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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二宫一把扯住相叶的衣领，以怒不可遏的眼神，狠狠地盯著他。却故意压低声线地说。
「事情成了这样，你到底打算怎麼办？」二宫的话带有责怪语气。
「二宫君，真是的。」相叶托著红通通的脸，「我们距离如此近，我会心跳加速嘛。」
他俩屈著身子，藏於巨大桌子下的空洞里，窃窃私语。由於空间狭小，两个大男人藏起来，确是显得逼迫。
「有甚麼法子，现在只有科学实验室暂时是空的！」二宫再用力扯一扯相叶的衫领，「休想转移话题，快回答！」
「你想知道甚麼呀？要是关於校报报导的话，我可没有提供照片啊。」
「那当然啦。虽知你是大变态，但也不至於找学生来拍照。」
相叶抽抽鼻子，「二宫君，你好香啊……」
二宫顿时握紧拳头，一下挥过去，出拳之快足以在空中留下残像。受了这番重击，相叶头上彷佛有星辰月儿在转圈。
「专心点，好不好？」二宫皱眉，「现在全校也知道了我们的关系（虽然实际上没甚麼关系），但这消息一旦传到校长，或者家长的耳中，恐怕你是工作难保嘢！」
「我真是不明白，为何师生恋是不道德。」相叶感慨地拧头，「真是食古不化……」
二宫敲他的脑门，「清醒点吧。不是感慨的时候，快想办法解决啊！」
「还有甚麼办法不办法，已经发生了的事情，只能见步行事。况且，我有心理准备，即使因此而被辞去，也没问题。倘若连追求喜欢的人也不行的话，做人还有甚麼意思？」
「你……」二宫由不得脸颊泛红，不知是否天气热的缘故。「笨蛋，你不是一直喜欢做教师嘛。为了这种事放弃，你很蠢嘢！」
「二宫君……」相叶认真八百地凝视二宫，蓦地傻气地笑了。「你叫『笨蛋』的声音真动听，可以再叫一次吗？」
「我不应该担心你，因为根本不值得。为你忧心的我真是太傻了。」二宫无力地托额。
「倒是你，打算如何？同学都知道我喜欢你的事，你会否被人欺负？」
「放心吧。会否被人欺负不是重点。只是怕舆论太厉害，惹麻烦罢了。」
相叶突然想起甚麼，惊讶地掩上嘴。「对了，要是你的父母知道了怎麼办？对不起，这次我真是害了你！」
确实教师向学生求爱的事，假若被对方的父母知道了，极有可能会酿成大事件，说不定还会见报。但意外地，二宫听到这儿，只是抱膝不做声。噘起嘴巴，彷佛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顷刻，一声女生的尖叫刺入耳中。相叶与二宫仰首，发现一名女学生站在桌前，手抱科学课本，瞄见他俩躲於桌下，如见鬼般瞪著眼。
「有……有人在桌下……」那女学生抖著声线，吞吐地说。
「哪里，哪里？」
其他学生听见，纷纷好奇地涌上前。相叶与二宫因被发现，紧张得同时弹了起来，却不约而同地把头撞到桌底。结果，来实验室上课的学生都聚集在一起，某学生终於大嚷：「咦？不是相叶老师和二宫同学吗？」
接下来，学生的讨论此起彼落。「二宫是谁？」「早上的校报，你没看吗？就是二○和也啊。真正的名字是『二宫和也』。」「竟然躲在实验室的桌下，他们果然有暧昧关系呢。」「偷情？……」
在学生的讨论变得更离谱之前，二宫拉著呆滞的相叶从桌下爬出来，急步向实验室的出口跑去。学生怀疑的目光追随他俩的背影而去。
来到无人的走廊，二宫放开相叶的手，咬著唇，不知朝何处迳自走著。
「喂，从刚才开始你就不说话，有事吗？」相叶尾随二宫。
「当然！」二宫面红耳赤，转身向相叶吼叫。「你看到了，学生们都认为我们是情人啦！明明我才是受害者……」
「对不起……」相叶垂头丧气，「我该怎样做才能补救？」
「我哪知道。」
毅然，校内广播声传来，二宫依据以往的经验推测，总觉得不是好事。
不知名男性的声线从广播器传出：「相叶雅纪老师，二宫和也同学，请立即来到一号会议室。」
