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首童谣！但不再是孩童天真烂漫的调子，而是无数成年人用冰冷、麻木、带着诡异韵律的声调齐声吟唱出的完整、血腥的版本！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扎进我的耳膜，印证着我噩梦中最恐怖的景象！他们在唱！文海叔？阿嫡？那些沉默的村民？他们就隐在浓雾里，像一群等待分食的秃鹫，用歌声迎接着这场献祭！歌声如同咒语，禁锢着这片空间，也禁锢着我的灵魂。
好奇心，或者说一种被绝望驱使的、想要看清自己命运终点的本能，压倒了逃离的欲望。我强撑着，扶着湿滑冰冷的树干，像幽灵一样，循着那声音和气味，跌跌撞撞地向前挪动。
雾气在前方豁然散开一片。一片不大的林中空地，如同被巨斧劈开，突兀地呈现在我眼前。
空地中央，是一个用粗糙的、未经打磨的黑色岩石垒砌的简陋平台——祭坛。祭坛不高，却散发着一股冰冷、亘古的死亡气息。

祭坛周围的地面上，铺满了大量刺眼的红布！ 那些红布并非随意丢弃，而是被精心铺展、折叠、甚至打结，在地上摆出了一个巨大而诡异的圆形图案！图案的线条扭曲盘绕，像某种古老而邪恶的符咒，又像一只抽象化的、巨大无比的鸟爪印记，牢牢地抓住了祭坛和这片空地！浓雾在红布边缘翻滚，更衬得那红色如同凝固的、粘稠的鲜血，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不祥气息。
祭坛周围，空无一人！预想中的村民呢？文海叔呢？阿嫡呢？他们都去了哪里？！
我看向祭坛中央，上面捆着两个人。

不，更准确地说，是两个被猩红布匹严密包裹起来的人形！从头到脚，缠绕着一层又一层的红布，像两个等待拆封的、不祥的礼物，又像是两具即将被献上的牲礼。那红布刺眼得如同刚刚流出的鲜血，在灰暗的雾气和黑色岩石的映衬下，散发着妖异的光芒。
左边那个小小的、蜷缩的身影，头发被梳得一丝不苟，但那张苍白的小脸上，那双曾经沉静如古井的眼睛，此刻只剩下空洞和麻木，像两颗失去光泽的玻璃珠，直勾勾地望着浓雾弥漫的天空。是小强！黄孟强！
他旁边，是一个同样年纪的小女孩，梳着同样的发髻，同样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经被抽走。

巨大的错愕和更深的恐惧瞬间将我淹没。难道……难道因为我逃走了，他们就用小强和这个无辜的女孩来代替我？！是我害了他们？！ 这个认知像一把烧红的匕首捅进心脏，剧烈的愧疚和滔天的愤怒瞬间取代了部分恐惧！这些禽兽！
"呜——嗡——！"
那低沉的呜咽声陡然拔高，变得尖锐、凄厉！敲击声也密集如骤雨！咚！咚！咚！咚！
空地边缘，浓雾如同沸腾的牛奶剧烈翻涌起来！一股无法形容的、沉重到令空气都为之凝滞的压迫感，如同实质的海啸般扑面而来！伴随着一种湿黏的、巨大物体在泥泞中拖行的"咕叽...咕叽..."声，以及低沉到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饱含痛苦与饥饿的呜咽！
浓雾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缓缓搅动、分开。

第九章 山神
首先刺破雾障的，是几根粗壮得惊人的柱状物，深陷在泥泞里。它们覆盖着暗绿色的、湿漉漉的鳞片，粘稠的黑色液体不断从鳞片缝隙渗出、滴落...搅动着浓雾和泥浆，发出沉重而黏腻的"咕叽"声。
接着，柱子顶端，一个庞大模糊的轮廓缓缓浮现...覆盖着湿滑的苔藓，透出腐败的暗红与淤紫...表面布满大大小小的、发着幽暗微光的鼓包...浓烈的、混合着土腥、腐烂和奇异甜腻肉香的气味弥漫开来...

当视线艰难地聚焦在那团庞大暗影的顶部时------一个巨大、低垂、覆盖着稀疏油腻黑羽的头颅轮廓，在雾气中彻底显现。它有着断裂山崖般的钩状巨喙，涎液正从喙缝间滴落。更令人胆寒的是，从那庞大身躯的阴影下，缓缓伸出了一只覆盖着同样暗绿鳞片、末端生着数根巨大、弯曲、闪烁着幽冷寒光如同磨薄巨镰般的趾爪！
“这是一只鸟！” 这个恐怖的认知瞬间贯穿脑海！一只庞大到亵渎常理的、腐朽的巨鸟！刚才看到的柱子，是它深陷泥沼的巨腿！那蠕动的暗影，是它臃肿腐败的躯干！那些发光的鼓包，是它病态身躯上的增生！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僵直，血液似乎都冻结了。恐惧像冰水灌满了每一个细胞。
这就是..."山神"？！
“山神”缓缓地"转向"祭坛的方向。浓雾中，它那颗巨大的、腐烂秃鹫般的头颅低垂下来，冰冷的目光似乎锁定了祭坛。
突然，一只覆盖着暗绿色湿滑鳞片的、巨大得超乎想象的利爪，如同从地狱深渊探出的刑具，猛地从浓雾中挥出！那爪尖弯曲如镰，闪烁着非自然的寒光，精准地划向祭坛上被红布包裹的小女孩！

