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落霞镇的少年**
树上的林辰，看着下方两张写满了期待的小脸，特别是苏清婉那双清亮如水的杏眼，仿佛有星光在其中闪烁，让他心头没来由地一热。
他挠了挠头，将嘴里最后一丝麦芽糖的甜味咽下，然后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朗声道：“我的愿望啊……就是希望石磊能练成天下第一的剑法，当上最厉害的大剑仙！”
石磊闻言，眼睛一亮，胸膛挺得更高了，脸上是掩不住的得意与骄傲。
“然后呢，”林辰的目光转向苏清婉，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些，“然后，他就能用天下第一的剑法，好好地保护我们。这样，我们三个人，就能像清婉说的那样，永远不分开了。”
他巧妙地将两个人的愿望糅合在了一起。
石磊的英雄梦，苏清婉的相守愿，都在他的话里得到了满足。
“这还差不多！”石磊满意地拍了拍腰间的木剑。
苏清婉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那双好看的月牙眼里，盈满了笑意，嗔怪地白了林辰一眼，那一眼的风情，让树上的少年心跳漏了半拍。她轻声嘟囔着：“就你最会说话。”
少年人短暂的愁思，来得快，去得也快。许愿的仪式感一过，玩闹的天性便又占了上风。
“下来啦！我们去后山的小溪里摸鱼吧！我爹昨天才给我做了新的渔网！”石磊仰头大喊，活力四射。
“好呀好呀！”苏清婉拍手赞同，随即又看向林辰，“你下不下来？”
林辰嘿嘿一笑，双臂一撑，身体灵巧地在粗壮的树干上翻转，像只敏捷的猴子，稳稳地落在了地上，带起一阵青草的气息。
三人结伴，沿着镇子中央那条被岁月磨得光滑的青石板路，朝着后山走去。
落霞镇不大，却很热闹。午后的阳光将整座小镇染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道路两旁，是鳞次栉比的店铺。卖豆腐的王大妈正吆喝着，白嫩的豆腐在水汽中散发着豆香；张铁匠的铺子里，传来“叮叮当当”的打铁声，火星四溅，充满了力量感；还有那家卖胭脂水粉的小店，门口总是挂着五颜六色的丝带，苏清婉每次路过，都会忍不住多看两眼。
石磊果然被铁匠铺吸引了，他趴在门口，目不转睛地看着张铁匠赤着古铜色的上身，轮着大锤，将一块烧得通红的铁块砸得火花飞舞。他的眼神里，满是对那种原始力量的向往和崇拜。
而林辰的目光，却几乎都落在了身旁的苏清婉身上。
她今天似乎特意打扮过，淡粉色的裙子衬得她肌肤胜雪，走路时，裙摆随着她轻盈的步伐微微晃动，像一朵含苞待放的桃花。她的头发很长，乌黑柔顺，用一根简单的粉色发带束在脑后，几缕调皮的发丝垂在耳边，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
林辰甚至能闻到她身上传来的淡淡皂角清香，混杂着少女独有的、如同奶糖般的体香，让他有些心猿意马。他不敢靠得太近，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半步的距离，这个距离，既能清晰地看到她纤细的脖颈和秀气的耳垂，又不会显得太过冒失。
这份少年人独有的、小心翼翼的喜欢，是他心中最柔软的秘密。
很快，三人便来到了后山。
穿过一片茂密的竹林，潺潺的水声便清晰可闻。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蜿蜒而下，溪水在阳光下闪着粼粼波光，水底的鹅卵石五彩斑斓，清晰可见。几尾手指长短的小鱼，在石头缝隙间倏忽来去。
“我来啦！”石磊像个小牛犊子一样，兴奋地大叫一声，三下五除二脱了鞋袜，卷起裤腿，就冲进了溪水里，溅起大片的水花。
溪水清凉，苏清婉也有些意动。她走到一块平坦的大石头旁，有些羞涩地看了林辰一眼，见他正望向别处，这才悄悄地脱下精致的绣花鞋，露出一双小巧玲珑、白皙如玉的脚丫。
她提起裙摆，小心翼翼地探入水中。清凉的溪水没过她浑圆小巧的脚踝，她舒服地轻哼了一声，那声音细若蚊蚋，却像小猫的爪子，轻轻挠在林辰的心上。
林辰的目光，终究还是没忍住，落在了她的脚踝上。
少女的脚踝纤细、圆润，肌肤在清澈的溪水和阳光的映照下，泛着一层细腻温润的光泽，仿佛上好的羊脂美玉。再往上，被裙摆遮住的地方，隐约可见一截更为白嫩的小腿轮廓。
林辰觉得自己的喉咙有些发干，脸上也有些发烫。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女孩子的脚踝，可以这么好看，好看得……让人想伸手去握住。
“林辰！发什么呆呢！来帮我啊！”石磊在溪水中央大喊，他正手忙脚乱地张开渔网，试图围堵一群滑不溜丢的小鱼。
“来了！”林辰如梦初醒，赶忙应了一声，也学着石磊的样子脱鞋下水，以此来掩饰自己刚才的失态。
溪水没过脚背，一股沁人心脾的凉意瞬间驱散了他心中的燥热。
苏清婉见他们玩得开心，也放开了些，用小巧的脚丫轻轻踢着水，溅起一朵朵小小的水花，打在林辰的裤腿上。
“你偷袭我！”林辰夸张地叫了一声，也弯腰掬起一捧水，朝她泼去。
水珠如晶莹的珍珠，大部分都落了空，只有几滴溅在了她的脸颊和手臂上。苏清婉惊呼一声，那沾了水珠的肌肤，在阳光下更显得娇嫩欲滴。
她不甘示弱地回击，三人顿时在清澈的溪水里打起了水仗。石磊力气大，每次都掀起巨大的水浪，惹得苏清婉连连求饶。而林辰则总是“不小心”地将水泼在石磊身上，暗中保护着苏清婉。
玩闹间，林辰脚下一滑，身体一个踉跄，下意识地伸手去扶旁边的大石头。可他慌乱中没抓住，手却正好按在了苏清婉的小臂上。
指尖传来的触感，让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温润、柔软、细腻、光滑……所有的词汇在脑中炸开，最终只剩下那一片惊人的触感。她的肌肤带着溪水的凉意，却又从皮下透出一股温热的暖意，仿佛一块凉玉，内里却蕴着一团火。
苏清婉也浑身一颤，像是被电到了一样，飞快地缩回了手。她低着头，不敢看林辰，脸上早已飞起了两片动人的红霞，连白皙的脖颈和耳根都变成了诱人的粉色。
空气，在这一刻仿佛凝固了。
只有石磊还在那头大呼小叫，浑然不觉两个伙伴之间那份微妙而悸动的气氛。
“抓到了！我抓到了！”
他的喊声打破了尴尬。
林辰和苏清婉如释重负，同时将目光投了过去。只见石磊正兴奋地举着渔网，网里，有两三条小鱼正在徒劳地蹦跶着。
夕阳西下，将天边的云彩染成了绚丽的晚霞，也为整个落霞镇镀上了一层温柔的暖光。
玩闹了一下午的三个少年人，带着满身的疲惫和几条可怜的小鱼，心满意足地往家走。
镇口的老槐树下，那个说书先生又开讲了。周围围了一圈大人和小孩，听得如痴如醉。
“……话说那九天之上，有一仙宗，名唤‘瑶光’！宗内仙人，皆是俊男美女，个个能御剑飞行，一日千里！更能吞吐日月精华，寿与天齐……”
说书先生讲得口沫横飞，极具感染力。
林辰、苏清婉和石磊也像其他孩子一样，挤在人群里，仰着小脸，听着那些遥远而又令人神往的传说。
石磊的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火焰。
苏清婉的眼神里，是纯粹的好奇与向往。
而林辰，他一边听着，一边偷偷地看着身旁苏清婉的侧脸。晚霞的光辉笼罩着她，为她精致的轮廓勾勒出了一道金色的边，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美得像一幅画。
他心里想，如果当了仙人，就能青春永驻，那他是不是就可以……永远这样看着她了？
三个少年人，就这么并排坐着，听着关于仙人的故事，眼神里闪烁着对未来的憧憬。他们谁也没有想过，故事里那些高高在上的神仙，会真的降临到他们这个偏远的小镇。
更没有想过，那将是他们无忧无虑的少年时代，最后的晚霞。

**第三章：清婉的竹马**
说书人的故事，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三个少年的心中漾开了圈圈涟漪，久久不散。
回家的路上，石磊兴奋得满脸通红，他紧紧攥着那柄粗糙的木剑，仿佛那已是能斩断山河的神兵。他不停地比划着，嘴里念叨着“御剑飞行”、“长生不老”，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里，此刻燃烧着一团名为“野心”的火焰。
苏清婉则安静许多，她低着头，小步走着，似乎在回味着那些关于仙子仙山的绮丽幻想。晚霞的余晖为她柔美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梦幻的光晕，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林辰，一如既往地走在她身后半步的距离。他没去想那些遥不可及的仙人，他的整个世界，都凝聚在眼前少女那随着步伐轻轻摇曳的马尾，和那截在粉色裙摆下若隐隐现的、纤细白皙的脚踝上。
他觉得，神仙再好，恐怕也比不上此刻的晚霞与身边的她。
日子照常过着。但有些东西，终究是不同了。
石磊变得异常刻苦。天不亮，他就会跑到村口的空地上，挥舞着那柄越来越沉的木剑，嘴里发出“嘿、哈”的呼喝声，汗水浸湿了他的衣衫，他却浑然不觉，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执拗的光。
镇上的孩子们都笑他痴傻，林辰却知道，那颗名为“希望”的种子，已经在石磊心中生根发芽，并以一种蛮横的姿态疯长着。
这天傍晚，林辰又被母亲差遣去苏家送一篮子刚摘的青菜。苏家是镇上的大户，经营着绸缎生意，院落也比别家大了不少。
他站在朱红色的木门前，有些局促地整了整自己的衣衫，这才轻轻叩响了门环。
开门的正是苏清婉。
她换下了一身裙装，穿着居家的淡蓝色上衣和长裤，更显身姿的窈窕。长发随意地用一根簪子挽在脑后，几缕青丝垂在白皙的脖颈边，少了几分平日里的精致，却多了一股慵懒温婉的动人气息。
“林辰？”看到是他，苏清婉的眼睛先是一亮，随即脸颊微微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将一丝乱发掠到耳后，“你……你怎么来了？”
那一瞬间的表情变化，让林辰的心跳又开始不争气地加速。
“我娘让我送些青菜过来。”他有些笨拙地提了提手里的篮子。
“快进来坐。”苏清婉侧身让他进院，接过篮子，柔声道，“娘，是林辰来了。”
院子里，苏母正在整理布料，见到林辰，脸上立刻堆满了和蔼的笑容：“是辰小子啊，快过来坐，吃了晚饭没？正好你清婉妹妹在做莲子羹，你也尝一碗。”
苏母对林辰的喜爱是镇上人尽皆知的。林辰从小老实懂事，又总是不动声色地照顾着苏清婉，苏母看在眼里，心里早已将他当成了半个女婿。
