数次,确实不甚了解其人的心性。
这十年间,有时肖如海完成极危险重要的任务,便要求与妹妹相见。王爷欲给他些甜头,只怕他当真铤而走险,便答应了。
肖苑清被囚之地十分隐秘,连他也不知道,次次皆是连珠带着肖苑清到襄阳的大佛寺见面,且定要有连珠在场。柳青锋便因此猜测,定是这样才让他二人之间有了私情。虽然他不明白区区数面之缘,怎的就成就了两人,只是除却私情,还有什么值得连珠背叛王爷呢?
此番连珠如此态度说辞,倒是叫人半信半疑了。
忽见连珠微微侧头,眼底难掩痛楚,柳青锋立时便从容笑道:“连珠,不管你因何而救那肖苑清,总之你便是他肖家兄妹的恩人,我便不信,以你为饵,肖如海会不回来,交回金珠!”
连珠握紧了手,沉声道:“他不会来的,大人何必枉费心思!连珠与他不甚相干,他怎么来自投罗网!”
“是否枉费心思,我自有判断。”
见她语气愈发的冷淡,柳青锋笑得便越是从容,他起身道:“连珠,肖如海已回了洛阳。我便要告诉他,你在我手里。三日后相见,我帮你问问,你在他心中,究竟有几分重量,可好?
”
语罢转身离去,身姿依旧潇洒温雅如旧。
连珠低头,忽的惨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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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浣花园。
三更已过,展昭躺在床上,却并无睡意。原是为钦差被杀一案赶到洛阳,现下线索不曾查到,还添了青青这桩心事,着实叫人烦忧。
究竟是何人引他来洛阳?目的又何在?青青的身世到底如何?最重要的是,她的毒,可有解法?
桩桩件件,俱是沉沉压在展昭的心上。
展昭轻叹一声,复又温润一笑。虽则事情繁杂,好在是还有那只白耗子在自己身旁相助。
明日还是问问他,怎知青青咳血之事吧。
这般想着,正要睡去,忽听门外一声铿然脆响,在寂寂夜里格外突兀。展昭来不及穿衣,立时便下床开门查看。
门廊上钉着的飞镖尚在发颤,展昭神色凝重地站在门前,并没有直接去拔。屋顶上迅速消失的身影让他不由微微皱眉,来人功夫极高,这般竟没惊动园中守卫。这身法甚是眼熟,与前次在开封府留信之人如出一辙。
想来,便是那引他前来之人了。
此人甚是机警高明,射镖留信,自己却不必靠得太近,一甩镖立时便可走脱,如此则无虞。
眼见是不能追上了,展昭这才转身去取廊上那镖。仔细一看,果然与上次那支一般无二。他收好这支镖,这才展开素笺来看。
“明日亥时,神女后院,欲得线索,切记莫忘。”
展昭缓缓摩挲着素笺,暗暗沉吟一番,站了片刻,这才转回房去休息。
神女庄,地牢。
连珠看着面前的白瓷饭碗,忽然抬手将碗掷于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素衣女子捡起一片碎片握于手中。看守的两名庄丁听得声响,立即便奔了过去,打开房门。见此情状,不由快步上前,抢过连珠手中的碎片,冷冷道:“连珠姑娘,你莫要妄想寻死,我兄弟可不是死人!”
连珠不曾开口,只是漠然地看着余下的碎片。
另一人皱眉道:“何必与她多费口舌,快看看,将碎片都收走吧。”
那人便不再训斥,蹲下身捡起那些碎片,且仔细查对。这碗裂了四片,那人见碎片拼起便完整如一,收拾着离开了,临走时狠狠瞪了一眼这泠然的女子。
门重被锁起,牢房变得昏暗,听得那两人走远,连珠缓缓摸出藏在草席下的两截断玉。
碧色幽幽,本是亡母遗物,亦是她双亲当年的文定之物。她思念双亲,是以二十年来从未离身,却不想,今日倒是这玉镯,成了她奔赴黄泉,与泉下爹娘团聚的引子。
方才摔碗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她既是襄阳王爷多年心腹,此等机变,怎难得住她!
连珠淡淡冷笑一声, 复又苦笑起来。
她倏然想起那男子,肖如海,清凛如同一杯鸩酒。七年前的襄阳春日,大佛寺殿内,那男子青衫磊磊,步伐里都是沉冷的意味。生生冷就一天春光,背负宝剑,眉目皆是肃杀的模样。
却在见了幼妹身影时,眼底柔光乍现,这襄阳春色,便又活转过来。
她便动心了,莫名的心动,只这一眼,便是一生了。
连珠再度涩然而笑,眼底却是倔强的光。
纵是柳青锋说的对了便如何?纵是一腔痴心错付又如何?纵是他瞒了骗了负了又当如何?
含笑饮鸩酒,她甘愿如此,关他何事!
素衣的年轻女子紧紧抿了唇,右手握住一截断玉,轻轻压在左腕致命之处。玉器锋利的棱角带来微微的刺疼,和令人心惊的凉意,连珠却浑然不觉。她怔了片刻,而后缓缓闭上双眼,陡然施力,决然划下!
温热粘腻的鲜血蓦然涌出,无声无息,晕湿了铺散在地上的白色裙裾,在黑暗中泛起甜腻恶心的味道。
意识迅速涣散,这疼痛如此激烈,煎熬却不在此。连珠靠坐在墙角,身子渐渐颓软,右手无力垂下,那一截染血的断玉轻轻滚落在草上,发出闷闷的响声,不曾惊动任何人。
她竟轻轻地笑了,那清凛如鸩酒的男子缓缓朝她走来,连珠很想伸出手去,却发现自己已经没了力气。
她动了动唇,想告诉他连珠做事,向来不悔,想告诉他千万照顾好朱紫,想告诉他不必与柳青锋相见……



2025-11-11 22:05: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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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端倪
后院中一个守卫也没有,两人再等了片刻,柳青锋果然带着一名属下来了,负手站在湖边的亭中,似是等人的模样。只是他并未来回走动,从容得很。
不多时,一道青影自远处掠来。
看天色,堪堪是亥时。
展昭不由加倍凝神起来,只因这身影他很熟悉,定是那两次与他留信的黑衣人。此番他现身与柳青锋相见,想来一定会有破案的线索!
两人屏息凝神,不敢大意,须知这柳青锋亦是高手,万不可被他察觉,至于那青影,既是他留的话,想必他即使发现,也不会多说什么。
“大人,”那青影距柳青锋三丈之外便站住了,“大人传信给属下,言道有故人要与属下相见。属下愚钝,请大人直言。”
这个称呼……
展白二人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惊讶和疑惑。
庄中家丁护卫皆被他遣到别处去了,因隔着距离,柳青锋便朗声道:“影子,你跟随我多年,我竟不知你这般本事,轻易便哄得那连珠为你做下这叛逆之事。”
影子淡淡地道:“大人过奖了。”
柳青锋一愣,见他反应如此冷淡,不禁对自己的判断有些没把握,“现下连珠在我手中,你竟半点不担心么?”
“不是大人教的属下,身为杀手应冷血无情么?”影子讥诮地笑道,“属下不过是按照大人的吩咐行事罢了。”
柳青锋神色一冷:“好,不愧是我柳青锋调教出来的杀手!”他上前一步,冷冷笑道:“影子,便是你对那连珠无甚真心,只是利用她为你办事,她于你兄妹二人亦是有恩!现下连珠在我手中,若你不肯交出金珠,我便立时取她性命!”
“大人自便!”影子沉声道,“只是大人可要考虑清楚才好,莫要因小失大!”
柳青锋皱眉道:“此话何意?”
“大人一向聪明绝顶,难道不明白属下的意思?”影子悠悠笑道,“钦差之死已然惊动官家,开封府正全力追查此案。若是大人逼急了我,我便将金珠交予开封府包大人之手!到时金珠内的秘密泄露,王爷面前,大人怕是不好交代吧。”
柳青锋冷哼一声:“影子,你莫要忘了,那钦差大人可是死于你手!若是你去开封府,便是自投罗网!试问那包拯素有青天之誉,他怎会不怀疑这金珠的来历。只怕到时,你在那包大人面前,亦是难逃一死!”
