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兰吧 关注:15,842贴子:171,190

回复:【苏兰】惜福(21W字已完结,原著向。)

取消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12点了,圆润地滚去睡觉……


IP属地:浙江182楼2011-02-28 00:07
回复
    回复:183楼
    坑神马的……总有一天可以填完的……
    回复:184楼
    我个人最爱的是青玉坛到青玉坛那一段……
    又及:我真的不是BE控


    IP属地:浙江185楼2011-02-28 16:15
    回复
      2025-08-12 07:12:13
      广告
      不感兴趣
      开通SVIP免广告
      第六十一章 一起看。
           龙绡宫还是那个样子,檐脚墙根有条不紊地吐着染了橘红色的泡泡,由箜篌弹奏的古曲通过水一波一波地传遍整个龙绡宫。虾兵蟹将忠实认真地坚守在自己的岗位,水母们打着旋儿边舞边巡逻,偶尔有鲛族抬着大捆大捆的绡布说说笑笑走过。
           海面上的波涛汹涌仿佛停留在了海面之上,潮起云涌也只是在海域的浅层区域发挥作用,海底深处仍然安宁祥和。但是百里屠苏知道这只是表象,如果欧阳少恭的法术最终成功,雷云之海里的半个蓬莱国度骤然生起必将这附近带进巨大的时空漩涡中……就像蓬莱毁灭之时,崩塌毁灭只在顷刻之间。
           离雷云之海最近的龙绡宫必定会被吸入那个漩涡之中,这座海底枢纽里的居民们,也会顷刻间失去生命,尸体化作腐尸,永远地徘徊在那个空间缝隙里。
           他向龙女道明原委,龙女绮罗也说近日发现海面之上天象异常,不想竟是这样的祸事。便命人传话下去,让这附近的居民全部做好撤离准备,又修书一封与西海龙王,请求暂借避难之所。
           待龙女安排妥当,百里屠苏忽问:“有一事想请教龙女大人。”龙女眼神示意他说下去,百里屠苏继续道,“听闻这附近银伞林有银伞舞宴,不知……是否已经结束。”说完百里屠苏就抿紧了唇,显出些赧色,而方兰生则扭头去看一旁的贝壳吐泡,仿佛此事与他毫无干系。
           龙女微讶,来回看了百里屠苏和一旁悄悄竖着耳朵的方兰生几眼,继而有些惋惜地笑道:“你们俩来的稍晚了些,银伞舞宴已于半月前结束了。”
           方兰生忍不住耸拉了肩膀,这事他心里有数,百里屠苏也一样,纵是再盛大的节日活动,也等不了他们两个的姗姗来迟。
           他和百里屠苏可能真的是迟了些,醒悟得晚,明白得晚,至于到底迟了多少,方兰生却想不出来。如今想来,似乎巴不得在翻云寨就彼此心意相通,就看出欧阳少恭是怎样的人,不要白白蹉跎了那些时光……也不过是想想,他知道没有回头路可走。正因如此,才要珍惜眼下……眼下,他与百里屠苏是在一起的。这就够了。
           百里屠苏和方兰生辞了龙女,从龙绡主宫大门走出,沿着大扇贝阶梯一步步下行,方兰生沉默着,一言不发,他自然是难过的,他们连那时约定好的舞宴都看不到了。似乎他们两个之间的约定,没有哪一样最后真的实现了。
           方兰生正自懊恼,身旁忽然伸来一只手,准确无误地握住了他那只垂着的手,方兰生一愣,看向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看着他,眼神平静,语气笃定,“去银伞林。”
           “啊?可是都已经结束了啊。”
           “那里是水母聚居之处,去看看也可聊以慰藉。”
           百里屠苏说完,转身继续向下走去,他拉着方兰生,一前一后,一步一步地走下阶梯,一步一步地走出龙绡宫,坚定得让方兰生忘了反驳,跟着他走出很远,很远。
           那个目的地是一个叫做银伞林的地方。
           方兰生在路上问百里屠苏,“你很想看银伞舞宴?”他现在和百里屠苏并排行走,他们的手依然交握,谁也不愿分开。方兰生体温偏低一些,百里屠苏体温偏高一些,他们的手握在一起,一个觉得暖烘烘,烘红了脸颊;一个觉沁凉,凉得身心舒泰,便愈发不想放开。
           “恩,想看。”百里屠苏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就回答了。
           方兰生挠了一下头,“那……如果看不成,回龙绡宫我做给你看。”
           百里屠苏略为诧异地侧头看一眼方兰生,很快又转回去,直视前方,只眼瞳弯了一下,“好。”
      


