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拾壹
  
   我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身体很痛，头也很痛，意识依然处于模糊的状态，我睁不开双眼，朦胧中有些颠簸，感觉到一个人的呼吸，十分均匀。但是他身上的味道是这样的熟悉。
   我的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襟，很怕我只要一放手，就要掉入万丈深渊，再也回不去了。
   “你要坚持住，我们马上就到军营了。”
   腹部被包扎过了，虽然简略，但是我已经感觉不到血液往外流出的恐惧感了，他的声音让我很安心，你还是来了，我以为，我会死在荒郊野外，可是，战争怎么办，你怎么可以为了我一个人，就放次战役呢？
   马突然停下了脚步，我感觉到猛烈的一个冲撞，痛得皱起了眉头，他用手护住我的身体，往怀里带，我只能虚弱地靠着他的胸口，听他节奏分明的心跳声。
   “二皇子，你不能救他，他是叛军，是奸细，如果二皇子执意要将他带回去，那么就休怪我们不客气了。”
   王仁已经带领了一支队伍堵在了我们面前，希澈不由得更加抱紧我，尽管我无力睁眼，我知道，希澈的眼神里满是杀气。
   “希澈，放下我吧。”
   我能说的，只有这句话，至少你今日还是违背全虞国人的意愿只身返回来救我，至少，在死前我还是被你抱在怀里的，如果说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话，是不是太贪心了呢？已经足够了，我们的约定，你许给我的自由，都已经到了一个尽头，不再需要为我惹一身伤，你难道忘记了你真正想要的东西了吗？
   他低头在我耳边说道，“借我你的双刀。你自己还能够支撑多久？”
   瞬间，他的手掌贴上我的背，我感觉到一股外界的力量直入体内开始乱窜，身上也比刚才好很多了。我诧异地回转过头看向他，他露出一丝苦笑，“这些阴气，应该可以够你支撑一些时间，我们，都不能死。”
   他放开我，然后拿出一把我的刀，我也拿过一把。
   他说，我们，都不能死，这句话，在很久之前他就对我说过，我一直很想寻找一个解答，可是没有人告诉我，现在，我终于明白，这是属于我们的天下，我又怎么能现弃他离开呢？
   那些曾经和我们站在一个军营而转瞬间就变为敌人的人挥刀向我们砍来。此刻我的心中是从未有过的淡定，刀子飞快地割破喉咙，鲜血四溅开来，沾染到了脸庞上，衣服上，还有，滴落在了心底。
   我们，只有杀死敌人，才能让自己活着。
   是的，蒙楚，你说得没有错，我不会再不敢上前了，这些人，都必须死，因为，我们想要活着。
   希澈的身手也没有之前的矫健了，之前的战争让他精疲力竭，但是杀死这些小兵还是游刃有余的。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希澈的手，有些僵硬，好像无法用力。
   是的，我在一个转身时看到他手上有大块的伤口，是被芒刺刺伤的，那种刺，只有魂寂的锁链才会有吧，他们已经遇见了，并且比过一场了吗？那么，希澈没有长剑在手，手也受伤了，是魂寂所为，如果按照以往，希澈可能不会活命，因为魂寂，除了擅长用锁链，还擅长用毒，假如锁链上带上了毒液，希澈必死无疑。他不想希澈死，正如我不希望希澈杀死他一样。可是，到底，我们这么做，值不值得呢？
   “金希澈，你这个叛逆份子，竟然帮着奸细。”王仁的长矛直指金希澈的胸口，用力地刺过来，希澈解决了手边一个小士兵，根本没有反应过来，而手又带着伤，连握着我的双刀都如此吃力，我侧身用刀子替他挡去，回击过去。
   “王将军，你似乎，说反了吧？如果论这个叛逆分子的话，谁比你更叛逆呢？”
   我说完这句话后就将刀飞转而去，他还没有意识到，喉咙就已经被割破了。这是师傅曾经教我的，只是之前我有寒毒在身，很多绝招都没有办法完全发挥，今日借着希澈身上的阴气，我才能在一瞬间将他置于死地。
   士兵们见他们的首领都死了，不知道该继续战下去还是停手。
   希澈拿出军令牌，大声说道，“你们都停手吧，难道你们真的相信我会害自己的国家？我是虞国的二皇子，难道还没有威信吗？现在你们就算回去，也只是死路一条，不如跟着我，如何？”
   他们纷纷都跪倒在地，“愿意跟随二皇子效命。”
   希澈露出一抹微笑之后，就从马上摔了下来。
   “希澈……”
   跑到他的身旁，他的身体，怎么会如此冰冷，好像是要将我一起凝结如他的灵魂。
   我放开他，他睁着双眼看着我，无奈地说道，“我们，竟然连一个拥抱，都没有……”
   “金希澈，这并不悲哀，我不能拥抱你，否则你会死的，你的阴气因为刚才输入我的体内而无法控制正在向外扩散，如果我靠近你，我会吸收尽你的阴气的，我只能站在距离之外看着你，但是这并不代表我不想拥抱你。现在，你能感觉到我给你的温暖吗？”
   他用力地点了点头，闭上双眼，嘴角轻轻上扬，“很温暖……有你的味道，萦绕在周围。”
   这个时候鲁毅将军还有上官翼都来了，我大声朝他们喊道，“快点救人。快点啊。”
   连统马上下马将金希澈扶起，我也被上官翼搀扶着。我望向已经昏迷过去的金希澈，心中默念道，“这一战，我们并没有输……”


贰拾贰
  
   “他怎么样？没事吧？”希澈身上的伤已经包扎好了，而且他的体力恢复得很快，他站在正洙的床前问着正在诊断的军医，军医思索了片刻，跪在希澈的面前，神情十分不安，他低头说道，“二皇子，军师的脉搏十分微弱，他恐怕不行了。”
   “他，还能撑多久？就没有其他的办法吗？”此刻的希澈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淡定，他的语气冰冷，好像在说着无关紧要的事情。
   他用手抚过还在睡梦中正洙的脸庞，他的眉头又紧皱着了，很疼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用我的死吧……”
   四周的人都纷纷跪下来，齐声说道，“请二皇子三思。”
   他不想去在意别人怎么说，连看他们一眼都没有，只是盯着正洙，想要知道他的心里是怎么想的。
   朴正洙，如果我的死能够换回你的生命，那么，就这样吧？
   希澈露出了一抹苦笑，继续轻柔地对着正洙说道，“我也不知道你是否同意，我先擅作主张了，好不好？”他瞬间变成了一个小孩子般，让人隐隐作痛起来。
   “二皇子，切勿这么做，请您为国家社稷考虑一下，请您为这些誓死跟随着您的将士考虑一下！”
   鲁毅的这句话让金希澈站起身，他的表情十分严肃，甚至有点愤怒，他走到鲁毅面前，说道，“为国家社稷考虑？鲁将军，你看到那些所谓的忠良之士是怎么拿剑杀我们的吗？你看到如今的朝政是谁在一手遮天吗？天下？天下群雄纷争，我们小小的虞国连自己的朝政都还没有管理好，又凭什么夺天下？凭什么和别人战斗？”
   希澈发出了一个接一个的问题，顿时底下丝毫没有了声音，他们都意识到了现在自己的处境，也觉得希澈说的其实正是自己心里想的。
   这天下如此之大，而虞国实在太过渺小。
   如果必须要找到容身之处，就必须将全国上下统一起来，共同迎敌，可是如今呢？
   “你们出去吧，我主意已定，不会改变的。”
   他们还想说什么，但是金希澈的身上好像是笼罩着一层冷漠的光环，不容任何人靠近。如今不管别人说什么，可能都改变不了了。
   等到那些人都出去之后，整个帐内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他想起之前正洙对自己说的，他说自己的寒毒吃了柳念的药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可是今日军医诊断说是没有救了……
   “你一直在骗我，对不对？”他拨弄着正洙的发丝，将自己的脸庞贴在他的脸庞上，两个人都是没有温度的冰冷，两张美得异常的脸庞此刻就紧紧地契合在一起。
   “答应我，如果你醒过来看到我不在了，不要哭！”明知道他不会回答自己，却还是想和他说话，说着这些让自己眼泪掉落的话。
   “那些人不会明白，就算我死了，正洙还是会继续帮我完成这份大业的，是不是？我知道你会的，因为，你是唯一一个了解我，唯一一个我想拥抱的人。可是，为什么，我们连把对方揽在怀里都会这么吃力。你说，这并不可悲，那你告诉我，还有什么比这更可悲的呢？”
   还有什么比这更可悲的呢？
   他细细地亲吻正洙的额头，眼睛，鼻子，嘴唇……
   感觉到有点苦涩，是泪水，流进了嘴巴吗？他看到正洙眼前的泪，一点点帮他吻去，嘴唇触碰的地方呆着点柔弱，又让人蛊惑的感觉。
   别哭，别哭……
   这并不是生离死别，而是另外一种重生……
   门外大家依然长跪不起，在门口喊道，“我们都愿意追随二皇子，愿意将虞国现在的朝政改变，拥立二皇子作为我们虞国的帝王。”
   这句话，一直萦绕在正洙和希澈的耳边。
   他们是打算与朝廷抵抗，造反，希澈听在耳里，但是又字字落在了心里。
   他闭上双眼，觉得是累了，乏了，再也不想思考了……
   这个时候，突然有一个人闯进来，希澈抬眼看他，是鲁彦。
   鲁彦跪在他的面前，这个平时不怎么遇见的小将军竟然独自违背希澈的命令闯了进来，他的语气十分坚定，说道，“请二皇子放开军师，我有办法救他，而且保证你们两个都可以活着。”
   希澈诧异地望着他，但是看到他的眼神里丝毫没有欺骗的色彩，才放开正洙，走到他的面前，“什么办法？”
   “仙儿告诉我的，说是军师一直隐瞒着二皇子，柳先生曾经给过军师一些药，但是这些药只有靠二皇子带有阴气的血液作为引子才可以治疗，现在，药在我这里，只需要二皇子的一些血，即可。”他说完，就从衣袖里拿出一包药，希澈伸手接过。
   他不禁开始疑惑起来，仙儿？
   正洙说自己身上的伤是仙儿刺伤的，可是为什么？仙儿还要帮助他们呢？理应是巴不得正洙死才对啊？他的脑中有些混乱，但是现在顾不得那么多了，立即吩咐下去，熬药……
   鲁彦出去之后，大家都松了一口气，纷纷围过来，好奇地问道，“怎么样，二皇子没事吧？”
   鲁彦摇了摇头，“幸好我赶来的及时。之前我一直想说，但是怕军师生气，现在这紧要关头，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如果二皇子死了，我们虞国真的就完了。对了，爹，你们刚才说的那些话，是真的吗？”
   “当然，我们这么多人都已经做出了决定了，太后当政的虞国肯定不会长久，所以，我们誓死愿意为二皇子效力。”
   “好！”希澈从帐内出来，手臂上还有刚才割伤使其流血做引子的伤口，他笑道，“既然大家都愿意跟随我，那么，我们都好好地活下去！”