“不了，婶婶，我吃过了。我……”林辰正想告辞，却被苏清婉拉住了衣袖。
少女的指尖温软，隔着薄薄的衣衫，那份触感却像是直接烙在了他的皮肤上。
“你别急着走嘛，”苏清婉的脸颊还带着一丝红晕，她不敢看林辰的眼睛，只是低声道，“我的……我的风筝线断了，挂在后院的树上了，你……你能帮我取下来吗？”
这自然是借口。
林辰心里像被灌了蜜一样甜，他点点头：“好。”
两人一前一后地来到后院。后院里种着一架紫藤，此刻正值花期，一串串紫色的花穗垂下，如梦似幻。
苏清婉并没有带他去看什么风筝，而是在紫藤花架下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林辰也有些拘谨地在她对面坐下。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和少女身上传来的体香，气氛一时有些沉默，却并不尴尬，反而有种别样的静谧美好。
“林辰，”最终还是苏清婉先开了口，她的声音很轻，像花瓣落在水面，“你说……真的有神仙吗？”
“说书先生都这么说，应该有吧。”林辰答道。
“那……要是瑶光仙宗真的来收徒弟，你会去吗？”她抬起头，那双清澈的杏眼在朦胧的暮色中，如星辰般闪亮，直直地看着他。
林辰被她看得有些心慌，他避开她的目光，看向一旁的紫藤花：“我不知道……石磊肯定会去的。”
“我是问你。”苏清婉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执拗。
林辰沉默了片刻，才老老实实地回答：“你去，我就去。”
他的回答简单而直接，却像一块石头砸进了苏清婉的心湖。
苏清婉的脸“腾”地一下全红了，从脸颊一直蔓延到秀气的耳根。她低下头，双手紧张地绞着自己的衣角，心如鹿撞。
“我……”她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林辰看着她娇羞的模样，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涌上心头。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东西，递了过去。
那是一枚用桃木精心雕刻的小鱼，只有拇指大小，鱼鳞、鱼尾雕琢得栩栩如生，还用细细的红绳穿了起来。
“这是……”苏清婉愣住了。
“那天在溪里，看你好像很喜欢那些小鱼，我就……我就雕了一个。”林辰的声音有些发紧，手心全是汗，“不值钱的东西，你……你要是不喜欢就扔了。”
苏清婉没有说话，只是伸出微颤的手，将那枚小小的木鱼接了过来，紧紧地攥在手心里。木头温润的触感，仿佛还带着林辰的体温，熨帖着她狂跳的心。
“我很喜欢。”她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蚋，却无比清晰地传到了林辰的耳中，“谢谢你，林辰。”
她抬起头，对他展颜一笑。
那一笑，仿佛让整个后院的紫藤花都失去了颜色。
就在这时，镇子口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是铜锣急促的“哐哐”声，伴随着镇长那有些变调的嘶吼：
“大喜事！天大的喜事啊！瑶光仙宗的仙长……仙长们三天后驾临本镇，开山收徒！凡六岁至十六岁的少年，皆可前往镇口广场，参与甄选！”
这声嘶吼如同一道惊雷，炸响在落霞镇的上空。
也炸碎了紫藤花架下，那份刚刚萌芽的、宁静而美好的暧昧。
林辰和苏清婉猛地站起身，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震惊，一丝激动，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惶恐。
命运的巨轮，终于在所有人都没准备好的时候，轰然压下。

AI写的故事和文笔有点老套，打发时间看看还行

你ai 写的很细腻啊 是大纲提示的细腻，还是 训练的原因？ 有啥关键词 吗？

我让ai写的没这么好

**第四章：石磊的野望**
镇长那声嘶力竭的呐喊，如同一道惊雷，炸响在落霞镇的上空。
这声音穿过喧闹的街道，越过成片的屋舍，最终传到了镇子西边的河岸空地上。
此刻，夕阳的余晖正将河面染成一片碎金。空地中央，一个少年赤着上身，古铜色的肌肤在晚霞下泛着一层油亮的汗光。他背上用粗麻绳捆着一个沉重的石袋，整个人如同一张被拉满的弓，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负荷。
正是石磊。
他正进行着每日雷打不动的自虐式训练。木剑被他挥舞得虎虎生风，带起沉闷的呼啸，汗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滴落，砸在脚下的尘土中，瞬间便洇开一小块深色的印记。
就在他将所有力气汇于一剑，准备狠狠劈下时，那遥远而又清晰的锣声和呐喊，如同一根无形的针，精准地刺入了他的耳中。
“……瑶光仙宗……驾临本镇……开山收徒……”
石磊的动作，猛地僵住了。
他保持着高举木剑的姿势，全身的肌肉都因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而瞬间绷紧。他甚至以为是自己因为过度疲劳而产生了幻听。
但紧接着，整个落霞镇的方向，爆发出了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喧哗声。那声音充满了狂喜、激动与难以置信，汇成一股声浪，浩浩荡荡地席卷而来。
是真的！
不是幻觉！
“铛啷——”
那柄被他视若珍宝的木剑从他颤抖的手中滑落，重重地砸在地上。
石磊一动不动地站着，他缓缓地、几乎是有些艰难地转过身，望向镇子的方向。那双总是带着爽朗笑意的眼睛，此刻亮得惊人，仿佛有两团压抑已久的火焰，在这一瞬间被彻底点燃，熊熊燃烧起来。
他听不清具体的吵嚷声，也看不见人们脸上狂热的表情。他的整个世界里，只剩下那句在脑海中不断回响、振聋发聩的话——“开山收徒”。
来了。
他等待的，他渴望的，他为之日夜苦练、流尽血汗的一切，终于来了！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的肉里，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但这股疼痛反而让他更加清醒，更加确认这不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
他甚至来不及解下背上沉重的石袋，便迈开双腿，朝着家的方向狂奔而去。
他跑得是那样快，那样急，仿佛是在追逐一个即将消失的幻影，又像是在逃离某种他深恶痛绝的宿命。
石磊的家，在落霞镇最西边，靠近一片泥泞的芦苇荡。那是一座低矮、破旧的土坯房，与苏家那气派的青砖大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砰”的一声撞开那扇歪斜的木门，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屋子里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劣质酒水和发霉木头混合的、令人窒息的气味。一个瘦弱的女人——他的母亲，正坐在小小的灶台前，借着灶膛里微弱的火光缝补着一件满是补丁的旧衣。
听到声响，她抬起头，露出一张被岁月和辛劳过早刻上皱纹的脸。“磊儿，你回来……”
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被里屋传来的一阵含混不清的醉骂声打断。
“吵什么吵！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一个满脸胡茬、眼神浑浊的男人晃晃悠悠地走了出来，正是石磊的父亲。他手里拎着一个粗陶酒壶，走路踉踉跄跄，身上那股浓烈的酒气，几乎污染了整个狭小的空间。
“爹，娘，”石磊站在屋子中央，胸膛因为剧烈的奔跑而剧烈地起伏着，他 cố gắng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但那股巨大的喜悦还是让他的尾音不住地颤抖，“瑶光仙宗……要来镇上收徒了，三天后！我……我要去！”
石磊的母亲停下了手中的针线活，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眼中闪过一丝期盼，但更多的，是一种习惯性的担忧与自卑。
而他的父亲，则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打了个长长的酒嗝，眯着醉眼上下打量着自己这个浑身汗臭、还背着一袋子破石头的儿子，嘴角扯出一个讥讽的弧度。“仙缘？呵呵……就凭你？你看看你，再看看我们这个家。仙缘那是给谁的？是给苏家那种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是给镇长家的公子的。我们是什么？是烂泥！烂泥扶不上墙，懂吗？”
他晃了晃酒壶，又灌了一大口，酒水顺着他杂乱的胡须滴落在满是油污的衣襟上。
“你老老实实地给我学打铁，或者跟着我去码头扛包，那才是你的命！别他娘的整天做白日梦！”
“我不是！”
石磊猛地发出一声怒吼，像一头被激怒的幼狮。他双目赤红，死死地瞪着自己的父亲。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激烈地、毫无畏惧地反抗。
“我不是烂泥！我也不是你！”
他恨！
他恨这个破旧的家，恨这股永远散不去的酒气，恨父亲那双永远也清醒不了的醉眼，更恨从父亲嘴里说出的那个“命”字！
如果这就是他的“命”，那他就要用自己的双手，把它撕得粉碎！
“反了你了！”石磊的父亲被儿子的眼神吓了一跳，那眼神里迸发出的光芒，凶狠得让他这个常年耍横的酒鬼都感到一阵心悸。随即，他便恼羞成怒，扬起手里的酒壶就要砸过来。
“当家的，不要！”石磊的母亲惊呼一声，连忙扑上去抱住丈夫的胳膊，“磊儿，快……快出去！”
石磊死死地咬着牙，胸膛里仿佛有一座火山即将喷发。他最后看了一眼那个烂醉如泥的男人，又看了一眼在丈夫身下苦苦哀求、满脸泪痕的母亲，眼神中的火焰，最终化为了冰冷的、如钢铁般坚硬的决绝。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猛地转身，再次冲出了这个让他窒息的家。
夜，深了。
月光如水，静静地洒在镇外那片属于他的空地上。
石磊赤着上身，背上的石袋早已解下，但肩膀上那两条被粗麻绳勒出的血痕却显得格外狰狞。