      IP属地:浙江186楼2011-02-28 16:17
      回复
             他们走走停停,偶尔搭一两句闲话,把这段不怎么长的路,走得像一生那么长。
             然后到了。
             这是一片磅礴的珊瑚林,深沉厚实的暗红是它的基调,比龙绡宫更加深邃迷眼的绯红是它的旋律。在这谱充满活力与厚重的乐章上,大小不一的水母们穿梭往来于林间,它们透明的尾须与裙摆一蹬一浮,一蹬一浮,借着水纹留下无数道优美的舞蹈际线。
             百里屠苏与方兰生齐齐站住,方兰生张着嘴,望着这群曾经被他鄙视过的水母。
             “虽不能见银伞舞宴之盛况,观今日之景,亦永生难忘。”百里屠苏徐徐说来,望着方兰生的目光炯炯有神。
             方兰生被看得有些恼羞成怒,撇嘴顺口说道,“……你这一生,也不过三日了。何来永生?”
             “兰生以为,一直活着便是永生了吗?或许,如女娲大神寿岁千万,如欧阳少恭比常人多活上几千年……可称之为永生。……然,我却以为,生命之长短并非衡量一个人永生与否的唯一标准。孔丘不过百岁,老子亦非长寿,他二人与欧阳少恭相较,寿岁何其之短,我却以为他们将比欧阳少恭永生更久,他二人所倡之精神,必恒久流传,而欧阳少恭,便是我杀他不得,他事成又如何?他继续活上数千年又如何?不过一苟且偷生之辈,无人会祭奠他,亦无正常人会赞同他、支持他。……兰生,若你记得我,我便在你有生之年,获得永生。”
             “恩……”方兰生一阵哽咽,勉强答道。赴死之人远比活下来的人豁达,他们跳脱肉体的轮回,所想所思,也已经与超脱轮回无异了。
             百里屠苏忽然又道,“……我还想看你做的水母。”
             “哦……好。”方兰生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都看到真水母了,再看假的有什么意思?”
             “我想看你做的。”
             方兰生微红了脸,“那、那再看一会儿,回头去龙绡宫我给你做。”
             “恩。”
             百里屠苏握紧了方兰生的那只手,看面前的珊瑚海水母们游来荡去,悠哉惬意。他并不是真的非要看水母不可,只是想找些事,有个理由跟方兰生多待一会儿。
             就他们两个人。
             再回龙绡宫时,这里已不是方才那般情景,鱼精海怪们来去匆匆,神色里亦有焦急。方兰生和百里屠苏一起去买一块约三尺的透明鲛绡布,卖布的鲛族姑娘形色匆匆,见他只要三尺,便把整匹布都递给他了,“没时间裁了,还收您三尺布的钱,多的就当送给客官您的吧!”
             “这……”方兰生抱了布,还是掏出一匹布的钱递给她。那个姑娘将剩余的布搬到店门口的海马车上,收了钱连连道谢。
             “我拿吧。”百里屠苏弯腰接过方兰生手里的布,方兰生也不推辞,笑了一下就直接递给他了。
             那个鲛族姑娘见了,又仔细看了看他们两个的神态,掩袖一笑,想了想跑到屋里拿出一本《四海奇闻录》递给百里屠苏,“多谢两位公子惠顾,这书我带不走了,就送给二位吧。”
             百里屠苏见她笑得亲切,道一声多谢就收下了。
             他们又去客栈入住。
             客栈里乌压压坐满了鲛族青壮年,方兰生走到柜台前,对老板说,“要两个房间,老板。”
             那老板立刻陪起笑脸说,“这个……这位客官,本店客满,现下只有一间上房了。您看,能不能和您朋友挤一挤?”说完他还征询地看了看抱着布站在一旁的百里屠苏。
             “客满?这么多客人?”
             老板闻言叹了口气,“今儿早上还没几个客人的,这不是绮罗大人忽然说近日会有灾祸吗?西海龙王大人便派了许多鲛兵来帮我们这儿的居民搬家避祸,客栈就住满了。您二位……就挤挤可好?”
             “这样啊……”方兰生和百里屠苏对视一眼,百里屠苏点点头,他就对老板说,“那就一间!”
             小二把他们两个领到房间里,方兰生接过布匹放到桌上,翻出随身布包里的工具裁了一块约一尺半的布,然后把这块透明细滑的鲛绡布对折,裁开,又将两块矩形鲛绡布稍错角度叠在一起。然后将碗底对准矩形中心拢成一个底朝上的碗状,用细绳在碗底部分缠绕几圈,固定好布帛的位置。然后在鲛绡布垂下相叠的部分取一条水平线,刺孔,穿入透明结实的细绳,细绳里里外外的穿梭,穿满一圈的孔后,方兰生捏着细绳两头轻轻一拉,笔直下垂的鲛绡布就缩小了张口,团到一处,是像水母收须时的团姿。
             方兰生又将零碎的鲛绡团到一起,取出碗,扩开张口,往里面填上轻柔的布团。
             然后他扭头冲百里屠苏灿烂一笑,“成了。”
             方兰生左手食指抵在布团中央,右手在外面轻轻一拨,鲛绡布就轻飘飘地旋转起来,透明褶皱在空中飞舞变幻,此起彼伏。“水母旋舞。像吧?”
             百里屠苏看了一眼水母,又将目光换回神采飞扬的方兰生脸上,答,“很像。”
             方兰生得意了一下,拉着百里屠苏走出客栈,在一处有小气泡往上冒的无人墙脚站住,他把拢成气球型的半透明“小水母”放在气泡上方,“水母”就撑开了,在气泡水流的冲击下浮浮沉沉,“水母”的“身体”也因水流冲击晃动变化。
             方兰生拉着百里屠苏倒退几步,稍远些看过去,就像一只真的水母在上上下下地跳舞。
             方兰生看了几眼,有些沮丧,“可能没真的水母跳起来好看……”
             “很好看。”百里屠苏伸手与方兰生相握,五指紧扣,“一起看一会儿。”
             透明的水母被橘红的墙壁映成浅橘色,在这个墙脚富有规律地跳跃着,跳了很久。
             外面的世界再嘈杂,再纷乱,他们也在这个角落里,寻找到了安谧的幸福。


        IP属地:浙江187楼2011-02-28 16:17
        回复
          第六十二章 喝汤吧。
               他们一直看到了晚上。
               当然,这海底下是没有昼夜之分的,有些海精水怪喜在海面之上的昼时活动,有些则刚好相反,所以无论何时,这一片海域都灯火通明,熙攘热闹。现在有许多的居民们忙着搬家暂避,自然就更加热闹了。百里屠苏与方兰生静静站在那一处角落,几乎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直到方兰生觉得肚子饿了,他们才收了那只手工水母,踱回客栈用餐。方兰生先跟老板嘀咕几句,然后扭头问百里屠苏:“今晚你想吃什么?”
               百里屠苏一愣,直直瞪了方兰生一阵,瞪得方兰生转头轻咳一声,才回过神,问,“……你亲自做?”
               方兰生挠头浅笑一下,“恩,你想吃什么……只要这里有这种材料就行。”
               百里屠苏摇头,“随便什么,都可以。”
               “……那我可真随便做了。”
               “恩。……我和你一起去。”
               “你陪我去干什么?你又不会做饭……”
               “……给你打下手。”
               “不需要。你回客房去等着。”方兰生自认为豪气地一挥手,断然拒绝了百里屠苏的请求。
               百里屠苏有些不情愿,但他见方兰生态度坚决,到底没有和他拧到底,应了一声转身上楼。但是关上房门,他就开始一个人在房间里转来转去,仿佛看什么都焦急,看什么都不淡定。
               他当然不是第一次吃方兰生做的菜,很多时候……特别是在荒郊野外没有落脚点的时候,掌勺的就是方兰生。他总是有办法把几块干饼,几个硬馒头,几颗野菜,几个普通水果——偶尔会有一点兔子肉、野鸡肉之类的野味——都弄得像是天下第一酒楼出品。
               当然百里屠苏并没有真正吃过天下第一酒楼做的菜,他只是认为,方兰生的厨艺是绝对够得上那个格的。
               说这些是想说明,百里屠苏对这件事反应这么大是有原因的。自八岁被屠村之后,他先是在外流浪近一年,那时是有什么吃什么,哪有人问过他想吃什么,后又进入天墉吃大锅饭,自然无人再单独问过他想吃什么。
               而方兰生那稀松平常的一句,“今晚你想吃什么?”忽然让百里屠苏想起了儿时,儿时他也有过这样稀松平常的生活,虽然每日要练咒,要习武,但他总能听到饭点前娘问他:“今天你想吃什么?”
               就跟许多人每日从梦中醒来,每日从外边辛苦一日后回到家,家长亲人围起围裙从厨房钻出来——无论他们是板着脸要你先汇报今日的功课,还是笑眯眯的叫你先休息——总是会问:“今天你想吃什么?”一样。每日都在经历便觉寻常,不以为意,当骤然失去、失去许久又骤然得到时,往往得到比内心所盼望者更多的、来自心灵深处的喜悦。
               百里屠苏就是这样,他几乎被这股骤然而生的喜悦与期待攫取,他拒绝去想这样的生活还能够有几次,他知道自己很喜欢,现在还能体验这样的生活,就足够了。所谓知足常乐,也不过就是这样。他因一句寻常的问话而喜乐,而开心,而紧张,而期待。不再是数月之前,那个会怨愤,会不甘,只看得到自己所受之不公的少年。
               百里屠苏坐立不宁半天,终于勉强找到一件事来分散注意力,那就是他忽然想起了那本《四海奇闻录》的存在。
               百里屠苏从怀里掏出四海奇闻录,随手翻开。一方纯白色的绢帕滑出来,掉到了地上。百里屠苏弯腰拾起这块并非由鲛绡织成的绢帕,捡起来看,接着他立刻通红脸把绢帕丢到了桌上。
               “……”
          


