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忆情
襄阳平,天下安。又一年夏,襄阳王的余孽也已被朝廷镇压下去。襄阳王一世枭雄,到头来,却也死在自己的野心之下。皇家,终究是没有亲情。
前一年,展昭带着白玉堂的遗物,回了陷空岛。过了白玉堂的头七,他便不顾陷空岛众人的劝阻,独自回了开封。巡街办案,出门查证,展昭过着白玉堂不曾出现时的生活,只是面上,再也不见了当初那不远不近的温和笑容。没有表情,仿佛只是一具躯体,就那么活着。手中的巨阙,也不知了去向,留在他身边的,是一把通体银白的剑。开封府的人,着急,却无可奈何。展昭自回了开封,就鲜少开口,就算是有人跟他说话,可是每每到最后,总会发现,展昭不知神游到了何方。江宁婆婆来看过展昭一次,见到展昭的刹那,那个头发全白的老人,突然就泪流满面,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陷空岛的人也不时来开封探望,可是却也只是远远的看着展昭,不敢现身在他面前。丁月华偷偷的来过开封,却在见到那样的展昭后,不断的抹泪。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做错了——若是当初自己,不去那样求着白玉堂,是不是,就会有不同的结果?丁月华不止一次这样问自己,可是,她永远都不会知道答案。
而展昭,看着周围的人来来去去,却始终只是沉默。公孙策看着展昭的情绪一日比一日消沉,身上的气息一日比一日死寂,却始终不开口劝说。他知道,多说无益,哀莫大于心死,就算他想劝,也不知要从何说起。当初,以为庞统死在战场上,自己又何尝不是这么过活过来?只是公孙策比展昭幸运,庞统终究是从战场的死人堆里爬了回来,而白玉堂,却是生死不明。可是,谁都清楚,那样的情况下,别说是人,就算是人真成了仙,恐怕也未必能够逃出生天。
这一日,是元宵。开封府里的其他人都已回家过节,连公孙策,都已被庞统强逼着回了王府过节,而包拯,因宫中有宴席,不得不去。本来展昭要护送包拯进宫,可是宫里却已派了人来接。于是,这偌大一个开封府,只留下一个展昭。
约略的吃了些东西,展昭就回了自己的居处。这样的节日,别家都是喜气洋洋,唯独展昭,却不知该如何来喜。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就像被利器挖出一般,痛,却不知如何发泄。喝了一整坛的女儿红,展昭趴在桌边,他恍惚惚的觉得仿佛那一抹白影还在自己身侧。
犹记得,自己和白玉堂,似乎还从未一起过过元宵,甚至是鲜少一起过节。相识四年,相恋近三年。似乎每一个节日,自己都会在忙碌中度过。不是不想和白玉堂一起过节,也不是不明白白玉堂的心思。只是,展昭总是觉得,自己和白玉堂还有很长很长的日子可以一起,以后总会有机会。可是,到了现在方才明白,人生无常。
仿佛闻到女儿红的醇香,迷迷糊糊的想起,自己似乎喝了不少酒。可是,却依旧没有醉的感觉。都说醉了,就会想不起很多事情,可是,展昭却觉得自己越喝越清醒。想起,这女儿红,是那白老鼠最爱喝的,本来,是在前往襄阳前买来备着,准备等那人回来后,兑现那人临走前,自己做下的承诺。可是,却再等不来那人的归期。
“白玉堂,我后悔了。”展昭喃喃的低语。他真的已经后悔了,悔不该,当初入了官场,悔不该,当初自己纵容着那暧昧的情丝的发生。可是事已至此,他没有后悔的资格,甚至连一丝丝的悔意都不能有。可展昭还是悔,又恨又悔。如果当初自己能够快一点到襄阳,是不是就可以跟着那个人,一起闯进那冲霄楼?展昭模模糊糊的自问,越问,心就越发痛上一分。有时候,死了的人倒是干净,留下来的人,反而才是最痛苦的。
起身,脚步已有些轻浮,展昭拿着剑,打开房门出去。院子里比屋里平白冷了好几分,可是只着中衣的展昭却不在意。抽出剑,起势,移步。一招招的剑招演练出来,很缓,很慢,似乎在挽留着什么。突然,那剑招已加快,犀利的剑气,扫起院落中的些许残叶,卷到半空,无端端的多了几分的悲凉。展昭的身影,仿若已融入那剑招之中,银白色的剑,划破夜色,犹如有生命一般,呈现出无尽的光辉。可是渐渐的,那光辉开始黯淡下去,随后,出现一抹最闪耀的亮白,戛然而止。止住的,除了剑,还有一个人——展昭。已舞完了剑,展昭站在原地,握着剑,整个人不住的颤抖,然后就见那人缓缓的倒在了院子里。“白玉堂,我恨你!”恍若梦呓般,展昭说出了这么一句。昏暗的夜色下,看不清展昭的表情,却似乎已能感觉到,那种爱恨交织,绝望期冀相互交杂的情绪。
远处似乎已燃起了烟火,耳边不停的传来轰鸣之声。展昭踉跄着起身,跃上了屋顶,看着远处的烟花,突然就觉得,白玉堂的生命,也是犹如这烟火一般,在最灿烂的时候,就已消逝。展昭突然想起,曾经有个老人跟自己说,每一个逝去的人,到最后最期望的,该是魂归故里。可是白玉堂,连尸身都不曾找到,只留下一堆的遗物,立了一个衣冠冢。“玉堂,你的魂魄,可曾回了故里?”对着虚空,展昭也不知是在问谁,闭上眼,泪滴滑落。
那一夜后,展昭大病了一场。这一病,似乎病去了展昭所有的生气。可是,就在旁人以为展昭就要熬不过那一个深秋时,展昭却渐渐的好了起来。病好后的展昭,似乎又回到了当初那个温润如玉的“南侠”,甚至连那温润谦和的笑,都已经回到了脸上。可是众人却再看不出那双曾经清澈的眼睛里,如今到底是藏了什么情绪。只知道,他总是在无眠的夜里,一坛酒,一双杯,独饮到天明,可是却不肯与人对饮。
忆情浅酌,却是残酒一盏,负了相思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