他没有再练剑，而是从河边搬来一块半人高的巨大青石，摆在空地中央。然后，他摆开架势，深吸一口气，开始练习一套最基础的拳法。这套拳法是镇上一个退伍老兵教的，没什么精妙之处，讲究的就是一个力道和桩功。
“一！”
他一拳击出，拳风呼啸，狠狠地砸在青石上，发出一声闷响。坚硬的石头震得他指骨生疼。
“二！”
又是一拳，力道更重。
他将白天从父亲那里受到的所有屈辱，将从小到大积攒的所有不甘，将对未来那份病态的渴望，全部灌注进了自己的拳头之中。
他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拳锋早已磨破，鲜血顺着指节流下，将青石的表面染上了一点点暗红的斑驳。
疼痛，反而能让他感觉到自己是真实存在的。疼痛，才能洗刷掉他身上那股他自认为的“穷酸气”和“酒鬼的血脉”。
他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一幕幕画面。
是父亲醉倒在街角，被人指指点点的场景。
是母亲深夜里，就着微弱的油灯缝补旧衣时那疲惫的叹息。
是那些富家子弟看着他和他的破旧衣服时，那不加掩饰的鄙夷目光。
“不……”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吼，出拳的速度更快，力道更猛了。
然后，画面一转。
是苏清婉在紫藤花架下，那张不经意间就会泛起红晕的娇美脸庞。她就像天上的月亮，干净、美好，不染一丝尘埃。他渴望靠近，却又自惭形秽。他总觉得，自己身上的汗味和泥土味，会玷污了那份美好。
紧接着，是林辰。那个总是懒洋洋、看起来对什么都无所谓，却总能不经意间就逗得苏清婉开怀大笑的林辰。那个明明和他一样出身平凡，却似乎天生就比他更讨人喜欢，身上没有那股子穷苦带来的戾气。
嫉妒吗？
不，石磊从不认为自己是嫉妒。他只是觉得不公。
他将林辰和苏清婉当做自己最珍视的伙伴，是生命中唯一的光。正因为如此，他才更要拼命地变强！他要成为那棵最高、最壮的参天大树，为他们遮风挡雨。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林辰和苏清婉，是他石磊罩着的人！
而唯一的途径，就是成为仙人。
只要成了仙人，他就能摆脱这个家，摆脱贫穷，摆脱父亲的阴影。
只要成了仙人，他就能真正地、理直气壮地站在苏清婉的身边，而不需要再担心自己配不上她。
只要成了仙人，他就能让林辰永远跟在自己身后，心甘情愿地喊自己一声“石头哥”，因为他石磊有这个资格！
“哈啊！”
他爆喝一声，汇聚全身的力气，右拳如同一颗出膛的炮弹，用尽所有关节、肌肉、乃至意志，狠狠地轰击在青石之上。
“咔——”
这一次，不是脆响，而是一声令人牙酸的闷裂声。
青石的表面，竟然被他这血肉之拳，硬生生地砸出了一道浅浅的裂纹！
而石磊的右手，也彻底失去了知觉，指骨处传来钻心的剧痛，显然是骨裂了。他浑身的力气也在这一拳后被彻底抽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肺部像是风箱一样鼓动，汗水和血水混杂在一起，顺着手臂滴落。
他累得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了。
可他却笑了。
在清冷的月光下，他抬起那张满是汗水与尘土的脸，嘴角咧开一个疲惫而又狰狞的笑容。
他缓缓地抬起那只鲜血模糊、不受控制地颤抖着的右手，看着那道被自己亲手砸出的石缝，又看了看自己掌心那一道道被木剑磨出的、早已变成死肉的老茧。
“三天……”他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还有三天。”
东方的天际，泛起了一丝鱼肚白。
新的一天即将来临。
对于落霞镇的大多数人来说，这或许只是一个充满期待与忐忑的黎明。
但对于跪倒在河边空地上的石磊而言，这抹晨光，是他赌上一切的希望，是他野望的开端。
那双在黑夜中燃烧了整晚的眸子里，映着初升的朝阳，跳动的光芒中，没有对未来的忐忑，也没有对天意的祈求。
那不是希冀，而是一种近乎凶狠的、势在必得的贪婪。

**第五章：山雨欲来**
瑶光仙宗即将驾临的消息，像一滴滚油落入了平静的水锅，让整个落霞镇在瞬间彻底沸腾了。
那份延续了百年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安宁，在短短一天之内便被击得粉碎。空气中不再是豆腐的豆香和铁匠铺的炭火味，而是被一种更加虚无、却也更加炙热的东西所取代——那东西，叫做“希望”，或者说，是“妄想”。
整个镇子仿佛得了一场热病。
往日里懒散的镇民们，此刻都像被打了鸡血。他们不再讨论今年的收成和明天的生计，三五成群地聚在街头巷尾，议论的话题只有一个：仙缘。
“听说了吗？王屠夫家那小子，生下来额头就比别家孩子饱满，说不定就是有仙骨的！”
“得了吧，要说仙骨，还得是李秀才家的闺女，那孩子打小就文静，不爱哭闹，一看就是有仙家风范的！”
“都别争了，这仙缘啊，得看‘根骨’，谁知道是什么样的。我家那小子虽然淘气，但爬树掏鸟窝比猴都利索，说不定仙长就喜欢这种身子骨结实的呢！”
平日里沾亲带故的邻里，此刻看对方的眼神都带上了一丝审视与竞争的意味。每个家里有适龄孩童的父母，都开始用一种全新的、近乎挑剔的目光打量着自己的孩子，试图从他们身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与“仙”字沾边的特质。
就连镇上最不苟言笑的张铁匠，也不再整日“叮叮当当”地打铁。他破天荒地给自己那个五大三粗的儿子放了假，花了大价钱从药铺里买来几根不知名的草药，熬成一锅黑乎乎的、气味刺鼻的药汤，逼着儿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喝下去，嘴里还念叨着：“补补元气，万一……万一仙长就看上了呢？”
热病在蔓延，希望也在变质。
对于镇上绝大多数的普通人家而言，这是一种不切实际、却又忍不住去做的梦。而对于真正的富户和有头有脸的人家，这场梦，则被迅速地转化成了一场精心策划的投资。
苏家大院，这几日更是门庭若市。
镇长、乡绅、以及那些平日里巴结苏家的商户，都提着各式各样的礼物前来拜访。他们嘴上说着恭贺，实则每个人心里都打着小算盘。苏清婉是落霞镇公认的“金凤凰”，无论是容貌、家世还是那份与生俱来的灵秀之气，都是最有希望被仙长看中的。现在提前来烧好“冷灶”，万一苏家真的出了个仙人，他们也好跟着沾光。
苏家的正厅里，名贵的香料所产生的青烟袅袅升起，将所有人的脸都熏得有些模糊。
苏清婉的父亲，苏员外，正满面红光地应酬着各路来客。他那张精明的生意人脸上，此刻堆满了志在必得的笑容。对他而言，女儿的“仙缘”，是他这辈子最大的一笔生意，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晚饭时分，送走最后一批客人，苏家的饭桌上，气氛却并不轻松。
精致的八仙桌上摆满了山珍海味，许多食材都是苏员外特意派人从几十里外的县城快马加鞭买回来的，据说能“固本培元，洗涤凡尘”。
苏清婉小口地吃着饭，却有些食不知味。
“清婉，”苏员外放下象牙筷，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从明天起，你就不用去学堂了。爹给你请了城里最好的琴师和茶师，你要学着静心，养气。我还托人买了一件天蚕丝做的衣服，三天后，你就穿着那件去见仙长。”
苏母在一旁心疼地给女儿夹了一块鱼肉，柔声道：“你爹也是为你好。清婉啊，这可是光耀门楣、一步登天的好机会，你可一定要把握住啊。”
苏清婉抬起头，看着父母那殷切期盼的目光，心中忽然感到一阵沉重的压力。
她确实对仙人的世界感到好奇和向往，但那份向往，是属于少女的、纯粹而朦胧的幻想。可现在，这份幻想被父亲变成了精密的计划，被母亲变成了沉甸甸的嘱托。
她忽然很想念前天在紫藤花架下，和林辰独处时那份宁静的心动。那时的“仙缘”，只是两个少年人之间一个甜蜜的约定。而此刻的“仙缘”，却像一个华丽的牢笼，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不由得想起了林辰。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他会不会也像自己一样，被家人寄予厚望？
她更想起了石磊。那个总是把“要保护我们”挂在嘴边的兄弟，此刻一定比任何人都要激动吧？
此时的林辰，并没有被家人寄予厚望。
他的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户，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对于“仙缘”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他们既不敢奢望，也给不了林辰任何帮助。他们能做的，只是在晚饭时多给儿子碗里添了两块肉，然后笨拙地叮嘱一句：“要是……要是选不上，也别灰心。”
林辰心中反而因此松快了不少。
吃过晚饭，他心里惦念着石磊，便朝着镇西走去。离得老远，他就听到了那沉闷而又富有节奏的击打声。
他走到那片熟悉的空地，眼前的景象让他瞳孔微微一缩。
月光下，石磊正机械地、疯狂地对着一块青石挥拳。他上身赤裸，浑身都被汗水打湿，在清冷的月光下反射着一层水光。他的右拳，已经血肉模糊，每一次与青石的碰撞，都会在石头上留下一抹刺眼的暗红。
“石头！”林辰忍不住喊了一声。
石磊的动作顿了一下，却没有停。他像是没有听到，依旧麻木地、执拗地挥舞着手臂，仿佛一头被困在笼中的野兽，用自残的方式发泄着无处安放的精力和不甘。
林辰快步上前，一把抓住了他那条还在挥动的手臂。
“你疯了！你的手不要了？！”
温热的鲜血，瞬间沾满了林辰的手掌。
石磊的身子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这才仿佛从某种癫狂的状态中清醒过来。他转过头，那双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幽深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林辰，声音沙哑得如同破裂的风箱：“别管我。”
“什么叫别管你！”林辰又急又气，“三天后就是甄选，你现在把手弄成这样，到时候怎么办？”
“不碍事。”石磊挣脱开林辰的手，他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只已经快看不出原样的拳头，嘴角却扯出一个诡异的笑容，“这点痛，算什么？林辰，你不懂。”