展昭和白玉堂闻言俱是一喜,原来钦差之死,真凶便在眼前!
影子笑道:“这点不劳大人费心,属下自有打算。”
“肖如海,那么,你是不管连珠的性命是么?”柳青锋忽然森然笑道,“既如此,只能怪连珠命不好了,黄泉路上,她后悔也不及了!”语罢他随手一挥,身后那人得了命令,转身便要离去。
一旁的展昭和白玉堂此时齐齐变色!
肖如海立即道:“慢着!”
“怎么?”柳青锋又恢复了惯常从容淡然的语调,“肖如海,你可是后悔了?”
肖如海一咬牙:“请大人现在便将连珠带来,若是见不到她,我是不会交出金珠的!”
柳青锋一笑:“柳七,去将人带来。”
“是。”
柳七转身离开,不多时却匆匆跑回,脸色十分难看,在柳青锋耳边低语数句。那柳青锋听完,神色便是一冷,一瞥柳七,目光说不出的森森。
“请大人恕罪!”柳七慌忙跪下道。
肖如海见状,心中不由泛起极不安的感觉,忍不住上前一步道:“大人,连珠呢?若是见不到她平安,我宁可与金珠同归于尽,也绝不会交出来的!”
“这么说来,金珠这会儿在你身上了?”
柳青锋微微眯眼,未等肖如海反应过来,右手一翻,一柄利刃便握在手中,脚下一点,一道寒光直刺而去!
定是连珠出事,是以柳青锋交换不成,便要明抢!
肖如海惊怒交加,也不多言,反手拔出背上宝剑,举剑迎了上去,与柳青锋顿时战在一处。柳七见二人打起来,急着将功赎罪,便也握着兵器上前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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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爷,您是与展大人一道的么?”李双双手指紧紧捏着鹅黄的衣带,盯着自己的软绸绣花鞋,并不看向两人,只抿着唇问道,“你也是来帮着展大人找证物的吧,五爷?”
白玉堂手指缠上白色的剑穗,坦然一笑:“嫂夫人说的没错,正是。”他忽然懒散地瞥了一眼身旁的那人,笑道:“我与那只猫儿,可向来都是一道的,天下皆知,是也不是,猫儿?”
展昭闻言微微侧头,看向白玉堂的目光有些莫名的意味,眼底流光微转,而后忽然一笑,甚是温润明丽。
“既如此,妾身无话可说,请二人随我来。”
李双双也不看他二人如何戏谑或认真,转身便走。
二人对视一眼,俱是些微惊诧的神情。白玉堂也不管那许多,拉了展昭的手臂便跟着走。展昭轻轻挣动,发现白玉堂并不理会,也只能无奈作罢。
李双双仍是莲步款款,只是这背影怎生单薄如许?
到得书房,李双双咬了咬唇,还是按照之前的办法,打开了密室的门,轻车熟路地带着展白二人走进了那间密室。
因她始终默然,展昭和白玉堂便也不语,跟着她走进了这庄中最隐秘的地方。待见了那白玉雕成的人像,二人不由微微屏息。
白衣红缨,栩栩如生,笑靥宛然如真,极美。
展昭忍不住侧头看了李双双一眼。
这雕像的面目与李双双一般无二,只是衣着十分不同而已。柳青锋既将此女雕像藏于密室之中,可见其何等珍贵,那么这女子就应该是……
李双双仰起脸看向这尊白玉雕像,涩然笑道:“这位姑娘,便是我家官人的姑姑,苗疆神女教的圣姑。官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
白玉堂轻轻皱了眉,十分纳闷。
李双双向来性情恬淡,从不过问柳青锋的事,这许多事情,她是如何得知的?他那日在书房听到夫妻二人对话,柳青锋似是极不愿妻子知道他的所作所为。那此间密室,李双双又是如何知晓的?
好生古怪。
展昭与白玉堂对视一眼,方温声问道:“柳夫人,尊夫所行之事,请问夫人可全然知晓?”
“只是一些罢了。”李双双轻轻摇头,神色有些恍惚,顿了片刻,方走近前,自那白玉雕像下,取出了一个红木盒子。
黄裳夫人纤指缓缓摩挲过盒子上繁复绮丽的纹路,抬头望向白衣女子秀美的面孔,目光幽远而迷离,却有些空荡。
她都看得到么?
“柳夫人?”
展昭见她单薄的背影微微颤抖,有些不忍,亦有些疑惑,出声唤道。
李双双回转身来,朝二人淡淡地笑。那笑容温柔秀美,神色却愈加的恍惚起来,语调亦是飘忽轻柔的:“展大人,这盒子里,是你们想找的东西。”
语罢,她将红木盒子递与展昭。
展昭打开来一看,原来是书信。白玉堂随手抄起一封来看。
是柳青锋与襄阳王爷往来的书信。
“柳夫人果然深明大义。”展昭见白玉堂冲他点了点头,便颔首对李双双道,“展某多谢了。”
李双双也不答话,只是怔怔地站着,视线紧紧盯着自己的软绸绣花鞋。
眉峰紧颦,上唇嫣然水色,下唇却被咬得苍白一片,眼底的忧郁浓得几乎化不开。
娇弱,亦是哀恸。
白玉堂忍不住问道:“嫂夫人,你……”
李双双陡然抬起头,眼中掠过决然的神色:“展大人,五爷,你们想要的东西,妾身已然交予。若是无事,妾身先行告退,失陪了。”
话音未落,她转身便走。
鹅黄裙裾秋水般荡开,划出牡丹绽放的痕迹,却只是瞬间的明丽艳色。
展昭微微蹙眉,心底掠过淡淡的叹息声。
尘携暗香,风乱柳影。往昔温情今已冷。
二人回到客栈,与蒋平三人细细看了那些书信,眉头不由越皱越紧。待全部看完,蒋平方长叹一声:“展兄弟,这回事儿可大了!”
白玉堂冷哼一声道:“这襄阳王胆子倒是不小!诸多贤臣,皆是国之栋梁,他竟敢如此残害!”
“谋反乃大逆不道之事,展某须尽快回京,向大人禀报。”展昭的眉心,一直便不曾舒展过,“现下这案子牵扯太多,柳青锋又去了襄阳。我明日便启程回京,将书信与金珠交予大人,而后再去襄阳擒凶。”
蒋平点头应道:“展兄弟这话有理。”
“猫儿,你一个人可还安全?”白玉堂见他眉心紧蹙,心中忽然升起一丝郁悒,微微的疼,“不如我陪你一道?”
蒋平有些诧异地瞥了一眼白玉堂,却未曾开口。
展昭一怔,立时便温和笑道:“白兄多虑了,我一人足矣。倒是苑清和朱紫。姑娘,一病一伤,我不甚放心。卢夫人不日便到,还请白兄多费心照顾苑清,待卢夫人赶来,不妨一并到京,想来大人,亦是有话要向苑清询问的。”
“猫儿放心,有五爷在,定保她二人无虞,你只管做自己的事便好。”
听得他如此说,白玉堂眼底泛起一抹明亮的光,依稀是柔和的模样。
展昭闻言,不由抿唇淡笑。
帘外金色日光和煦,匀匀落在他的脸庞上。已是暮春四月,九十春光将尽,窗外却仍是和软熏风,吹着他眉目含笑。
真真是笑比春光。
蒋平望望这二人相视而笑的模样,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手里的羽毛扇子轻轻摇着,嘴角悠然翘起。
今年春光正好,都这般时节了,依然如斯明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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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襄阳
汴京,开封府。
府衙书房内,展昭垂首站立,身姿依旧挺秀如竹,将所得线索一一禀报,并言明肖苑清不日将会到开封。
上首的中年男子面庞黝黑,却是五官端正,凛然模样,不怒自威:“展护卫,此事本府须立即上呈官家。”
他低头看了看案上那自金珠中取出的丝帕,襄阳王爷的私印赫然在上,不容辩驳。
包拯不由微微皱眉。
此事非同小可,若处置不当,免不了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一旁的白面方巾的儒生立在包拯身侧,此时见自家大人兀自沉吟,便道:“大人,那襄阳王爷与官家乃是嫡亲叔侄,贸然呈上,只怕难以取信。”
包拯叹道:“本府担心正在此地!”