贰拾叁
   睁开双眼，眼前白花花的一片，如同仙境一般，丝竹演奏出优美的弦乐，周围的摆设若隐若现。舞姬围绕在身旁，扭动着婀娜的身姿，身上的花香阵阵扑面而来，冷月如霜，我扶着有些晕沉的头支撑起身子。
   一个妖娆的女子坐在我的身旁，她的双手环住我的身子，在我的脸上轻轻印上一个吻，她蒙着面纱，我看不见她的脸庞，但是深邃似海的双眸仿佛能够勾魂摄魄。
   周围是雕工精细的床栏，我坐在偌大的床中央发呆，如此大的房间里，弥漫着一股云雾般的白气，一直将视线模糊。
   我这是，在哪里？
   我开始显得迷惘，知道身旁的人都已经不在，只有一个男子还在不远处安静地坐着，我看不见他的脸庞，但是还是觉得有些熟悉，他站起身，朝我的方向慢慢踱步而来，然后，烟雾化开，显现出来一张瘦削而从容的脸庞，他一贯的青衣装束，头发披散而下，异常俊逸。
   我只能愣着看着他已经坐到了我的面前，伸手拂过我的脸庞，我猛然惊醒，望着他，他嘴角轻轻上扬，说道，“正洙，不认识我了吗？”
   “蒙楚？”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伸手揉了揉，他握住我的手，点了点头，示意我这一切都是真的，并不是幻觉，眼前出现的真的是蒙楚。
   他将我揽在怀里，我能够听到他有力的心跳声，“正洙，很想你……”
   我的双手不由自主地环住了他的腰，他的衣服一直都是干净而美好的，正如他的人，淡雅而从容，这样云淡风轻的男子，曾几何时，我想用自己的一生去守护，可是现在，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以后，和我在一起，再也不要去什么皇宫，不要去什么战场了，好不好？”
   我不懂，为什么我会在这里，为什么我还活着，为什么？
   他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解答了我的问题，他说，“你还记得仙儿吧？他是我的人，他会幻术，所以你所遇见的他刺杀你，都是幻觉，他接近你，只是因为执行任务，因为我要他把你弄到我的身边，现在金希澈身边的，是仙儿，他借用了你的身体。”
   “仙儿？你说他杀了我，根本是虚假的，一切都是你的阴谋？”
   他拿过桌上的镜子放在我的面前，铜镜中反射出的脸庞是如此清秀，那不是我原来的模样，是仙儿，我惊吓地将手中的镜子摔碎在地，碎片洒满地面。
   我推开蒙楚，“你不是蒙楚，你到底是谁？”
   “正洙，你不用自欺欺人了，你比谁都更加确定，我就是蒙楚，因为，这把剑，你知道，他是不会离开我的身边的。我曾经对你说过，剑在人在，剑毁人亡。”
   是的，我比谁都清楚，眼前的人确实是蒙楚，可是我还是不愿意相信，他会用这样一种方式将我欺骗，从前的蒙楚会一味地容忍我的任性，会将我保护在怀里，可是，这一次，我们竟然在这样的情况下见面，而我的容貌，也已经成了别人的模样。
   “让仙儿欺骗我，让我像是个傻子一样被你耍，为什么这么做？”
   我的眼里是从未有过的绝望，我透过他的双眸看到了被火焰燃烧的我自己，感觉很快就会成为灰烬。
   最信任的人，竟然这样欺骗我……
   “因为我已经，抓不住你了，再也抓不住了，所以我不得不这么做。你爱金希澈，从师傅做出决定让你们一同离开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会离开这里。”
   “这里？”我望着他疑惑地问道，“这里是……”
   “是的，这里是小楼，我们从小长大的地方，我回来时你已经不在了，所以，我杀了师傅，我杀了他，因为他只把我们当做工具。现在，小楼里有一批新的杀手，我每天都在训练他们，我要让他们成为最强的杀手，品味那种孤独与绝望。”
   “蒙楚，你变得太恐怖了，已经不再是以前的你了。只要你不囚禁我，我一定会想办法逃出去，我从离开这里的那一刹那起，就已经不再属于这里了，是的，我爱金希澈，比你想象中的还要爱，任何人都不能阻止我回到他的身边，我会帮助他夺天下。”
   当我说完这段话的时候，他突然大笑起来，“你以为，金希澈真的爱你吗？金希澈爱的人，已经为他战死，他只是需要一个替代品而已。”
   “就算是替代品，我也想陪在他的身旁，仅此而已，直到他不要我的那天，直到他挥剑刺向我，让我滚的那一天。”
   我可能无法预知未来，但是我能留住过去，所以，我想，自私一回。
   蒙楚，你已然不是我的蒙楚，我的蒙楚，是不会哭的，是从来不会屈服的，可是在那一刻，当我说出我要离开的这句话的时候，你的眼泪欺骗了你自己……
   你抱住我，紧紧地不松手，你说，“如果我不放手呢？”
  
   之后的几天，我都没有和蒙楚说话，他让人送饭进来，送饭的是一个与仙儿差不多大小的少年，他与仙儿是好朋友，名叫子瑾，这少年很老实，他总是会分不清楚我到底是谁，把我当做是仙儿，和我聊天，我也很喜欢和他聊，毕竟在这里，我已经没有熟悉的人了。
   “仙儿，现在楼主将你宠在怀里了，你是不是终于如愿以偿了？”我喝着粥，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诧异地望了他一眼，他带着一丝苦笑，说道，“你看，现在楼主让你住在他的房间里，让我给你送饭，以前，你一直都把这种感觉藏在心里，现在，楼主终于看到你的心思了，以后……”他突然就不说下去了，我从他的语气里能够感觉到这个少年对仙儿的感觉非同寻常。
   仙儿一直喜欢的就是蒙楚，而并非柳念，难怪他愿意跟着我一起去军营，而没有跟柳念回去，这一切，都是他所作的假设，引诱我说出对金希澈的心思，然后把我的情况都告诉蒙楚。蒙楚才会如此清楚我的底细，假如他被人发现，那他一定会被杀的，就算是出生入死，你都要替他卖命，到一个你根本不爱的人身边，这就是你吗？仙儿……


