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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睦祥】黄瓜炒章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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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aff s不炒作就无法生存,搬点我的新作,最近在云吧直播写这个
又叫《病娇小睦》,标题是随便起的,因为要做整合和修改,lofter上的会比贴吧慢一些


IP属地:广东1楼2025-04-17 12:24回复
    洗漱、早餐、上学、午休、课业……
    十五岁的祥子坐在窗前,数着明天要做的事情。
    每一件都是稀松平常的日子碎片,却又像烧开的水一样咕噜咕噜地冒着泡,稍不注意,就会满溢出来,让人有些厌烦。
    那么,现在——现在该做什么呢?
    十六岁的祥子正在A班的教室里,挺直了腰背,大声朗读着自己的作文:
    [我想要获得幸福desuwa!]
    起哄声四起,[——祥子酱,什么是你的幸福啊?],祥子笑的羞涩,思绪却已悄然飘到了窗外的操场。
    "灯!要一起去水族馆吗?和爱音一起。"
    说这话时,灯正站在羽丘体育馆旁的水池里冲凉,软管里的水流淌过少女的臂膀,从掌心流下,滴落到水池里,清清爽爽的。
    "嗯,小祥……等我一下……"
    灯不着急答应,只是将软管夹在小腿的缝隙间,一点一滴的扭转角度,让水流沿着脚背蜿蜒而下,从脚趾的缝间流过。
    连接总管的螺栓被灯熟练地拧松,翻转手腕,让水阀随之倒转。水花飞溅,带着淡淡的漂白粉气味,清新的很好闻——体育馆的设备半旧不新,这在羽丘是公开的秘密。
    "和小爱一起去吗?小祥。"灯歪着头,猝不及防的水滴被甩落到肩头。
    "我还以为你会叫素世来的。"
    "我也很想和素世一起去水族馆,可是……"
    "月之森离这里太远了嘛。"
    "嗯,也是。"
    "不过,小爱的话,一定会拍很多照片发给素世看的吧。"
    灯知道,爱音总爱在素世面前显摆,如果拿捏不好分寸,到最后另一方多半会要求些额外的补偿。
    可祥子只是摆摆手,轻描淡写的说不必在意。
    "素世说过,可以之后两个人单独去一次。"
    "而立希呢,因为打工的排班只能婉拒。"
    "真可惜啊,其实立希一定是很想和大家一起去的。"
    "毕竟她连一句[哈?]都没有说呢。"
    "小祥,和大家的关系真的都很好。"
    灯拧紧总阀,规整好水管,一只手自然而然地搭在祥子的肩上,用毛巾轻柔地擦拭着腿脚边散落的水珠。
    擦拭完毕,她走向旁边的简易隔间,伸手取下门板上挂着的常服。
    老旧的木板门上微微发青,是雨过天晴后风干的苔痕,门后的少女却露出了白皙的膝盖,裙子随着双脚的动作一蹭一蹭沿着腿线上滑,发出柔和而细碎的窸窣声。
    祥子的耳根微微发烫,长久以来的礼仪教育令她不自觉地紧握背包,别过脸去,竭力回避那些令人浮想联翩的声音。
    "小祥?"
    灯擦拭着头发,从门后探出头来,湿发黏连成簇,水滴顺着脸颊滑落,有些发痒,让她忍不住用毛巾胡乱搓揉着脸和头发。
    "再稍微等我一下哦……"
    祥子有些发愣,不由自主的说出了某种温热的东西。
    "deng……等、等多久都没关系desuwa!"
    "小祥,不用等那么久的。"灯告诉她。
    门轻轻推开的一瞬,灯悄然把手伸进祥子半握的掌心。37.2°C,是灯手心的温度,微微发汗,湿热又令人安心,从单薄的校服里透出的,是刚运动过后少女特有的青春气息,混合着皂液和汗渍的味道,像是初生的麦芽,微涩而甘甜。
    "走吧,小祥。"
    "嗯。"
    "灯的微笑,紧邻着祥的心跳。"
    所以,没有注意到那个绿色的身影悄然靠近,也是理所当然的。
    睦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踮起脚尖,贴近她的耳旁低语,一字一顿的,微热的吐息让祥子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姐……"
    睦垂下头,没说什么,只是用轻轻发硬的指节不停剐蹭着祥子的手心,微微发痒。
    祥子略显放松的手在这种若有若无的触碰下渐渐舒展开,在稍作探寻后,睦心情愉悦地将手指钻入祥子的指缝,翻转、相握、紧扣,柔滑而又冰冷的触感从指缝间一点一点的渗透过来。
    "祥……水族馆。"
    睦凑的更近,将祥子轻轻拉到身边,细腻而又温热的小臂与她相互交叠着。
    "我也想去。"
    睦的手指紧的发烫。
    "一……一、一起去desuwa……"


    IP属地:广东2楼2025-04-17 1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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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12-31 16:2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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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祥?]
      灯低声询问着祥子,语气里带着不解,却还是下意识地拉了拉她的手,试图把祥子拉回自己身边。可无论她怎么用力,祥子的手都纹丝不动,只好转而向站在另一旁的睦问道。
      [若叶……老师?]