他喘息着，继续说道：“你什么都不用做，清婉什么都不用做，你们都有机会。可我……我不一样。我爹是个酒鬼，我家住在烂泥地里。如果我不比别人更拼命、更狠，仙长凭什么看得上我？凭我爹的酒气，还是凭我家房顶的破洞？”
他的话语里，充满了尖锐的、自嘲的刺，让林辰一时语塞。
林辰看着他，看着他那张因痛苦和疲惫而扭曲、却又因一种强大的意志而显得无比坚毅的脸，心中忽然涌起一股陌生的疏离感。
他眼前的石磊，还是那个会和他抢麦芽糖、会在小溪里打水仗的兄弟吗？
好像是，又好像……已经不是了。
那份名为“仙缘”的希望，像一把无情的刻刀，正在将他最熟悉的伙伴，雕刻成一个他完全不认识的模样。
“你……好好休息。”林辰沉默了良久，最终只能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药瓶，递了过去，“这是我爹上次扭伤脚用的伤药，你……你敷上吧。”
石磊没有接，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重新转向那块青石，一字一顿地说道：“三天后，我会是第一个被选中的人。到时候，我自然能求来最好的仙药。”
说完，他便不再理会林辰，再一次举起了那只血肉模糊的拳头。
林辰在原地站了很久，最终只能叹了口气，将药瓶轻轻放在一旁，转身默默地离开。
回家的路上，他又鬼使神差地走到了苏家大院的后墙外。
他听到了院内传来的、悠扬却略显生涩的琴声。那琴声很美，却少了几分灵动，多了一丝刻意的工整，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鸟儿，在努力地按照主人的要求歌唱。
林辰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他知道，那弹琴的人，一定是苏清婉。
她也在为了那虚无缥缈的仙缘，而改变着自己。
他忽然有种强烈的预感。那个即将到来的甄选之日，或许并不是什么天大的喜事。它更像一场无声无息的洪水，要将他们三个人的世界彻底冲垮，将他们带往三个完全不同、且再也无法交汇的未来。
夜色如墨，浓得化不开。
整个落霞镇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之中。家家户户的灯火都已熄灭，但林辰知道，今夜，镇上没有几个人能真正睡得着。
一户户紧闭的门窗背后，是一颗颗或激动、或忐忑、或贪婪、或绝望的心。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黎明。
等待着那场能够决定无数人命运的、即将到来的……山雨。

**第六章：最后的晚霞 **
甄选的前一天，整个落霞镇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空气中那种虚浮的狂热已经被一种更为沉重的、混杂着焦虑与期盼的寂静所取代。平日里喧闹的街道，此刻竟有些冷清。家家户户都大门紧闭，那些被寄予厚望的少年少女们，都被关在家里，进行着最后关头的“准备”。
有的在沐浴焚香，有的在背诵诗书，还有的，则被父母按着头，向着家里供奉的、不知名的神仙牌位一遍遍地磕头祈祷。
就连石磊那撕心裂肺的嘶吼和沉闷的击打声，也从河岸边消失了。镇上的人都说，他是练功伤了身子，正躺在家里养精蓄锐。
整个世界仿佛都慢了下来，只为了等待明天那个决定命运的时刻。
然而，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林辰却做了一件与所有人背道而驰的事情。他没有待在家里，而是一个人，悄悄地溜出了镇子，爬上了后山那片他们最熟悉的、可以俯瞰整个落霞镇的山坡。
他只是想再好好看看这里。
他坐在山坡的草地上，傍晚的微风带着青草的气息拂过脸颊。从这里望下去，整个落霞镇尽收眼底。炊烟袅袅升起，与天边绚丽的晚霞融为一体，勾勒出一幅宁静而温暖的画卷。
他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直到身后响起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他没有回头，便已经知道来人是谁。除了她，没有人知道他喜欢独自一人来这里看日落。
“你怎么也来了？”林辰轻声问道。
苏清婉在他身边坐下，她今天没有穿那件华丽的天蚕丝新衣，依旧是一身朴素的淡蓝色长裤和上衣。她学着林辰的样子，双臂抱住膝盖，将下巴轻轻搁在上面，望着远方的晚霞，眼神有些迷惘。
“家里太闷了，我……我透不过气。”她低声说，“我爹和我娘，他们……他们看着我的眼神，让我觉得很害怕。”
那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疼爱和温柔，只剩下赤裸裸的期望和投资回报的算计。
林辰沉默着，他能理解那种感觉。
“我偷偷溜出来的，”苏清婉的声音更低了些，像是在诉说一个秘密，“我猜你可能会在这里。”
两人并肩坐着，一时无言，只是静静地看着天边的云彩被夕阳染成一片又一片绚烂的绯红。落日的光辉为他们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轮廓，将两道小小的影子，在草地上拉得很长很长。
“林辰，”苏清婉忽然开口，“我……我有些害怕明天。”
“怕什么？”
“怕……怕我们真的被选中了。”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也怕……我们没被选中。我不知道哪一种结果更可怕。”
她转过头，那双总是清亮如水的杏眼此刻蒙上了一层水雾，定定地看着林辰：“如果……如果我被选中了，你没有，怎么办？或者，你被选中了，我没有，又怎么办？”
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直到这几天，父亲那功利的面孔和母亲那沉重的嘱托，让她清晰地意识到，仙缘并非说书先生口中那般美好，它更像一扇沉重的大门，一旦推开，就再也回不来了。而门的两边，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林辰看着她眼中的迷茫与恐惧，心中一痛。他想安慰她，却发现任何话语都显得苍白无力。因为他知道，她害怕的，正是他们即将面对的现实。
“那……要是我们都被选中了呢？”林辰避开了那个最坏的可能，试图找出一丝希望。
“那我们……是不是就要离开这里了？离开爹娘，离开……落霞镇？”苏清婉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不舍，“我以前总觉得镇子很小，很想去外面看看。可现在，我忽然觉得这里很好，好得……我一点也不想离开。”
是啊，这里很好。有熟悉的街道，有唠叨的父母，有……彼此。
“石头呢？他怎么没来？”苏清婉似乎想起了什么，转移了话题。
“他练功伤了手，在家里休息。”林辰轻声答道，他没有告诉她石磊那近乎癫狂的状态。他不想让她为这些事情烦心。
“他就是太拼命了。”苏清婉叹了口气，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担忧。
“他有他非拼命不可的理由。”林辰低声说。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夕阳已经沉下了一半，天边的晚霞燃烧得愈发绚烂，也愈发短暂。
就在这时，山坡下传来一阵树枝被踩断的“咔嚓”声，紧接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林子里钻了出来，带着一身的疲惫和尘土。
是石磊。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嘴唇也有些干裂，但那双眼睛，却依旧亮得惊人。他的右手用布条草草地包扎着，隐约还能看到暗红的血迹渗透出来。
“我就知道，你们两个肯定会躲在这里。”石磊的声音有些沙哑，但依旧带着他特有的爽朗。他大步走过来，一屁股坐在两人中间，硬生生地隔开了一段微妙的距离。
“你的手……”苏清婉惊呼一声，眼中满是关切。
“小伤，不碍事！”石磊满不在乎地挥了挥他那只受伤的右手，故作轻松地笑道，“养一天就好了，别担心。”
他越是这样，苏清婉和林辰心中就越不是滋味。
三人就这样并排坐着，重新组成了那个熟悉的、铁三角般的阵型。他们谁也没有再提明天的事情，仿佛达成了一种默契，要将这最后一段宁静的时光，守护到最后一刻。
“你们看那云，像不像一只大乌龟？”石磊忽然指着天边一朵火烧云，试图活跃气氛。
“哪有，明明像一只大兔子！”苏清婉皱了皱可爱的小鼻子，反驳道。
“是乌龟！”
“是兔子！”
两人又像往常一样斗起了嘴，林辰在一旁微笑着看着他们，不发一言。他贪婪地想要记住眼前的这一幕——记住石磊故作豪迈的笑容，记住苏清婉嗔怪时微微嘟起的嘴唇，记住这片晚霞，和晚霞下，他们三人紧紧挨在一起的影子。
夕阳，终于还是完全沉入了地平线。
最后一缕金光从天际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深邃的、带着一丝凉意的暮色。
喧闹的争执声也渐渐停了下来。
三人依旧坐着，谁也没有提“回家”两个字。
“明天……”最终，还是石磊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变得低沉而郑重，“不管结果怎么样，我们三个，都还是像今天一样，是最好的伙伴，对不对？”
“嗯！”苏清婉重重地点了点头。
“当然。”林辰也轻声应道。
石磊似乎还是不放心，他伸出自己那只没有受伤的左手，手掌摊开，放在三人中间。
林辰和苏清婉对视一眼，也默默地伸出了自己的手，覆盖了上去。
三只属于少年人的、大小不一的手，就这么紧紧地叠在了一起。掌心相贴，传递着彼此的体温和那份无需言语的承诺。
“我石磊在此立誓，”石磊凝视着远方已经化为废墟的镇子轮廓，一字一顿地说道，仿佛是在对天地宣告，“无论将来我是贫是富，是仙是凡，林辰和苏清婉，永远都是我石磊要用命去守护的人。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他的誓言，在清冷的山风中回荡，充满了少年人特有的、一往无前的热血与真诚。
苏清婉的眼眶红了，她吸了吸鼻子，却没有说话。
林辰的心也被这番话重重地撞击了一下。他看着石磊坚毅的侧脸，又看了看苏清婉被感动得通红的眼圈，千言万语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知道，这是他们三个人，最后一次像这样，完整地坐在一起了。
这是他们纯真时代，最后的晚霞。
夜，彻底深了。山风变得愈发寒冷，催促着晚归的人。