贰拾伍
   子瑾在我的屋里点燃了一种熏香，所以这几天，我睡得特别安稳，晚上也没有做梦，一觉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子瑾就会帮我把所有的窗户都打开，他说透透气，这样对身体好。我看着他微笑着的模样，突然觉得能够拥有这样纯真笑容的人真的不错了，好像全心全意地信任着一个人，对他丝毫不迟疑一般，我问他，“子瑾，你为什么要跟着蒙楚？”
   他好像觉得我这个问题很好笑，随意地说道，“这里，已经是我的家了，楼主对我们都很好啊，所以觉得呆在这里，至少不会饿死。”
   “子瑾，你有没有想过，离开这里？去过另外一种生活？”
   “离开？仙儿？你没有事吧？”他瞪大了眼睛用手试探着我的额头，我推开他的手，“我是说认真的，难道你从来没有想过吗？”
   他的眉头舒展看来，看着我的样子特别可爱，让我也忍不住伸手去揉他的脸庞，蒙楚身边，总是有那么多优秀的人，我不禁这样想到。
   “仙儿，一直以来，楼主从来没有要求我们强留在这里，任何人都是出入自由的，就算所有的人都离开了，我相信你还是会留下来的……”
   听了他的话，我的整颗心都重重地被压着，难受得很，是啊，我不得不接受我现在是仙儿的事实，仙儿可以为蒙楚付出那么多，又怎么会离开呢？
   心中燃起的希望好像又被无情地熄灭了，我低垂着头散漫地喝着子瑾放在桌上的粥，现在我根本出不去，蒙楚派人将我看守得很牢，尽管我的心还为远在千里之外的金希澈悬着，可是就算此刻知道他身处于危险之中，我也无能为力。
   第一次感觉到无力感是如此让人惧怕地蔓延到了全身，我身心疲惫了，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离开这里呢？
   子瑾见我心情不好的样子，看着我疑惑地问道，“仙儿，最近，你变得很奇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楼主要把你关起来，还要让我每天给你送饭？”
   我欲言又止，有些话，我不知道该对谁说，可是说出来又能怎么样，他根本帮不了我。蒙楚想要的，只是我留在这里，也许，时间久了，我们之前的关系就能释怀了呢？
   “楼主今日好像说有很重要的事情，关于虞国的，最近楼主也很奇怪，为了虞国的事情特别上心，他一大早就出门了。”
   虞国？我拉住他的手，动作太过突然，让他有点措手不及，眨巴着两只大眼睛看着我，“他去虞国了吗？”
   “我不知道，只是楼主最近一直行迹匆匆的，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只是经常听他提起罢了。”
   等到子瑾出去之后，窗户也再度被关上了，心里七上八下的，蒙楚一定是去接应仙儿了，希澈还在军营里，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而我，如同一个废物一样只能被锁在这里坐以待毙，不行，我不能看到蒙楚杀了金希澈。
   我用力敲打着门，喊着子瑾的名字，希望他能听到，我听到他的脚步声停留在我的门前，我隔着门对他说，“子瑾，放我出去，我求求你，放我出去。”
   他的声音传递进来，他说，“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你不是仙儿……”
   “子瑾……”
   “你叫朴正洙，是楼主爱的人，但是，就算你不是，我还是欺骗我自己，你就是仙儿，你会对我笑了，你会和我聊天，你会把心里的一些事情告诉我了。只是这样，我都很满足，你说，我是不是很卑微？”
   他的声音混杂在风中，有些飘渺，我知道此刻他的心里，一定很难受，可是子瑾，这是谁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你不卑微，一点都不卑微，从我来到这里的第一天起，你就给我一种很独特的感觉，我不是因为想要离开这里才故意靠近你，更不是利用你对仙儿的感情，我只是把你当做朋友，当做我在这里唯一的朋友，子瑾，如果你放我离开你会被惩罚，那么我宁愿留下。”
   他沉默了良久，打开了门上的锁，站在我的面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的声音有些许冷淡，响彻在我的耳旁，他说，“你走吧。”
   我看着他，想从他的眼中看到我自己，他低下了头，我知道，他在哭，第一次他在我的面前流了泪。
   从他身边擦肩而过的时候，我对他说，“子瑾，我一定，会把完好的仙儿还给你的。”
   我会把仙儿还给你的……这是我对你的承诺，并且一定会完成。
   他点了点头，突然就转身从后面拥抱住我，我感觉到背上已经被泪水浸湿了，隔着薄薄的衣衫渗透进来，有些许的凉意，“一定，不能让他受伤。”
   “子瑾，谢谢你……”
   彼此的距离越来越远，可是我突然觉得仙儿好幸福，有一个人如此爱他，一直在等他，即使他伤痕累累，还是不会觉得悲哀。
   子瑾，假如我回不来了，假如我无法带回仙儿，我就用我的生命来偿还……
   马不停蹄地赶了一路，终于到了希澈驻扎的军营，可是已经没有人了，什么都不在了，好似一场冗长的梦。
   是我慢了一步吗？现在他去了哪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里好像是有打斗的痕迹……
   然后，我看到四周的人都纷纷跑了出来，他们手中都是弓箭，对准了我，我下了马，看着那些熟悉的脸庞，他们都是曾经在军营中出生入死的兄弟，可是现在，他们把箭对准了我。
   “你还是出现了……”
   我转头，看到希澈从那些人的身后走到了我的面前，我的心里松了一口气，好在他没有事。
   他现在这么对我，一定是因为仙儿对他说了什么，我不怪他。
   但是他之后的话让我的心彻底凝结成冰，他说，“朴正洙，还要欺骗我多久？”
   “你知道我是正洙？”
   “否则呢？你利用仙儿，在我的身边，窃取虞国的国政，想要危害我的国家，还想要隐瞒我多久？”
   原来，都是我自作多情，我不惜背叛子瑾，逃离蒙楚来找他，他却让那么多人将箭对着我，我以为他只是将我认错，可是他比谁都清楚，我是正洙……
   他要杀我……
   不是因为我是仙儿，而是因为，我是正洙……
   我突然很想笑自己，一直以来，只有我才傻到以为他会和我相信他一样地相信着我，可是，我凭什么自以为是呢？


   贰拾陆
   他说，放箭……
   结束了，我闭上双眼，等待着死亡的感觉……
   密林的时候，被血鸦追杀，在以为自己快要死去的时候他替我挡去那些袭击，那些风雨兼程的日子里，无论遇到什么困难，只要有他在身边
，总是感觉即使是死，也是幸福。可是，如今，心是凉的，连灵魂，都寄居在别人的躯壳里，到底，还剩下些什么呢？
   金希澈，万箭穿心，真的会那么痛吗？因为心很痛，所以我想知道，这种痛是不是可以，让心不再痛了呢？
   我听到耳旁用剑挡去箭的声音，我听到熟悉的喘息声，我听到心碎裂再也拼凑不回的声音。蒙楚，我知道是你，也许我该高兴，至少，我还
能活着，即使苟延残喘，可是，我还活着。
   “蒙楚，你没有感受到吗？已经不需要再救我了……我已经，死了……难道你没有感受到吗？”我冲他大喊着，我希望他能明白，替我做的
这些都是没有意义的……
   他将我护在怀里，在我耳边轻轻地说道，“我不允许你死，你听到没有，所以，你不能死。”
   我不能死？又是这句话，金希澈说过，锦瑟说过，蒙楚，你也说了，可是为什么，你们谁都没有告诉我原因。
   我望着站在人群之外的金希澈，因为那些人的话语，所以，你让人杀我，让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傻子。现在，你为什么能够这么从容地站
在那么遥远的距离看着我生死一线，这样的距离，让我绝望了，我已经，无法再靠近你了……
   纵然你下了命令杀我，可是，我还是想回到你的身旁，我还是想选择相信，我还是，想要帮你夺得天下，那个男人可以为你战死沙场，我又
为什么不能呢？
   可是，你还会明白吗？我这样挣扎着，不是因为恨你，而是因为，太爱你……
   所以，请告诉我一个原因，一个我为什么不能陪在你身边的原因……
   没有别人，只有你我之间的理由……
   仙儿此刻出现在希澈的身旁，他还是我的模样，希澈握着他的手，他的眼神里，只能看见蒙楚。
   蒙楚为我挡箭，他告诉我，我不能死，他的肩膀上中了一箭，可是他还是微笑着，吃力地将我护在怀里，他说，“你还记得吗？只有杀死对
方，才能保全自己。正洙，我们，才是一样的……”
   是啊，我们才是一样的……我们在小楼里的时日，我们一同杀人，一同修炼，一同接受师傅的惩罚，我们是一样的，那时的世界里，没有金
希澈，没有仙儿，没有别人。
   我用手止着蒙楚的伤口，他的血还是不停地往外溢出，“蒙楚，我突然很想回到从前……”
   他轻抚过我的脸庞，他说，“好，我们回到从前。”
   我的眼泪滑过眼角，明明已经没有可能回到从前了，可是蒙楚，你为什么还要许诺给我这个谎言呢？
   然后我感觉到蒙楚的身体向我倾倒，他的背上，也中了一箭。
   “蒙楚……”我喊他的名字，他摆了摆手，示意我不用替他担心。
   四周的人，都停下了，我将受伤的蒙楚安顿在地上，我看着金希澈，他的蓝色长发飘扬在微风中，我用手擦去眼角的泪。
   沉默的氛围使人压抑，我只是盯着他，然后，我向他跪下了……
   那一刻，所有的人都惊讶了，我告诫自己，一定不能哭，否则，就输了，我说，“希澈，求你放过我们，求求你……”
   我求你，这是我第一次如此卑微，子瑾并不卑微，其实卑微的从来都是我。
   “你求我？为了他，你竟然求我？”
   “是的，我求你放过我们，或者，杀了我，放了他。”
   也许是错觉，我看到他眼里闪过的一丝凄楚，但是很快他还是恢复了一副冷漠的表情，他说，“如果我杀了他呢？”
   “那么，就请你，也杀了我吧……”
   “好，好，很好……我不杀你，也不杀他……你们走吧，永远不要再让我看见了。否则，我下次就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们了……”
   希澈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扬起的尘埃让我觉得自己是如此的肮脏。
   很多时候，你背对着我的时候，我永远只能触及到你的背影，我看不到你的表情，看不到你是否有为我流过泪……
   仙儿走到我的身边，他看着重伤已经昏迷不醒的蒙楚，他说，“我们换回来吧。”
   我点了点头，“仙儿，子瑾很想你，跟我回去吧。我原谅你做的一切。”
   “已经，回不去了……替我照顾好楼主，告诉子瑾，不用等我，永远别再等我了……”
   然后，我感到眼前一阵晕眩，然后，在瞬间，我就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他俯下身体，在蒙楚的额头上轻轻地印上了一个吻，悄无声息的，他
站起身，看了我一样，然后向着希澈离开的方向离去，这一次，我知道，他在哭……仙儿，你的眼睛，已经欺骗了你……
   我扶起蒙楚，往回走去……
   他虚弱地睁开双眼，握住我的手，他说，“正洙，你还会离开我吗？”
   我摇了摇头，对他说道，“不会的，我不会离开你了。”
   “蒙楚，我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去了，如果你也不要我了，那么，我该去哪里呢？”
   他的手指触碰到我的脸颊，带着一抹苍白的微笑，他说，“我不会不要你，永远也不会不要你。对不起，之前对你所做的一切，对不起……
”
   我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心中的难受，在他的面前大声哭了出来，第一次，我这么伤心，是不是，眼泪流光了，以后就不会那么难受了呢？