相叶和二宫面面相觑。这个配搭同时被人唤去，想必是关於他俩的恋情的事宜。想不到事情发展比想像中更快，又令二宫的心填满了不安。
十八
小面包闭目养神似地，伏在冗长的会议桌上，不动声色。像是隔岸观火，耳朵仍好奇地竖立著，估计是来看戏的。
二宫拘谨地伫立於会议桌的末端处，双手交互磨擦，手心全是汗。相叶立於他身边，表现没一贯的轻松，眼神却是坚定的。他问心无愧地定晴看前方的光一校长，毫不紧张。
「这件事，我认为不应张扬，所以没唤多少个人呢。」光一抚摸小面包的短毛，微笑著说。
虽说没多少人，会议桌上则坐满了校内大部份的老师，想必今天的课堂也成了自修课吧。学生们一定亢奋不已，在课室大喊「万岁」。然而，他们怎会知道二宫的心内在大喊「救命」呢？
二宫抬头，边忍耐对老师们眼神的恐惧，边扫视坐在会议桌的人，发现没父母的踪影，才放松地呼口气。
「你们应该知道，唤你们来的原因呢。」光一说。「相叶老师，你有话要说吗？」
「很简单，我爱二宫君。」旁听的老师之间起了小骚动，相叶接腔说：「我知道他是学生，也知道他是男生。但我很清楚自己的感情。作为老师，要以身作则，所以我不打算在学生面前撒谎。因为做人，率直地面对自己的情感是很重要的。」
二宫凝视相叶的侧脸，看呆了眼，他从来没见过这种难以言喻的表情，好像正义之神降临在他身上。
相叶镇静地巡望，老师们一双双充满厌恶的眼睛，说。
「这件事，是由我引起的。请你们别去怪责二宫君，他是无辜的。」相叶回看光一，「我说完了。」
刹那间，会议室变得鸦雀无声。
「唔……」光一点点头。他用羽毛棒子和小面包玩耍，它像猫咪般雀跃地用前爪捕捉羽毛。「二宫同学，你呢？」
「我……没话说。」二宫迷茫地低下头。
「是吗……即是说，相叶老师所说的是真的，二宫同学是受害者。那麼，作为校长的我，为了让二宫同学回复正常的校园生活，唯有作出处分呢。」
某名老师扬手，「校长，我建议辞去相叶老师的职务。」
「嗯。也只有这方法呢……」
「等等！」二宫激动地握拳，「这件事的起因，始终是我。把我置诸度外，只处分相叶老师，未免太不公平了。」
「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正是夫妇之道呢。」光一感动地说。
「诶？」
光一的话对二宫来说，有点不可思议。
「假若相叶老师的行径，不让你感到困惑的话，我绝不会处分他呢。」
「我，其实没感到困惑……」二宫不自在地搔脸。
「甚麼？他求爱如此激烈，你也不觉得困扰？」光一惊讶地俯前身子，「那麼，难道你也喜欢他？」
「当然不是！」二宫两颊绯红。
「汪汪！」小面包不识趣地吠叫。
光一像是明白了甚麼似地，连绵颔首，说。「既然不喜欢。我唯有处分相叶老师呢。」
「怎可以？」
「世间哪有被讨厌的家伙求爱也感到安心的人呢？要是你不爱他，就只好把他处分，才可还你正常的生活呢。」
「不，请您等一下。」二宫咬紧嘴唇，「我……其实，我对相叶老师的印象……也不太坏……就是说，不讨厌……所以……也算是喜欢。」
在旁的相叶顿时双眼放光，凝望二宫的侧脸。
「二宫同学说话真是不清不楚呢。我老人家耳不灵光，听不好呢。」光一扬起嘴角，像是奸笑。「二宫，你喜欢相叶老师吗？」
二宫大口地咽下唾液。「我……喜欢他。」
「真的吗？」相叶问。
二宫狠狠地瞥他一眼，不做声。
「既然是你情我愿，我也不方便再插手年青人的感情事呢。处分的事，算了吧。」
说罢，光一无视老师们的争吵与劝喻，抱起小面包离开会议室。
「二宫君！」相叶跟尾虫般追著二宫，全身被幸福的光芒所包围。「刚才你说喜欢我，是真的吗？」
二宫别过脸去，不与他正视。
「当然是假的。要是不这样说，现在你已经要离开学校了。」
「假的……唉……」相叶大失所望，开始长叹短吁。