“嗤啦——！”一声令人牙酸的裂帛声！捆缚小女孩的绳索连同她身上那件刺眼的、仪式用的红布“袄袄”，被那锋利无匹的爪尖轻易地撕裂、剥离！破碎的红布像被撕碎的蝴蝶翅膀，飘散在冰冷的空气中。小女孩赤裸的、苍白瘦小的身体暴露出来，在寒风中微微颤抖，空洞的眼神似乎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混合着解脱和巨大恐惧的光芒，随即彻底熄灭。她甚至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紧接着，那颗巨大的、覆盖着稀疏油腻黑羽的头颅猛地向前一探！布满裂痕的钩喙如同地狱的闸门般张开，露出深处蠕动的、令人作呕的暗红色肉壁！一股浓烈到刺鼻的、混合着土腥、腐烂和奇异甜腻的肉香瞬间爆发，蛮横地灌满了整个南山坳！

那巨大的钩喙，带着一种亵渎神灵的“温柔”和不容置疑的精准，轻轻叼住了小女孩纤细的腰肢。然后，那覆盖着油腻羽毛的、如同断裂山崖般的脖颈猛地向后一仰！那动作充满了古老仪式的僵硬感，像一座腐朽的烟囱挺立在浓雾之后！ 伴随着这动作，那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异香达到了顶峰，如同有形的浪潮翻滚着扑向四周！
“咕噜...咕咚...”

一声沉闷到让大地都为之震颤的吞咽声响起！伴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碾磨、挤压的黏腻声响，从“山神”的喉咙深处传来！它的脖颈和胸腹剧烈地起伏、蠕动、抽搐！一阵低沉、浑厚、饱含满足感的隆隆声从其体内深处传出，那声音如同无数巨石在深谷中滚动碰撞，即像是祭品的骨肉在山神肠胃中被研磨时发出的声响，也像是山神在接受供奉之后发出的满意的笑声！
这恐怖的声音在山坳间回荡，我感觉我的灵魂都在随之颤抖。

我瘫软在地，胃里翻江倒海，强烈的呕吐感被极度的恐惧死死压在喉咙口，浑身抖得像风中的落叶。眼睁睁看着那个小女孩消失在怪鸟的巨喙中，那恐怖的声响像无数把钝刀在切割她的神经！
"呕------哇------！"
一声更加巨大、更加痛苦的呕吐声猛地炸响！那庞大的怪鸟剧烈地痉挛、抖动！它再一次张开了那巨大的钩喙！

‘噗’！一大团暗红色、粘稠的胶状物从它喉咙里喷射出来，重重砸在泥地上！那东西还在微微颤动，裹满亮晶晶的黏液。一股浓烈到刺鼻的‘嫩腊肉’异香猛地炸开，瞬间盖过所有味道，蛮横地灌满鼻腔！
这气味...这熟悉到令人作呕的、极致鲜美的气味...
我瞬间明白了！她什么都明白了！

那让我念念不忘、以为是山中珍馐的"嫩腊肉"...那文海叔和阿嫡每日精心"喂养"我的"饲料"...那整个林绥社心照不宣的"祖传秘宝"...其源头，就是眼前这团从怪物体内呕吐出来的、刚刚消化（或者说转化）了一个活生生的童女而成的、散发着浓香的食糜！
强烈的恶心感如同火山爆发！胃液混合着胆汁猛地冲上喉咙！我再也忍不住，趴在地上剧烈地干呕起来，五脏六腑都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搅动！

那庞大的黑影在呕吐出食团后，似乎"满足"了。它低沉的呜咽声平息下来，庞大的身躯缓缓地、无声无息地向后退去，重新隐入翻涌的浓雾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只留下祭坛上被捆缚的、眼神空洞的小强，祭坛前那团还在微微颤动、散发着浓香的暗红色食糜，以及瘫软在地、灵魂几乎出窍的我。
死寂重新笼罩空地。浓雾缓缓合拢。
"小强！"一个嘶哑破碎的声音从我喉咙里挤出来。看到祭坛上那个小小的、孤零零的身影，一股混杂着悲悯和责任的冲动猛地冲散了部分麻木。他是那个孤僻的、给我看画的孩子！他不能留在这里！

我连滚爬爬地冲向祭坛。冰冷的岩石硌着膝盖。终于爬上祭坛，浓烈的"食糜"腥香几乎让我再次呕吐。我颤抖着双手，去解捆住小强的粗糙麻绳。绳子很紧，打了死结。我掏出削铅笔的小刀，疯狂地割着。小强没有任何反应，身体僵硬冰冷，那双空洞的眼睛依旧直勾勾地望着浓雾弥漫的天空。
"咔嚓！"绳子终于断了！
就在这时——
"呼——！！！"
一阵无法形容的、巨大到仿佛撕裂天幕的破空声，猛地从浓雾弥漫的天空深处传来！紧接着是沉重到让大地都为之震颤的、如同巨型风帆鼓动般的拍击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