贰拾柒
  
   我们回到小楼的那一天，我感觉蒙楚的身体越发冰冷了，我守不住他正在悄无声息流逝的灵魂，那种无助，那种绝望，让我觉得整片天空在
瞬间都变成了灰色。
   子瑾看到我们两个人狼狈的出现在门口时，惊慌得不知所措。他上前从我身边接过已经失去意识的蒙楚，他扶着蒙楚进去，我却避免看子瑾
的眼神，我怕他从我眼里看到我的伪装，看到我的脆弱，当他们进去的时候，我也累得再也站不住了，只是在那一刻，我的心里，从未有过的
清澈，感觉，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是啊，我可以假装不在意的，只要过去不再重来……
   心，是冰凉的，土地，也是冰凉的，我将脸庞贴在地面上，感受着尘埃在我的耳边随意跳动，终有一天，我也会被埋葬于此吧。如果现在能
够下一场雨，那该有多好，这样我就可以洗干净我满身的污浊，我可以对自己说，让那些痛苦的过往都随着雨水都流逝吧……
   子瑾站在我的面前，我看着他干净的靴子，我疲惫地抬眼看他，我说，“我带不回他，子瑾，我连自己都丢了，我该怎么把他带回给你呢…
…”
   他扶起我，长发披散下来，散落在我的脸庞，我闭上双眼感受到这种真实感，活着，我还活着，是啊，就算是心死了，就算是灵魂不再干净
了，可是我还活着，这便是最残酷的事实。
   我已经，不想哭了，没有眼泪了，眼睛酸涩得痛，感觉只剩下了两个空荡荡的深渊，一望无际。
   “我扶你进去吧……”
   我推开他，面前站起来，有些不稳，我指着他说道，“这不是你该说的话，你现在该对我说，你怎么可以没有把仙儿带回来，我要杀了你，
杀了你……为什么你不这么说呢？”
   他愣在我的面前，脸庞上没有任何表情，我知道，他心里难受，和我一样的难受。
   “你说过，你把我当做是你在这里的唯一的朋友，我一直都会记得你说的这句话，因为，你也是第一个把我当做朋友的人。朴正洙，假如我
也自暴自弃，我也欺骗我自己，那么，又能怎么样呢？楼主受了那么重的伤，他需要照顾，你却在这里让我杀你，你死了，仙儿就会回来吗？
你死了，我还能活着吗？”
   “子瑾……”
   为什么你能够这样堂而皇之地指责我，为什么我在面对金希澈的时候，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你并不欠我什么。我从小就是个孤儿，我不知道爱是怎么样的，遇到仙儿，是我最幸福的事，我想对他好，我想照顾他，尽管我知道以我
自己微薄的力量根本保护不了他，但是我还是想要试一试。后来，看到楼主对你的爱，我才知道，我之前的那些什么都不是，他才是可以为爱
付出一切的人，甚至是他的生命。”
   他停顿了片刻，继续说道，“如果这就是宿命，那么，我认了……”
  
   蒙楚的额头很烫，灼伤一般，他发了高烧，又带着一身的伤，我让子瑾帮我打了一盆凉水，现在这样下去不行，他身上的伤口虽然不再流血
了，可是还是受到了感染，况且加上高烧，如果不及时治疗的话，他一定熬不过今夜的。
   “子瑾，我要去找大夫。”
   “不行！”他拦住了我，严肃地说道，“楼主有很多仇家，小楼的地势比较隐蔽所以才能躲避他们，现在他们如果得知楼主重伤昏迷不醒，
那么，一定会都到这里来报仇的，我们不能暴露这里，一个人都不能带进来。”
   “可是，他会死的……我不能看着他死，他是为救我才受得伤。”
   “如今，只有一个人，他能救楼主。”
   “谁？”
   子瑾走到窗前，打开窗户望着满园的桃树，已经开了花，他的声音清澈而悠远，他说，“锦瑟……”


贰拾捌
   桃花开得艳丽，桃园中的男子，披散着一头蓝色的长发，慢慢地踱步地穿梭在其中。
   纤长的手指上还残留着花的余香，手腕上的伤口已经慢慢地结了疤，变得触目惊心，他伸手轻轻抚过，嘴角带着一抹苦涩的微笑。
   曾经流过的血，曾经为了救他不顾一切的场景历历在目，如今，连自己都无法分辨到底是梦还是现实。
   “花虽美，但是人已经不再有感情，也是无用。”
   白衣胜雪的他，站在他的身旁，选择了和他一起回到这里……
   “我们，都无法留住这样的美丽，实在是太过短暂了。你，是不是也一样？”
   “金希澈，我不明白，你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呢？”
   “你不需要明白，你对蒙楚的感情有多深，那么我对朴正洙的感情就有多深。可是，我们两个都一样的可笑，他们才是一样的人，而我们，只能看着他们离去……”
   他转身离开，留下仙儿一个人，望着那些花朵，越是耀眼，越是凄楚，不久之后，还会残留下什么呢？
   不过，至少花绽放过，它们曾经美丽过，那么自己呢，这么做，到底值不值得呢？
  
   帐外有人轻轻咳嗽了一声，希澈知道是谁，只是现在他一点心情都没有，说道，“有事就在帐外说吧。”他不想被人看到他现在的模样，日渐消瘦的脸庞，已经多日未进食的身体。
   “希澈，我是上官翼，之前你姐姐飞鸽传书，说皇宫中一切已经打点好了，只要我们趁其不备，发动进攻，擒住太后，逼小皇帝退位，一切就能够结束了。”
   良久之后，希澈的声音才传来，他说，“我知道了，今日凌晨，我们赶回虞国！”
   “是！”
   正洙，我以为我在这里多停留一些时日，你就还会回来，这几天，我总是站在路口，望着那天你向我跪下的地方，突然觉得眼睛很酸涩，我怕眼泪掉落，所以只能仰着头。
   你为他求我，你从来不曾求过我的，因为他，你求我……那么，到底我在你心中，是怎么样的存在呢？
   现在，我们要回去了，明明知道，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可是我还是在等待着奇迹的发生，我独自守着那个路口，希望你能够看得到，我所说的，所做的，都不是我想要的……可是，我无能为力……
  
   全军三万多人在凌晨时回虞国，守卫的将士都没有意识到，被纷纷拿下。鲁彦提前赶回去已经和瑶琴做好了接应，里应外合的，都是希澈的人，根本不需要打，就已经赢了一半。
   朦胧的月色下，太后站在众人的面前，她也憔悴了许多，不过是一个女人，再怎么强大，也拼不过了。
   “金希澈，你可以杀了我，可是，我求你放过瞳儿吧，他还是个孩子。”
   希澈闭着双眼，此刻他疲惫至极，他突然有种想要抛却一切的冲动，什么都不要，如果当初没有选择回来，那么现在是不是就不会失去正洙呢？
   太后被关押了起来，所有太后的亲信在一夜之间都被处理掉了。
   夜间，希澈推开小皇帝的房门，现在，皇宫内的局势已经全部在希澈的掌控之中了，小皇帝似乎意识到了有什么事发生了，没有睡着，睁着大眼睛看着进门来的希澈。
   希澈走到他的身旁，轻轻地唤他的名字，“瞳儿……”
   瞳儿伸手环住希澈的脖子，“希澈哥，我好害怕。你能回来，真好。”
   希澈轻轻地拍着瞳儿的背，让他安心，“别怕，我回来了！”
   “他们都说你是坏人，你要杀我和额娘，其实他们才是坏人，这个世界上，只有希澈哥还有额娘对我好，对了，还有正洙哥，正洙哥去哪里了？”
   他询问着希澈，希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其实他自己也很想问，朴正洙，你去了哪里……
   “瞳儿乖，好好睡一觉，睡醒了之后，正洙哥就回来了。”
   “嗯，正洙哥答应过我的，要带我出宫玩的，我，希澈哥，还有，正洙哥，就我们三个人，我们一起出去玩。”
   “好。我，正洙哥，还有瞳儿，我们一起出宫玩，宫外有很多好吃的，也有很多好玩的，如果可以，我们三个一直在一起，好不好？瞳儿，如果觉得冷，你就抱紧希澈哥，我会陪在你身边的。你乖乖闭上双眼，希澈哥就讲一些正洙哥的糗事，给你听，好不好？”
   瞳儿重重地点了点头，很听话地闭上了眼睛，此刻房间内十分静谧，希澈的声音空灵而飘渺，回荡在空气中。
   他说，“你正洙哥经常丢三落四的，明明胆子不大，却又要逞强，不肯认输，做什么时候都要冲在前面，又怕死，连抓只小老虎都怕得要死。在密林里的时候，他被一群血鸦追着跑，哇哇地乱叫。他晚上睡觉也不老实，总是翻来翻去的，好像是一条小泥鳅，抓也抓不住，他是个爱哭鬼，比瞳儿还要爱哭，一点点小事，就能哭得死去活来的，可是，又善良得让人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 我以为，这样的一个人，会一直陪伴在我身边的，可是瞳儿，你希澈哥很没有用，我已经找不到他了……我彻底地丢了他……”
   希澈的眼泪滴落在瞳儿的小脸上，冰凉冰凉的。
   “瞳儿，你一定要抱紧我，一定不要放开我，如果很冷很冷，也不要哭泣，因为，瞳儿和傻瓜朴正洙一样，都是最坚强的。”
   他拿过桌上那杯毒酒，喂瞳儿喝下……
   瞳儿安然地睡着，睡着，永远不会再醒过来了……
   他将头埋在他的胸口，眼泪抑制不住地往下掉落，“瞳儿，对不起，我不得不这么做。替希澈哥守护正洙哥，告诉他，我爱他……”
   告诉他，我爱他……