      听到灯的话,睦回过头来,脸上挂着温柔的笑意。
      她是今年才刚刚入职羽丘的音乐教师,暂时还处在考察期。虽说授课稀少,也几乎不与人交流,放学后总是第一时间离开校园,可学校里几乎没人不知道她的名字。
      这位身材娇小的绿发美人,是校内流言中的固定主角。
      ——而且,曾几何时,她还是电视荧幕上最耀眼的童星。
      综艺、电视剧、广告代言……她的名字一度频繁出现在各大媒体的头条上,然后,在事业的顶峰悄然隐退,如同流星闪过。
      尽管灯对校园里的流言八卦一向提不起兴趣,但那天在天文部,爱音曾神神秘秘地把手机递到她面前,嬉笑着说:
      【灯灯,你快看,这个绿色头发的是睦酱!她居然就是新来的老师哦。】
      本以为只是随口一笑的玩笑,没想到此刻,传言中的【睦酱】就站在自己眼前,而她的手此刻正牢牢扣住祥子的指缝间。
      满腹的疑问堵在灯的喉头,她张了张嘴,却一时说不出话来。
      原本不过是放学后的寻常邀约,却不知怎的,竟变成了老师与学生之间的盘问。
      灯不知道答案。她争不过睦,又不由自主地看向被睦紧紧握住的祥子的另一只手。
      [怎么了,灯同学?]
      睦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依旧温和得如春日的阳光。
      [……您也要去吗?]
      灯回过神来,勉强挤出一点回应,思索片刻后,又补上一句:
      [和学生一起?]
      [不是学生。]
      睦轻轻叹了口气,略带无奈地摇了摇头,话锋一转,叫起了身边人的名字。
      [祥?]
      被点到名的祥子微微一颤,脸上掠过一丝惊惶。她试图挣脱,却无论如何也摆脱不开睦的掌控。最终,只能泄气般低下头,嗫嚅着回应:
      [姐姐……若叶睦老师是我的……]
      [祥?]
      睦的指间微微收紧,捏得祥子的手指隐隐作痛。
      [……睦是我的姐姐。]
      祥子咬了咬唇,低声补全了答案。
      [还有呢?]
      睦依旧温柔地笑着,目光却无法回避,被紧握着手的祥子本能地想要伸展指节,然而徒劳挣扎了片刻,还是被牢牢攥在手中。
      睦的手指缓缓滑动,轻捏祥子的关节,引导祥子变成十指相扣的姿态。
      [放学后要按时回家,不要随便乱逛。]
      [看来祥也知道。]
      稍作停顿,睦的语气依旧温和。
      [那为什么……?]
      故意拖长的尾音,是刻意为妹妹留出的解释余地,祥子明白睦的暗示,赶忙在她把话说完前低头认错。
      [我……我、我知道错了 desuwa。]
      祥子的声音微弱,几乎低不可闻。
      睦点头微笑,松开了祥子的手,又踮起脚尖,轻轻为她整理起因方才的争执而略显凌乱的发梢。
      [祥,并不是姐姐不让你和同学一起出去玩。]
      [但是,约好了要和姐姐一起回家的吧?]
      睦笑意加深,语气却仍不急不缓。
      [还是说,连这点时间……祥也不愿意留给姐姐?]
      她一边说着,一边开始轻柔地按摩着祥子刚才被握紧的指节,像是在替她舒缓疼痛,又似乎在一点一点地重新印刻属于自己的痕迹。
      [灯同学,你好,初次见面。]
      睦抬眸,目光柔和而平稳,像是在陈述一件理所当然的小事。
      [我是若叶睦,祥的姐姐,也是祥的监护人。]
      她的笑容愈发柔和,却像锁链般无声收紧。
      [她的事,我没法不管。]


      IP属地:广东3楼2025-04-17 1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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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气中弥漫着焦灼的味道,围在周围的同学们在睦释放的压力下已经化作鸟兽般散开,只有三三两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拐弯抹角从旁边走过,撇一撇睦、撇一撇灯,最后再看一眼祥子,心满意足后才绕了个圈,转回放学的人流之中。
        性格内向的灯有些紧张,在往常和祥子一同出游时候,她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
        或许也不是全然没有,只是素世再生气也不过是夹着嗓子赌气地说一句[再也不理你们了],这时往往会有爱音或者祥子跑出来打个圆场,笑着问素世[连我也不理了吗?]。
        【小祥,刚才都是气话。】
        【至于爱音,完全不需要。】
        【看来Soyorin果然在说气话呢。】
        可现在Crychic的粉色吉他手正等在水族馆的门口,热情的用挂在脖子上的粉色拍立得相机给路人免费拍照,而祥子则被睦挡在身后,手心在娇小的手掌里连张都张不开。
        灯的头脑一片空白,只能胡思乱想着,可怎么都没法从这片混沌之海里抽出解决方案。
        "姐姐……"被挡在身后的祥子怯生生的用另一只手戳了戳睦的后背,发出像小猫一样软糯的声音。
        "我……想去水族馆,和灯一起。"
        "可以吗?"祥子想了想,又补充说。
        睦叹了口气,今天第二次的,在常人面前被形容为面无表情的人偶的前演员小姐罕见的做出了无奈的表情,随后又垂眸看了一眼紧扣的十指。
        "祥,你知道我没法拒绝你。"
        "去吧,和朋友一起好好玩。"
        "还有,记得按时回家吃饭。"
        睦的手指转到了祥子的手背上摩挲着,随后又彻底放开,轻柔地像是放飞了一只蝴蝶。
        "谢谢姐姐!"
