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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说到师门，永琪就郁闷。昔年他偶然病疾，太医会诊、珍奇名药都尝试过，依旧一病不起。太后病急乱投医，请来了澹海观的俗家弟子，以医术名扬天下的风清扬来。风清扬诊了半日，说是染了当年时气，加上人小体弱，故而难治。唯一的法子便是要皇家允许他随着风清扬练武以强体质，或可保住性命。而太后与皇阿玛竟同意了这个提议，令他拜了风清扬为师，又在北海安排一处与风清扬清修，同时让他过去习武。这一来，他的病是好了，太后和皇阿玛也高兴了。然而过了不到两年，永瑢出继慎郡王府时，伤心难过时无巧不巧地遇上了风清扬的师兄，澹海观的观主玉清道长，又无巧不巧地与之投缘，拜在他名下做了俗家弟子！按着澹海观的规矩，他这个做兄长的，要叫永瑢师兄！
好在师父总是随性，师伯也非拘礼之人。他当年找到师伯评理时，师伯允了他们随便如何称呼就好，因而这几年来，永琪也不曾真喊永瑢为“师兄”，只是那澹海观弟子名簿上，他的名字无可避免地落于永瑢的后面了。
如今来了“永瑢的师妹”，永琪只看一眼皇弟一脸坏笑，就知他又等着好戏。抬脚将他踹到一旁，懒洋洋地站起来，才往后院中去。
“你什么时候多出个师妹来？我怎么没听说过？”边走他边问道。永瑢跟在他后面走着，得意地笑道：“这个师妹五哥是没听说，不过应该见过。刚才她一出现，就被我师父拧着耳朵教训了半天，说一个月前就看她在街头出现，穿着件红衣服，跳上凌霄楼的上面。说她轻功几年没见进步也就算了，还闹得一条街不得安宁，还说再这么着，一定要罚她再写一百遍礼经！”
他说到这里，永琪已停住了脚步，与站在后院亭前的女孩儿对视着，俩人都是一脸的惊奇，半晌才异口同声地嚷起来——
“是她？”
“居然是他！”
小燕子这个”民女”,原是和亲王将军们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的.可是她一个月前闹出的乱子被师父师叔看见，今天又被两位呆住，不得已只好陪着小心做乖乖土地，一直跟随到这儿，又是捧茶又是布菜，可把她给拘束坏了！席间两位师门仗着向王爷问及师叔的徒儿，又让她好奇死了。这个师弟她是早有耳闻的，不过他和她另一个师兄一样，都是澹海观的神秘弟子，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今儿好不容易见着其中一个，对另一个她就更好奇了。可这“师弟”架子也未免太大了，师父师叔加老王爷问了好几次，他才姗姗而来。小燕子听到脚步声后转头望去，等到来人从大松树后面走出来时，她一下子张大了嘴巴——居然是“熟人”？
“你们认识啊？”仙风道骨的玉清道长把拂尘往后扬起，看着是要放到后面，实则暗含白鹤探水之法，拂尘尾部夹着股暗力，扫向了永琪腿上。小燕子“啊”地想出声提醒，转念一想才想起自家师父武功有限，以月前在梁府中所见，这个人应该武功至少不弱于师父才是。她咽回了到嗓子眼的惊呼，看着永琪轻轻松松避开拂尘，不惊不喘走到諴亲王跟前，倒了杯酒敬上。
“筠亭，这是紫菀，是掌门的女徒弟。看样子你们已见过面了？那么以后就好好一块玩儿吧，至于如何排行称呼么……，你们自己商量去吧。”风清扬帮两个晚辈互相介绍道，说到排行称呼问题，接到永琪明显“威胁”的眼神后，一挥手，把难题扔给了他们自个儿。
夏紫菀？永琪听着这个名字就禁不住发笑，小燕子已过来准备和他“打招呼”了，被他一笑脸就黑了。永琪一边笑一边道：“抱歉，我只是觉着，这名字怎么听怎么和你不搭而已。还是‘小燕子’合适。”小燕子做足了跟他发火过招的准备，一听这话反而不气了，扬起嘴角来笑道：“原来是这个啊！那随便你怎么叫好了，师、弟！”
永琪的脸黑了一下，这个比他六弟还小的姑娘，居然叫他“师弟”？他开口想争辩，又一想自己既然年长一些，总不好和个“小孩子”计较吧？况且还是个女孩儿，叫人看着岂不笑话？这么想着，话就转了，笑眯眯地摸了摸小燕子的脑袋：“原来‘小’姑娘，是我的同门啊。幸会幸会！”这回黑脸的变成了小燕子，冲着永琪直瞪眼，顺便一脚横扫了出去：“谁叫你拜错了师父的？师弟师弟就是师弟！”
“你要是打得过我，再叫我师弟吧！连个墙都翻不出去的笨燕子！”永琪轻松避开她的招式，绕到她的身后，顺势在她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杨起了嘴角说道。这只三脚猫功夫的小燕子，也想偷袭他么？她的武功，看起来比永瑢也强不了几分。小燕子最是不肯服输的，见一招不成，手上又连出几掌，想要让永琪看看她的功夫，嘴里还嚷道：“那天我背了东西嘛！哼，你居然敢小瞧我！好，要是你输了，你就叫我师姐！”
永琪依旧避开，笑道：“要是你输了呢？”
“我才不会输呢！”