“走吧，该回去了。”林辰轻声说。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然后自然地向苏清婉伸出了手。苏清婉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自己微凉的小手，放入了他温热的掌心。
林辰拉着她站了起来。
只有石磊，依旧坐在原地，没有动。
“你们先走吧，”他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我……我想再一个人坐会儿。”
林辰和苏清婉对视一眼，都明白他心中定然是波涛汹涌，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那你……早点回去，明天……别迟到了。”苏清婉轻声叮嘱道。
“知道了，啰嗦。”石磊的声音闷闷的。
林辰拉着苏清婉的手，转身朝山下走去。走了几步，苏清婉忍不住回头望去，只见石磊的背影在深沉的夜色中，显得那样孤单，又那样倔强，像一尊沉默的、不肯屈服的雕像。
她的心中，涌上一股酸涩的、名为“离别”的预感。
她不知道，这一回头，看到的，便是他们三人世界里，一个旧时代的终结。
而那个孤独的背影，在他们转身之后，将会朝着一条与他们截然相反的、充满了血与火的道路，一去不回。

**第七章：天光乍破**
夜，是如此的漫长。
对于整个落霞镇来说，这一夜无人安眠。每一户人家的窗户背后，都藏着一颗颗因期待与忐忑而狂跳不止的心。
而当东方天际的第一缕晨曦，如同一柄锋利无比的、淡金色的剑，划破了厚重如墨的夜幕时，整个镇子，仿佛从一场集体屏息的假死中，瞬间苏醒了。
“哐！哐！哐！”
镇长那破锣般的嗓子，伴随着更加急促的铜锣声，再次响彻云霄。
“仙长将至！所有适龄孩童，速至镇口广场集合！不得有误！速速集合！”
这一次，他的声音里不再是单纯的喜悦，而是带上了一丝发自内心的、对未知力量的敬畏与惶恐。
刹那间，一扇扇紧闭的院门被猛地推开。
父母们牵着自己精心打扮过的孩子，从镇子的四面八方涌向同一个地点。他们脸上带着紧张、期盼、甚至是一丝近乎朝圣般的虔诚。孩子们则大多是懵懂的，他们被这从未有过的严肃气氛所感染，一个个睁着好奇而又不安的眼睛，打量着这个一夜之间变得无比陌生的世界。
镇口那棵老槐树下的广场，此刻早已被清扫得干干净净，还特意洒上了水，以防尘土飞扬，冒犯了仙长。镇长和几位乡绅穿着自己压箱底的最好衣衫，站在最前方，紧张地搓着手，不时地抬头望向天空，脖子都快仰断了。
林辰和苏清婉，也随着人流来到了广场。
林辰的父母只是将他送到广场边，便被维持秩序的镇民拦住了。他的母亲眼眶泛红，一遍遍地为他整理着衣角，嘴里反复念叨着：“平常心，平常心就好……”父亲则只是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而苏清婉那边，则是另一番光景。
她被父母和一群亲戚簇拥在中心，像一颗被众星拱卫的月亮。她穿着那件苏员外花大价钱买来的天蚕丝衣裙，那料子洁白如雪，在晨光下泛着一层淡淡的、流动的光晕，衬得她如同脱离了凡尘的精灵。她的头发也被精心梳理过，用一根精致的玉簪固定着，显得高贵而又清丽。
只是，她那张绝美的小脸上，却并没有多少喜悦，反而带着一丝与这身华服格格不入的苍白与紧张。她的小手，紧紧地攥着衣角，目光在人群中焦急地搜寻着什么。
当她看到林辰时，那双慌乱的杏眼才终于有了一丝安稳。她向他投去一个带着求助和依赖的眼神，林辰则对她轻轻地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就在这里。
“石头呢？”苏清婉用口型无声地问道。
林辰摇了摇头，他也一直在寻找石磊，但拥挤的人群中，始终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就在这时，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惊呼。
“看！那是什么！”
所有人，包括林辰和苏清婉，都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只见东方的天际线上，那个刚刚被晨曦染成金红色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点。那黑点以一种超乎所有人想象的速度在飞快地变大，仿佛一颗从天外坠落的星辰。
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那黑点的轮廓便清晰了起来。
那是一艘船。
一艘无法用任何凡俗语言来形容的，巨大而华丽的……仙舟！
它通体由一种不知名的青色玉石雕琢而成，船身线条流畅而优美，仿佛一只展翅欲飞的巨鸟。船体上镌刻着繁复而玄奥的云纹，在晨光的照射下，那些纹路仿佛活了过来，有淡淡的流光在其上运转不休。
它没有帆，也没有桨，就那么静静地悬浮于空中，无声无息地滑行而来，所过之处，连天空中的云层都被一股无形的气浪排开，形成了一道清晰可见的通路。
这已经完全超出了落霞镇所有居民的认知范畴。
他们见过河里的乌篷船，见过县城里的大木船，可他们何曾见过能在天上飞的船？
那不是凡人的造物。
那是神迹。
“扑通！”
不知是谁第一个跪了下来，紧接着，广场上的人群，如同被割倒的麦子一样，成片成片地跪了下去。他们将头深深地埋下，对着那艘缓缓驶近的仙舟，进行着最原始、最虔诚的叩拜。巨大的敬畏与恐惧，让他们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只有广场中央那些等待甄选的孩子们，还傻傻地站着，他们仰着小脸，张大了嘴巴，眼中充满了震撼与迷茫。
林辰的心脏也在狂跳。他紧紧地攥着拳头，指甲刺得掌心生疼。他终于明白，说书先生口中那些“御剑飞行，一日千里”的传说，并非虚言。一个真实存在的、远比他们想象中更加宏大、更加不可思议的修仙世界，就这么以一种不由分说的、碾压式的姿态，展现在了他的面前。
仙舟在广场上空百丈之处，缓缓停住。
一道柔和的、如同月华般的光晕，从船体上垂下，光晕之中，几道身影缓缓降落。
他们仿佛没有重量，衣袂飘飘，脚尖轻点，便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广场中央。
为首的是一位白衣女仙，她看起来约莫三十许的年纪，容颜绝美，气质却冷若冰霜。她的目光扫过下方跪倒一片的凡人，眼神中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看一群蝼蚁。她手中握着一柄拂尘，雪白的尘丝无风自动，更添了几分出尘之意。
在她身后，是两名同样穿着瑶光仙宗制式道袍的年轻弟子，一男一女，皆是神采俊逸，顾盼之间，自有一股凡人无法比拟的傲然之气。
“瑶光仙宗奉法旨，于此地甄选仙苗，凡俗人等，退避百丈。”
那白衣女仙终于开口，她的声音并不大，却异常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那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不带丝毫感情，却蕴含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跪在地上的镇民们如蒙大赦，又不敢起身，只能用膝盖和手肘，狼狈不堪地向后挪动，很快便在广场中央空出了一大片地方。
只有那些百余名适龄的孩童，还留在原地，一个个紧张得小脸发白，手足无措。
白衣女仙的目光，如同清冷的月光，缓缓地扫过这些孩子们的脸。当她的目光落在苏清婉身上时，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第一次闪过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异动。
她显然是注意到了苏清婉那鹤立鸡群的容貌与气质，以及那身价值不菲的天蚕丝衣裙。
而就在此时，一个略显仓促的身影，从广场边缘的人群中挤了出来，跌跌撞撞地跑向孩子们的队伍。
是石磊。
他终于还是来了。他换上了一件浆洗得有些发白的干净短衫，脸也洗得干干净净，只是那苍白的脸色和眼下的青黑，依旧暴露了他昨夜的疲惫。他那只受伤的右手藏在袖子里，跑动间，身形还有些不稳。
他站定在队伍的末尾，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他抬起头，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几位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目光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渴望与野心。
那股仿佛要将一切都吞噬的炙热，与广场上其他人脸上的敬畏与惶恐，显得是那样的格格不入。
白衣女仙似乎也感受到了这股灼人的视线，她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目光从石磊那张充满了欲望的脸上扫过，最终没有停留，重新变得淡漠。
她轻轻一挥手中的拂尘。
广场中央的空地上，光华一闪，凭空出现了一块半人高的、通体温润的白色石头。
“此乃‘问心石’，”女仙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上前，将手放于石上。凡有仙缘者，此石自会生出感应。”
甄选，正式开始了。
那刺破黑暗的第一缕天光，带来的不仅仅是黎明，更是一场无可逆转的、命运的审判。

这年头找的小说好多都是ai写的了，要么用AI掺水

**第八章：仙人抚我顶**
“问心石”三个字，如同三道无形的枷锁，瞬间将广场上所有人的心都紧紧地攫住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连风都屏住了呼吸。
那块半人高的白色石头，静静地矗立在广场中央。它看起来平平无奇，表面光滑温润，像一块被河水冲刷了千万年的巨大鹅卵石。然而，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这块看似普通的石头，即将决定他们后半生的命运，是继续在泥泞的凡尘中打滚，还是能一步登天，踏上那条通往长生的云端之路。
“从左至右，依次上前。”
白衣女仙身后那名年轻的男弟子开口了，他的声音清朗，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淡漠。