        祥子欢声雀跃,如同笼中挣脱的小鸟一般拉着灯的手跑开,睦有些担心,但她答应了祥子的请求,无论如何也只能放手。
        黄昏时分的天空有些泛红,微风带着丝丝凉意拂过睦的发梢,尽管给人一种相当落寞的感觉,可她就站在这里,微笑着目送祥子。
        或许睦在心底是想一直注视着祥子的,那是她最重要的妹妹。
        但地球是圆的,所以祥子的背影渐渐融入了地平线的远方,这种无可奈何的事实让睦只能收回视线,轻轻转身,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迈步离开。


        IP属地:广东4楼2025-04-17 1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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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睦的目的地鲜有人知,作为远赴他乡的父亲留下的遗产,这栋位于赤羽、面积不足四十平的破旧小屋,正是她们如今的居所。
          睦熟练地掏出了钥匙,老旧的锁芯在睦的力道下发出了干燥的拧转声,提醒着她要记得给门锁重新上润滑油。
          放下手中的塑料袋,走进厨房,睦手指习惯性地在案台上轻敲几下,打开冰箱门,取出了早已准备好的食材——饱满、笔直而新鲜的黄瓜,这是睦下午从后院里亲自摘取的,作为学校里工作清闲的音乐老师,在没课的时候,就算下午才去也无妨,睦当然可以保持自己私人的爱好。
          而一旁标有[C17H17ClN6O3]化学式的棕色小瓶,则是少女的秘密武器。
          翠绿色的黄瓜被清洗干净,切片,放入清凉的调味汁里浸泡,睦的动作优雅而熟练,每一个步骤都在精心准备一场温柔的晚餐。
          [祥。]
          轻声呢喃,睦早已预料到祥子回家之后的光景。
          水族馆的时间总是短暂的,但之后的夜晚,果然还是要和姐姐在一起的吧?


          IP属地:广东5楼2025-04-17 1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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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 2
            <我的,祥子,人生>


            IP属地:广东6楼2025-04-17 1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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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希望祥能获得幸福,作为我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尽管我是个有些迟钝的人,我未曾知晓幸福的模样,所以在我生命中很长的一段时间中,我都在寻找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是睦,若叶睦,作为丰川瑞穗的女儿,先于我的妹妹丰川祥子出生。6年,一个不上不下,却又足以隔断我们幼年时平等交流的年龄代沟。
              在祥出生前,我独自度过了一段对我来说略显无聊的时光——作为丰川家的一支,父母总是带我出席各种场合,诸如华族秘而不宣的联姻、政要间觥筹交错的商谈以及各类明星好友大大小小的娱乐聚会。
              这听起来像是某种提前给问题贴上的免责声明,不过从结论上来说,我是个情感意识淡泊的人。就像那些柔软而又镂空的黄金往往更易雕琢一样,或许正是因为我难以理解正常人的情感,所以我很善于模仿,在需要微笑时我能马上就能发自内心的笑出来,而随意哭泣也只是家常便饭。母亲在世的时候也常常询问我,[为什么小睦就不能真真正正的笑一笑呢?],这样的问题似乎早就埋在了她的心里。她曾不止一次的跟我提到过,在我出生时,直至被送到她手里的那一刻都安静的异常,连一声哭泣也没有,[这个孩子居然还在呼吸哦],这句听起来有些惊悚的玩笑话让母亲印象深刻。
              不知是幸与不幸,在和母亲一同出席5岁的生日派对时,某个戴着墨镜的矮胖男人找上了我们,同母亲握手,随后是掐媚的自我介绍,他似乎是某个事务所的星探。就算受过良好的教育,但被人奉承的话,母亲多少会有点心情愉悦,掩嘴笑着问他[原来我有成为演员的才能吗?不过,以我的身份,很难走进大众的视野里吧。]
              [还是说?]母亲的目光倏忽地从他身上转向了我,她意有所指,但仍然需要对面的回应,直到星探顺承的向我递出了名片,才轻轻将我从身边推向前。
              [nEver事务所],烫金镶边的黑色卡片躺在我的手心里,让我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她很有才能,而且还有您的支持和培养,一定会成为史上最耀眼的童星。]
              母亲只是笑着说她会考虑,随后牵着我的手走出派对。
              派对很嘈杂,红色地毯从大堂中央一直延展到视野的尽头,庆祝礼炮燃放过后的拉花纸片杂乱的散落在地上,两旁是铺设着银烛台的宴会长桌,上面有摆好的七层香槟塔,红酒也有,餐桌上是甜点与主食,随取随用。大人们在一旁站着交谈着,觥筹交错,明明是我的生日派对,可我一句也听不懂,只能低头回想着刚才所发生的事情。当然也会有人在中途和路过的母亲相互应酬,在话题快要用尽时才将话锋转向我,直到那个时候我才抬起头,摆出一副和之前宴会上一样的开朗模样,随后双方挥手道别。


              IP属地:广东7楼2025-04-17 1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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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睦,你怎么想?]派对后的夜晚,母亲将本该由我作答的问题抛还给我。
                我爱着母亲,或者说,更准确一点,我觉得自己应该要爱着她,作为让我降生于世的回报。尽管我并不太清楚爱是什么样的情感,不过从父母间日常的交流来看,爱似乎是一种能让人百依百顺、无条件付出的东西。我应该听母亲的话,而且,我也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所以我趴在母亲的床沿边轻轻的回应她————[嗯],耍了点小聪明,我选择一个根本称不上是回答的回答,模棱两可、又飘忽不定,注视着母亲的眼睛,在她说出下一句话之前我就可以调转腔调,按照她的意思修改我的回应。
                母亲却只是歪着脑袋,从背后拿出了一把粉色的吉他,定制的SCHECTER EX-24-7st,那是在派对上还未送出的生日礼物。
                [去试着拥有一些属于你自己的东西吧,小睦。]母亲把琴递给了我,上面还残有她尚未褪去的指温。我在床前抱住了吉他,粉色琴身在月光下照的我有些发愣,[去拥有我自己的东西],这句话在我的心底打转,母亲给予我的东西是我自己的东西吗?还是说,这才是她希望我去回答的问题呢?
