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署发放的新员工入职手册
欢迎来到伍什伊州赛克菲斯岛市警察署，非常感谢各位来自陆军的转改人员入职本单位，全体公民都会感谢各位为国家做出的服务。
在此服务期间，各位警官无论职务、级别，请务必遵守以下条款：
一、总则
1.本市位于距离大陆海岸线100海里的独立岛屿上，街区覆盖整座岛屿。
2.除接送人员的直升机外，警察署所在岛屿并无其他交通工具可通往大陆，不存在桥梁隧道。
3.本警察署执勤人员远多于本市市民和流浪人员总数，足以有效应对任何突发情况，不必担心警力不足的问题。
4.本市市民热情友好，不会主动与穿着制服的执勤人员发生冲突。但要警惕流浪人员，他们总是对警察充满敌意。
5.市民表现出目光呆滞、反应迟钝、耳背等皆为正常现象。
6.本单位无论岗位职级，一律提供工作三年后休假三年的待遇。休假人员和假满归队人员统一使用直升机接送。
7.本单位内部医疗、餐饮、娱乐等设施齐全，足以满足任何生活需要。
8.出于保密需要，入职后不要透露自己为新员工，请声称自己为休假归队人员。
9.警察署物资补给由市民提供、运输，但不得让市民进入警察署大楼内。
二、生活
1.本警察署大楼采用人工光源照明，如无特殊情况严禁打开遮光板。
2.非值班人员可以在执勤时间内外出，但务必穿戴制服、佩戴制式武器装具，否则后果自负。
3.可以在露天的商店、餐厅和娱乐场所消费，但不要擅自进入任何封闭式建筑内。可以与市民交谈，但不要接受他们的任何邀请。
4.不要接受流浪人员发放的传单、不要阅读任何张贴、遗弃、投递的告示。如在警察署大楼内发现传单，请通知佩戴红色领章的同事来处理。
5.如发现你的同事出现目光呆滞、反应迟钝、听力下降等情况，请及时通知行政管理人员。
6.尽量避免与佩戴红色领章的同事交流，如对方要求你做任何事，请无视并及时向管理人员报告。
7.不要与流浪人员交流。
8.不要在草坪上奔跑或跳跃，不要在负重时经过草坪。
9.当有人在草坪上徘徊且试图说服你走上草坪时，不要听从，并将此情况告诉附近的市民。
10.逗留在警察署大楼外超过一天的员工不是你的同事，不要相信他的话，不得让他进入警察署大楼。
三、勤务
1.本警察署仅为应对突发事件成立，不受理任何民事或刑事案件，不要理会市民报案，听从指挥中心调度。
2.执勤时间为日落后至破晓前，如无特殊情况，非执勤时间严禁离开警署大楼。
3.非执勤时间如遇指挥中心紧急调度，请将遮光板抬起不超过20cm，观察窗外是否为阴天或雨雪天气，请注意观察时间不得超过30秒。如为晴天，无论指挥中心说什么，不要离开警察署大楼。
4.公务车辆在地下停车场，请优先选择履带式公务车辆，请确保炮塔或遥控武器站可以正常使用。非执勤时间紧急出动时，人员一律不得下车。
5.履带式车辆可以通过草坪，轮式车辆不行；轻装人员可以通过草坪，重装人员不行。不要向草坪或草坪上的人射击；不要在草坪上奔跑或跳跃，不要在有其他人员徘徊在草坪上时通过。
6.如发现有任何人在草坪上向你求助、呼救或其他吸引你过去的行为，不要理会，就近通知附近的市民，并在草坪周围设置警戒线。如有市民无视警戒线进入草坪，不用制止。
7.巡逻期间注意观察商店与街面情况，如发现商店供货紧缺且街面建筑物外墙有明显崩落情况，驱赶在街面逗留的流浪人员，此时可以使用强制手段，直至以上情况消失。
8.当街面上发生斗殴、行凶等暴力事件时，请立即射杀暴力事件所有当事人，你不会因误伤无辜人员或同伴而受到惩罚，但注意不要让炮弹和子弹落在草坪上。你无需处理发生在草坪上的暴力事件。
9.草坪出现频繁的封闭施工为正常现象。
10.如指挥中心发布“施工求助”警情，上述所有禁令作废，全体执勤人员必须第一时间乘坐载具前往指定地点，不得穿戴制服、不得佩戴制式装具，到达现场后全体人员必须立即下车作战。
11.再次强调，务必认真对待施工求助警情，在这种警情上你可以百分之百相信指挥中心。