展昭微微皱眉,思忖片刻,便道:“那,大人,可否先将钦差被杀一案呈报官家?待属下前去襄阳,若有得力证据,再行禀报。”
“展护卫此话有理。”公孙策摸了摸自己的胡须,沉吟道:“依学生所见,大人可对官家旁敲侧击,不如奏请圣上,再派钦差前去一查。”
包拯点头道:“先生高明,本府这便进宫面圣。”
崇政殿。
仁宗皇帝沉声道:“包卿家,非朕不信你,只是襄阳王乃朕之亲叔,食厚禄,拥重权。若说此人有谋逆之心,朕实难相信。”
年轻的皇帝微微叹息:“再者,皇室忽起干戈,贻笑朝廷,朕实在不想。”
包拯拱手道:“臣启万岁,襄阳王爷牵涉此案,臣以为,当慎重处理。“
“慎重……”仁宗皇帝看了包拯一眼,意味深长,“卿家有何意见?”
包拯依旧眸光清正,凛凛然道:“臣以为,圣上不如择一可信之人,亲去襄阳。表面是巡视,却暗中查访,若是得了确凿的证据,再行定夺。如此一来,若是王爷清白,当是无事;倘若王爷确有不轨之心,朝廷也好及早防范,以免江山祸起,动摇国本。”
“嗯……”仁宗皇帝思忖良久,便挥手道:“便依包卿所言,至于人选,朕欲遣那严查散前去,包卿认为是否可行?”
包拯躬身道:“严查散乃微臣门生,此人性情臣略有所知,他向来正直,忠心耿耿,堪当此任。”
“如此甚好,朕明日早朝便下旨,包卿且退下吧。”
“是,微臣告退。”
待他转身离去,仁宗方抬眼注视着手中的盟约。
年轻皇帝眼底一抹杀机闪过,却是瞬息之间,复又回转温和模样。他淡淡长叹一声,掩卷不语。
“钦差是严大人?”
展昭一怔,眉心微微蹙起,未多时,复又缓缓舒展开来。
公孙策颔首微笑道:“展护卫,若学生所记不差,那陷空岛的白五侠,似与严大人私交甚深?”
“先生所说不错。”展昭拱手答道,“这严大人与白兄乃是结义兄弟,向来手足情重。”
公孙策便笑道:“如此岂非正好?白五侠既是深知内情,此番不妨请他相助一二,倒也方便。”
包拯不由点头,沉吟道:“正是,白五侠武艺高强,心思敏慧,此案他既参与了,又是他义兄出巡,想来不至于袖手旁观。只是白五侠原非公门中人,牵累于他,似有不妥。”
“大人……”展昭抿唇,沉默了片刻,方道:“属下也觉得,襄阳此案,与他无干,白兄他…还是莫要牵累他的好…”
思及那日苑清所言之冲霄楼,展昭只觉心间没由来一阵不安。
那耗子机关之术甚是了得,万一他见猎心喜,若是……
他不由微微握紧了拳头。
包拯看了一眼红衣的青年,目光甚是慈爱。
这孩子心性仁厚,又向来与白玉堂私交极好,定是知此事险阻甚多,不欲白玉堂涉及这趟浑水。
那襄阳王爷蛰伏多年,若是一朝事败,难保不会铤而走险。他手下网罗诸多奇人,着实凶险非常。
不怪展昭这般担忧,急着把白玉堂拎开。
公孙策却轻轻摇头,捋着胡须道:“展护卫,你与白五侠情同手足,这般挂念于他,自是一番好意,无可厚非。只是依了白五侠那爱憎分明的性子,怕是不会听你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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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展昭有些怔怔地看向公孙策。
白面方巾的儒生含笑道:“他本就插手了此案,现下要去襄阳,更是不会在此时抽身而退的。须知白五侠本是大义之人,这等事,他自是不能作壁上观。何况——”
公孙策有意顿了顿,方笑道:“展护卫既然要去襄阳,白五侠怎会老实呆着。便是你不愿,他也会惦记着的。你二人平日,可是‘猫鼠一窝’的呢。”
这话里戏谑意味甚浓,包拯也不由轻轻笑起来。
展昭却是面上一热,颇有些赧然。
若非那白耗子成日地瞎嚷嚷,先生哪有机会如此打趣他呢!
公孙策笑笑,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红衣青年:“展护卫,须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啊……”
展昭一震,忽然间灵台清明。
他不愿见那耗子涉险,皆是因着二人情谊深厚,得见他平安,自己方能安心。人同此心,这般一想,那人是否亦是如此?
已所不欲,勿施于人。
展昭不由温润一笑:“多谢先生,属下受教了。”
包拯放了心,便温声吩咐道:“展护卫,钦差约莫会晚两日启程,你不妨先去。一来捉拿那柳青锋,了结之前那钦差大人被杀一案,而来暗中观察,看看能否寻到襄阳王爷起了反心的蛛丝马迹。”
“属下领命。”
展昭拱手应道,眉间凛然正气,眸光清澈如洗。
襄阳城郊,城隍庙。
展昭稍稍拉高了斗笠,握着剑迈步走进庙里。那两名丐帮弟子见他进来,拱手便道:“展大人!”
“二位兄弟辛苦。”展昭取下斗笠,颔首道,“劳二位久候了。”
年长些的那名丐帮弟子便爽朗一笑:“展大人客气了!南侠于我丐帮有恩,你的事,便是咱们丐帮的事儿!”
寒暄几句,那弟子便正色道:“我们帮中弟子查了三日,展大人要寻的那人,落脚之地便在南街的云来客栈。”
展昭心中一喜,笑道:“劳烦诸位兄弟了。”
“不过展大人,弟兄们查到一些事情,不知你可否知道?”那年长的弟子摆摆手,又道:“那人似乎不是单身一人,他前几日还和一名年轻女子在一起,可是昨天那女子忽然不见了。”
展昭微微一怔:“女子?可看清楚是何模样?”
另一名丐帮弟子立时便道:“看清楚了,是位黄裳女子。那夫人长得还挺好看的,跟那人关系很亲密,不过她肯定不会武功。”
听得如此形容,展昭心中便猜到了是何人。
想必是那柳夫人,李氏双双了。只是,她一介弱女子,怎的到了襄阳来?
展昭心中惊诧,面上却未露出半分,只拱手道:“此番多谢丐帮众位兄弟了,他日若有用得上展某的地方,但请直言,展某绝不推脱。”
“展大人不必客气,若无事吩咐,我兄弟二人便告辞了。”
“请。”
展昭立在门边,目送二人离去。
他独自待了片刻,思忖着心中疑惑,而后复又戴上斗笠,转身离去。
襄阳,大佛寺。
自柳青锋离开客栈,展昭便一路暗中尾随,此刻见他进了大佛寺,不由有些诧异。他低头想了片刻,忽然福至心灵!
是了,当日苑清曾说过,她被囚之后,次次与哥哥相见,皆是在这大佛寺中。难道这地方,竟是襄阳王与人密谋之处么?
心念电转间,展昭再不迟疑,施展起燕子飞的轻功来,他自墙边树上跃过,纵身跳入了寺内。
未多时,柳青锋便走进来,也不到正殿去上香,转身便直接朝方丈的房中走去。
步履匆匆,似是十分急迫。
待他进了门,展昭方窜出,匿了身形气息躲在窗边,侧耳倾听。
只听柳青锋冷冷道:“方丈,明人不说暗话!媒婆将我娘子掳到了何处?她究竟意欲何为?”