                当时的我并不知道答案,[所以,需要去尝试啊,小睦。],看出我的疑惑的母亲补充了这一句。
                [在漫长的旅途中,找到能握在手里的东西吧,小睦。就算是借来的,就算是别人赠予的,只要你能真心喜欢它,它就会是属于你的。]
                [不必急于找到答案,小睦。]
                [无论你走多远,做什么样的选择……]
                她的声音忽然微微停顿了一瞬,仿佛意识到什么,脸上那过分得体的表情开始浮现了裂痕。
                [我都会一直在这里。]
                直到最后一句话说完前,母亲都在努力维持表情,可笑意却还是不受控制地在嘴角缓缓溢出来。
                [哼哼,妈妈刚才是不是很像电视剧里的角色?]
                母亲低低笑了一场,随后将双手握在胸前,这样看起来倒真的像是电视剧里的悲情女主角了。
                [不过刚才那句话不算数哦。因为……妈妈其实,没办法一直陪着你呢。]
                [所以你一定要找到属于你自己的东西呀,小睦。]


                IP属地:广东8楼2025-04-17 1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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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12-31 16:17: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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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成为了儿童演员,或者说,童星,在我的五岁生日之后。
                  这并非一件难事,我只需要像往常一样顺应着大家就好————摆好表情,做出恰到好处的微笑,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获得所有人的称赞。
                  只不过身边的人从母亲换成了助理罢了。
                  照着做就可以了,如果能让大家都满意的话,那我也就能满意了吧。"懂事"、"天生丽质"、"像洋娃娃一样惹人怜爱",其实不止这些,如果可以,我想告诉大家,作为承载情感潮流的容器,我可以成为任何人。
                  所以,并非是[nEver]将[若叶睦]打造为[童星],而是[若叶睦]选择了[nEver]来成为[童星]。
                  而且丰川家的能量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综艺、电视剧、广告代言……这些全都是唾手可得东西,就像摆放在生日宴会上的甜点一样,随取随用,只需要在请求我出演的安排表上随心情打钩就好。
                  我为McDonald做过代言,尽管按照身材管理的要求,我从来没有吃过快餐,无盐的软趴趴的薯条只让我觉得是在嚼着蜡条,而无糖可乐则让我觉得是在喝某种变质的水————如果想喝饮料的话,我只喝芒果汁,只有那种程度的糖分才能让我的舌头感到微甜。
                  和当红明星一起参演电影也只是让人感到烦闷的琐事,儿童角色的定位大多固定的令人发指,善良、诚实、童真、梦想。说的话永远像是为了大人们准备好的台词,做的动作不过是为了让观众感到安心的摆设。
                  此外有点恶趣味的,我也曾尝试过抢走其他人的代言,但看着那个紫色头发的乡下孩子哭泣,并没有让我感到有太多的愉悦,[她一定很珍惜那样的机会吧?],随之而来的只有这样的后悔,一瞬的。
                  唯一让我印象深刻的只有我所代言的一款香水,【Jo Malone】的【Earl Grey & Cucumber】,毕竟助理告诉我,[比起薯条的油烟味,睦酱还是更适合安静又优雅的英伦下午茶]。
                  [扑鼻而来的佛手柑与独特的伯爵茶香味,搭配清爽香脆的小黄瓜气息],广告词写得很漂亮,拍摄现场则挂满了白色的薄纱,阳光透过镜头,打在我的侧脸上。在短短的30秒内我需要做的只有将香水喷到身上,然后闭上眼,假装自己闻到了幸福的味道,最后复述一遍早就背好的台词,这没有什么难的。
                  [佛手柑]、[伯爵茶]、[小黄瓜]、[幸福的味道]?我只觉得手里的液体闻起来略微有些发酸,但是遇到不懂的事情的话,那就微笑吧。至于[英伦风]?在发音清晰、停顿得当的基础上稍微把尾音拖长一点就好了。
                  导演满意的竖起了拇指,[咔……快去准备下一场……],指挥工作人员赶紧去布置备选广告的场景。
                  [您连尾音都带着一点慵懒的华丽感呢。]助理总是这样点头,然后说出不吝赞美的话。
                  我听腻了这些话,但出于某种莫名其妙的责任感,我希望我能明白我闻到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一种味道。
                  相应的实物马上就被端了过来——佛手柑在我看起来就是长得有些乱七八糟黏在一起的辣椒,闻起来发酸的味道就来自于它,伯爵茶则是没什么味道,和喝水差别不大,我想只有那些喜欢卖弄风雅的人才会喝,我还是喜欢甜甜的芒果汁更多一些。
                  唯一让我稍稍感兴趣的只有种在盆里的小黄瓜,小小的果实才刚结出雏形,梗上还开着嫩黄带绿的花,瓜蒂部分则挂着未落下的水珠,照的连上面的细小毛刺都看得见。
                  或许是我稚气未消,也或许是因为我喜欢规则的东西,我想把水珠清理干净,于是我蹲下身来,用手指轻轻戳刺着它。
                  指腹传来微凉而又潮湿的触感,随后是粗糙到让人觉得有些发痒的毛刺,小黄瓜闻起来清新而淡雅,换句话说它就是寡淡无味,可手指上的触感却比[佛手柑]和[下午茶]的味道来得更加真实一点。
                  而且,绿色的,和我一样,所以我在这里停留的时间更久一些,随后工作人员注意到了。
                  [您很喜欢吗?]