   贰拾玖
   那天夜晚，我做了一个梦，梦里的人，站在我的面前，手上沾满了鲜血，我看不清楚他的模样，所以我走近他，但是我走近一步，他就往后退很多步，后来，幻象不见了，我醒了过来。
   醒来的时候，天还未大亮，我坐在床上，用双手环住我的膝盖，将头埋下，我突然觉得好落寞，这种感觉，是从未有过的，独自一个人，在他国，身上的寒毒虽然已经解除了，可是，心依然是凉的，身体依然没有温度……
   有人敲门，他说，这里的月色很美，介不介意出来赏月。
   我起身，打开门，看到鳞介站在我的面前，他身上随意地套着一件黑衣，望着我，眼里带着笑意。
   我们并肩站在一起，谁都没有说话。
   月色，很柔和，好像要将人催眠一般，我分不清楚现实和梦境，我以为之前的那个梦还一直在持续，自己昏昏沉沉的，走不出来。
   鳞介说，“一直跟着你到这里来，我知道，你此行的目的必定和我是一样的。”
   “锦瑟，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明明可以自己离开的，他要走，没有人能够拦住他。”
   鳞介依然望着明月，眼神中有些迷离，他说，“因为，锦瑟还有感情，他有在乎的人在凉国，他放不下，国仇，家恨，还有，加注在他身上的痛楚，这些，都是所不能体会的。”
   他说完之后就叹了一口气，好像是将心中那些缔结都抒发了出来，我真的，很久没有见到鳞介了，以至于我快要不记得他的模样了。鳞介比起我们四个，都要成熟很多，他总是扮演着一个大哥哥的角色，照顾着我们，会代替我们接受惩罚，任何事情，他都会挡在我们面前，以至于我觉得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我把他的付出，当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
   “鳞介，蒙楚受了很重的伤，我一定要找到锦瑟，让他和我回去救蒙楚，否则蒙楚就没命了，我不能看着蒙楚死……”
   他沉默了片刻，说道，“这么多年了，你的心里，依然只有蒙楚。”
   我不知道他这句话包含了什么意味，转过头去看到他的侧脸，月光洋洋洒洒地打在他的脸庞上，泛着若隐若现的光芒。我有些许沉醉了，鳞介，原来也不过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年，与我们一样，承受着那种挥之不去的束缚。
   “对于我来说，你们一样重要。你，蒙楚，锦瑟，还有魂寂，你们都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不希望你们死，也不希望你们难受。”
   “可是正洙，别再欺骗你自己了，其实你心里已经把我们分得很清楚了，不是吗？”
   他停顿了片刻，续道：“我一直跟着你，从你离开的那一刻，就一直跟着你，客栈，洞穴，还有，虞国……我比谁都清楚，你心里放着谁。”
   我诧异地望着他，不敢置信他的话，“你是飘香？”
   他点了点头，算是回答。
   我抓住他的衣领，我无法再冷静下来了，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我那么信任你，你为什么会是飘香，你怎么可以替太后卖命？那么，这一切……”
   “这一切，都是我和蒙楚策划的，让金希澈和你反目，让你离开他……”
   我放开他，此刻，我已经不想再见到他了，心里沉甸甸的，原来，这一切都是个阴谋，我在外拼命地找寻锦瑟只为救蒙楚，可是蒙楚却是这件事情的主谋。
   从始至终，只有我一个人蒙在鼓里，被你们耍得团团转……
   “你从一开始，就是虞国太后的手下，你到小楼来，不过是为了接近我们，是不是？你的目的，就是让我们都反目，飘香，真没有想到，你让我们大家都以为飘香是一个女人，原来，却是你……”
   “不管你怎么说，我从不为我自己所做的事情后悔。正洙，这一次我也会阻止你去救锦瑟，蒙楚是一定会死，锦瑟也无法活下去。”
   我不敢看他，他已经不再是我所认识的鳞介了，“那么，你为什么还不动手呢？锦瑟会死，蒙楚会死，那么，你为什么不动手杀了我？”
   “正洙，我不想杀你，因为，我找不到杀你的理由，是的，你纵然有治国的谋略，能够凭借自己的智谋在这个乱世占据一席之位，可是，你终究是不属于这样的世界的。可是，正洙，我不想放开你，你知道吗？小楼里，我们四个人都很喜欢你，只是，你与蒙楚，与锦瑟会有更多的接触，而我和魂寂，都选择了在远处看着你，其实我们对于你的爱，不亚于他们两个。可是，我们真傻，你最终还是选择了和金希澈离开，为了你所谓的自由。蒙楚杀害了师傅，师傅，你还记得他吗？他虽然是利用我们，可是，他是我爹啊，我为什么还要救他，为什么？我没有母亲，没有那种被父母疼爱着的爱，从很小的时候，我就只是一个工具，一个我父亲想要争霸天下的工具，如今，我还剩下些什么呢？”
   鳞介的话，好像是钉子，刺在我的胸口，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如果，我们还能回到从前，那该多好啊。不要权利，不要爱，什么都不要，只是我们，谁都没有改变，谁都不会被杀。现在，我们流落在四面八方……鳞介，我不会恨你，我相信他们也会是和我一样的想法，我们都会把你当做我们最好的兄长，因为，不管你变成怎么样，在我们心里，你都是你……也谢谢你，告诉我，我和希澈，从来都不曾改变的感情。我会回去找他，等我找到锦瑟，我就回去找他，并且再也不放手……”

叁拾肆
   “希澈……”我试着去握站在我身旁的他的手，但是他已经从我身边擦肩而过了。他们面对面的世界里，剔除了我的存在，怎么可以，这么绝对得就宣告我已经被打入地狱这样一个残酷的事实呢？
   我努力让自己装着不在意，他的身边本来就要站着一个很优秀的人，那么眼前的弱水，也许就会是这样的一个人吧。
   他伸手拂过他的脸庞，昨夜，那双拥有纤长手指的手还轻轻地拂过我的脸庞，而如今，已经感觉不到那种触觉了。
   “我终究还是回到了这里，金希澈……”他眼里闪烁着孤傲，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我不知道弱水与金希澈的过去，但是从他们今日的重逢，我已经大致了解，那时的生离死别，那时的山无棱，才敢与君绝……
   “金希澈，你是不是要偿还你曾经欠下我的那些呢？为你生，为你死，为你哭，为你乐，那些我为你活着的日子，可是，好像你的身边已经有了取代了我的人。”他玩味地将目光锁定在了我的身上，我没有闪躲，我直视着他的双眼，他的眼神中透着犀利。
   他缓缓走到我的面前，红色的耀眼如同一朵盛开得如火如荼的罂粟，他的指甲很长，划过我的脸庞，我感觉到一阵疼痛，然后鲜血就顺着那道微小的口子中流了出来，我笑道，“特使远道而来，难道就是来调戏这里的皇帝和军师的吗？”
   他笑笑，好像也没有意识到我会如此镇定，回答道，“当然有更重要的事情了，怪只怪皇帝和军师都长得太美了，我情不自禁了，还请军师见谅了。”
   “我能够理解，毕竟，弱水先生还是比较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角色，那么就请先生扮演好你自己的角色，免得受更重的伤。”
   既然，死过一次了，那就就好好守着你这一次的生命吧，我不会轻易认输的。
   “真是有趣。”他拍了拍手，“那么，现在，我该说明一下我的来意了。我是奉芷国国君的命令前来作为使者的，还有，既然两国要联盟，不能这么没有诚意吧，所以我们国君也有个条件不知道你们是否能够答应。”
   “你说吧。”久久没有说话的希澈突然说道。
   “拍你们的军师也充当使者在芷国内，否则怎么能够让我们信服你们的真心实意呢？”
   军师……我猛然张大了双眼，以为是我听错了，但是看着弱水带着笑意的脸庞，我知道那已经是事实了。
   “除了这件事，其他的，都可以商量，如果贵国国君觉得我们不够诚意的话，那就不要联盟好了，到时候凉国攻打而来，我们都会被灭掉，不过，未必吧，你们离凉国如此之近，你们被灭的速度会更加快一点。”
   弱水没有想到金希澈连考虑的时间都不需要就一口回绝了他，他走到了我的身旁，拉过我的手，一个字一个字地对弱水说道，“请特使回去吧。”
   我转过头望着他的侧脸，希澈，这样做，真的值得吗？我的脑中又回荡起瑶琴的话语，她说，要记住那个时候的痛。是啊，怎么会忘记呢，希澈，我怎么可能做你取得大业的路途上的绊脚石呢。
   弱水没有生气，他微笑着转过身去，优雅地朝前迈着步子，是的，他知道，这一场无声的战役他赢定了。
   “等一下……”我叫住了他，“我愿意前往。”
   他停下脚步，看着我，希澈也露出讶异地神色看着我，我感觉到他握着我的手更加紧了一分，好像我会随时消失不见，我冲他露出微笑，示意没事。
   “弱水，我愿意前往，明日就启程。”
   他看向我，那种表情让我觉得有些许落寞，他说，“金希澈，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又在身边培养了另外一个我，甘愿为你出生入死的我，可是，现在的这个人，比我当时更加值得你爱。”他停顿了片刻，继续说道，“可是金希澈，我又算什么呢？”
   金希澈，我又算什么呢？
   “我之前所说的不过是胡乱说的，根本没有交换，芷国国君并不昏庸，他很清楚自己处于什么样的局势，所以他只求和你们联盟，你们两个，谁都不会失去谁。我只是特使，仅仅是特使，因为我知道，我已经没有资格站在你的身旁了。”
   我努力了那么久，那个时候，我以为，就算是死了，也是为你战死在沙场的，用这样的方式让你来铭记我一辈子，可是，金希澈，我苟延残喘地选择用那样一种方式活了下来，多年后再次站在你的面前，你却握着另一个人的手。你是那么冷漠，那种眼神中，让我感觉自己已经遍体鳞伤的身体上又划上了些许新的伤痕，有些疤痕是会残留一辈子的，你明白吗？我为你，失去了自我，只是希望有朝一日，我能够站在你的身旁，什么都没有了。
   弱水被安排进了客房，而希澈还站立在原地发呆，他握着我的手一直未曾放开，我轻轻地拥住他，他的泪水就砸落在了我的衣襟上。
   “正洙，我从未想过我可以如此彻底地毁了他……”
   我轻轻拍了他的背，说道，“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不是你的关系，他不该为你活着，活得那么没有自我的。”
   “不是的，我那么爱他，很爱他……正洙，我是真的，很爱他，你知道吗？”
   红衣似血，白衣胜雪，金希澈，你到底，爱了哪一个呢？现在，已经有了答案，不是吗？
   那日站在山坡上，你对着月光，你说，我们之间，出了皇子和臣子的关系，还有什么关系吗？
   我承认，那段过去，那段我没有参与的只属于你们的过去，我很嫉妒地想要去知道，我想要挖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以让你这样放声大哭，你从来不这样的，从来不是这样的啊。
   “希澈，无论你做出什么抉择，我都会不离不弃地陪在你的身边。既然那么爱他，就去告诉他吧，你其实从来未曾改变过，这么长时日里你一直都在守候着那段干净的爱恋，你没有背叛他，我没有关系的，真的。”