排在队伍最左边的是一个看起来虎头虎脑的男孩，他是张铁匠的儿子。在父亲期盼的目光和周围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他涨红了脸，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他磨磨蹭蹭地走到问心石前，深吸一口气，然后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按了上去。
一秒。
两秒。
十秒过去。
问心石，毫无反应。依旧是那副冰冷、沉默的样子。
“下一个。”男弟子面无表情地说道。
男孩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又看了看那块石头，眼眶瞬间就红了。广场边缘，张铁匠那张饱经风霜的脸，瞬间垮了下来，眼神中那点燃起的希望火苗，在这一刻，被无情地掐灭了。
男孩失魂落魄地走下台，迎接他的是父亲那失望而又复杂的眼神。
这残酷的开场，让后面排队的孩子们更加紧张了。
一个接一个的孩子上前，又一个接一个地垂头丧气地退下。他们中，有富户的公子，有穷人的孩子，有平日里被夸赞聪慧的，也有被认为愚笨的。然而，在这块问心石面前，他们所有的身份、所有的特质，都变得毫无意义。
石头，始终沉默着。
广场上的气氛，从最初的炙热，逐渐冷却下来，变得压抑而又沉重。那些父母脸上的期盼，也一点点地被失望所取代。
原来，仙缘，真的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下一个。”
终于，轮到了苏清婉。
当她迈步向前时，几乎吸引了全场的目光。她就像一朵洁白的雪莲，在百余名灰扑扑的孩童中，是那样的显眼，那样的与众不同。
林辰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手心里全是汗。
苏清婉走到问心石前，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似乎是为了平复自己剧烈的心跳。她看了一眼不远处林辰的方向，从他鼓励的眼神中汲取了一丝力量。
然后，她缓缓地伸出了自己那只纤细、白皙的右手，轻轻地按在了石头上。
就在她手掌与石头接触的瞬间——
“嗡！”
一直沉默不语的问心石，陡然发出一声轻微的、如同琴弦拨动般的嗡鸣。
紧接着，一道柔和的、如同月华般皎洁的白色光芒，从石头内部绽放开来！
那光芒并不刺眼，却明亮得让所有人都无法忽视。它如同一团有生命的光晕，从石头中升腾而起，将苏清婉整个人都笼罩了进去。光晕之中，苏清婉那身洁白的天蚕丝衣裙仿佛与光芒融为了一体，衬得她宛如画中走出的仙子，圣洁而不可方物。
“有反应了！”
“天啊！真的有反应了！”
沉寂的人群瞬间爆发出一阵难以抑制的惊呼。苏员外更是激动得浑身发抖，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那名一直面无表情的白衣女仙，此刻那双清冷的眸子里，终于第一次露出了一丝真正的、明显的亮光。她那几乎没有变过的站姿，也微微向前倾了倾，似乎在仔细地端详着光芒中的苏清婉。
她身后的两名弟子，脸上也露出了惊讶之色。男弟子轻声对身旁的师妹说道：“竟是‘上乘水灵根’，光华纯净，毫无杂质，是修习我宗‘太上忘情道’的绝佳苗子。”
光芒持续了约莫十息的时间，才缓缓地收回石头之中。
苏清婉有些茫然地收回手，她看着自己的掌心，似乎还没从刚才的异象中回过神来。
“你，站到我身后。”白衣女仙的声音依旧清冷，但却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指令性的语气，而非之前的淡漠。
这简单的一句话，无异于一道天宪，宣判了苏清婉的未来。
一步登天。
苏清婉在无数道羡慕、嫉妒、敬畏的目光中，有些不知所措地走到了那位女仙的身后，与那两名年轻的仙人弟子站在一起。她与广场上其他还在等待审判的孩童之间，仿佛瞬间被一道无形的墙隔开了，成为了两个世界的人。
她回头望向林辰，眼神复杂，有喜悦，有茫然，更多的，却是一种深深的不安。
林辰对她露出了一个笑容，用力地点了点头。尽管他的心中五味杂陈，但他真心为她感到高兴。
甄选继续。
或许是苏清婉的成功给了剩下的人一丝希望，孩子们不再像之前那般畏惧。
但现实依旧残酷。
又是几十个孩子上前，问心石再次恢复了死一般的沉寂。它仿佛已经耗尽了所有的热情，冷酷地拒绝着每一个心怀期盼的灵魂。
终于，轮到了林辰。
他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他没有去看周围人的目光，也没有去想结果会怎样，他的脑海里，只有苏清婉刚才回头时那不安的眼神。
他将手，轻轻地按在了石头上。
触手冰凉，没有任何感觉。
他静静地站着，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一息，两息……
就在林辰心中已经不抱任何希望，准备收回手的时候，那块沉寂已久的问心石，忽然微微地闪烁了一下。
一道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淡青色光芒，从石头深处一闪而过，就像风中残烛的火苗，微弱得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那光芒是如此黯淡，与刚才苏清婉引发的冲天华光相比，简直就是萤火与皓月的区别。
“下品木灵根，驳杂不纯。”那名年轻的男弟子看了一眼，便百无聊赖地给出了评价，语气中甚至带着一丝不屑，“勉强可以引气入体，但此生成就有限，筑基无望。”
林辰的心，沉了下去。
广场上也响起了一阵低低的、带着些许嘲笑的议论声。
“有反应又如何？还不如没有呢。这种资质，进了仙门也是当一辈子杂役的命。”
“就是，白高兴一场。”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林辰也要被淘汰时，另一个声音响起了。
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独特的、慵懒而又威严的磁性，仿佛自九天之上传来。
“尚可。”
众人愕然抬头，才发现说话的，竟是一直站在仙舟船头、从未下来的另一位仙人。
那是一位身着月白长袍的女子。她与那位白衣女仙的冰冷不同，她的气质是清冷的，如同高悬于天际的孤月，遥远而不可及。她脸上蒙着一层薄薄的面纱，让人看不清她的容貌，只能看到一双淡漠而又深邃的眼睛，仿佛能洞穿人心。
她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广场，目光似乎一直落在远方的云海上。刚才那句话，就像是随口一句无心的评价。
那位负责甄选的白衣女仙，听到这个声音，眉头微微一蹙，似乎有些意外和不解。她抬眼看了一眼船头的女子，眼神中闪过一丝忌惮。
她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对着林辰，不情不愿地说道：“……你也过来。”
林辰愣住了。
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带着满心的困惑与茫然，走到了苏清婉的身边。
苏清婉惊喜地看着他，伸手悄悄地、用力地捏了一下他的手，仿佛在分享自己的喜悦。
林辰回握了她一下，掌心相触，两颗不安的心，似乎都在这一刻找到了些许慰藉。他抬头看了一眼仙舟上那位神秘的白纱蒙面女子，心中充满了感激与疑惑。
现在，整个广场上，只剩下最后一个孩子了。
石磊。

**第九章：【石磊POV】那一束光**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昏过去的。
最后的记忆，是拳头砸在青石上那一声沉闷的、带着骨裂声的巨响，以及随之而来的、仿佛要将我整个手臂都撕裂的剧痛。
当我再次恢复意识时，是将我从无边黑暗中惊醒的，不是晨光，而是那阵急促的、仿佛催命符一般的铜鑼声。
“哐！哐！哐！”
那声音遥远，却又无比清晰地钻进我的耳朵里，将我混沌的意识炸得四分五裂。
仙长将至！
我睡着了。
在我人生最关键的一天前夜，我竟然像一头死猪一样，在野外睡着了！
一股夹杂着恐惧与狂怒的寒流，瞬间从我的尾椎骨直冲天灵盖！我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因为惊骇而骤然停跳半拍的声音。
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冰冷的地上爬起来，全身的骨头都像是生了锈，每一次动弹都发出“嘎吱”的抗议声。而我的右手，更是肿得像个发面馒头，上面凝固的血迹与尘土混在一起，呈现出一种肮脏的、令人作呕的暗红色。
来不及了！
这个念头像一柄大锤，狠狠地砸在我的脑袋上。
不！不！来得及！一定还来得及！
我像一头发了疯的野兽，跌跌撞撞地冲向河边，将整个脑袋都埋进了刺骨的溪水里。冰冷的河水让我瞬间清醒，也让我感受到了右手上那如同跗骨之蛆般的剧痛。
我不能这个样子去！
我不能像个乞丐，像个从泥地里刚爬出来的、浑身带伤的野狗一样，去迎接我的仙缘！
我冲回家，我那酒鬼父亲还在酣睡，母亲则一脸焦虑地坐在门槛上，看到我这副模样，吓得差点哭出来。
“娘，水！干净衣服！”我用嘶哑的、不容置疑的声音吼道。
我没有时间解释。我用最快的速度冲洗掉身上的泥污，在母亲的帮助下，用破旧的布条将那只废了般的右手胡乱缠上几圈，至少要让它看起来不那么吓人。然后，我换上了那件她早已为我准备好的、虽然洗得发白但却浆洗得最平整的短衫。
当我再次冲出家门时，整个镇子的人流，已经像潮水般向镇口广场涌去。
我逆着人流，更像是逆着自己的命运，在人群的缝隙中疯狂地穿行。
“让开！都给我让开！”
我粗暴地推开挡在我身前的人，耳边充满了他们的咒骂和惊呼，但我已经听不见了。我的世界里，只剩下我那“咚咚咚”狂跳的心脏，和肺部因缺氧而传来的、火烧火燎的灼痛感。
当我终于像一颗炮弹般冲破最后一层人群，闯入广场边缘时，眼前的景象让我整个人都定住了。
那艘船……那艘巨大、华丽、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仙舟，就那么静静地悬浮在空中，散发着神圣而又冷漠的光辉。
还没结束！我还有机会！一股劫后余生的狂喜瞬间冲垮了所有的恐惧。我甚至来不及平复自己那如同要炸开的肺部，便跌跌撞-撞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跑到了队伍的末尾。
我站定了，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但我还是抬起了头，强迫自己挺直了脊梁，我要让他们，让那些高高在上的仙人，看到我的眼神！