                  [不……不,没什么。]谈不上喜欢,只是突然想碰一碰而已,偶尔就是会有这样的感觉。
                  [这种品种特别适合拍摄,颜色嫩,形状漂亮。]
                  [您很喜欢的话,可以到田里去看一看,有很多,都缠绕在支架下。]
                  她似乎完全没有听我在讲话,仍然在滔滔不绝的讲着,然后用手在头顶上比划了一下,[翠绿色的一片。]。
                  我对她自说自话的表演完全不感兴趣,于是转身坐到台上继续等待工作人员完成下一场的布景。
                  我的出场费高的惊人,而档期则是比税务局的投诉信箱还满,所以拍摄很快就结束了,想转身就走,可助理却抱着之前那盆小黄瓜追了上来。
                  [为什么?]
                  我没有具体把问句说出口,但我想她也应该知道我在说什么,否则我会马上考虑换一个助理。
                  [工作人员说您很喜欢的。]
                  [放回去。]我说。
                  其实,照规矩,我不该说这种话,但我有些恼怒,尽管我再三强调,可那个自说自话的人自始至终就没有听进去过。
                  助理有些垂头丧气,任谁被自己的上司这样对待都会做出这样的表情,更何况是被一个比自己小得多的孩子,我只听见她嘀咕了一句[我早就说过睦酱不会喜欢那种【摆拍用的道具】。]。
                  摆拍用的道具。
                  原来真的和我一样啊。
                  [我改主意了,她说的没错。]
                  [我很喜欢。]我从助理手里把小黄瓜抢了回来,尽管她一定会在心里暗暗骂我是个阴晴难定的人,可童星都是这样,某种异质的,被人按照喜好随意摆弄的东西。
                  我不会怪她的,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比如不要把小黄瓜养成空心的之类的。


                  IP属地:广东9楼2025-04-17 1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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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祥来到我的生命中其实早就有征兆的。
                    [你有找到你想要的东西了吗?小睦。]从T台上走下来后的某一天,母亲这样问趴在她床边的我。
                    [唔……嗯……没有。]
                    其实也并非没有收获,但是不是说好了[不必急于寻找到答案]吗?
                    我觉得母亲有些太过于急切了,这和她的承诺不符,出于逆反心理,我撒了谎。尽管我知道为什么——[没办法一直陪着你]并非是一句轻飘飘的玩笑话,母亲愈加频繁的晕倒就连我也明白究竟在暗示着什么。
                    夜灯在月光下摇曳,淡薄的光晕打在窗帘上有些发白,母亲躺在床上,青紫色的血管从皮肤里透了出来。房里的熏香是洋甘菊的味道,温柔的苹果香调,母亲是这样告诉我的,我闻不出来,可我知道不用这种熏香的话,母亲在夜晚就会难以入眠。
                    [是吗?小睦……]
                    母亲的声音轻柔的得像是窗外的风声。
                    [其实,妈妈有了第二个孩子呢。]
                    [看到你出道后的表演,妈妈和爸爸商量后,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妈妈废了很大的功夫,是个很难说服的人,你爸爸。]
                    [你看,这样的身体,连怀孕了之后都很难看出来呢。]
                    她说这话时,嘴角甚至带着一点笑意,就好像这是一场精心编排的表演。
                    [你知道吗?妈妈并不是一定要有第二个孩子的。]
                    她喘了口气,继续说道:
                    [但妈妈在想啊,小睦你是这样安静的孩子,而且,很笨拙呢。]
                    [总是觉得没人会知道。]
                    她抬起了眼眸,仿佛透过昏暗的灯光能看见更远的地方。
                    [如果有一天……只剩下你一个人,那该多寂寞。]
                    [所以,我想为你留下一份陪伴。比任何人都要亲近的,和你相同的血脉。]
                    她微笑着,将手中微弱的温度,缓缓传递给我。
                    [小睦,你一定要好好守护她哦。]
                    [以后,在那孩子身边,最亲近的人就只有你了。]
                    母亲的指尖轻微颤抖着,仿佛一片即将飘零的枯叶,终于落下最后一丝气力,窗外的风吹了进来,让薄纱般的光影随着窗帘在房间里轻轻飘动。
                    母亲睡去了,是好梦吗?如果是就好了。
                    偷偷从沿边爬上,母亲的呼吸很均匀,浅浅的。


                    IP属地:广东10楼2025-04-17 1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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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许像是某种心灵感应般的东西,自那天之后,我时常担心母亲再也不会醒来。为此,我闷闷不乐地推掉工作,也算是无可奈何的选择。
                      并没有人能强迫我去工作,毕竟,说到底,我也未必真的需要工作。
                      我想要多陪陪母亲,就像某种情感上的义务一样。
                      一切看起来都没有什么不同,母亲房间里的夜灯依旧不停地摇曳着。
                      那是一盏老式夜灯,顶部装着透明的防风罩,做成上宽下窄的样子,中间微微鼓出,这样可以让空气流通得更顺畅,避免灯火飘摇得太厉害。底部是彩色玻璃吹成的瓶身,带着握把,用来盛放水煤油;中间是黄铜做的灯座,既可以固定灯芯,也算是个小巧的装饰。淡黄色的火光从灯芯里窜了出来,尾焰微颤着,隐隐升腾着一缕淡淡的黑烟。