          IP属地:浙江188楼2011-02-28 16:21
          回复
            第六十三章 是永恒。
                 百里屠苏几不可见地抽了一下嘴角,接过方兰生手里盛了汤的碗,舀了一汤匙,抿了几口。应是最为地道的老鸭汤口感,汤清味鲜,鸭肉滑而爽口,酸萝卜熬得熟透松软,百里屠苏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到舌头上,仔细品味,终于把方才那些胡思的、乱想的心思撵出了脑海。
                 他松了一口气,方兰生却有一丝紧张,盯着百里屠苏问:“怎么样?”
                 百里屠苏点点头,把站着的方兰生按到旁边的座位上,“一起吃。”
                 方兰生见百里屠苏喜欢,很高兴。他想做一顿平常、平常再平常的饭菜,不是盛宴,他不想做什么盛宴,那会让他想起那些死囚犯最后的一顿盛宴。方兰生不想做一顿饭,做得像是送百里屠苏去死。
                 所以——方兰生看着桌上的三菜一汤——标准的两荤一素一汤,都是很寻常的家常菜。虽然要在海底客栈做这样一顿看起来寻常的饭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一些在陆地上很常见的佐料和食材在这里要么没有,要么非常珍贵,有钱也难买。如果不是厨房的师傅想趁这回回乡避难赠送家乡的妻子一些海底见不着的稀罕事物,愿意跟方兰生换,他这顿饭做得就不会那么顺利了。
                 幸好百里屠苏还算喜欢吃,没有让他白耗心思。方兰生盯着百里屠苏出神地想了一会儿。百里屠苏觉出一丝奇怪,顺手夹了一块鸭肉到方兰生碗里,“你不吃看我作什么?”
                 方兰生猛地回过神,忙低头扒饭,几乎把整张脸都扑进饭碗里,仍不甘心地红着脸嘟囔,“谁、谁看了?……自作多情……”
                 “……”
                 百里屠苏听了,只当作没听到,秉着食不言的原则专心低头吃饭。方兰生口是心非的性格他很早以前就摸清了,只是摸清是一回事,动不动气又是另一回事。他自己的脾气也不能算好,以前就算知道他口是心非,也总要为那句出口的话气上一阵,辩上一句,气得方兰生也要跳脚心里才舒坦,现在解了封,煞气和火气在体内水乳丆交融相辅相成,脾气当然只会更不好,但是百里屠苏使劲压了压,还是把那句窜到喉咙口的呛人话给压回去了。他们相聚的时间已经只有这么一点点,不要再为这样的小事浪费时间,吵吵闹闹。
                 只是他虽然想着万事息事宁人,想要这唯一也是最后独处的一天里彼此和和睦睦,聊些有意义的天,说些有意义的话,方兰生却仿佛要和他对着干,吃完饭没事找事竟然要让小二加一床被子。
                 “一床就够了。”
                 百里屠苏看着那张贝壳床,心里估算着两床被子加两个大男人怎么才能放得下。
                 “要两床,你一床我一床。”
                 “……为什么?两床放不下。”
                 “我……我怕睡不着……不习惯。”方兰生红了脸,不好意思地解释。“就、就……挤一挤吧……”
                 “……”
                 百里屠苏眼睁睁看着方兰生兴高采烈地接过小二送来的绡被,只能无可奈何地帮他铺被子。原来的那床被推到里面二分之一处,耸成一堆,显然对床板被霸占不满至极。外面那床被子总是滑下,百里屠苏不得不弯腰帮他掖被角,把多余的部分叠进去,方兰生凑过来帮忙,却越帮越忙。
                 百里屠苏抖了一下手里的床,被子顺着手的方向下滑,“这一床放不下。”
                 “……真的放不下?”方兰生不死心,也在百里屠苏旁边抖了一下,被子又往床外滑出来许多。
                 “放不下。”
                 百里屠苏答得斩钉截铁,几乎到了咬牙切齿的程度。
            