方丈阴笑两声,才缓缓道:“柳青锋,你又何必明知故问呢?媒婆掳了你家娘子,自是为你。你既胆敢对王爷起了异心,便应早知会有今日之祸!若不想与影子一般下场,你最好速速前去王府,向王爷磕头求饶,或许王爷大发慈悲,尚能饶你夫妻二人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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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思,我娘子现下,是在王府之中了?”
柳青锋目光沉冷,右手一翻,已是利刃在手。他再不复多言,揉身而上,直接与方丈动起手来。
呼喝声,破风声,怒斥声,交相传来,不时还夹杂着撞翻物件的声音。
展昭心中暗惊,没想到双双夫人不仅到了襄阳,还被襄阳王爷派人所擒。方才二人所提的媒婆,想来便是那和肖如海一道刺杀钦差的同谋了。
柳青锋已反,是否可以……
两人在禅房动手,这后院僻静,一时无人敢闯。
暗忖片刻,展昭心中已有决断。他忽的伸掌推开门,方丈一惊,手下便慢了半分。他身手原就不及柳青锋,高手过招,哪里容得下片刻疏忽。
只这一时惊诧,方丈立时便命断他手!
雪亮霜刃染血,愈发的惊心动魄,令人胆寒。
展昭看了一眼方丈的尸体,微微蹙眉,却不开口。他缓步入内,横剑在前,淡淡地道:“柳青锋,你杀人了。”
“那又如何?”
柳青锋徐徐抬起右臂,手中利刃纹丝不动,剑尖鲜血,滴滴落下,声音轻而闷。
未多时,掌中薄薄利刃已是雪色如初。
展昭目光凛凛:“此人可是襄阳王爷的手下?”
“正是,展大人有何指教?”柳青锋依旧从容一笑,“此人乃是襄阳王爷座下杀手,专替他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死有余辜!如此,展大人还要指责青锋么?”
展昭皱眉,语调毫无波澜,清朗严肃如常:“虽则如此,你亦不能随意动手杀人。柳青锋,你为虎作伥,助襄阳王爷谋反,亦是大逆不道!此番既然叫展某遇上,少不得要跟展某回一趟开封府了。”
“展大人,”柳青锋忽然放下手,将那杀人利器收入袖中,方沉声道:“展大人,青锋已知这些年为奸人利用。在下不求逃脱律法惩治,只求展大人能让青锋将功赎罪。青锋别无他念,只想请展大人救出我家娘子!”
此语甚是出乎展昭意料之外,他不由一愣,而后方问道:“柳青锋,我听你之意,似是襄阳王爷抓了双双夫人,可是如此?”
柳青锋咬牙道:“正是,我查出了姑姑当年之死的真相,不甘受骗,是以王爷便派那曾假扮媒婆的梅夫人抓了拙荆,要挟于我!”
他看着展昭,幽幽道:“展大人,青锋自知罪孽深重,恕无可恕,但我娘子却是无辜之人,还请展大人明鉴!”
双双其人,着实无辜,展昭心中确有不忍。
思及方才所想之事,展昭便持剑道:“柳青锋,你既已知晓真相,可愿助我查清襄阳王爷谋反一事?”
柳青锋一怔,不由仔细地看着展昭。
他只道展昭温厚老实,向来便是君子心性,不想这人竟也有此慧黠心思,机变不亚于白玉堂!
若要查清襄阳此案,他可不是最好的帮手么?
柳青锋心中暗叹。
也罢,此时还要计较些什么,为能得见双双平安无事,便一切都无碍。
“展大人只管放心,青锋单凭大人差遣,绝不再欺瞒大人便是。”
柳青锋一番思虑,自忖别无选择,最后长叹一声,拱手应道。
“双双夫人一介弱质女流,实属无辜,展某绝不会任凭歹人欺凌于她。你大可不必担心,展某向来言出必行”
展昭抱剑在怀,淡淡一笑。
青年蓝衫素带,眸光清凛,眼底神色是干干净净的慧黠与傲意,猫儿般灵动,给这温润眉目平添一丝飞扬,却是一贯的浩然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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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血光
入夜,襄阳王府。
展昭和柳青锋掠过王府的墙头,两人伏在屋顶上,警惕地观察着王府内的守备。
巡逻的侍卫每隔一刻钟便轮换一回,戒备十分森严。若要两人一并闯入地牢救人,不惊动守卫,怕是不易。
展昭考虑片刻,便侧头对柳青锋道:“柳兄,展某去探查一二,待会儿等我在前面引起骚乱,柳兄便趁机潜入地牢中救人吧。”
“柳某明白,展大人小心。”柳青锋颔首应道。
展昭不再多留,无声无息地掠过屋顶,朝后院行去。他本对襄阳王府不甚熟悉,只是数日前曾潜入观察过,大致能辨明方位。
月色昏昏。
此刻才入夜,尚未夜深,正是王府一天之中守卫最松懈的时刻。
展昭暗暗潜入襄阳王爷的卧房,借着淡淡流转的月光,快速探查着房内的物件,希望能找到一些有利的证据。
此刻房内无人,展昭翻找片刻,一无所获,却不想静夜中陡然传来了机关转动之声。
心下暗惊,展昭不由横剑在手,闪身躲进一旁的杏黄重帘中,眼底戒备之色甚浓。
细细辨认,那声音,竟是自墙上的仕女图里传来的。
不过瞬息之间,墙上挂着的仕女图忽的向右移开,一道白影闪身而出。
这是……
那白影甫一转出,便敏锐地察觉到了房中人的气息。展昭缓缓现身,距那白影一丈有余,黑暗中重帘层层,遮挡了视线,难以辨认。
对方一语未发,径自动起手来,却未用剑,只单单出掌。
展昭无奈迎上,手下却留了几分力道,待过手数招,错身的刹那,展昭方低叹一声。
“猫儿你恁的奸诈!做什么不出声!”
二人手背相抵,展昭左手斜斜穿过,欲击他下腹。白玉堂反应极快,右腕一转,直接抓住了展昭的拳头,立时便错身一步上前。
熟悉的冷梅气息袭来,淡淡的味道,却异常清冽。
他的手还握着展昭的拳头,属于那人的温度传来,渐渐捂热了他清凉的手掌。偏生白玉堂还颇不安分,拇指悠然地在他手背轻轻摩挲着,似是玩闹,却十分亲昵。
展昭略有些不自在的微微侧头,低声道:“白兄……”
“猫儿唤我作甚?”
白玉堂再靠近一步,几乎与他额头相抵。靠得近了,便是隔着重帘,月色不甚分明,展昭亦能瞧见这人桃花凤目晶亮,语调含笑,甚是无辜。
所谓艺高人胆大,且他向来便是如此潇洒性情,凡事由心。他见了这只猫儿自然欢喜雀跃,言行之间便放肆了些,实在是率真心性。即使在这危机重重的襄阳王府,也不能叫他多正经片刻。
“白兄,莫要再玩闹了……”展昭微微加了力道,将左手抽回,与他相缠的右手也迅速放下,“此地非比寻常,不宜久留,咱们还是先离开吧。”
这语气略有急切,不似他素日的温稳,颇有些转移话题的意味。
白玉堂见好就收,也不再玩笑,压低了嗓音问道:“猫儿,你怎的来了王府?你不是应当抓那柳青锋归案的么?”
“此事三言两语解释不清,容后再道。”展昭摇头,“襄阳王抓了柳青锋的妻子,我今日与他一道来救人。”
白玉堂一愣:“救人?”
他与李双双算来亦是旧识,不由上了心:“那柳青锋呢?怎么只你一人在此?他在何处?”
展昭凝神道:“柳青锋藏在暗处,原是该我引开守卫,好让他伺机去地牢救人的。这后院乃是重地,我本也是来试试,既找不到什么有用的证物,我便要行事了。现下我要闹出点动静,将守卫引过来,白兄不妨先走吧!”