那是一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里面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近乎贪婪的渴望与野心。
甄选开始了。
我看着一个又一个伙伴上前，又一个又一个地被那块冰冷的石头宣判“死刑”，我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但更多的是一种信念——我跟他们不一样。
然后，苏清婉上去了。
当那道皎洁的白光冲天而起，将她整个人都笼罩进去时，我感到一阵由衷的震撼与骄傲。
看吧！那就是苏清婉！是我石磊的伙伴！她天生就该如此耀眼！
我的心中充满了喜悦，这喜悦甚至暂时压过了我自己的紧张。我们三人中已经有一个成功了，这是一个天大的好兆头！很快，我就会和林辰一起，站到她的身边去！
轮到林辰了。
我看着他走上前，心里默默地为他鼓劲。加油啊，林辰！我们说好的，要永远在一起！你可千万别掉队！
当问心石上闪过那道微弱的青光时，我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半。
亮了！虽然很弱，但终究是亮了！
太好了！
他也被选中了！尽管过程有些波折，但结果是好的！我们三个……我们三个又能在一起了！那份发自内心的狂喜让我几乎想要大声欢呼出来。
现在，只剩下我了。
“下一个。”
那个声音终于叫到了我。
该我了。
我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将心中所有的杂念都排空。此刻，我的内心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坚定。清婉和林辰都在等我，我不能让他们失望。
我挺直了脊梁，迈开了脚步。
我的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沉稳。
我走过那些或怜悯或讥讽的目光，走过林辰和苏清婉那充满鼓励和期盼的眼神，最终，我站定在了那块决定我一生的问心石前。
这就是我的起点。
我缓缓地抬起了我的左手。我看着自己掌心那一道道厚实的老茧，那是我的勋章，是我用无数汗水和血水浇灌出的、通往仙门的凭证！
我将所有的希望，都灌注进了这只手掌之中。
然后，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将手，重重地按了上去！
我等待着。
等待着那声石破天惊的嗡鸣。
等待着那道能证明我所有努力的、冲天的华光。
等待着走向我的朋友们，迎接属于我们三个人的、光芒万丈的未来！
……
一息。
没有反应。
……
三息。
石头依旧冰冷，像一块普通的、没有任何生命的顽石。
……
十息。
死一般的沉寂。
我的心，开始一点点地往下沉。
不可能的。
这不可能。
一定是哪里搞错了。或许是我按得不够用力？或许是我的心不够虔诚？
我睁开眼睛，将全身的力气都压了上去，手掌死死地贴合着石面，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捏得发白。
石头。
还是那块冰冷的、沉默的石头。
它就像一尊嘲弄的雕像，冷眼看着我的徒劳与挣扎。
“下一个……没了。”
那名年轻男弟子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他已经准备结束这场无聊的甄选了。
不！
不要！
我在心中疯狂地呐喊，但我的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地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我看到了广场边，我母亲那张瞬间失去血色、写满了绝望的脸。
我看到了人群中，那些曾经嘲笑过我的人，此刻脸上正挂着“果然如此”的、幸灾乐祸的表情。
然后，我看到了苏清婉。她看着我，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深深的同情。那种同情，像一根最尖锐的针，狠狠地扎进了我最高傲的心脏。
最后，我看到了林辰。他皱着眉头，眼神里是真切的担忧和困惑。
为什么……会这样？
我的脑子一片空白。昨夜在山坡上许下的誓言，还言犹在耳。
“无论将来我是贫是富，是仙是凡，林辰和苏清婉，永远都是我石磊要用命去守护的人……”
守护？
我拿什么去守护？
苏清婉光芒万丈，注定成为天上的仙子。
林辰资质再差，也踏入了仙门，有了长生的希望。
而我……那个发誓要保护他们的人，那个付出了最多努力的人，却被留下来了。
留在了这片烂泥地里。
我所有的努力，所有的血汗，我那只几乎废掉的右手，我那颗想要变强的心……在这一刻，都变成了一个天大的、荒谬绝伦的笑话。
我慢慢地、僵硬地收回了我的手。
我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那上面满是老茧，满是我自以为傲的“努力”的证明。
可它什么用都没有。
天，还是那么蓝。
仙舟，还是那么华丽。
仙人，还是那么高高在上。
什么都没有变。
唯一变了的，是我的世界。
它碎了。
在我将手按上这块石头的那一刻，便被一股我无法抗拒的、名为“命运”的力量，砸得粉碎。
连一丝声响，都没有。

**第十章：尘埃落定（重构版）**
死寂。
如同潮水般蔓延的死寂，笼罩了整个广场。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依旧站在问心石前、如同一尊石化雕像般的少年身上。
石磊就那么站着，一动不动。他低着头，栗色的头发垂下，遮住了他所有的表情。没有人能看到他此刻脸上的神情，但每个人都能从他那僵硬得如同铁铸的身体上，感受到一股几乎要凝结成实质的、令人心悸的绝望。
时间被无限地拉长，每一息都像一个世纪般难熬。
“资质不合者，退下吧。”
那名年轻的男弟子终于不耐烦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柄重锤，狠狠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这句话，如同法官最终的判决，冷酷而无情，彻底击碎了石磊心中那最后一丝微弱的侥幸。
他那紧绷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他缓缓地，缓缓地抬起了头。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啊。
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因为过度用力的咬合而呈现出一种病态的青紫色。而那双眼睛，那双曾经燃烧着熊熊火焰、充满了野心与渴望的眼睛，此刻，却如同两口熄灭了所有光亮的深井，只剩下无尽的空洞与死寂。
那不是落选的失望，也不是技不如人的不甘。
那是一种……信仰崩塌后，被整个世界所遗弃的、彻底的虚无。
他没有哭，也没有闹，更没有像其他人想象中那样大吵大闹地质问。他就那么安静地，用那双空洞的眼睛，最后看了一眼那几位高高在上的仙人，最后看了一眼那块毁掉了他所有梦想的石头。
然后，他一言不发地转过身，迈开了脚步。
他的步伐有些踉跄，有些僵硬，像一个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的木偶。他就这么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一步一步地，走出了那个曾经承载了他全部希望的广场。
他没有去看任何人。没有去看母亲那张已经哭花了的脸，没有去看周围人同情或嘲笑的目光。
他甚至没有再看林辰和苏清婉一眼。
仿佛从这一刻起，他们，连同这个世界，都与他再无任何关系。
他的背影，在清晨的阳光下，被拉得很长，显得无比的孤单与萧索。他就像一个输光了所有赌注的赌徒，失魂落魄地，走向属于他自己的、那片无尽的黑暗。
“石头……”苏清婉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忍不住轻声唤道，眼中充满了担忧与不忍。
林辰也紧紧地皱着眉头，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石磊身上，彻底地死去了。那个他们熟悉的、虽然鲁莽却重情重义的石磊，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随着石磊的离去，这场声势浩大的甄选，也终于落下了帷幕。
白衣女仙目光扫过依旧留在场中的林辰与苏清婉，又看了一眼仙舟上那位始终沉默的蒙面女子，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指令。
片刻后，船头那位蒙着面纱的、气质清冷的女子终于开口了。她的声音依旧是那般慵懒而又威严，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广场。
“甄选结束。此二人，暂留此地一晚。”
听到这句话，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那位白衣女仙，她似乎也有些意外，但还是恭敬地低下了头，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蒙面女子的声音继续响起，仿佛在对整个落霞镇进行宣告，又仿佛只是在对林辰和苏清婉说话：
“仙路漫漫，红尘是根。一步踏出，再无归期。”
“今夜，便与此间尘世，作最后的了断吧。”
“明日清晨，日出之时，在此地集合，随我等返回宗门。逾期不到者，视为自行放弃仙缘。”
说完，她便不再言语。
白衣女仙也随之宣布：“所有闲杂人等，各自散去！”
话音刚落，问心石光华一闪，凭空消失。几位仙人也身形一晃，化作几道流光，飞回了那艘悬于天际的仙舟之上，仿佛从未出现过。
巨大的仙舟，并没有立刻离去，而是如同一座悬浮在落霞镇上空的、沉默的玉石山脉，散发着无形的、巨大的压力。
广场上，死寂被打破，瞬间被巨大的声浪所淹没。
有落选者家长的叹息与哭泣，有旁观者的议论纷纷，但更多的，是朝着林家和苏家涌去的、充满了狂喜与谄媚的人潮。
苏员外激动得几乎要昏厥过去，在众人的簇拥下，像迎接英雄一样迎向自己的女儿。
林辰的父母也喜极而泣，被乡亲们围在中间，接受着他们或许一生都未曾享受过的恭维与祝贺。
然而，林辰和苏清婉站在人群的中心，却感受不到丝毫的喜悦。
他们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茫然、一丝即将离别的伤感，以及一丝……对那个孤独离去的背影，那份沉重到化不开的担忧。