            IP属地:浙江190楼2011-02-28 16:24
            回复
                   方兰生看看被子,又看看面无表情的百里屠苏,才终于放弃了加一床被的想法。他胡乱收起这床被子,要把它搬走,不提防脚下踩了被角,往前摔了过去,百里屠苏眼疾手快地拎住了他的衣领,一把拽到身旁。
                   方兰生手里的绡棉被全部松开,滑到了地板上。他脸上吃惊的表情还没来得及收回,眼睛睁得比平时大许多。而百里屠苏抿紧了唇,绷成一条下沉的线。匆忙间他们挨得太近,以至于只能看到对方脸上的一部分表情。
                   谁也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或许他们早就期待,只是欠缺一次太过靠近的机会,或一个巧合。
                   而这就是巧合,就是机会,所以理所当然的,他们接近了。
                   百里屠苏觉得他很难形容出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有一小会儿,他不能确切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好像是在观看一株株海棠花的开放,花瓣随风颤动,拂过了脸庞。
                   百里屠苏压着方兰生倒向那张由巨蚌的壳改造成的床,它就像一把放大的贝壳椅,蚌壳竖立的一面紧贴墙壁,轻纱似的鲛幔帐从蚌壳顶沿垂下,在水中随水流浮游。蓬松轻滑的绡被早在另一床被抽离时就已夺回自己的领地,随着他们倒下,浅浅地陷进床垫里去,褶皱从方兰生的身体下方延伸开去,伸展到四面八方,到达这张床的任一个角落。
                   方兰生模糊而隐约地意识到,接下来会陷入与乌蒙灵谷类似的境地。他模糊而隐约地意识到,百里屠苏想做什么。他自然是能猜准的,他们处于差不多的年纪,未及弱冠,年少痴狂。尽管有着几乎截然相反的际遇,却也会产生相似的悸动。
                   只属于这个年纪的,童年以上,成年以下,属于少年的,羞于提及、耻于承认,却仍会被其诱惑牵引的悸动。
                   思及此,方兰生僵了一下,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立刻想到,恐怕这辈子也要做一桩对不起孙家小姐的事了……上辈子已经欠了那么多,这辈子又欠下了,是真的要用一辈子去还,才能还完了罢。
                   方兰生想到这,反而释然了,反正欠着,欠个不彻底是欠,彻底,也是欠。他就像个已经家徒四壁的穷光蛋一样,在情之一字上,破罐子破摔了。
                   于是他几乎是主动地回应,与心情无关,与情绪无关,只和心意相关——那是他想要传达给百里屠苏的答案,他的态度。
                   但百里屠苏,还是犹豫的,他无法辨别,自己所为是正确,还是错误。
                   有时候对与错,善与恶,只在一念间,而百里屠苏,这时的他大约就站在那样两块区域的正中间,心里有一块很小的地方在反复地述说错误,身体里有无数个地方在撺掇正确,他夹在中间,难以衡量。百里屠苏希望珍惜谨记与方兰生待在一起的每一时、每一刻,但是无法确定,用这样的方式去度过这段时光是不是正确的。
                   他想不通,然而有时候,有些事容不得他去想个明白,容不得他去慢慢琢磨,就已经发生了。
                   就像他伏在方兰生耳边,炽热的呼吸喷在他耳后根,不假思索地跟方兰生说“就盖一床吧。”时,他看到方兰生的耳后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窜成血红色,心里开心,就又得寸进尺地说,“……叫我屠苏吧。”
                   这句话已经在心里盘桓了很久,百里屠苏想,他终于找到了合适的时间,在合适的情境之下,把这个想法传递给了方兰生。
                   方兰生难耐地撇过脸,他脸上的绯红不知是因了方才的话,还是因了那个从未直呼过的称呼。称惯了木头脸,便觉突然改口唤他屠苏是件特别难为情的事。虽然他已在青龙镇和襄铃交流时唤过一回屠苏了,仍觉当面呼喊羞涩难当,就像这两个词是他所能说的最为温软的情话、最为郑重的誓言一般,堵在心口,憋在嗓子眼里,要用很大的勇气才能念出来。
              


              IP属地:浙江191楼2011-02-28 16:24
              回复
                     他憋了半天,才从齿缝里轻幽幽飘出两个半单音。
                     “屠、屠苏。”
                     “恩。”
                     同样轻但有力的回答让方兰生的羞涩感稍减。他又喊了一声,字正腔圆,咬字清晰。
                     “屠苏。”
                     “恩。”
                     “屠苏。”
                     “恩。”
                     “屠苏……”
                     “恩。”
                     羞涩退潮,勇气涨汐。这个名字和那声简洁的回应就像是决堤的洪水,一旦打开了豁口就再也停不下来。方兰生不知道自己确定的是什么,他脑子里渐渐塞进大段大段的空白,只是模糊地需要确定,需要回应才能安心。
                     方兰生渐渐有了如坠云雾之感,身体里窜起的火苗像燎原之星火,密密麻麻地扩散,然后布满全身。
                     百里屠苏半垂眸,他能看到方兰生仰躺在蜜柑红的绡被上,青衫半掩,发丝乱了枕。他决心抛开方才的犹豫,不去想这是对的,还是错的。他发觉有的时候去想对还是错,同样是属于懦夫的,他们并不需要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对还是错,他们只要知道,这个时候,方兰生是他的,他也是方兰生的。
                     就行了。
                     当那一刻到来时,方兰生的大脑有一瞬空白。四肢几近痉挛,牙关紧咬,仍有破碎的低声浅吟漏出。旭日破晓之灿,宣纸浸墨之暗,浮花凌落之乱,琴曲流泻之抑扬、之不可抑制俱只得其形,而不得其髓。
                     他觉得自己像是在一片云烟汇成的海洋中徒步迁移,飘移瀚海间,波涛在身周浮沉淀坠,起起落落。而本身亦飘忽不定,入云探雾,拂花掩草,忽如从云端坠落,忽而又似飞跃高峰。
                     滂沱的雨势被海水掩埋,他忽闻遥远处传来低到暗哑的声音。
                     兰生。
                     百里屠苏唤他。
                     方兰生有感应似的心里一揪,隔了一会才轻轻点头。
                     那股低却坚韧的声线便又缓缓由水波传来。
                     兰生。
                     如果形消魂散。如果时光湮灭。如果千万年间的轮回里,我再也遇不上你。
                     也无妨。
                     此刻你我,是在一处。
                     于我而言,便是永恒。
                     ……纵是九天倾覆,日月尽逝,亦不过是世界终于消亡,而我总在彼处,尘也好,雾也罢,纵有千形万态,都不离那一魂思,证我心不变,意不亡。
                     他敛眉轻叹,去吻少年的眼角。
                     少年只有迷乱的眼神清晰可见。
                     眼角的湿润被无处不在的海水迅速吸收殆尽。融进了咸湿的海里。
                     方兰生不答。
                     仿佛他未曾听到只言片语。
                