叁拾陆
   那日之后，我便和仙儿一起种着些花花草草，仙儿享受这样的生活，也一并带动了我。每当我们两人置身在花海里的时候，就好像一切烦恼都消失不见了，只剩下了微笑。
   瑶琴有了身孕，这个消息已经基本上在皇宫里流传开来了，尽管我不是很喜欢她的作风，也知道她不喜欢见到我，但是我还是出于基本礼仪去看了她。
   她坐在椅子上，用手抚摸着自己的肚子，神情慢慢地柔和起来，她说，“以前我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样的人，可是现在，当我感觉到自己已经不是一个人的时候，突然觉得已经不能再任性了。”
   我就坐在她的身旁，观赏着她房间内简单的格调，回应着她的话，我说，“公主，也许是因为你快要成为母亲了，所以你不得不把放在金希澈身上的爱转移在自己的孩子上面。”
   “朴正洙，做人，不要太过聪明，否则，最后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但是我知道，现在你不会知道。”
   我突然很想去看一看葬在城外的瞳儿，不知道他一个人在那里是否感觉到孤单，我跪在瑶琴的面前请她允许我去走一趟，她没有拒绝，挥了挥手，说道，“他一定也会想见你的。”
   然后，她疲惫地闭上了双眼小憩了一下，我知道，现在她不想被人打扰，所以就悄悄地关上了门，退出了房间。
   一个人，连仙儿也没有告诉，只是想一个人，我知道，瞳儿也不想被人打扰，我站在他的面前，风吹乱了我的发丝，我没有去整理，只是觉得这里真的太过荒凉了，让人害怕做过多的停留，我说，“瞳儿，正洙哥来看你了。你想不想我啊？我知道你一定很想我，以后我会常来陪陪你的，否则你一定又要觉得闷了，你希澈哥上了战场，所以你一定要保佑他能够平安的回来，我知道，你一定会的。”
   我自言自语了片刻，才发觉身后有一个人站了良久，他撑着伞，替我挡去了才下没多久的雨，我站起身，将纸钱散落在风中，转过身与他面对面。
   他嘴角勾勒出一抹很好看的微笑，然后，我也笑了，他伸手将我掉落在我头上的纸钱拿去，他说，“陪我走一走吧。”
   我点了点头，走一走，也好……
   “蒙楚，我们淋雨走吧。”
   他收起伞，沿着湖边，一直走着，看着雨滴落在水面上，像是线般……
   那种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的景观，让我们彼此都安静了。
   天空，蓝得很耀眼，我看到，他眼中的蓝色，折射出来，然后，我知道，此刻，我的眼眸，也是深邃的蓝色，我们，是这样慢慢长大的。
   “蒙楚，希澈在战场，我却不在他的身边，我不知道路，不知道要走去哪里，你能带我去吗？”
   他转头看我，失了笑容，失了色彩，他说，“我不会这么做。”
   “蒙楚，我总有种感觉，他会死，会死在荒凉的北方，在那里，他的尸骨散落在贫瘠的土地上，黑色的鹰盘旋而过，吞食掉他的肉体。我可能，会没有机会，再见他最后一面。”
   这场对话的最后，蒙楚也没有答应我，他将我送回皇宫，却独自消失在了转角，我知道，蒙楚，依然只是蒙楚，我恨不起来，也爱不起来的那个蒙楚，他走了，他是来和我告别的，我能够感觉到，尽管他一句话都没有和我说，但是就是有这一种感觉，告诉我，今日他一走，我可能很难再见到他了。
   我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好像全身的力气都随着刚才的呼气而耗尽了，我躺在花草中，累得睡着了。
  
   沅水
   虞国大营内，希澈让人将那些香薰拿下去，他站起身，在帐外不断地踱步，来来回回已经很多遍了。夜已经深了，将士们守夜的守夜，睡觉的睡觉，却惟独他，心里放不下千里之外的那个人。
   弱水也在帐外，他一个人坐着，安静地抬头看月光，他说，“我知道，你定是会睡不着的。”
   他走到他的身旁，坐下，“你呢？”
   “我在想，这一次，能够与你一同死，也算是完满了我的人生。”
   “我不会死，我一定会坚持到回去的那一刻。”
   弱水带着笑意，起身，他的身影还是一样的纤弱，他说，“然后你要告诉我，你就算死，也要死在他的怀里，对不对？你们那一句生死相随的誓言可真是感人啊，现在，全国的人都无聊到会把这段事情当做茶余饭后的话题了。”
   “我们不是为了做给谁看……”
   弱水指向远方，那里，是凉国和芷国的交界处，他说，“金希澈，当年，我被抛弃在那个地段，我的生命就在两个国家谁先发现我是活着的，可是，我等的，都不是他们，只是你，一直到最后，我被芷国的人救了，我还是没有等到你来。因为，坚信着你总会来的，所以，就算身上痛得快要死掉了，我还是咬着牙坚持着，这样的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我只是不想承认，你已经不再要我了，这个事实，我不想承认，但是却欺骗不了自己。你们一个上穷碧落下黄泉，一个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有没有顾虑到我是什么样的感受呢？”
   停顿了片刻，弱水继续说道，“金希澈，这么晚我坐在帐外，并不是因为，我不想睡，而是身上的那些伤，疼得我睡不着。最疼的，就是这里。”
   他伸出手指着胸前……这里，就是最疼的地方……
   远处传来一首曲子，悠扬的旋律一直飘荡在整个上空。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叁拾玖
   自从希澈出征之后，我每一天都会在他曾经等我的路口等他，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但是只要他一天不回来，那么，我就守在这里。这场战役已经持续了十多天了，一点消息都没有，只有一次，鲁彦派了个使者回来说是已经打算进攻了，但是装满粮饷的大营被凉军偷袭了，现在的虞国军队只能战胜了，否则连条后路都没有，如果战败，没有了粮饷，这么多人，怎么会有继续战斗下去的斗志呢？
   我的心里想要前往敌方的愿望越来越强了，可是，我不知道自己这样前去会不会给希澈造成困扰，但是，粮饷的问题不是小问题，我不能看着他死。
   我所有的想法都被仙儿一句话给打破了，他拉住我，郑重地对我说，“正洙，你难道一点都体会不到金希澈把你留在虞国的原因吗？”
   我诧异地望向他，他是为了怕我和他一起死，所以才没有带上我的，我能够体会到的，只有那么多了。
   仙儿说，“其实，他是有用意的，他已经预料到自己可能会输，假如输了，那么虞国就会很危险，凉国的大军假如冲入虞国的境内，整个城里，能够作战指挥的，只有你了，你需要保护一国的百姓，还有瑶琴公主，我们的生死斗依靠着你，如果你现在一走了之了，你有没有想过后果呢？”
   仙儿说得没有错，我承认自己很自私，我只是想着金希澈，根本没有考虑到假如连我都不在这城里了，那么百姓们该怎么办，瑶琴又该怎么办？
  