「你好烦啊！这次的事解决了，可不代表就没烦恼呀。我真不知道如何面对我的同学呢。」
相叶没听见二宫的话，在自言自语。忿然握紧拳头。
「看来我还要继续努力。总有一天，要让二宫君爱上我！」
二宫羞红著脸睥睨他，然后哼的一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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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东方既白，朝日从地平线升起，温柔似水的光芒渗入井然有序的街道，流进樱花树细腻的花瓣之间。
大包屋的店前，挂著「今天闭店」的牌子。店内的厨房有微弱的灯火，一下又一下沉重的打击声从里面传出。大野以一双熊猫眼凝视砧板上的面团，努力地揉著，面团逐渐变得柔软。他的辛劳，是由凌晨持续到现在的。
而於店子的正对面——樱松花家的早晨，则充满著春日的朝气。整间屋弥漫著香味扑鼻的花香，伴上餐桌上完美的太阳蛋，微呈金黄色的吐司，还有纯白的牛奶。一切彷佛在迎接最美好的早晨。
睡房的门扉被打开，松本穿整齐的校服从里面出来，平日总有点卷曲的头发也被整理好好的。即使是不良少年，今天也要回归最纯朴的造型，皆因今天是特别的日子。
「小润，早啊。」
樱井早已坐在餐桌，於空杯子斟酌一杯牛奶，放在面前。
「翔哥早。」松本与他隔桌对坐。
「怎麼了？校服很整齐呢！」樱井莞尔一笑，眼里却有点说笑的神色。
「翔哥忘记了吗？今天可是学校参观日，哥要来我学校，看我上课嘛。不穿整齐一点怎行？」
「对不起，开你的玩笑。我当然记得啦。」樱井以手指示挂在自己椅背的黑色西装外套。「看我也准备好了。」
松本腼腆地笑一笑，「嗯……」
「待会儿别忘了多回答老师的问题啊。」樱井挺前身子，「我会在课室后面看著呢。」
「不要给我压力啦！明知我成绩不好嘛。」
「真的很期待呢！不知小润在学校里受不受欢迎，多不多朋友？」
看见樱井两眼放光，双手合十地幻想著，松本打破他的梦。
「快吃吧，是时间了。」
「是！」不知怎地，樱井突然变得孩子气。
另一方面，也有一人如樱井般期待此日的来临。
相叶雅纪调整著颈上的领带，捋一下前发，然后满意地凝视镜中的自己。今天既然是家长皆至的学校参观日，想必二宫和也的父母也会来。而且，自己的课堂还会给所有家长观摩呢。所以要竭尽全力去做，一定要给二宫的父母留下好印象。
「咦？相叶老师呢。」光一抱小面包，轻松地步进教员室。「还是七时半而已，今天真早呢。」
「是的。这天对老师们来说，是很重要的日子。」相叶来到光一面前，「我们必须争取家长对老师们的信任。」
光一接话地，「还是说要争取二宫同学的家长的肯定呢？」
听此，相叶恢复一贯的傻气，笑著说。「世上最了解我的人，非光一校长莫属啊！」
「我也很期待这天呢。」光一坐於校长室内的大班椅上，「今天我可能会碰到一位很久没见的人。」
对於光一这番耐人寻味的话，相叶觉得莫名其妙，不由歪了脖子。小面包在校长的工作桌上打呵欠，事不关己似地伏下睡觉。
二十
二宫没精打采地走入教室，同学的议论戛然而止。
「二宫，早安！」「今天好早呢！」「没有迷路吗？难道找了**叔叔一起上学？」一群同学嘻嘻哈哈地对二宫打招呼。
「早……」二宫敷衍了事。
二宫边想边走向自己的位子，平日绝不向他说话的人，竟然对他说早安？究竟是甚麼回事？
「唉，二宫同学。你的相叶老师呢？」
二宫顿时托腮凝望窗外，不作回应。
果然如此。因为二宫与相叶的诽闻，二宫和也的大名在学校里已无人不晓。此场轰动学校的师生恋风波，到底何时方能休止？
蓦然，有人拍二宫的肩膀。二宫以为是来取笑他的同学，於是不屑地回头一瞥，原来是松本润。
「哗，为何用这麼可怕的眼神看我？」松本吓得缩回手。