                IP属地:浙江192楼2011-02-28 16:24
                回复
                  2025-08-12 07:06:13
                  广告
                  不感兴趣
                  开通SVIP免广告
                  第六十四章 面对吧。
                       水波缓慢的流淌,偶尔制造出一点微弱的波痕,这些波痕让半身高的冰晶镜里映出的一高一低两个身影像被折过一样裂成了两片。镜里站着的那个一袭玄衣,低着头,凝视下方坐着的那道青影,修长的手指间被乌黑的发丝充盈。他另一只手捏着一把流线型的牛角梳,轻轻地把本来凌乱四散的头发全部顺到自己的掌心里。
                       方兰生见梳得差不多了,抬手把一条青发带递到脑袋边上,另一只手攥着一块兰草玉石,玉石随手的动作缓缓翻动,等到咯手的坚硬叶片把手心扎得变了形,才又缓缓移开。
                       方兰生看到镜里的自己嘴唇有些泛白,他抿了抿,抿出一丝血色。接着笑了。镜子里的他露出六分笑,唇线弯起,笑不露齿。剩下的四分好像是藏到了心里,不再有外露的迹象。就算心里再高兴,他也已经不会像以前那样笑出十成十的傻样了。但是方兰生自己没有发觉,因为这改变还没有深到让他印象深刻,所以他并不知道,自己渐渐的和原来那个自己有些不一样了。
                       方兰生盯着手里的玉石看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对百里屠苏说:“晴雪……我们的事……”
                       他头上的那只手紧紧攥着大把的头发,另一只手流利而坚定地梳起一缕垂落的发丝,并未因这句话有丝毫的停顿犹疑。
                       “待救出晴雪,我就和她解释清楚。”
                       “我不是这个意思……”方兰生揪紧了右手,玉石叶片扎进手心里,几乎扎破皮肤嵌进去。镜子里他才回复了一丝红润的嘴唇,又褪成了灰白色,让那个本来就含蓄的浅笑也变得苍白了。“我是想说……不要告诉她。没必要……没必要让她更伤心。”
                       百里屠苏的寿命只有两天了,也可能是一天……告诉她,也不过是让她平白多了一层伤心。
                       “如果我们成功杀死了欧阳少恭……到时候,你……最后,你陪陪她吧……我、我自己回家就行了……”方兰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把这样的话说出来的,这些话并不在他的预想之内——但他确实又说出来了——说完以后,他嘴巴一圈的地方都麻木了,无力蠕动,也无力多说什么。而百里屠苏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眼睛瞪得比平时大了一点点——那已经是他表示吃惊的最明显的面部表情了。至于明显的动作,则是轻轻刮着发丝的牛角梳在黑发里一顿,过了一会才又顺着发丝的纹路动起来。
                       “……我既已决心最后几日同你在一起,就不曾想过再欺瞒她。”百里屠苏说完,抿紧了唇,抬眼盯着镜里的方兰生,好像自己才是被骗了感情,正在强烈谴责的那一个。方兰生垂眼摆弄手里的玉石,把它从这只手赶到那只手,又从那只手翻到这只手里,反反复复全神贯注地玩,不再说话。
                       百里屠苏一言不发地帮方兰生缠了一圈发带,又缠了一圈,然后就着发边扎出一个单边的结,打完结,两条发带就垂在了脑后,与平时无二致。
                       方兰生拈起玉石的一个叶片,提到眼前仔细观看,上面精细的叶脉纹理在他的视界里渐渐模糊了焦点。“晴雪也有定情信物,对吧?……我在魂之彼岸见过她对着一块泥人笑得开心……”而成对的另一块泥人,方兰生是看着风晴雪赠给百里屠苏的。方兰生突觉自己又失言了,他并不是真的那么在意那对泥人,甚至在说这句话之前,他心里也是认为,泥人和手里那块玉在百里屠苏心里的分量是不同的。“抱歉,我不是……”
                       他抬眼去看百里屠苏,却看到百里屠苏沉默地半垂了脑袋,攥着牛角梳的那只手指尖泛白。方兰生心里一跳,他突然发现自己想错了。
                       “……我对晴雪虽无情意,但有友谊,她于我而言,亦重要非常。”
                  


                  IP属地:浙江193楼2011-02-28 16:26
                  回复
                         这就是百里屠苏的答案。他心里本来有一块地方是属于对这段友情的珍视的,而今与方兰生互表了心迹,又要向风晴雪解释清楚,这让那段友情转变成了无数的愧疚。泥人定情之事本是因他而起,方兰生一句话刚好撞到了枪口上。房间里一度陷入沉默,只有墙脚的贝壳依然故我地吐着小气泡。那些气泡总是在升到三分之一处时噗地一声破裂了。就像虚幻的约定一样。
                         “启程回去吧。”
                         百里屠苏转身走向房门,方兰生在后面攥了攥玉石,没有答话。
                         百里屠苏和方兰生回到青龙镇的时候,弯弯的弦月还没有从天边落下,就挂在天际,将落不落,摇摇欲坠。
                         方兰生走在前面,打了把黑色的油纸伞,水线笔直地从伞沿滑落,落到他们肩头,又被他们身上那层透明的避水膜弹开。方兰生一言不发,走一步,踩起的泥泞就有一两小块溅到百里屠苏的衣袍摆上。
                         就像是故意似的。
                         百里屠苏也沉默地走了一段路,才往前多跨了小半步,拉住方兰生的手臂。
                         “兰生,你不开心。”
                         方兰生挣了两下,没挣开,僵持了一会才低着头回答,“我没有。”说这话的时候他扭过头不去看百里屠苏,目光望进哗啦啦的雨帘里,朝着蓬莱的方向。
                         百里屠苏道他还在为方才的事生气,想了想解释道:“……我曾希望能在魂散之前了结所有的恩情债义,然世事并不能全然完美……或者欠你,或者欠晴雪……总归要欠一个……我是欠了晴雪了。”
                         “我没有为这事生气。”方兰生摇摇头,“欠晴雪的又不是只有你一个……我也欠了,所以……我才希望你瞒着她……”方兰生闭了闭眼。灵魂里的另一个自己在无时无刻斥责自己的荒唐,在斥责他对不起孙家小姐,连带斥责他是如何如何的对不起风晴雪……所以方兰生分不清,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到底是瞒着她残忍一些,还是告诉她真相残忍一些……如果百里屠苏还有很多很多年可活,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认为瞒着她是不可饶恕的欺骗,会支持百里屠苏把真相说出来,但是百里屠苏只有一天或两天的寿命了……这么短暂的时间,他不知道哪种选择更加过分。他甚至觉得,在这种时候告诉她真相,比瞒着她更加过分。……就因为他和百里屠苏在一起了,所以必须在她本来就伤心的时候再给她一刀吗?……
                         可风晴雪在这件事情上,是无辜的。
                         “你没有欠她,所有的事都是因我而起。”
                         “现在讨论这个,已经没意义了……”方兰生锁紧眉头,又望向蓬莱的方向。
                         “……”
                         “不要告诉她吧。”
                         “……”
                         百里屠苏笔直地站在客栈的门槛边,因这话微微地皱眉,但是没有像之前那样反驳了。或许他也意识到,在临死之前还要告诉风晴雪,自己想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和方兰生在一起,是件多么……多么过分的事。他盯着方兰生看了很久,好像是看不够,需要一直看着。就连天边的月亮也在这场注视里慢慢往下移动,终于被远处高山挡住了尾巴上的牙尖儿。百里屠苏低头掸了一下衣摆,回答。
                         “好,我瞒着她。”
                         “……进去吧。”方兰生跟泄了气的皮球似地耸拉下来,率先跨进客栈,径自走到自己的房门前。有时候方兰生也会自欺欺人地想,要是没有解封,没有赴死,没有融魂,该多好……他或许还有勇气与灵魂里的另一个自己争上一争,百里屠苏也不用这样左右为难,他会支持百里屠苏果决地告诉风晴雪真相,然后他们两个走得远远的,一直在一起。但是所有的底线,所有的基准,都在“只有一天寿命”这个前提条件面前变成了一团浆糊,成为了完全多余的枷锁,而不是做出判断的准则。
                    