                      母亲喜欢这种怀旧的玩意儿。她说,那是祖父从乡下带回来的东西。
                      祖父过过一段穷苦的日子,在田里守夜时,只能几个人围着夜灯,讲一讲白天的见闻。比如谁家姑娘长得漂亮,或者蝉蜕收购的价格又涨了之类的闲话。等灯芯烧掉大半,天也就快亮了。
                      母亲并未亲历那些年,但她小时候总喜欢趴在祖母的床边,听她随口说上一些故事。如今,这些故事也一样传给了我。
                      不过母亲的身体已经有些衰弱了,她很少下床,大半时间需要人来服侍,洗漱这些都是女仆们做的,给我讲故事的时候语气总是有些慢。而且她话题的重心,早已经不在我身上了,可我还是习惯性的趴到她的床沿边,听她絮絮叨叨的描绘那个还未降生的孩子。
                      我偶尔也会给她分享些我的事情————比如我种在后院的小黄瓜结出了空心的果实,这是新手常犯的问题,和施肥以及浇水有关。如何让小黄瓜结出饱满而又笔直的果实,是个比我想象中要复杂得多的问题。
                      [所以,需要尝试,小睦。]母亲仍然用着和以前一样的回答。
                      唯一微小的区别就只有母亲开始偶尔需要服用安眠药了,棕色的小瓶就放在床头,只有实在受不了的时候才会自己取出药片来,小心翼翼的放在舌尖。
                      就像舞台谢幕前最后的动作一样,从容而又不可挽回。
                      我并不清楚这种药到底有没有效。母亲从未在我面前抱怨过痛苦,她总是像完成一件例行公事那样服药,然后继续和我聊些无关痛痒的话题。
                      比如明天该给后院的小黄瓜施什么肥料,比如家里的女仆最近为她做的晚餐,比如怀孕已经过了多少时间。
                      话题绕来绕去,最后总是回到那孩子身上。
                      我并不讨厌听她说这些话。
                      相反,我甚至习惯了母亲的絮叨,哪怕她的语气里渐渐掺杂了疲惫,哪怕她说到一半会咳嗽几声,又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继续说下去。
                      只是时间一天天过去,母亲越来越少再谈别的事。
                      她开始把目光投向窗外,看着阳光在窗帘上投下斑驳光影。
                      她的眼神像是望向更远的地方,又像是透过层层光影,看向即将到来的某一刻。


                      IP属地:广东11楼2025-04-17 1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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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二月十四日如期而至。
                        明明是被大雪覆盖的冬季,却偏偏是个意外晴朗的日子。
                        那天,我推掉了所有的工作。
                        临走前,助理仍在试图劝我参加一个巧克力品牌的情人节代言活动,说只需要站在镜头前浅浅一笑就能结束,[和您往常一样就好。],但我拒绝了。
                        我站在母亲床前,看着她因为阵痛而收紧眉头,最后一次握住了我的手。
                        [该走了,小睦。]
                        她这样说。
                        然后我们去了医院。
                        医院的空气有些冷,走廊尽头的窗户开着一条缝,风灌进来,把等候区的纸杯吹得滚了几圈。
                        我和父亲站在产房门口,等着。可能是有些渴,中途我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我其实并不太懂那种等待的焦灼,父亲也不太懂,他只是一次又一次搓着手掌,低着头,不发一言。
                        直到某个裹着毛巾的小东西被递到了父亲手上,又转交给我。小小的,湿漉漉的,还带着体温。随后,重症监护室的红灯亮起,和剧院里谢幕的那道暗光如此相似。
                        我并不记得自己等了多久,只记得纸杯的边缘被我啃得透烂,上面沾满了牙印,我想去给自己重新倒一杯水的时候父亲才走了过来。
                        [瑞穗走了。]
                        父亲的话语和平常一样平稳,甚至尽量别过脸,不去看我和祥。
                        不过其实他就算直接说[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毕竟那时我刚好六岁,正好是对【生死】这个概念处于懵懵懂懂的年纪。尽管丰川家不会允许我的日程表上出现那些血腥暴力的东西,但重症区里满是和父亲脸上一样的泪水,怎么想也和好事扯不上关系。
                        我其实后来才知道,十二岁以下的儿童是不允许进入重症区的,理由是会留下心理阴影,以及抵抗力方面的问题。
                        但那时的父亲,早已顾不上这些了。
                        我不怪他。
                        有些事情,就算做好了心理准备,就算被再三提醒,真正发生的时候还是会露出落寞的表情。
                        我想,大概母亲早在我的生日宴会之前,就已经决定了自己的谢幕时机。
                        那个矮胖男人递出的名片,就是某种契机。
                        [大出血。]
                        医生是这样说的。
                        我不太懂,不过下意识地觉得那是个湿漉漉的词汇,就像我怀里湿漉漉的祥一样。
                        我更愿意把它理解为舞台上的一句指令:
                        ——灯光熄灭,幕布缓缓落下。
                        我怀里的祥仍然湿漉漉的,像是刚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淡淡的胎毛沾着羊水歪倒在一边,我想帮她擦拭干净,但她轻轻抽动了一下,似乎在无意识地寻找什么东西。
                        是在找母亲吗?