尘埃，似乎已经落定。
但他们都知道，对于他们三个人而言，这仅仅是一个混乱而又痛苦的开始。
今夜，将是他们身为“落霞镇少年”的，最后一个夜晚。

第十一章：离别的前夜**
夜，再次降临落霞镇。
但今夜的夜，与昨晚那充满期盼的寂静截然不同。它像一张巨大而无形的网，将整个镇子都笼罩在一种离愁别绪与世事无常的复杂氛围之中。
苏家大院，灯火通明，宾客盈门。
正厅里摆开了盛大的宴席，镇长、乡绅、富户……几乎所有在落霞镇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到齐了。他们举着酒杯，满面红光地围绕在苏员外身边，说着各种极尽溢美之词的恭维话。
“苏员外，您可真是生了个好女儿啊！不，是仙女！咱们落霞镇能出一位仙人，这可是天大的福气！”
“日后清婉仙子修行有成，还望能多多提携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啊！”
苏员外喝得满脸通红，他挺着肚子，享受着这份前所未有的荣耀，仿佛已经看到了苏家在自己的带领下，即将成为方圆百里无人敢惹的“仙人世家”。
而这场宴会的主角，苏清婉，却像一个精致的人偶，安静地坐在角落里。
她换下了一身素雅的家居服，再次穿上了那件为甄选而准备的、洁白如雪的天蚕丝衣裙。母亲为她重新梳理了秀发，插上了那根最名贵的玉簪。她看起来完美无瑕，像一尊不食人间烟火的玉像。
可她的脸上，却没有一丝笑容。
她只是端着一杯永远也喝不完的清茶，礼貌地应对着每一个前来敬酒祝贺的长辈。她的目光，却总是穿过眼前这些喧闹、功利的面孔，飘向窗外那片深沉的夜色。
她不喜欢这里。
她不喜欢这些叔叔伯伯们眼中那赤裸裸的算计，不喜欢父亲那副被名利冲昏了头的得意嘴脸，更不喜欢母亲在她耳边一遍遍叮嘱的“进了仙门要谨言慎行，早日出人头地，光耀门楣”。
这一切，都让她感到窒息。
她忽然很想念那条清澈的小溪，想念那片可以俯瞰整个落霞镇的山坡，想念那个总是跟在她身后半步距离的、沉默却让她无比安心的少年。
而此刻，那个少年，也正经历着属于他的离别。
林家那间狭小却温暖的土坯房里，也坐满了人。来的都是沾亲带故的朴实乡邻。他们没有名贵的礼物，只是提着一篮子鸡蛋，或者几尺自家织的土布，用最质朴的方式，表达着他们的祝贺与羡慕。
林辰的母亲一边流着泪，一边笑着，手忙脚乱地招待着客人，嘴里不停地说着：“托大家的福，托大家的福……”父亲则罕见地没有下地干活，他坐在门槛上，一口接一口地抽着旱烟，烟雾缭绕中，让人看不清他那张布满沟壑的脸上，究竟是喜悦，还是忧愁。
林辰被挤在人群中，应付着七大姑八大姨们那些充满了善意却又让他无所适从的抚摸和叮嘱。
“辰小子，出息了啊！以后成了仙人，可别忘了咱们这些穷亲戚。”
“到了仙山上，要好好吃饭，别饿着自己……”
他一一笑着点头应下，心中却被一股巨大的、名为“离愁”的情绪所填满。他看着母亲眼角的皱纹和父亲鬓角的白发，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明天就要离开他们了。而且，这一走，或许就是一生。
仙人可以长生，凡人的寿命却只有短短百年。他不敢去想，当自己百年后归来，眼前的这一切，是否早已化为尘土。
他找了个借口，从喧闹的人群中溜了出来，漫无目的地在镇上走着。
今晚的落霞镇，仿佛分裂成了两个世界。苏家和林家是两个光亮、喧闹的中心，而镇子的其他地方，则显得格外冷清。特别是镇西，石磊家那片区域，更是死一般的沉寂。
林辰犹豫了很久，还是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他想去看看石磊。他不相信，那个比谁都骄傲的兄弟，会这么轻易地被击倒。
石磊家的土坯房，黑漆漆的，没有一丝灯光，仿佛一座被遗弃的孤坟。林辰正想上前敲门，却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压抑的、女人低低的哭泣声。
他停住了脚步，从门缝里望进去。
只见石磊的母亲，正蹲在院子中央，肩膀一耸一耸地，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来。而里屋，则传来了石磊父亲那比往日更加暴躁、更加不堪入耳的咒骂声，还夹杂着摔东西的“哐当”声。
“……没用的东西！老子的脸都被你丢尽了！还仙缘？我呸！你就是个废物！跟你那死鬼老爹一样，都是烂泥扶不上墙的命！”
林辰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他没有再上前。他知道，这个时候，自己任何的安慰，对石磊而言，都只会是更残忍的、如同刀割般的羞辱。
他默默地转身离开，心中充满了无力感。
他想为石磊做些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他甚至不敢想象，此刻的石磊，在那间黑暗的屋子里，正承受着怎样的痛苦与折磨。
带着这份沉重的心情，他鬼使神差地，又走到了那条他们曾一起摸鱼打闹的小溪边。
夜已深，溪水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的银光，静静地流淌，仿佛在诉说着过往的旧事。
他坐在溪边一块熟悉的石头上，心中一片茫然。他不知道，自己做的这个决定，究竟是对是错。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踩在落叶上的脚步声。
林辰心中一动，猛地回头。
月光下，苏清婉正俏生生地站在不远处。她还是穿着那身华丽的白色衣裙，却显得有些狼狈。她的发髻有些散乱，眼眶也红红的，显然是哭过。
“你怎么……也来了？”林辰惊讶地站起身。
“我……我从家里的宴席上跑出来的。”苏清婉的声音带着一丝委屈的哽咽，“我不想待在那里。”
她走到林辰身边，看着潺潺的溪水，低声说：“我刚刚……也去找石磊了。可是，他家的门关着，我听到……听到了他爹在骂他。”
两人都沉默了。那份属于兄弟的担忧，像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他们心头。
“明天……我们真的要走了。”苏清婉打破了沉默，她的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却又重若千斤，“林辰，我不想走。”
“我也不想。”林辰低声答道。
可他们都知道，他们已经没有选择了。那艘悬在镇子上空的仙舟，就像一尊沉默的神祇，无声地宣告着他们的命运，不容凡人有任何置喙的余地。
离别的伤感，未来的迷茫，对伙伴的担忧……种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两个少年人紧紧地包裹住。
苏清婉的肩膀，开始微微地颤抖起来。她再也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
林辰看着她那副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模样，心中一痛。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像小时候那样，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可他的手伸到一半，却又停住了。
然而，苏清婉却像是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她忽然转过身，一头扑进了林辰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了他。
“林辰……我害怕……”
少女温软而又带着一丝凉意的身体，就这么毫无防备地撞入怀中。林辰整个人都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
他能闻到她发间传来的淡淡清香，能感觉到她因哭泣而微微颤抖的身体，更能感觉到隔着薄薄的衣衫，胸前传来的那两团已经初具规模的、惊人的柔软与弹性。
他缓缓地放下手，有些僵硬地、试探性地环住了她那纤细而柔软的腰肢。
两人就这么在清冷的月光下，静静地相拥着。周围只有潺潺的溪水声和不知名的虫鸣，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定格。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清婉的哭声渐渐止住。她没有退开，反而将脸埋得更深，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闷闷地说道：“林辰，明天过后，我们还会像现在这样吗？”
她的问题，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所有的伪装。
是啊，明天过后，他们将踏上云端，成为高高在上的仙人弟子。身份、眼界、乃至寿命，都将与凡俗世界产生巨大的鸿沟。他们之间，还能像此刻这般，简单地、纯粹地拥抱吗？
林辰无法回答。
他的沉默，让苏清婉心中的恐惧与不安，被无限放大。
她忽然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那双美丽的杏眼中，闪烁着一种林辰从未见过的、近乎执拗的决绝。
“我不要！”她用力地摇着头，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我不要以后！我只要现在！”
她像一只受伤后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小兽，不顾一切地想要抓住眼前这唯一能确定的温暖。
不等林辰反应过来，她忽然踮起脚尖，主动地、决然地将自己那带着泪水咸味的、微凉的唇，印在了林辰错愕的嘴唇上。
这个吻，是她发起的，充满了少女的鲁莽与绝望。
林辰的大脑轰然炸开。
如果说之前的拥抱只是点燃了引线，那么这个主动的吻，则是彻底引爆了他体内那座压抑已久的、属于少年人的火山。
所有的理智，所有的顾虑，在这一刻都化为了飞灰。明天会怎样？未来会如何？他不想再去想了！他只知道，他不能让她再哭了，他要用自己的一切，去回应怀中这个少女的深情与不安。
（此处省略3000字，只能自己欣赏了）
这是他们告别童贞的仪式。
也是他们对那段再也回不去的、纯真的少年时光，所做的，最后一场，也是最盛大的一场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