                    IP属地:浙江194楼2011-02-28 16:26
                    回复
                      第六十五章 太失败。
                           百里屠苏一行人来到蓬莱路口处时,遇到了欧阳少恭的妻子巽芳公主。对这个如今已成废墟的地方,她这个旧主人总是有许多感慨的。她可以对着一棵树、一块墓碑抒发自己的情怀,方兰生却听得暴躁不已。他一点也不想听她说欧阳少恭是如何如何温柔的一个人。方兰生想不通,这个巽芳公主明知欧阳少恭是靠渡魂,靠夺取别人的身体,消灭别人的灵魂才活下来的,在说这些话之前,她怎么就不先想想那些被霸占了身体,被无辜消灭了灵魂的人的家人……她再怎么说,也改变不了欧阳少恭是个变态的事实。
                           所以方兰生忍受不了巽芳,差点就忍不住拂袖自己一个人跑到前头去了。只是百里屠苏喊了他一声,拉了他一把,方兰生才把那股火气和暴躁不安的情绪压了下来。
                           蓬莱极大,到处是残戈断壁。高高耸立的宫殿在蓬莱的正中央,但是并不能直接过去,直接过去的道路被巨大的坍塌建筑堵住了,他们只能绕远路,从整个蓬莱的一角开始,在废墟中寻找道路向宫殿靠近。欧阳少恭就在那高高的宫殿之上,他要成为这个所谓永恒国度的国王,自然会去寻找一处高高在上的地方,以彰显他是凌驾于世人之上的。
                           等到众人终于爬上那座高高的宫殿,才看到欧阳少恭。欧阳少恭立在太阳升起的方向,周身一片辉煌星光。
                           巽芳与欧阳少恭相认,少不了叙说前尘,原来这种种悲剧的酿成,除却突降的蓬莱天灾,还因为欧阳少恭在渡魂的过程中丢失了部分记忆,所以他和巽芳生生错过了。而欧阳少恭重建蓬莱,建立永恒之国,本是为了使巽芳泉下开心,如今她不但未死,反而生龙活虎地活着,照理说,是能劝得动欧阳少恭的。
                           然而欧阳少恭非但没有放弃原计划,反而将被法阵束缚的风晴雪传来,意图威胁百里屠苏自刎。
                           “晴雪!”百里屠苏见风晴雪好好的,只是被缚住,没有受伤,悬着的心顿时放下了。
                           “苏苏……你、你没有去天墉城吧?!”刚一出现,风晴雪就迫不及待地关切地问百里屠苏。她见百里屠苏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心里顿时一凉,“苏苏……”
                           但是即便百里屠苏答应欧阳少恭自刎换风晴雪,欧阳少恭也不打算放过风晴雪这一群人,他还是想着要把他们一个一个全部做成焦冥,让他们获得所谓的永生。
                           巽芳请他停下,欧阳少恭也只是微微一笑,回道:“雷云之海中蓬莱故土即将重见天日,此乃我心中大愿,为何要停下?”
                           方兰生一阵火气上涌,“欧阳少恭!你明明知道撕裂空间将引起海上大灾,巨浪滔天、海啸侵袭!这样……会害死多少人?!怎么还能面不改色地讲出这种话?!”
                           “害人?呵呵,小兰此言差矣。不过是想重建故国,拳拳心意,又哪里称得上害人?你倒不如抬头问问上天,一场天灾便要夺去多少无辜性命?一句天上刑罚,又要改变多少人生生世世的命运?数千年所见,我亦是……痛心疾首,由此愿将蓬莱建成一个没有世俗烦忧的永恒乐土!如今,巽芳也已回来,我更当尽心经营,令她过得快活无忧。”
                           他看着方兰生,心下不免遗憾,他到底和以往的那些人一样,不能理解他,这个世间,到底只有巽芳一个人,才是理解他,支持他的。
                           “在此之前,须得取回属于我的那一半魂魄,方能~与心爱之人长相厮守。”欧阳少恭抬手一挥,将风晴雪往前推了小半步,“如何?百里少侠便自己动手吧。”
                           “欧阳少恭!你!”
                           方兰生还没开骂,就见巽芳抬手一挥解掉了风晴雪周围的法阵,将她放开了。
                      


                      IP属地:浙江196楼2011-02-28 16:28
                      回复
                             “苏苏!”风晴雪一不受困,就朝他跑过来,跑到跟前又立刻担忧地拉住百里屠苏,“苏苏……”
                             百里屠苏的解封让风晴雪心痛难当,风晴雪不愿意相信他就这样解了封印,也不愿意相信他只有一两天的好活了。她紧紧盯着百里屠苏,难过得不能再去关注其他任何事了。
                             尽管她在被抓的这些日子里已经从欧阳少恭那里得知尹千觞就是她离开幽都寻找的亲哥哥,尽管她也知尹千觞背叛欧阳少恭是为了救她,尽管是这样,她还是径直朝百里屠苏跑了过去。她的眼里,她的心里,到底只有一个百里屠苏。
                             容不下包括她亲哥哥在内的其他任何人了。
                             尹千觞解开随身的酒葫芦灌了一口酒,盯着欧阳少恭,防他突然发难。
                             欧阳少恭并没有因巽芳的这一行为生气,反而笑呵呵地说:“既如此,就请百里少侠亮剑,令我见识一下真正的焚寂之力吧!”
                             这时,百里屠苏怀里那片悭臾曾经赠给他的龙鳞大放异彩,这块属于久远记忆一部分的龙鳞令欧阳少恭陷入巨大而痛苦的回忆之中。尹千觞见状,拔出重剑跑到前方,冲百里屠苏喊道,“趁他神识不清,全力攻击!”
                             那应是这十几年间最为壮烈的一场战斗,绕梁一般优美,却暗藏锋机的琴音传遍整个蓬莱国度,震撼唤醒了这个国度里被困千百年的灵魂,却无法将它们超度。而宫殿之上常常爆出巨大的气流威力,使本就已坍塌了一遍的蓬莱国又震荡了一遍。支撑宫殿顶端的柱子也在这一波又一波的震荡中濒临崩塌。
                             方兰生几乎是不停地给自己一行人上免伤的冰夷流云,才勉强躲过欧阳少恭的攻击。他满头大汗的盯着欧阳少恭和百里屠苏,一个释放了自己本来的仙力,一个借助焚寂煞气之力,黑色的火焰与散布到空气中的音波纠缠……本是不相上下的。焚寂之力来自于被折磨的太子长琴灵魂之力,欧阳少恭法力袭承了太子长琴本来的仙力,这本是不相上下的两种力量。但是百里屠苏还是胜了。
                             他胜在有五个伙伴相助,欧阳少恭败在苟活了数千年,还是只有他一个人。活了数千年,为逃避死亡,忍受渡魂的种种痛苦折磨数千年,他却没有一个只活了十七年的百里屠苏将生命看得透彻。何为生,何为死,何为人,每个人的看法都不会相同,但是欧阳少恭把“活着”看得太重了,重得把记忆丢了,把自己也丢了。
                             百里屠苏对他说,生老病死,无可避免,这才是人之所以为人。
                             欧阳少恭闻言迷惘了一阵,倒在巽芳怀里奄奄一息,然后却笑得开心了。他参不透生死也无妨,最后,他和巽芳是在一处的。于他而言,这或许就是幸福了。
                             邪物玉横落到风晴雪手里,她是女娲派出来的,有职责将此物带去幽都,让女娲将它封印。
                             四周因战斗燃起熊熊烈火,即将坍塌,需要尽快离开才行。但百里屠苏用煞气太多,终于支撑不住,捂着心口跪倒在地上。
                             风晴雪紧张地喊了一声:“苏苏!”
                             “都……快些离开……”百里屠苏支撑着说。众人做着离开这里的准备,方兰生应了一声,只盯着百里屠苏看。看到百里屠苏跌跪到地上,方兰生心里急剧地跳了一下,但他又不可能像风晴雪一样,明目张胆地失态。那是属于风晴雪的权利,不是他的。所以方兰生只是认真地看着。
                             尹千觞忽然离开他们,转身往欧阳少恭走去。
                             风晴雪终于发现尹千觞的反常,扭头问道:“大哥……?”
                             尹千觞停下脚步,转身看向风晴雪。
                             “大哥……我已经知道是你了……跟我……回去幽都看看好不好……大家都在等着你……”
                        