                        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但她最后还是停下了动作,闭上眼睛,安静了下来。
                        那一刻,我仿佛突然理解了母亲说的那句话:
                        [以后,在那孩子身边,最亲近的人就只有你了。]
                        不过,理解归理解,我还是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
                        我是被留给这个孩子的吗?
                        还是说,这本就是母亲给我安排好的角色?
                        我觉得我应该不喜欢祥,基于某种非常确切的理由。
                        但那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


                        IP属地:广东12楼2025-04-17 1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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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回家时,祖父正独自站在会客厅里。干燥的木柴在红砖砌成的壁炉里燃烧着,发出噼啪的响声。火光映照着他的身影,影子在墙上忽上忽下地摇晃。墙上原本挂的是猎物的头雕,但后来祖父嫌杀气太重,换成了更文雅一些的字画。他年轻的时候一向不信这些的,只是后来又到了不得不信的年纪。
                          祖父早就准备好了这一切,他联系好了亲戚朋友,见到我时,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转身,从我怀里接过了祥。然后询问我,这孩子的名字。
                          [祥子,丰川祥子。]
                          这是母亲早就准备好的名字。她不止一次在睡前和我提起,随后又会陷入对这个孩子未来的畅想。
                          [祥……祥子吗?……祥子、祥子、祥子……祥和睦。]祖父低低地咀嚼着这两个字,视线在我和祥子之间来回摇晃,最后又重新把她放回了我的怀里。
                          [是个好名字。]他喃喃自语。
                          母亲的葬礼就在隔日,天空仍然是冬日的灰白色,积雪尚未消融,冷风摇得枝头的冰晶微微发颤。
                          下午就要开始守灵,入殓的仪式需要在午前完成。入殓师踩着冬雪踏进庄园,厚厚的靴底在迎宾地毯上留下了发湿的印记。
                          庄园内有专门的和室,连接着走廊与庭院。为了隔绝风雪,障子早已紧闭。推开襖门,映入眼帘的是整理妥帖的壁龛,原本陈列的陶瓷摆设已被换下,取而代之的是母亲生前喜欢的花道。淡青色的瓶子里插着洋甘菊,在静谧的气氛中散发着柔和的香气。
                          素白的灵床摆放在靠近障子的一侧,正对着端庄的佛坛——那是紫檀木打造的三开门佛龛,表面黑漆描金,两侧点燃着烛火,原来中央供奉佛像的地方被母亲生前的照片所占据,再往前一点是黑色的牌位,被花束围绕着,在烛光映照下显得愈发厚重。香炉里的烟雾袅袅上升,混合着檀木香气,尽管并非母亲生前偏爱的味道,却依然恰如其分地净化着周遭。
                          在母亲枕边的小桌上,[枕飾り]被摆放得整整齐齐:
                          一碗枕饭,米面洁白,白木筷笔直插在中央,象征为亡者所备的最后一餐;
                          一碗枕水,旁边备有湿巾,寓意不渴不苦,旅途安然;
                          一尊小香炉,香烟缭绕,引导灵魂远行;
                          一座烛台,灯火长明,照亮旅途;
                          一束洁白小花,柔和点缀于枕畔;
                          最后,是一只小铃铛,压着一本佛经——祈愿逝者安宁,前往乐土。
                          身着黑服,跪坐在母亲的灵床前,可以看到她安详的面容,嘴角仍然带着尚未消散的弧度,眼帘紧闭,比以往都更加宁静,只不过再也无生前的血色。
                          第一步是净口,入殓师跪坐在我们对面,转过身去注视着牌位,金色的楷字在烛火下显得沉静庄重,随后目光轻移,端详着母亲生前的微笑。
                          我也随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总觉得并不只有我们在注视着母亲,其实母亲也在注视着我们,其中也包括了在门外的祥子————她是新生儿,不应参加这种仪式,现在由女仆抱在门外,还能听见哄她入睡的隐隐歌声。
                          入殓师并没有注视太久,他微侧过身来,拿起早已备好的镊子,让手里的棉球轻轻沾过水,随后用白布挡住我们的视线,将棉球塞入母亲的口中。
                          第二步是净身,温水浸泡过后的丝巾从母亲的四肢处开始擦拭,随后入殓师将手伸入了被褥的一角,这是要为逝者换上纯净的白无垢。我没有看见具体的过程,这一步最重要的就是避开亲人的耳目,入殓师的手只是迅速抽动了一下,母亲的衣物就被换下了。
                          换好白无垢,第三步则是死化妆,逝者应当以最好的面容与生者告别,前往往逝乐土。专用的粉底一层层打在母亲脸上,苍白的肌肤渐渐恢复了些许温润的色泽,让我怀疑母亲是否是像以往一样睡着了,几乎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探探她的鼻息。
                          我不该有如此失礼的想法的,但好在入殓师先我一步伸出了手,[我可以使用她最爱的口红吗?],委婉的询问母亲生前最爱的口红在何处。
                          [当、当然可以。]或许是正在思考母亲的事情,当时的我有些慌张,祖父没说什么,只是用眼神示意我去拿。
                          我站了起来,向母亲的方向微微鞠躬,以示要暂时离席,随后将襖门打开一条缝隙,侧身离开。
                          确认离开了和室后,我才略快步向二楼的房间走去。母亲的梳妆台上,化妆品摆放得一丝不苟。尽管怀上祥子后她几乎不再出门,但依然每天为自己画上淡妆。
                          [这是必要的礼仪,小睦。]她说。