“你这无良的小猫儿!三脚猫!赖皮猫!奸诈猫!就是爱逞强,说的这话,存心招五爷说你不是!”白玉堂听罢立时便龇牙,甚是不满。
骂完之后,尚觉不解气,忽然想起方才这人手还在掌间呢,他也不管那许多,抓起展昭的右手,在他小臂上便是一口咬下。
温热肌肤被两排雪白利齿咬住,白玉堂立时便心软了,力道放得甚轻。



2025-11-11 21:59: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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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面上一热,无可奈何地瞪他一眼,轻声斥道:“白老鼠,你玩够了没有!既不想走,便帮我吧。”
白玉堂闻言眉飞色舞:“好猫儿,这等有趣之事,五爷最是拿手了!你怎能撇下我呢,今夜便叫你瞧瞧五爷的手段!”
“最好你不只是嘴上功夫!”
纵是被他任性之举搅得气恼心乱,听得他此番言语,展昭还是忍不住抿唇一笑。
这耗子倒是向来最善此等捉弄功夫…原是希望他早点脱身,不想他卷入是非之中,奈何此人着实…
也罢,想来堂堂陷空岛白五爷,这点境况,自是不在话下了。
或许该听先生一次,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此番情景,若换了自己,也定是不肯走的。
且由他一次好了!
柳青锋匿身形于暗处,焦急地等着。约莫一刻钟,后院那头隐隐有火光乍现,白烟渐浓,未多时便有侍女尖声而唤,语调甚急。
“走水了!快来人啊!”
果然惊动了守卫,见情形有变,守卫们纷纷跑向后院。
柳青锋心中暗喜,轻烟般急急掠过,凭着记忆向地牢的方向行去。他本就身手不凡,行事谨慎,这会儿守备松懈,要顺利寻人,自是不在话下。
地牢。
柳青锋趁乱闯入地牢,看守之人为他所制,皆被点了穴道,不得动弹,亦不能呼声。他急切地搜寻,脚步匆匆,目光环视一周,终于落到了墙角那黄裳女子的身上。
“双双!”
柳青锋奔了过去,李双双闻声抬头望来,神色憔悴,此刻却满是惊喜。
见门上铁锁甚牢,柳青锋没那耐心去找钥匙,立时抬腕便劈。他手中利刃原就是切金断玉、削铁如泥的宝物,劈开小小门锁,更是不在话下。
一道寒芒闪过,铁锁应声而断,“哗啦”一声落地,柳青锋推开牢门,几步便窜到了李双双的身前。
李双双站起身来,脚步尚未稳,便被柳青锋一把拥入怀中。
“双双,这几日你可还好?”
妻子身上花香幽幽传来,是他熟悉的味道,柳青锋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悠悠落下,顿觉心安。
李双双伏在他的肩头,目光幽幽,似是欢喜,又似是酸涩,默然片刻方道:“官人不必担心,双双很好。”
“双双,此地不宜久留,我带你走!”
柳青锋见她平安无事,料想媒婆未曾伤害于她,便拉着她的手,急忙奔出牢房外。
岂料才出地牢,便有一队金甲守卫举枪而喝:“何人如此大胆!竟敢擅闯襄阳王府!”
李双双花容失色,柳青锋亦是心中暗道不好!
但此刻既已被发现,说不得要硬闯一回了,柳青锋不由皱紧了眉,心间涌上一层担忧来。
自己脱身并非难事,奈何双双只是寻常女子。此番双双若是受到伤害,他柳青锋便枉为人夫。
思及此处,柳青锋眼底煞气骤现!
那一队金甲武士见柳青锋自地牢中带了人出来,怒目而视,于是不复多言,举枪便刺。柳青锋左腕向后一带,猛地将双双护在身后,右腕却反手一横,雪亮寒光乍起,晃花了一名武士的眼。
薄薄霜刃带起一道绯色,血珠便立时溅开!
一名金甲武士惨叫一声,踉跄倒地不起。余者众人见此情形,面上怒火更甚,手中长枪挥舞得更是疾如密风。
柳青锋面沉如水,腾挪躲闪间,血光依稀。李双双帮不得他,亦不想拖累他,只能紧握他的手,牢牢跟在身边,随他错步躲闪。
奈何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柳青锋虽身手不凡,却要顾忌着李双双的安危,身形大受牵制。
有顷,梅夫人带人赶到,加入战局,一时危机重重!
正缠斗间,两道剑光倏然亮起,双剑隔开金甲武士的长枪,一左一右,默契地将柳青锋夫妇围在中间。
柳青锋一喜,忍不住唤道:“展……你们来了!”
一声“展大人”到了嘴边,却被柳青锋生生咽下。情急之下,他险些忘了,怎能随意唤出展昭的身份来?
这边打斗已然惊动了王府中众人,包围而来的守卫越来越多。眼见脱身不易,展昭便沉声喝道:“莫要多说,照顾好她,我们闯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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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青锋还未答话,白玉堂便朗声笑道:“放心,这区区守卫,岂能挡得住你我二人联手!”
守卫们听得这白衣人如此嚣张,顿时个个横眉立目,换下金甲武士,拿刀持剑便冲将上来。
贼人闯入王府之中,闹得这般大,王爷知晓,定然要怪罪下来。莫如现下擒了这几人,方能在王爷面前戴罪立功!
那梅夫人冷笑道:“你们好大的口气!柳青锋,我早料到你定舍不下你这娘子,你既自投罗网,便怨不得我心狠手辣了!给我杀,一个都别放过!”
一时间但闻兵器相交、干戈之声不绝于耳,刀光剑影重重,凛凛如寒潭之水,煞气激荡开来。
绯色血影,霜刃映寒,说不出的凶险!
饶是三人本领过人,奈何王府之中守卫不弱,倒下一批,立时便有另一批人冲将上来,竟是悍不畏死!且李双双夹于其中,丝毫未有自保之力,着实是令人顾忌,备受牵制。
襄阳王府果然不是这般好闯之地,侍卫身手虽不及大内侍卫,却也相去不远!展昭和白玉堂应付倒是不难,奈何这帮人委实难缠,他们便渐渐与柳青锋夫妇散开,各自应战。
展昭与白玉堂背向而立,互为防守。二人相识数年,招数之间早已配合默契无间,此番联手迎敌,竟是殊为畅快,毫无滞涩之感。
二人一心,身随意走,衣袂当风,剑气如虹,此等利落潇洒,风姿绝世,着实令人目眩!
正缠斗间,忽听得那边李双双一声惊呼:“官人!”
展昭心中一惊,回身望去,只见柳青锋手捂眼睛,面上神色十分痛苦,想是伤得不轻。
原来是那梅夫人见柳青锋身手了得,便暗算于他,扬手一把毒粉伤了他的双眼,其余众守卫伺机便连伤柳青锋好几刀。
梅夫人嘴角噙着一丝诡异的冷笑。
展昭与白玉堂对视一眼,二人陡然横剑一扫,震开身边的守卫,同时掠到柳青锋夫妇身旁。
不过是瞬息之间,柳青锋为回护李双双,肋下又中一剑,血染青衫。
李双双蓦然泪如雨下,神色凄绝。
展昭见此情景,脚步一错,靠到白玉堂的身旁,低声道:“城郊城隍庙,白兄先带柳夫人走,展某和柳青锋随后便来!”
二人对视一眼,白玉堂心念电转,诸般念头繁杂掠过,却还是点头应了。
且战且退,巨阙在前,横阻众人来势;雪影在侧,劈挑疾刺间,狠绝异常。白玉堂再无杂念,也亦不及避讳,左手一揽李双双的腰肢,带着她跃上屋顶。李双双心知二人自有应对之策,却不禁脚步一顿,痴痴看着柳青锋。将退之际,白玉堂忍不住回首瞧了一眼展昭,眼底神色难辨。
似是知他望来,展昭亦抬眼看向他。虽然蒙着面,神色看不分明,白玉堂却笃定这只猫儿定是冲他笑了一笑。
白玉堂便也一笑,不复多言,转身带着李双双离开。
见二人已顺利脱身,展昭再无顾忌,不动声色地引着众守卫打到了了王府的女墙边。
柳青锋受了重伤,展昭不欲再做耽搁,持剑护在他身侧。一众守卫愈发急躁狠辣,团团围上来。
少了白玉堂分担,展昭压力骤增,招式却依旧沉稳利落,毫不见慌乱。他忽的在柳青锋身边低喝一声:“走!”