「对不起！」二宫回愎和气的神情，「我以为是……啊。」二宫看见站於松本背后的樱井翔，连忙从位子站起来。「樱井先生，早安！」
「早啊。」
西装骨骨的樱井翔从松本背后闪出来，笑容可掬地向二宫欠欠身子。
「樱井先生来看松本君的课堂吗？」二宫谦谦有礼，问。
「对，小润的亲人就只有我嘛。平日小润一直受你照顾了。」樱井向二宫鞠躬。
「不，我才是呢。」二宫立刻回以鞠躬。
松本蹙蹙眉，「喂喂，大庭广众，别丢人脸啊。」
他俩异口同声地对松本道歉，「对不起……」
随著时间流逝，教室内聚集了陆续回校的学生，以及随行的家长们。平日只有孩子玩耍的气氛，彷佛也变成熟了。
松本环视四周，奇怪地问二宫。「你的父母呢？」
「啊……」二宫若有所思地说，「他们……今天要上班嘛。」
「说起来，二宫的父母是做甚麼工作的？我一次也没见过面呢！」
二宫的眼珠子左右不定，「是吗？总有机会见一回的，哈哈……」
松本眯起眼睛，盯著他，硬是觉得二宫的神色可疑。
愕然，教室的后方传来女性愉快的尖叫声。松本和二宫回视，发现樱井已被一大群学生的妈妈包围著。她们犹如千年没见过男人的女妖怪，想一下子抽乾猎物的元气。
麻烦的妈妈们七嘴八舌地说：「哎呀，你真帅啊！是谁的爸爸？」「这麼年轻的爸爸，有可能吗？」「皮肤怎地这麼白啊。好像一辈子没照过太阳啦！」
「你的翔哥，有麻烦了。」二宫无奈地忠告松本。
松本惊异地牵牵嘴角。
樱井嫣然一笑，「我才不是爸爸呢。我只是小润的哥哥罢了。」
教室的趟门被打开，发出巨响，这才停止了妈妈们的议论。
穿西装的相叶，手持点名簿和课本进入教室，来到教师台，整个人都僵硬了。扫视后方家长们严肃的脸，手心都沁出汗来。
「大家好。首先，欢迎各位家长莅临本校，出席本校的参观日。我是本班的临时班主任，我叫相叶雅纪，教授国文和历史的。请多多指教。」
家长众肃静一片……
相叶别过脸去，嘟嚷：「一般来说，不是会回以『多多指教』一句吗？」相叶面向前方，强颜欢笑，接腔说下去。「好。现在我们先点名吧——」
与此同时，有人把教室的趟门撞开了，门扉啪地倒地，扬起地面的微尘。教室内的众人顿然成了哑巴，一时之间，无法洞悉现状。
两名穿便服的青年从已经没有门的入口进来，约二十几岁，两人身高相约。其中一名男子，皮肤白晢，嘴唇小而丰厚，一红一白形成强烈的对比。他有一头幼细的棕色短发，两眼圆润有神。另一名则是中长度的黑发，刚直的眼眉，带点乡下气息的爽朗男生。
刹那间，教室的温度下降了——
当中，后者的男子蓦地展露开朗的笑容，舒解了冰冷的气氛。「真对不起，我们来迟了。还把大家吓一跳。」然后他攻击白雪般那名男子的后脑，「横山裕！都说了别冲动！瞧！你把门弄坏了。」
名为横山裕的男人，搔搔白滑的脸颊，不好意思地。「对不起……我马上去修理。」
说罢，横山将地上的门扉抬起来，放回原处，总算把门恢复原状了。
终於，相叶扬声。「请问，您们是谁？」
「我们是家长。」横山平静地说。
不论家长还是学生，都瞬即爆发了议论。究竟这两位怪人是谁的家长？
横山续道，「我是横山裕，身边这位是村上信五。我们来参加儿子的学校参观日的。」
「对！」村上信五巡视在座的学生，望见回避视线中的二宫和也，旋踵兴奋不已。「和也，爸爸来了啊！」
「诶——」全班不约而同发出惊讶声。
二宫从指间窥看横山与村上两人，知道是躲无可躲，於是光明正大地站起来说。「爸爸好。」
众人早已看呆了眼，不懂作声。相叶也是吓傻了，嘴巴也合不上。
村上走向二宫，「和也，爸爸来了，高兴吗？」
「一点也不……」二宫冷漠地抓手肘。
「和也！」横山看似怒气冲冲地上前，「为甚麼学校的参观日也不告诉爸爸？」然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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