                          只是偶尔在服药入睡后会忘记为自己卸妆罢了,在醒来后会微笑着吐舌告诉我下次一定要记得提醒她。对于优雅而坚强的母亲来说,这只是小小的失误而已。
                          我想要把母亲的口红抱在怀里,但路上的些许颠簸或许会让它不小心滑落,我无法容忍这样的失误,于是把它紧握在手里,一路小跑着下了楼。
                          在和间附近我才停下了奔跑的脚步,在走廊的尽头可以望见正在熟睡的祥,她正被抱在怀里,女仆仍在为她浅唱入眠的歌谣,歌谣很小声,只是襖门内更加沉静罢了。
                          我经过了祥,女仆伸出手为我浅拉开了门,她没有看我,只是低头盯着怀中的祥,向我点头示意,另一只手正顺着祥的呼吸而摇动,时上时下。我想说谢谢,却又不能惊扰母亲的安宁,只能向对面点点头,顺着好意钻了进去。
                          祥睡得很香,如果是她醒着的话,大概会像昨日被送到我怀中那样,不停地大声哭闹吧。
                          没有人可以责怪她。即使是被祖父或父亲抱着的时候,她也哭个不停。只是因为,她暂时还不懂得什么是礼节、什么是优雅,什么是告别————那些是之后才要学会的。
                          我不声不响的回到了最前方,入殓师平静的向我递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双手,同样的双手奉上,折返回原位跪坐,并不需要多余的言语。
                          唇刷顺着母亲的嘴唇轻划着,为她点上最后的妆容,父亲和祖父在入殓师停下后倾身向前,周围的亲人们在低声呜咽,这就是入棺前最后的告别了。
                          我也应该双手合十,轻声哭泣吗?还是应该痛哭流涕,声音大到让祖父不顾颜面,痛骂我是个没出息的孩子?
                          可母亲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切,于是亲自为自己谋划好了谢幕的舞台,将生命的灯火传递给了祥,踏上往逝乐土,暂于屋内永眠,而祥正在屋外浅眠。
                          那孩子身边最亲近的人就只有你了。
                          如果我也哭泣的话,祥是否也会哭泣呢?可她并不懂得该如何告别。
                          檀木做的数珠正紧握在母亲的手里,那是对逝者的供奉,而母亲脸上的微笑则是留给生者的怀念,我怀望着两者,一直得不出答案。


                          IP属地:广东13楼2025-04-17 12: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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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化是在翌日的清晨。
                            我们全员黑衣,站在炉前,母亲连同白无垢一起被送入了熊熊烈火之中,随后闸门合上,就像剧院缓缓落下的帷幕一样,直到完成前我再也看不到她一眼。
                            只能略微听见炉火点燃的声音,低哑的,并不如想象中那般猛烈,却有一种不容拒绝的沉稳。至于住持诵念的经文,我什么都没听清。
                            风很冷,我手中攥着数珠,盘拨着,在我的指节间轻轻发硬,和残留着的温度一同提醒着我生是什么样的感觉。祥还太小,被托付给了女仆在车里等待,我看不见她。她也不该看见这些。
                            火化花了很久,直到工作人员再次唤我们进入。空气里残留着灰烬与焚香的味道,那不是母亲生前爱闻的味道,但我已经没有力气再挑剔什么了。
                            眼前是一张白布铺成的台子,上面是母亲的骨骼——她的身躯被火分解成形态各异的残片,像被时间细细分割的誓言。祖父站在我身边,手里握着那双沉重的钳子。他望向我,不说话,只是将钳子递过来。
                            我们从足趾开始。
                            亲人们两两结伴,从下而上,将一块块骨骼依次捡入骨盒。每一块都像某种告别,一层一层剥落的温情。
                            最后剩下的那块骨头,是喉仏,她的第二颈椎,小小的,像佛陀打坐的姿态,被人说是灵魂最后的依托。
                            祖父再一次望向我,又望向父亲,让我们共同拾起它,放在骨盒最上面。
                            [小睦……你要一直记得这个时刻。]
                            我点了点头,望向了那块骨头。
                            母亲与我一同生活了六年,尽管刚出生时的那段记忆已然稀疏,但我喜欢倚靠在她的床边听她谈论着沉沉睡去,到清晨又被她轻轻拍醒。
                            [已经快像是个大孩子了,小睦。]
                            祖父在告别式上的悼词简短的概括了母亲的一生,[优雅而坚强的女性],可对我来说,母亲应该是更加具体、更有温度的才对。
                            就像这块小小的骨头,浓缩着母亲的躯体一样。
                            想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没能说出话来。
                            不过,母亲终于走完了这场,属于她的,完整谢幕。


                            IP属地:广东14楼2025-04-17 12: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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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12-31 16:1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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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黑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15楼2025-04-17 1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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