柳青锋知他已寻到脱身之机,不敢大意,只得勉力提起最后一点真气,施展出轻功来。
奈何强提真气,终不绵延深厚,且目中仍是不清,脚下便慢了些。
展昭微微皱眉,不想柳青锋伤势加重,于是一掌推向柳青锋的后背,借势渡些真气与他,助他离开。
分心之际,遭人偷袭,还是免不了受了些伤。
好在只是皮肉伤,不碍事。
眼见柳青锋已跃过墙头,展昭再不迟疑,将真气提到极致,一式横扫千军使出,凌厉剑气迫得众人呼吸一滞,不由退了三步。
展昭便立时翻过墙头,借机脱身。
柳青锋真气已散,见展昭出得墙来,不由靠在了树上,喘息渐渐粗了。
展昭知他力竭,也不多说,未免被王府侍卫追上,拉着他便施展其轻功,快速离去。
左臂上的伤血涌出更多来,渐渐染了黑色衣袖,昏昏月色中也看不分明,展昭微微蹙眉。
方才那一式横扫千军乃是他师门绝技,威力自是不凡,只是极耗真气,一击之后,须缓上一缓,方能动手。他现下强提真气,带着柳青锋赴往城隍庙,已然感到丹田内微微的刺痛。
今夜之后,伤势免不了要耽误几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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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前尘
才到城隍庙前,柳青锋忽的倒地不起。
展昭心中一惊,忙蹲下身扶起他,沉声问道:“柳青锋,你可还好?”
月色下,柳青锋嘴角血迹涌出,双目红肿骇人,身上青衫早被血迹染得青黑一片。展昭略看一眼,便知他伤势实在过重,不由目露不忍。
青衫碎碎,刀剑之伤满布,怕是不好了。
庙里的两人听到动静,忙追了出来。
李双双见此景象,登时便慌了,顾不得风姿仪态,提裙便奔了过去。
展昭便悄悄站起,退到一旁,旋即被白玉堂拉到一边,细细查看。
黑色夜行衣总掩得了血色,却掩不住那血腥味儿。
“你这三脚猫是笨蛋么!”
白玉堂面有怒容,对着展昭便是一声大吼。而后不由分说地卷起展昭的衣袖,待看那痕迹甚深,伤口颇觉狰狞,剑眉拧得紧紧。
“只是皮肉伤而已,白兄不必担心。”
虽则挨了一句骂,展昭却知他好意,并不计较他的言辞,只淡淡说道。
白玉堂心中恼他,也不理会他说什么,径自摸出大嫂给的上好金疮药,细细匀匀给他洒上。
他嘴上骂得厉害,动作却是这般温柔小心。
展昭见了便抿唇一笑,目中流光宛转。
这人向来性子直率磊落,偏偏对他,总是这般孩子气。明明心中挂念得紧,嘴上却总是不饶人。
得知己如此,夫复何求啊…
“还笑得出来!”
白玉堂冲他龇牙咧嘴,状似威胁,却抵不住这人眼里源源流出的笑意,恶狠狠地道:“三脚猫,下次看五爷的本事!”
两人这厢处理好了伤,也不过短短一瞬之事。身旁那夫妇二人却是一时无话,展昭和白玉堂对视一眼,便一道看向柳青锋夫妇。
二人不约而同地在心中暗叹一声。
纵是柳青锋受人蒙骗,助纣为虐,双双夫人何其无辜!再者,瞧他现下如此模样,怕是一息难存了。
人之将死,过往便成烟云。
何必执着?
多日被囚,心事重重,百般忧虑磨折之下,李双双秀美的面孔苍白憔悴,长发散乱,再不复洛阳的娴雅秀静,丽色过人。
凄绝之意直教人睹之不忍……
柳青锋只觉魂魄摆荡,依稀有熟悉的柔美嗓音宛转低唤,似是已等了千年万年,再也等不得了。
但那秀美身影立在薄薄的夕雾里,痴痴地望,仿佛若他不来,她便执意立着,千生万世,终有一日能等得他来。
“青锋,青锋……”
那是谁?
是谁白衣红缨,楚楚而立?是谁低低呼唤,眉间轻颦?是谁愁痕不散,寥落忧伤?
不要伤心,不要难过,他不舍得。
柳青锋迫不及待地想要走过去,伸手触碰那道素影。
记忆已是混沌一片,唯有她的目光,成就他心间刻骨的伤痕。
“我要带你走,姑姑……我们一起去中原,谁也找不到我们……姑姑……青锋很想你……”
柳青锋猛地挣扎起来,死死地握住了李双双的手,口中不断呓语,眼却未睁。
他唤的是姑姑……
李双双眼底的微光终于完全黯淡下来,那悬着的泪,顺着面庞,无声无息地滑落,她却不曾哭泣出声。
脸上神色百般挣扎变幻,李双双双目幽幽,注视着自己濒死的夫君。
终是不忍…不忍…
她抓住柳青锋的手,缓缓贴在自己的脸上,低声唤道:“青锋,你如何了?”
眼泪忍不住簌簌而落,却不知是为了谁。
为他?还是为了自己?抑或是,那位早已香消玉殒的圣姑?
柳青锋蓦地睁大了眼睛,那双暗沉的眼,终于泛出一丝神采来。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微微抬起身体,似是想要将这声音的主人看个清楚明白。
只是,雾里看花。
眼前模糊一片,始终是雾里看花……
瞳孔渐渐涣散,柳青锋喟然长叹,低低唤道:“姑姑……”顿了顿,他方垂下手,极轻地叹息一声:“双双……”
这叹息太轻,无法负载更多,只能无奈地消散在夜风里。
眼前一片浓重雾气,李双双用力地眨了眼,脸上忽觉温热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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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痴怔地抱着柳青锋的尸体,一动不动。
“双双……
你为何还要再唤我的名?是否到了这一刻,你终于看清了我?
我只是双双,我只是你的妻子……
我只想,做你的妻子,官人。”
展昭和白玉堂再度对视一眼,都不觉忧心忡忡。
只见得柳夫人双唇微颤,似是喃喃自语,可是这声音委实太小,两人一时竟听不分明。
白玉堂见李双双神色如痴如怔,似是走火入魔一般,不由走上前,蹲下身问道:“嫂夫人,你……”他迟疑了片刻,亦不知该如何劝慰,最后只能道:“逝者已矣,你还请节哀顺变。”
“他…死了…是么?”
李双双愣愣地看着白玉堂,手里紧抱着柳青锋的尸身,片刻后复又低下头,低低自语。
展昭亦上前,抿了抿唇,方道:“柳夫人,他累了,不如我们给他找个地方,让他好生安眠,可好?”
最后“可好”二字,他的语调依旧保持着惯常的镇定与沉稳,仿佛他只是说了一件最寻常不过的事情。
亦没有任何安慰。
李双双抬起头看向展昭,眼底的神采缓缓聚集起来,成就一抹暗沉的光。
沉冷如死。
她一语不发地背起柳青锋的尸体,默然望着展白二人。白玉堂见她如此纤弱,心有不忍,才想出声帮她,却忽然感到自己的衣袖被轻轻一扯。
白玉堂不由看了一眼展昭温朗的侧脸。
这人面上无甚变化,不曾怜悯,亦不曾流露出任何的同情,只是紧紧抿了唇。
所有的慰藉和恻隐,似是都被埋在了这秀气的菱唇里。
他见展昭手指轻轻摇了两下,不由收住了脚步。
展昭不复多言,带着他们静静地向更远更安宁的远处而去。
一弯幽泽,不知名的白色花朵在池边寂静绽放,颜色素净可爱,清新娇弱。
这里山环水绕,烟波袅袅,倒是幽静。
不知展昭怎的知道这地方。
白玉堂和展昭帮着掘了坑,待好了,李双双也不说话,只自袖中取出一方绣帕,一点点细致地为柳青锋擦干净脸上的血迹。
而后她伸手,缓缓整理好夫君散乱破碎的衣裳,将褶皱一一抚平。
她动作神情如斯专注温柔,似不曾有过死别,不过是寻常日子,晨起的习惯。
像从前的每一次一样,他将要远行,她为他打点。
只是这一次,原谅双双再也不能陪你。黄泉路上,奈何桥边,还有人在等你,等你千生万世。
等你一道,于你同赴轮回之约。
“柳夫人,你可还好?”