  
   沅水
   凉国境内的硝烟已经弥漫开来了，锦瑟站在城楼上往四下望去，正门现在丝毫没有动静，全城的百姓也按照命令躲进了自己家里，飞在头顶上空的箭将火蔓延开来。
   侧门那里还在抵抗着，很快就要支撑不住了，一旦侧门被撞开了，那么，就会有一场大动乱。
   锦瑟依然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的身上不染一丝尘埃，在众人中寻找着正洙的身影，可惜没有看到，他没有来吗？也好，能够这样静静地忘却，未尝不是件好事。
   弱水指着站在城楼上的男子，转头问希澈，“那个人是谁？”
   此刻的希澈有些愣住了，他还在思索着锦瑟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在所有人都在为自己的生命担忧的时候，他竟然能够如此坦然自若，好像一切都无关于他一般，而那种神情，给人带来一种浓烈的伤感。
   “锦瑟，渊国的皇子。”
   “那个被秦焕养在龙阳殿的男子？”
   希澈点了点头，就没有再回答什么。
   这个时候，侧门那边传来的响声，攻破了，连统带着一队人马闯了进去，魂寂紧跟在其后，顿时，整座城内犹如人间炼狱，发出了死喊声，那么多的百姓，会汇聚成怎么样的血河呢？
   锦瑟感觉到秦焕来到了自己的身旁，只是久久地都没有说话。
   直到，火光映红了他们的脸庞，秦焕想要去握锦瑟的手，被他躲开了，他的脸庞上没有任何表情，一如当初自己第一次遇见他，也也是这样。
   “锦瑟，这天下，是为你而打的，失了你，我要这天下，又有何用？”
   他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只是问道，“你派人去虞国了吧？趁着他们在这里作战，不仅是派人前往军营销毁粮饷，也一并要杀了他们的亲属，是不是？”
   “是的，让他们有家不能回。”
   “当初，也是这么灭了渊国的，不是吗？”他望着远方说道，此刻，锦瑟依然是安静的，即使外面很嘈杂，即使那么多人在打打杀杀，都好像是无法感染这个男子，他只是，想起了以前的日子，想起与姐姐共同生活在渊国的日子，那时，渊国的雪，总是美得异常，自己，也和同龄的孩子一样，喜欢玩闹，母亲每次来找自己，都会亲切地替自己将头发上的雪拂去，感觉到母亲身上淡淡的花香，是自己很眷恋的味道。一直到亲眼看到母亲倒在了血泊中，那种鲜血和花香混合出来的味道，直到现在还萦绕在鼻尖，他无法忘却，红色与白色的交相辉映，绽放出此间最美丽的花朵，那时母亲灵魂的流逝，可是他只能无力地哭泣，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一遍一遍地呼喊，可是没有人再听得到。
   在小楼的日子里，开始变得沉默，开始用那只素色的簪子将头发轻轻盘起，开始拒绝别人进入自己的世界，直到，遇上那个叫朴正洙的人，他总是能够笑得那么灿烂，好像没有什么烦恼，为什么他能够如此快乐呢？很多时候，这样问着自己，那种笑容，很像是母亲的笑容，他也会替自己轻轻梳理头发，会拿雪球砸在自己的脸上，会担心自己有没有生病，第一次，那时第一次感受到还是有人会更关心着自己，所以，之后的日子里，开始为了他，而决定好好地活下去。
   自己，其实根本不是什么冷血的人，也不是人们眼中孤傲不可一世的人，只是，渴望有一个人，能够拥抱一下自己已经渐渐冷却的身体，能够去融化那颗心。
   “秦焕，放我走吧。”他对他说，语气里渗透着冷意。
   秦焕握紧了拳，能够听到骨节发出的声音，然后，他一拳打在了城墙上，鲜血直流出来，他说，“锦瑟，你从来都是在担心着朴正洙会不会有事，替他挡去一切，就一点点，都不考虑到，在这一场战役中，可能死的，是我呢？我知道，这句话很可笑，你恨不得我马上就死在你的面前，但是，我只是，想要保护你，就这么简单而已。如果，你要走，就走吧，不要说放这个字，我从来不曾囚禁你，你要的自由，我都给了你……”
   他没有再说什么，从他身边擦肩而过，看着秦焕流着血的手，看着他绝望的脸庞，看到他突然变得萧索孤寂的背影，那一刻，锦瑟突然觉得，看到了另外一个自己，一个被所有人放逐，所有人背弃的自己……没有家，没有人关心，没有人去相信的另一个锦瑟……
   他停下了脚步，撕下自己的衣服一角，替秦焕包扎了手上的伤，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消失在城楼上，秦焕拔下旗帜，扔下城楼，大声命令道，“给我开城门，杀！”
  

   此刻，希澈从马上摔了下去，魂寂也看到了这一幕，他将长剑从高空中投过来，刺穿了大斧子的胸口，大斧子也倒在了地上，死了。
   希澈将匕首拔住，只是轻微地包扎了一下，对一旁担心着的连统摇了摇头，示意他不用担心，咬着牙站起来，说道，“他刺得不是很深，我及时反应过来了，没事的，大家别放弃作战！”
   “陛下，弱水先生他，他……”
   希澈猛的望向连统，说道，“他怎么了？”眼里满是担忧，已经不去顾自己身上的伤了。
   “他很反常，好像快要支撑不住了，他的内力正在流失，他被人围住了，我们都无暇顾及到他。”
   那边的弱水，已经感觉到自己很快就会失去全部的内力，而眼前这群人，不会放过自己的，远处的希澈，不知道怎么样了，就算他能够赶过来，又能怎么样呢？没有内力了的人，就等于废人一个了……
   他突然觉得很绝望，有种不想再支撑下去的希望，可是，他一直坚信着，希澈会过来的，一定会过来的，那天希澈对自己说过的，不要轻易就去死，这句话，他一直记着。
   他砍了一个逼近他的士兵，又耗费了一丝力气，而那些围着他的敌人也已经感觉到了，弱水的体力完全跟不上，此刻就是杀他的最好的良机。
   希澈在听完连统说的话之后，不顾别人的阻挡往那边赶去，但是鲁毅他们依然挡在他的面前，不让他赶去，“陛下，那里，敌人很密集，您不能过去，况且你已经受了伤，一个人无法去抵抗他们的。”
   他们说的没有错，那边，是核心的地方，是凉军聚集的地方……可是……
   “弱水在那边，你们难道没有看到吗？他在那边，他会死的啊！”他朝他们吼，可是他们还是拦在希澈的面前。
   此时，凉军突然关起了城门，要将他们都锁在城内，然后城楼上面都布满了弓箭手。
   “陛下，我们快点离开，这里离侧门进，否则我们都会死的。”
   希澈被众人拦着，不能过去。
   “陛下，请以大局为重！如果您死了，虞国怎么办？请以大局为重啊！”
   “请陛下以大局为重！”
   所有人都那么说，所有人……
   弱水感觉到那一刻，身体变得轻飘飘的，身上已经遍体鳞伤了，可是，还是没有放弃，他拼尽全力用剑支撑着，他眼神里的那一抹绝望的神色，让那些士兵反而没有靠近。
   金希澈，是不是，这一次，我还是会被你抛却在这里呢？
   这么冷的地方，我一个人躺着，想着你的时候，还是会流泪，还是会很卑贱地希望你能够出现，他们会放箭，然后，我就会被埋葬在这里，永世不得轮回，我每一次试图回到你的身旁，总要让自己遍体鳞伤，你说，为什么我明明知道后果，还要这么傻呢？
   你的朴正洙，真幸福，他有你的爱，他有那么多人爱着他，即使你不在他的身旁，他依然是拥有你的全部的。我记得，那个时候，你站在山崖之巅，将我拥在怀里，浅吻我的额头，我能够听到你的心跳声，你说，弱水，陪我走下去吧。当时的我，就告诉自己，不论生死，都要陪在你的身边，可是，我从来不知道，你对我的，可能从来都不是爱，只是利用了我，利用我来完成你的霸业，直到，我第一次死去……我每一次离死亡如此近的时候，就感到冷，很冷很冷，如果，你能再拥抱我一次，那该多好……
   他缓缓地倒在了地上，再也没有力气抵抗了……

肆拾壹
   那个黄昏，我看到，夕阳像是血液一般染红了整片天空，我的心中有种莫名的伤感，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云朵往前蔓延开来，变幻莫测，我不喜欢总是在飘动的事物，那种捉摸不透的感觉让我很害怕自己是否存在。
   我记得那天，仙儿蹲在院子里，抱着自己的膝盖，突然放声哭了起来，我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只是摇着头，然后，背对着我，擦干了泪。
   很久很久的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一种默契，一种和蒙楚的默契，他的心，已经记挂在了蒙楚的身上，所以蒙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他都能感觉得到，所以，才会哭得像是个孩子吧。
   我看到大批的人马，当我一个人站在城楼上眺望远方的战地的时候，他们的到来粉碎了我所有的期望，带头的那个将领说凉国瓦解了芷国和虞国的联盟，金希澈已经死了，虞国马上就要灭亡了。周围的人开始骚动，我觉得自己像是个木偶，没有知觉一般，看着他，我知道自己此刻的眼神中没有焦距，连说出来的话也没有温度，我说，“我会替他守着虞国的。”
   我会替你好好守护好虞国的……
   他们也许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如此镇定自若，我不哭，也不表现出很悲伤的样子。
   因为，我答应过你的，我会等你，你也答应过我的，你一定会回来。
   我每一次都选择相信你，因为我知道你是不会骗我的。
   我让鲁彦往派两路人马悄悄地环绕到敌军的后方去，而我，带着一队人马镇守住城门，不让任何人进来。
   就算是死，我也会替你守住的。
   鲁彦的人马很快就悄悄地围住了敌方的后面，敌方的人马没有丝毫的警觉，他们以为我会垮了，因为一个消息，但是他们没有料到其实我比想象中的还要坚强，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了。
   也许是仙儿的泪水，我看到他抱住自己身体的无助感，看到瑶琴抚摸着肚子，笑容让我动容，也许是，我也感受到了，远在战地的希澈，他一直坚持到最后一刻。
   “我们，谁都不可以先放弃的。”
   敌人已经不耐烦了，开始往城楼上射箭，然后，他们被我们从后面埋伏而来的军队给攻了个措手不及，死伤严重，我看着那些人前仆后继地倒在了地上，夕阳仿佛更加红了，是不是因为流在这片土地上面的血液浸染了整片天空呢？
   是不是，我的心，也在不停地滴血呢？
   仙儿走到我的身边握住我的手，他说，“正洙，哭出来吧？你这样，让我觉得很害怕。”
   我转头看着他，我告诉他，“我现在，不能哭，仙儿，如果我哭出来，那么这些人都会绝望的，所以，我一定要忍着。”
   我要忍住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我要拼命抑制住自己。
   我望向远处，敌军的数量越来越多了，那一刻，我很清楚地知道了，虞国确实沦陷了，因为，金希澈，死了……正如他们所说的……金希澈死了……
   我握着剑的手，生疼生疼的，好像是渗出了血，我说，“仙儿，扶住我。”
   他将手扶上我的肩膀，然后我突然觉得自己站不住了，我咬着嘴唇，可是泪还是一滴滴地往下掉，怎么也止不住，“为什么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到，不是说过不哭了嘛，朴正洙啊，你真是太没用了。”我不停地骂着自己，直到咬得下嘴唇都破了，感受到血液的腥味一点点蔓延到了口中，才发现，自己已经崩溃了。
   “可是仙儿，我一直在等他，他怎么可以不履行承诺呢？”
   “正洙……”
   “你听到了吗？远处传来的声音，那是他在为弱水哭，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他还是爱着他的，尽管他最终选择了我，可是他还是那么爱他的，你知道那些花吗？其实，都是为弱水种植的，以前，弱水离开的每一天，他都会在院子里种上一株，直到你看到的那一大片院子，我每一次站在花丛中的时候，我都能感觉到，那个时候，他俯下身去轻轻闻着花香，然后喊着弱水的名字。我不是嫉妒，真的，我承认自己比弱水幸福，因为我得到了希澈的爱与承诺，我甚至和他一起同生共死了那么多次，可是弱水，却只能被遗留在他国，等到回来的时候，我已经取代了他的位置，那种感觉，我能够感受得到。我其实已经做出了决定，等他们回来，我就离开，我会还给他们属于他们的曾经，可是，他连最后的承诺都没有兑现，就那么急着和他一起共赴黄泉了……”