                        IP属地:浙江197楼2011-02-28 16:28
                        回复

                               欧阳少恭与巽芳在旁边依偎着低声交谈。
                               尹千觞坐到离他们不远处,仰脖灌下几口黄汤,热辣的感觉瞬间涨满胸膛和眼睛。
                               而风晴雪跑到百里屠苏身边,紧紧抓住他的手。
                               这个时候,她的眼里已经只有他了。
                               尽管她的哥哥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铁了心等待生命的终了,她的眼里也只有百里屠苏这个人了。
                               而百里屠苏。他撑起最后一丝法力,把除尹千觞之外的人一个一个送走。方兰生瞪着眼看他,他看到他伸手到怀里摸出龙鳞,看到风晴雪蹲在他身旁抱住他。徒劳地往前捞了一把,动了动唇,到底什么有用的话都没说得出来。
                               百里屠苏看了他最后一眼,把方兰生送走,等到要送风晴雪的时候,他终于法力透支,中断了术法。风晴雪拉着他,说不要自己一个人,说要跟他在一起。
                               百里屠苏轻轻一笑,摸出怀里的那枚龙麟,召唤悭臾。用那个千年之约,请求悭臾带着他和风晴雪离开这处即将被烈火吞噬的塔顶。
                               悭臾自然应允,他等着与太子长琴共游天际的这一天,等了很久了。悭臾将自己的龙角递到宫殿的平台上,让风晴雪扶着百里屠苏爬上他的脑袋,却没有认出倒在一边的欧阳少恭,也拥有他那个数千年前的挚友一半的魂魄。
                               他带着他们飞往西方龙冢,带着他们,一路上乘奔御风,山河尽览。
                               风晴雪絮絮地诉说她有多么多么舍不得百里屠苏,诉说她对他来不及实现的爱意和承诺。她还是把她那个寻死的哥哥丢在了火海里,完全想不起他了。或者她想起了,却觉得,她的大哥若不想活了,那让他去死也无妨。风晴雪对死亡太豁达吗?也不尽然,她可以轻易的接受自己的哥哥要寻死这一件事,却不能接受百里屠苏的死亡,却不能接受他的过早离去。
                               百里屠苏附和着,回应着,最后的时刻,他在尽量用他能想到的语言减缓风晴雪的悲伤。
                               听说人贵在知足惜福,多贪心一点,少知福一点,俱是不美。
                               奈何他百里屠苏一生之中可惜之福甚少,愿惜无从惜。所能得到的幸福在别人看来或许微不足道,于他而言却已是幸事,如今这般,已算得是圆满至极了。
                               听说人生在世,难免生憾。百里屠苏却偏不信,他偏不要留任何遗憾。
                               人活在世,本就只是短短数十载,若再留了遗憾,岂不可惜了这些大好年华。
                               是以他对方兰生说,往后,只要你抬眼,看见这云,这雾,这晨露,这晚霞,便都是我。
                               他要他活着。
                               不但要活着,还要快乐幸福的活着。
                               代他的眼,替他看山川水秀,替他赏四季花开;代他的舌,替他品人间醇酒,替他尝世间美食;代他的心,替他圆天伦之乐,替他味幸福美满。
                               岂不更好?
                               所以兰生,你莫要愁眉苦脸,你当露出你一贯的笑,眉梢飞扬,眉眼清俏,笑得肆无忌惮无所忧虑。
                               那便是我的无憾。
                               我的幸福了。
                               百里屠苏躺在风晴雪怀里,对她露出微浅还无的笑。
                               这一生本是负了这个女子,但是这样一来,也就不再欠她什么了。这样就好,他生来孑然一身,死后又是孑然一体。
                               不欠谁什么,谁也不欠他什么,来无债事,去无牵挂。
                               便就此……与这些人,了断了罢。
                               百里屠苏望了最后一眼头顶青光天日。阖眼。
                               数月前的琴川翻云寨,也是这样的景致,青光天日,天边霞红。
                               而那个叫百里屠苏的少年,遇到了一个聒噪烦人的小少爷。
                               彼时,他嫌他太过吵闹。
                          