见李双双捧着茶杯已经两个时辰,杯中茶水却一口未动,白玉堂终是没了这耐性,担忧地问道。
李双双闻声看他,眼底神色些微茫然。
“五爷?”
白玉堂无奈地看向展昭。
展昭微微倾身,拿走了女子手中冷过的茶水,重新为她倒了一杯,语调温润和缓:“柳夫人,喝杯茶吧,你一直没有休息。”
自葬完柳青锋,她便在此枯坐一日,仍旧是默不作声。
叫人好生放心不下,于是二人便守了她一夜。
李双双手指僵冷,雾气袅袅,茶水的温度透过薄薄白瓷缓缓暖了指尖的冷。
她怔了片刻,终于捧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
“展大人,五爷,妾身有一事相求。”
李双双放下杯子,淡淡地开口。
音色渺渺,让人顿生幽冥隔世之感。
白玉堂生性好义,最是爱憎分明。柳青锋欺瞒于他虽则着实可厌,却无损于他与李双双之间的叔嫂情分。
“嫂夫人有话请说,不必客气。”白玉堂看了一眼展昭,见他轻轻颔首,心中便有分寸,难得温声道:“放心,当日搬走了嫂夫人的潜溪绯,白某尚欠了嫂夫人一份人情。”
李双双叹道:“妾身为弱女子,难有自保之力,那襄阳王府众人,却未见得会放过我,原本,亦无大碍,奈何……”
她低下头,右手慢慢按在腹部,涩然道:“双双如今已是有孕在身,此乃我家夫君唯一血脉,断不能有任何闪失,请二位答应,保护双双母子。”
展昭和白玉堂面面相觑,俱有些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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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即心中涌上一丝怜悯之意。
是遗腹子。
于情于理,此事皆不能推拒,展昭便拱手道:“柳夫人尽管放心,我二人自当护得夫人母子周全。”
白玉堂亦笑道:“这只猫儿说的对,五爷护着的人,还没什么人能伤到!”
语调里,淡淡的傲意和自信。
却是不由状似不经意般一瞥展昭肩上伤痕,目中一丝狠戾之色掠过。
还没什么人敢在爷的眼皮子下,伤爷家的猫儿!
他早晚要报此仇!
李双双近乎淡漠地看了二人一眼,那眼底神色颇是复杂,难以分明。
未多时,她又开口道:“多谢二位高义,还有一事,双双细想,还是应当告诉展大人的好。”
白玉堂心下一愣,不由拨弄了几下被展昭放在桌上的巨阙的剑穗子,似是悠然道:“何事?”
展昭便不再多言,看向李双双。
“五爷与展大人果然乃知交好友,事事相通不避。”李双双幽幽一叹,也不看向他二人,眼底神色莫测。
“妾身曾听得夫君说过,这襄阳王爷在王府之中建了一座冲霄楼,内里机关遍布,凶险异常。”
不知怎的,展昭没由来一阵心口闷痛,微微蹙眉。
白玉堂急于知晓李双双究竟告知展昭何事,是否危险,难得目光未曾落到他身上,只追问道:“此事我们早知,难道嫂夫人欲告知猫儿的便是这个,那便不必了。还是说……夫人知这冲霄楼中古怪?”
展昭抿了唇,看了白玉堂一眼。
这人精通机关之术,果然对此甚有兴趣。
李双双低下头,语调里无悲无喜:“官人说过,那楼里放着的,便是襄阳王爷于人相约谋逆的盟单。”
“此事当真?”展昭霍然站起,急道:“夫人可确定?”
白玉堂见他如此,心中一急,唯恐他一时急切,便直接冲进王府,抢了那盟单。须知那楼中机关重重,这小猫儿却是半点机关之术不通。
若想拿到盟单,自然是还得五爷出马才行!
“猫儿莫急,且听嫂夫人把话说完!”白玉堂拉着他的手臂,迫使展昭重又坐下,“你这小猫儿恁的心急,把事情打听清楚了再说啊…明日钦差便到了,咱们也好一一回复么?你说呢?”
展昭对李双双抱歉一笑:“让夫人见笑了。”
女子依旧未曾抬头,目光落在脚下的软绸绣花鞋面上,也不理会展昭的话,只慢慢说道:
“妾身还知道,襄阳王爷身边有一谋士,名唤季高,此人不但善用毒,且为王爷将诸事安排妥当,并无痕迹露出,那冲霄楼,原也是他设计的。至于陷害圣姑,利用我夫君,囚禁肖姑娘,诸事皆是由他出谋划策。”
白玉堂皱眉道:“善用毒?那想必肖苑清的毒,是他下的了。季高……”
他沉吟片刻,猛地想起干娘从前的教训,便看着展昭,沉声道:“叫做季高,且善用毒,是当年的【毒手书生】,我干娘与我提过!若当真是他,那肖姑娘的毒可就悬了,我记得干娘曾说过,此人下毒,从未留有活口。”
展昭不由拧紧了眉:“白兄,此事莫要妄下论断,也许婆婆只是听得传言,且公孙先生与卢夫人皆是杏林高手,想来会有办法的。”
他语气不似平日温和,白玉堂不由看了展昭一眼。
肖苑清身世可怜,若有一日当真遭遇不测,这只猫儿怕是心中难以释怀。
他这样的君子心肠,如何忍见无辜幼女命丧眼前?
只是,为人本当洒脱,尤其是江湖之人,生生死死早是常事。能救则救,若救不得,亦是天意。
奈何不得。
这猫儿就是心思重,才这般伤神…
二人各有心思,一时无话。
李双双看向两人,眼底幽光重重,不甚分明。
“夫君生前曾经说起过,襄阳王爷得此谋士,诸事无忧。若想扳倒他,非闯冲霄不能成事。”
展昭和白玉堂对视一眼,神色凝重了起来。
冲霄楼,定是要闯上一闯的。
不觉抵暮,李双双似已悲伤暂缓,只眉间倦意晕染。展昭何等细致之人,拉着白玉堂便拱手告辞。
蓝裳白袂在门前缱绻成风,衣角相缠,说不出的亲昵,一晃而逝。
目送二人离去,李双双右手紧紧地攥住了木桌。
太过用力,纤白的手背上青色经络依稀分明,像一道伤痕。
恍惚间似又回到那年春日,最是寻常不过的遇见。
州西金梁桥街,她提一篮春花,青楼画阁,柳陌花衢,那喧嚣迷离惑人眼目,无奈她不能退却。
她是卖花为生的女子,这篮里是她的人生。
便是有那轻浮浪荡少年,瞧她色如春花,上前调戏。她惊惧难安,却不知如何是好。
到底是闺阁弱质,退避躲闪是她唯一的选择。
她惶惶不安,退避角落间却见那人青衫磊落,负手而立。
刹那间莲台花动,她在那人眼底,看到了自己的倒影,惊惶狼狈,映在他目中,依旧是秀美之姿。
从此便是一生一世。
如今思来,那眼底掠过的惊艳…
是欢喜吧。
李双双淡淡苦笑一声。
还道是春色多情,却不想,原来是万水千山,他的寻觅。
也罢,既如此,我便认命。
青锋,你要如何,我便如何。
李双双手指越握越紧,喃喃低叹道:“你既恨他,我便帮你报仇吧……”
暮色渐渐浓了,天光彻底湮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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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诡谲
襄阳驿馆。
“严大人。”
严查散屏退左右,只留下肖苑清、何小晏和蒋平,而后连忙伸手一扶白玉堂,口中笑道:“白五弟何必多礼,岂不是与为兄见外了?快快请起!”