   “正洙，不是这样的，那一天，你们在众人面前拥抱，那时他对你说的话难道不记得了吗？你不能那么自私的，他是爱你的，你不能将他当做物品一样去让给别人的。”
   “他死了，他死了啊……你难道没有听到吗？金希澈死了……”我推开仙儿，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疯子，金希澈，你怎么可以把我变成这样呢？你怎么可以？
   “我不要承诺，不要爱，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只要他活着，这种感受你能明白吗？”
   就算是离开又怎么样，就算，你依然和弱水在一起，又怎么样，我可以什么都不要的，真的，只是想要你活着，因为只要你活着，至少我的心也还是活着的，可是你死了，我就算活着，心却已经死了……
   “我守不住他的虞**护不了他的百姓，救不了他的姐姐和他还没有出生的外甥，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这样站着静静地看着，看着……”
   然后，我在那个路口看到了锦瑟的身影，他带着一队人马来到了城门口，他替我浴血奋战， 血染红了他的战袍，但是他还是战斗着。
   我朝着下面所有的人喊道，“你们都给我住手，我们投降，我们投降……”当所有的人看向我的时候，我已经不再哭泣了，我们投降，这是我最后说的话，锦瑟惊讶地望向我，此刻，我知道我的眼中已经失去了任何色彩，漆黑一片。
   结束吧……至少，可以用这样的方式保全城中的老小……
   然后，我看到站在了城楼对面的金希澈，他就站在所有人的面前看向我，听着我说那句，“我们投降……”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的眼神中只有对我的愤怒，丝毫没有感情的冰冷。
   他的怀中，还躺着已经奄奄一息的弱水，还有身后的残兵，是的，他们赶回来了，他们赶回来了。我跑下城楼，跑到了他的面前，我看着他，我心里抑制不住欣喜，希澈，你最终还是回来了。然后，他抬手扇了我一巴掌。
   他语气冷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然后他说，“这就是你给我的此生不渝吗？”
   他推开我，带着弱水走进了城中，身后的那些奋战了多日的将领在看到我的时候都是一副敌视的模样，好像是要将我千刀万剐。
   我看到希澈身上多处的伤痕，和他那种冷漠的表情，我知道，他会恨我，恨我毁了他的国家……
   至此，虞国彻底沦陷，被凉国侵占……
   我站在原地，脸上是火辣辣的疼痛，锦瑟上前，他冰凉的手指抚过我的脸庞，然后，将我揽在了怀里。
   我再也哭不出来了，我说，“真好，他还活着……”
   锦瑟只是拍着我的背，叹了一句，“傻瓜……我很心疼你……”

肆拾贰
   满园的花开得正浓烈，希澈将怀中的弱水轻轻放在花丛中，此刻，他依然是美得异常的，弱水吃力地睁着眼睛，他露出一抹惨淡的笑容，他说，“希澈，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希澈伸出手轻轻地略过他的发丝，希澈告诉他，“不会的，你不会死，我把你救了回来，你就不准死……”
   他笑着，感觉身体在慢慢趋近于透明，“那一刻，你护在我的身前，我真的觉得已经足够了，我一直在想，假如你不回来，其实我也不会怪你，不恨你，我这一生，都只是为了你活着的，我从到你身边的那一刻就被告知，我是你的，全部的全部都是你的，甚至是生命。但是，你却让我有了爱，有了这种不想死的感觉。”
   眼泪滑过，沿着脸庞慢慢地掉落在地面上，溅起丝丝尘埃，“希澈，可不可以，最后，再吻我一下，好吗？”他的脸庞泛着病态的苍白，好像是一个瓷娃娃，随时都会破碎成无数的小碎片。
   希澈俯下身子，将唇印在他的唇上，弱水闭上双眼，长长的睫毛投射下阴影，然后，他露出了最后一次微笑。
   希澈，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所以其实本应该不再惧怕死亡了，可是，这一刻，我真的，很想不要死，所以我才一直努力睁大眼睛，好看清楚你，可是，眼皮越来越沉重了，我无力支撑，可是，我觉得很幸福，曾经爱过，那种感受是无法割舍的。
   岁月静好，斯人最终远去……
  
   凉国侵占了虞国，秦焕亲自来到这里，他以王者的身份，站在百官面前，从今天起，这里的人，都得信服他一个人。
   百官没有人敢支吾一声，对于他们来说，投降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至少可以保住自己的人头，所以，他们根本不在乎谁在统领他们。
   秦焕站在所有人的面前，他将那些不肯屈服的人都关进了狱中，然后，他笑着说，“今日，我第一天在这里接受朝政，我要给你们一件礼物。”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太监们把桌椅摆放在大家的面前。
   “今天不用那么拘束，大家好好喝一杯。”
   然后，就有一个人跪着给他们一个一个斟酒。
   当他们看清楚那个人是谁的时候，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了……
   希澈就低着头，可是那一头蓝色的长发实在是太过显眼了，他放下了所有的尊严给那些曾经屈服在自己脚下的百官们倒酒，不发一眼，百官中很多人都哭了，看到昔日不可一世的君主如今如此低下地跪在他们的面前。
   当所有人面前的酒杯都被斟满了之后，希澈依然得跪在一旁，看谁的杯子空了，继续给他倒酒，从始至终，他都是跪着的姿态，没有抬头，也没有人知道此刻希澈的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
   这一日的朝政很多人都红着眼眶走了出去，希澈默不作声地走回了那片小花园，他已经把弱水安葬了，此刻，他就站在那块地面上，俯下身子，将脸庞贴在地面上，好像在感受着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呼唤，他眼神如此空洞，好像什么事情都无法使他难过了。
   我走到他的身旁，我试着唤他的名字，我说，“希澈……”
   他没有看我，他只是沉浸在他的怀念中……
   然后，过了很久很久，他站起身，从我身旁擦肩而过，什么话都没有说，他的身上那种冷冽的感觉好像是让我回到了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
   他走了几步，停下了脚步，他说，“你别呆在这里，他不想见到你。”
   说完这句话后，他就离开了。
   这里，所有的人都恨我，非常恨我。我去狱中看过鲁毅将军，他只是淡淡地对我说：“我们在前方拼尽了全力只为守住我们国家，我们，就算是用自己的身躯抵挡，也从来没有放弃过，可是当我们支撑到回到城门的那一刻的时候，你却亲手将我们的努力全部瓦解了。陛下从来都是信任你的，才会把你留在虞国境内，希望你能替他守住。你知道我们在凉国的石头城内，差点被乱箭射死，当陛下看到秦焕派军队去袭击虞国境内的时候，他第一反应就是你的安危，就是那一刻，弱水先生已经奄奄一息了，可是金希澈还是在念着你的名字，他说，正洙一个人在虞国，我们一定要回去救他，因为他一定会为了我战到死的那一刻的。弱水先生一直在哭，他说，金希澈，朴正洙的生死才是你的生死，所以，我是不是死去，根本不重要，对不对？我们，最终还是回来了……可是，我们这些人，这些撑到最后一刻的人，才发现没有家了……”
   这个老将军在我的面前流泪，他说，他没有家了，他已经没有家了……是我，亲手毁了他们的家，所以，他们都恨我……
   我好想告诉他，其实，我是想要保全他们的家人，我想保全瑶琴，保全百姓们，可是，我还是，毁了他们的家……
   我知道，我说什么都是没有意义的，这个是不可改变的事实，我的手上，沾染上了再也洗不干净的血迹，他们会随着皮肤表面渗透到内层，然后，腐烂，直至，死亡……
   希澈依然每天在大堂上扮演各种角色，取悦那些侵略者，他把自己折磨得遍体鳞伤，然后回到房间的时候，不停地用酒灌着自己，我试图阻止过他，可是我无法直视他的那种冷漠的眼神，我只能离开，我又回到了无法靠近他的时候。
   他推开我，他说，“你怎么可能和弱水相比呢？你怎么比得上他？”
   我告诉自己，他说这些是因为他醉了，是的，他醉了才会说这些话的，可是，就算是这样欺骗着自己，还是很难受，难受得快要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