                          IP属地:浙江199楼2011-02-28 16:28
                          回复
                            第六十六章 应惜福。
                                 太阳升起,外面的光亮稀稀疏疏地洒进来,照亮了这间贴满大红囍字的房间。方兰生接过丫鬟递来的湿帕子,擦脸净面,又展开了手让她伺候自己更衣。
                                 另一个丫鬟手捧一大叠正红的衣裳恭敬立在一旁,那个给他递帕子的丫鬟小心取了最上面的一件,展开,帮他穿上,边穿还不忘笑着说:“少爷穿上了这身可真是玉树临风,定能羡煞外边一干男宾。”
                                 另一个丫鬟啐她:“瞧你说的什么话,少爷今天是新郎,今天最打眼的要不是少爷,三小姐该哭去了。”
                                 方兰生听了微微笑开,朝着不远处梳妆镜里的自己望过去。大红的吉服恰如其分地贴在身上,金丝暗绣,针脚细密得仿佛图案与衣服浑然一体。这件身上的吉服是三姐做的,三姐的针线活是二姐手把手教的,虽然没有青出于蓝的天赋,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穿好衣服,方兰生又被丫鬟按在板凳上梳头发。他那根平时戴惯了的青发带被折好小心地收进抽屉里,这根发带跟他的时间也算长久了,是他十八岁那日换的,后来戴着它关过翻云寨,走过江都,探过鬼庄,进过始皇陵,游过海底,见过仙山,跑过地底城市……那根发带,也经过另一个人的手,那双手曾经和现在头上的那双手一样细致温柔地把它缠在自己的头发上。……三个月前三姐见它旧了,买了根新的要方兰生换了,他也没舍得换。但是现在他可以毫无心绪波动的看着丫鬟把它折好,放进一个抽屉里,和他的其他新发带呆在一起。
                                 方兰生眼看着那根大红喜庆的发带在自己头上扎根,紧得几乎和束成一束的头发连为一体。他嘴上挂着淡淡的微笑,仿佛为即将到来的喜事由衷地喜悦着。
                                 他也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或者说完全没有感觉更为恰当一些。再往深点说,也可能是有了踏实心安的感觉。
                                 其实人只要还活着,哪有那么多无法解决、挺不过去的事,许多事都是当时以为自己挺不过去,但是睡上几天,日子一天天过去,也就接受了,挺住了。
                                 二姐的事是这样,少恭的事是这样。
                                 百里屠苏的事,也是这样。
                                 伤痛和绞成一团的心绪似乎都已经成为过去时。一年的时间,没有长到让人像失忆一样忘掉所有的事,却也没有短到能让一个人对一年前的事还牵肠挂肚日思夜想。感情这回事,从来都是越去想,就陷得越深,越不可自拔的。强迫自己不去想它,也就慢慢的不会经常想起了。
                                 和孙小姐的婚礼推迟了一年,因为就算方兰生态度诚恳的去道歉,就算孙小姐自己很乐意,他未来的岳丈孙老爷也老大不乐意,虽然最后总要顺着自己女儿的心意,也不打算把自己的宝贝女儿这么轻易嫁给这个逃婚没担当的小子。
                                 所以他要方兰生事业有成,要让他看到他真的能在未来照顾好他女儿,才肯把她嫁给他。方兰生当然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你逃了人家姑娘的婚,没道理一回来,人家姑娘还要二话不说就嫁给你的。况且,最重要的,方兰生需要用这段时间去缓解一些不该出现在今后的生命中的感情。——既然决定了要娶孙家小姐,往后的日子,定然要一心一意的待她,才算诚心诚意的还了这段隔世情。
                                 丫鬟给他系上最后一个结,笑着说道:“少爷自打从外面回来,就喜欢这样笑,可是跟以前大不相同了呢。”
                                 “怎么,不好吗?”
                                 “当然好啊,少爷现在看着更可靠了。”那丫鬟平日里就没遮没拦,现下总算自知嘴快失言,禁了声,小心地觑一眼方兰生的脸色。
                                 方兰生却不见愠色,还是那样浅淡地微笑着,随意地问了一句,“以前我很糟糕吗?”
                            


                            IP属地:浙江200楼2011-02-28 16:31
                            回复
                              2025-08-12 07:00:13
                              广告
                              不感兴趣
                              开通SVIP免广告
                                   丫鬟撅了撅嘴,老实回答,“那倒也不是,只是少爷您以前看着像个孩子,现在看着像个大人,更像是成家的人了。”
                                   方兰生笑了一下,“本来也是今天才成家……”
                                   然后他抬眼仔细端详镜里的自己。那个几乎不变的笑容是三分温、三分润、二分柔、二分坚。温润如玉,君子端方。不知不觉中,他已将欧阳少恭的笑容,学了个十成十。
                                   就在一年多前,方兰生还把欧阳少恭视为兄长,而长兄如父,父是榜样。他总是在不知不觉中,模仿欧阳少恭的一些良好秉性。无论是幼时、童年时、还是如今。从小到大,欧阳少恭教会了方兰生很多东西。
                                   三岁那年,他教会他写第一个字。
                                   四岁那年,他教会他背完第一篇辞赋。
                                   六岁那年,他教会他如何哄得自己几位姐姐都开心。
                                   他总是不断的用最容易让人接受的方式教导他,告诉他那些做人的道理。是了……他教会他这么多。
                                   欧阳少恭。
                                   又在他十八岁那一年,教会方兰生,如何像他那样,掩掉自己最真实的情绪,去笑得温润如玉,君子端方。
                                   仿佛这种将他当做榜样一样的学习已经深入骨髓,抛也抛不开了。
                                   动辄伤筋动骨。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不仅弄得他伤筋动骨的疼,还自以为是给了他天大的恩赐。现在回想起来,不知道是该说一声可笑好,还是一句可悲好。也或许这两句话本质上是一样的,因为它们总是搭伙出现。
                                   方兰生微闭了眼,听到身旁丫鬟窸窸窣窣的忙碌声,衣料翻动带出一股微弱的风,细小的灰尘肯定会跟着在空中上上下下的浮动。他突然觉得一阵心安。
                                   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欧阳少恭了,或者说一年前那帮人他也已经很久没有想起了。
                                   “少爷,时辰到了,您该出门去迎娶未来少夫人了。”丫鬟略带调笑意味的话把方兰生拉回现实,他有些腼腆的回笑了一下,起身踏出门外。
                                   方兰生没有刻意的和以前那帮活下来的人断开联系,请柬也送过去了,只是红玉誓不再下山,襄铃说在青丘很忙,这两个都只送了礼来,本人一个没来。
                                   风晴雪……那天之后方兰生就和她失去联系了。他只知道百里屠苏应该是散了魂,但不知道风晴雪后来的动向了。方兰生没有刻意去打听过风晴雪的消息,就像是逃避一样,他其实根本不想想起这个人,也不想再看到她。因为想起她,就会不可避免的想起另外一个人,然后……就像现在一样,身上某个地方像过电一样抽痛了一下,接着全身麻痹似的无力了一阵,然后方兰生才渐渐回复知觉,继续步伐稳健地往前迈去。
                                   这是正常现象,方兰生告诉自己。只要不去想,也就无所谓了。
                                   路过前厅的时候被蔡之义那帮子同窗截住了,他还跟以前一样,喜欢有事没事刺方兰生两句。今天也一样,虽然方兰生大喜了,蔡之义的不痛快仿佛到了极点。“哼!你居然能娶到孙家小姐!真是什么运都被你占尽了!真是、真是……”蔡之义摇头晃脑地端着酒杯,嘴角一撇,言辞间全是不甘不愿,如果不是自矜是个读书人,恐怕要骂两句才能解心头之妒恨。
                                   “你怎能这么说,今天是兰生大喜……”
                                   周复才辩了半句,被方兰生伸手一拦,拦住了。
                                   他脸上仍是温文的笑容,丝毫不见怒气,微笑着答,“确是我运气太好,才能娶到孙家小姐,其实我也常常觉得惶恐,担心日后不能将她照顾好……不如这样,我先自罚三杯,之义兄就不要与我计较了。”
                              


                              IP属地:浙江201楼2011-02-28 16:31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