白玉堂便顺势一起,朗声唤道:“小弟恭敬不如从命了,严大哥。”
听得他如此称呼,严查散方儒雅一笑。
他二人本有结义之情,私交极深,严查散待这义弟甚好。是以他即使身居高位,早非当日的落魄书生,依旧随和儒雅,一如初见。
而白玉堂更非拘礼之人,他生性洒脱,向来最是不耐这般虚礼。
与蒋平、肖苑清招呼过后,他便暂时不曾开口。
展昭却是规规矩矩地行了礼,方拱手道:“严大人。”
“展护卫不必多礼。”
严查散素来钦佩展昭气度为人,只是终不比白玉堂来的亲近,只虚扶一把,温温笑道:“本官来时,曾听恩师言道,襄阳之事,展护卫知之颇多,此事倒是还要劳烦展护卫相助一二了。”
“大人有事,吩咐便是。”
这厢说得几句,蒋平听着尽是场面话,小眼睛一转,待二人停了声,便笑着唤道:“展兄弟。”
展昭与蒋平交情向来不错,见他主动开口,便拱手笑道:“蒋四哥。”
而后看向一直沉默地站在蒋平身边的肖苑清,和守在肖苑清身旁寸步不离的师弟,温声道:“苑清,小晏。”
何小晏亲昵地与他招呼:“师哥!”
而后看着白玉堂,不甚情愿地叫道:“白五哥。”
白玉堂挑眉,见少年如此模样,心中颇觉有趣。
此时肖苑清方看向展昭,目光在他面上停了片刻,又看了看白玉堂,低低唤道:“展大哥,白五哥。”
她如今已去了易容,露出本来面目,果然是清眉秀目,姿容妍丽。
只是终究年岁尚小,身量不足,叫人瞧着怜爱甚于风情。
白玉堂应了一声,淡淡一笑。
几人商量一回,严查散沉吟片刻,便道:“既然冲霄楼中确有证物,势必要闯上一回了。只是那楼中甚是危险,现下我们不妨先试探一二,看看能否找到旁的证据。”
冲霄之名又起,那跋扈森然之气陡然泛上心头。
此名甚是不详。
展昭不由抿唇,多看了白玉堂一眼。
白衣青年难得听得认真,浑然未觉他的目光缠绕而来。
这只大白老鼠,不是向来对官府之事最是不耐么…
蒋平听得冲霄之名,也皱了眉。
众人之中,唯有自家老五精通机关之术,这冲霄取证之事,怕是最后只能落在他身上。
且这白老五从来心高气傲,更是侠义中人,此事必不肯落于人后。
蒋平目中显出思索之意来,颇为意味深长。
细思了片刻,蒋平便道:“严大人,此前肖姑娘所言,襄阳王府强抢歌姬之事,确是属实。既然肖姑娘在此,大人不妨以此试探,可否?”
肖苑清不易觉察地微微一震。
展昭和白玉堂闻言,也不由点了点头。
此计正好。
严查散便笑道:“如此也好,待明日本官投帖,亲自拜会那襄阳王爷。”
襄阳王府。
一番寒暄过后,严查散便将来意委婉道来。
那襄阳王爷赵钰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语调仍是沉肃威严:“严大人此意,是想说本王纵奴强抢民女么?”
“下官不敢。”严查散立在他面前,姿态依旧不卑不亢,“只是既有人讲此事报官,下官以为,还是查清事实才好,以免官家误会了王爷,伤了叔侄情分。”
赵钰一凛。
大事未成,切不可因小失大,他心思一转便道:“此事本王毫不知情,王府歌姬,皆是管家采买而来,并无强抢之说。”
“那可否请王爷将管家叫出,一问便知。”严查散立时便追问道。
此时立在赵钰右侧的书生与他对视一眼,见赵钰点了头,方缓缓笑道:“严大人,依老夫所见,此事想来有些误会。”
严查散看了看书生,眼底神色深沉如海:“这位是……”



2025-11-11 21:53: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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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季高,不才忝居王爷门下,一介幕僚罢了。”季高面上神色甚是温和,倒似是寻常书生的模样,“大人不必在意,只是老夫在王府有些年头,是以对府中诸事,倒是有些了解。”
严查散看向赵钰,道:“王爷,季先生话可属实?”
“自然。”赵钰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大拇指上的翠玉扳指,悠悠道:“严大人若有何疑问,直接与季先生说便是。”
严查散和肖苑清一齐望向季高。
那人悠然一笑,面目可亲,伸手捋了捋一把雪白胡须,青色衣袖间一线红色微微现出。
严查散不动声色地打量此人,目中尽是探究深沉的神色。
肖苑清目光一震,而后低了头,紧紧咬唇不语。
暮色四合,黄昏疏朗。
肖苑清忽然止了脚步,侧头对身旁的何小晏道:“小晏哥哥,我有些累了。”
“啊?”何小晏一愣,连忙道:“都是我不好,忘了你身子虚弱,不该让你走了这么久的路。”
少年看了看前面不远的茶楼,便一指道:“青青,你先到那茶楼等我,我去给你抓药,一会儿便来寻你,好么?”
肖苑清默然地看向少年真挚热情的眼,点了点头。
何小晏已经习惯了她的沉默,也不在意,将她送到了茶楼。为免惹上不必要的麻烦,他特意为她选了窗边的雅间。
这懵懂少年难得这般细致体贴。
见他身影消失在人潮之中,肖苑清搁在腿上的双手,紧紧交握。
少女目中,尽是挣扎。
“肖姑娘。”
肖苑清猛然抬起头,闻声望去,眼底神色冷冷。
她昨日在王府之中见着季高,便说自己乃是年幼天真,被人牙子拐卖,不干王府的事。
严查散大为惊讶,但也不及多问什么。
今日何小晏陪她出来抓药,晚些回去,她总要对昨日之事有所解释。
季高径自坐到她的对面,呵呵笑道:“肖姑娘,久违了,老夫配的药,肖姑娘可还满意?”
“季高!”
肖苑清冷冷看着他,用尽力气握紧拳,沉声道:“你究竟想干什么?”
季高自袖中取出一串红色珠链,细细把玩,笑了一声,方温声道:“肖姑娘,何必动怒?老夫不过是有些事,想要告与姑娘罢了。”
那珠链,分明熟悉。
那日地牢之中,与长兄相见,珠链分明是交给了他的……
肖苑清霍然站起,双目死死地盯着连珠的红豆珠链,下唇几乎咬出一道血痕来:“季先生有话请说!”
字字句句,咬牙切齿。
季高全不以为意,只笑道:“半月前,肖如海前来王府,想要与王爷做比交易。果然不出老夫所料,你那位哥哥,想要用他手中的图纸,来交换你的解药。”
“我哥哥人呢?”肖苑清目中终于露出紧张的神色,双手用力撑在桌上,急切道:“你们把我哥哥怎么样了?”
季高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肖姑娘,光凭着那张图纸,是不足以换你性命的。图纸王爷虽也想要,但便是没有,也不干什么。”
“不干什么?”肖苑清冷笑一声,不复多言。
少女心中了然,若是那张图纸当真无所紧要,也不能让她兄妹二人这么多年,苟且偷生!
若非手握图纸,她兄妹二人早是剑下一缕幽魂。
只是不曾料想,那襄阳王爷竟如此狡诈,将哥哥百般折磨利用!
季高面色未改,只道:“你哥哥昨日已启程去了开封,王爷答应,只要他取了那包拯的首级,到时交出图纸,便放你们兄妹二人一条生路。”
“你们!”
肖苑清愤怒已极,猛然咳了起来,面色惨白。
季高见此情状,心知肚明,只伸手递过一枚丸药,道:“此药乃老夫亲手所制,可延缓你的毒伤。”
见她理也不理,季高便悠然起身,笑道:“肖姑娘,冲霄楼的机关你知道多少,老夫也不多问。不过你要记住,若是你胆敢泄露一丝半点……”
季高冷笑一声:“你永远都别想从我这里拿到解药!我毒手书生下的毒,除我之外,天下无人能解!倒是你兄妹二人,一样天人永隔,此生再不得厮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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