永瑢对骤然爆发的“战争”猝不及防，还没反应过来永琪和小燕子就打成了一团，他呆愣良久，才想起来问自己师父：“师父，您不阻止啊？他俩都打得这样了。”玉清道长悠闲品着茶，在手边棋盘上加了一子，道：“筠亭自有分寸，伤不着紫菀的。”
说话间永琪和小燕子已经各自向一边跳开，斗鸡似的瞪了会儿，然后又一起笑了起来。
“算了算了！你这逃命的本事练得太好！不过我总有天会练得比你好的，到时候你再叫我师姐吧！”小燕子擦着汗，这个人的轻功太好，一直带着她绕圈儿，害得她头都晕了。永琪也收了招式，停下来不“飞”了，听到这话笑答道：“什么师姐师弟的？咱们不都有名字嘛！以后就互相叫名字，不就得了？”
小燕子一想：“也是哦。你……对了，你叫什么啊？”
永琪顿了会儿，有些不想告诉她自己的身份，他有些喜欢这样没有隔阂的相处，就怕告诉了她，她就与自个儿生疏了。可是，“筠亭”俩字在舌尖绕了半天，对着小燕子一双清澈如清泉的眼睛，嘴一张，话出口后就变成了：“永琪，我叫永琪。”
五 紫气东来
“柳红！”
一散席，浑浑噩噩度过了大半天的小燕子就冲回大杂院，搂着柳红大声道：“你，你知道吗？我，我居然跟一个皇子做了同门！”柳红努力张着手，把手上两碟点心尽量远离小燕子的衣服，莫名地陪着她转了两圈，还好她手稳，没有弄翻了东西。被小燕子说得头脑发晕，完全不知所以的她等小燕子终于停下来，才把碟子都放到桌上：“怎么回事？什么皇子？”
小燕子看见了两碟子里的东西，拈起个点心：“这些东西怎么跑大杂院来了？”这不都是王府里的东西么？她刚才就想过要怎么带回来才好，可是她和諴亲王根本没什么机会说话，一直没能提出来。现在看到这些出现在大杂院的盘子里，真是惊讶极了。柳红也觉得跟做梦似的，回答道：“今天突然来了两个人，带了一个大食盒，里头摆了好多吃的。说是諴王府送来的。我和哥还觉得很奇怪，我们哪里认得王府的人呢？还说他们弄错了，结果他们非说就是送到‘灯草胡同’十五号的大杂院。说得这样清楚明白，我们也只好收了，刚开始还不敢给他们吃呢，结果孩子们经不住嘴馋，拿了两个小乳酪糕饼尝了尝，才吃起来。”
柳红解释完，见小燕子似乎明白了，又问她关于和皇子做同门的事儿。小燕子才将今天的事儿给她讲了一遍，又说道：“他说他叫永琪，我还没想到是皇子。后来看到我那个师兄，才记起来他居然是个皇子，和我师兄一样啊！这也真是奇怪了，他是哥哥，居然做了师弟，还好澹海观不在乎这些，不然哥哥叫弟弟师兄，做弟弟的叫哥哥师弟，多奇怪啊！”柳红半天没出声，小燕子说话总是东一句西一句，等她把事儿理顺了，才跳起来，捏了小燕子脸颊一把：“你这个小燕子，怎么总和别人想的不一样啊？这时候，你还想得到什么哥哥弟弟的？你就不想想，你偷了皇子的东西，还拿东西砸过他，你，你就不怕他生气，把你抓起来吗？”
小燕子没有被这话吓倒：“放心吧！我早就说过，要把钱还给他的，他都没要。他才不是这么小气的人呢！”宝丫头从门口进来，听到两个姐姐说话，没头没尾的，问明原委后一拍手：“我就说嘛，王府的人怎么可能认识咱们？原来是这样啊！纪大人来我们茶楼吃茶时，就谈过五阿哥啊，好像挺喜欢这个人的。纪大人不是大清官嘛？我想那个五阿哥应该不会是坏人。”
“就是就是！”小燕子猛点头，她已经和永琪成了“好朋友”，听到别人夸自己的朋友，当然也是高兴的。宝丫头进来后一直盯着那些糕点，又想吃又不好意思说的样儿，柳红放下心后看到她这模样，笑着把东西给她：“你刚才不在，这些留给你的。快拿你屋里去吧！放在这儿啊，小心被嘴馋的猫啊狗啊燕子啊麻雀什么的叼了去！”
“五哥，你和夏紫菀是不是早就认得了？还是说，那天在梁府……”散席后，永瑢跟永琪一道离开，他懒得骑马，永琪也只好随他一起坐了辆马车。永瑢对在梁府那天，永琪偷偷离开后的细节早就好奇得不得了，只是永琪一直忙得跟陀螺似的，他抓也抓不着，更没机会问。今天见永琪和他师妹“夏紫菀”那么熟，还肯让她直呼名字，就更忍不住要问清楚了。
永琪架着腿靠在壁上，笑道：“那天她跑到凌霄楼里来，我正好也在，就帮了她一把，彼此有说过几句话，自然比较熟了。”永瑢顿觉无趣，他还以为有什么故事呢，原来就是这样：“不过她偏偏闯到凌霄楼来，还正好碰上五哥，还真是很巧的！”
“是啊，是够巧的。”永琪回答道，心里想道，更巧的还有呢，两个月内无意中撞见了四次，就和戏文上一样，总被无形的手推到一处儿去了。这时马车到了帽儿胡同附近，永琪探头看看天色，到底入了春，车外的天空还是清朗明亮的，他记起今早在凌霄楼中和尔康尔泰吃了一半的酒，更记起了另一桩事，对着赶车的慎郡王府仆从道：“停一停！”
新晋的侍卫福尔泰今儿一直跟着，见车停下，立刻意识到了永琪之意，让仆从打开车门，又牵来了一匹马儿。永琪嘱咐永瑢自己回府，正看他离开，脸上热乎乎地被喷了一脸热气，转头看见站在身旁的马儿，拍拍它脖子，摇头对尔泰笑道：“这能有几步路？哪里用得着骑马？走去就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