警察署署长备忘条款（标注为机密）
1.保持默契，这很重要。
2.行政管理人员必须由入职不满一年且没有违反守则的员工担任。
3.如员工出现出现目光呆滞、反应迟钝、听力下降等情况，需命令其佩戴红色领章。优先将高风险勤务交由这些人负责。
4.指挥中心可留存一名红色领章员工，以便在紧急情况下第一时间获得施工求助信号。
5.回收传单、告示必须由红色领章员工完成。
6.如员工中近期大量出现红色领章人员，需反复重申纪律，责令全体员工严格遵守守则规定，同时酌情安排提前休假。
7.白天躲在警察署大楼阴影中的流浪人员无需理会，尽量予以保护。
8.如发现物资补给短缺且街面建筑外墙有崩落现象，前款作废，坚决在执勤时间段内驱逐流浪人员，可使用强制手段令其进入除警察署大楼外的建筑物内，直到崩落现象消失。
9.员工无故离岗是正常现象，如员工超过一天未归队，直接将其除名。
10.适度投喂，不能太饱，也不能太饿。

在某位佩戴红色领章的员工衣兜里发现的纸条，看纸条的褪色程度应该是被携带了很长时间：
1.时刻谨记，我们的目的是活下去。
2.尽量将流浪者保持在观察范围内。
3.不要相信警察署的话，但务必遵守与草坪和执勤时间有关的规定。
4.如果你近期被安排休假，设法在夜间逃离警察署大楼。逃离后尽量保存制服和制式装具。
5.尽可能多地将传单带入警察署大楼。
6.记住注意事项后马上销毁这张纸条。

在某个市民建筑门前发现的纸条：
1.朋友，相信我，坐上休假返程的直升机死路一条。
2.这是个骗局！从一开始就是个骗局！
3.好吧……虽然警察署里都是一群骗子和傻子，但他们确实能给我们提供保护。至少在街面看起来完整的时候。（最后一句是后加的）
4.晚上溜达的时候，一定要确保有穿制服的或者警察署的车在附近。
5.和傀儡发生冲突就完蛋了。
6.草坪上的那是什么鬼东西？也是傀儡吗？
7.任何时候都不要进房子里，露宿大街总比被吃了强！（这句话被反复涂改，最后被打了一个叉，但勉强可以阅读）
8.该死的！月光也是阳光！（这句话的笔迹有些颤抖，从这句话开始，笔迹逐渐变得潦草）
9.吞吃血肉，喂养血肉……
10.黑暗是食粮，光明是战士……
11.不要喂它！（这句话被涂抹掉了）
12.天空和地下是敌对的，天空和人类是默契的，人类和人类是默契的，没有友好的。
13.朋友，当你看到警察署倾巢出动的时候，如果看见附近的房子变得破破烂烂的了，走进去。

平日里将整栋警署大楼封闭得严严实实的遮光板被抬起了一条小缝，窗外灰蒙蒙的街景映入眼帘。
赛克菲斯市中心区的街道完全浸润在深秋的大雨中，路边三三两两的行人或撑着雨伞或身披雨衣，不疾不徐地穿过马路，他们似乎漫无目的，让人怀疑是不是这座城市有雨中漫步的传统。
街角的一群流浪汉裹着厚重的大衣挤在一起，在四面透风的凉亭下瑟瑟发抖。这座城市里明明有着相当数量空置且未上锁的建筑，他们却无动于衷，任凭潮湿的秋风将大衣的下摆濡湿。他们如字面意思那样不被这座城市所接纳，我不禁开始思索：他们的帽檐之下，会是怎样一副木讷的面容呢？
啪——
遮光板突然被粗暴地关上了，将凝视着雨景发呆的我吓了一跳。
“威尔逊警员，从明天1900开始强制参加安全教育和条令培训。”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我身边的署长板着一张脸，冷冷地撂下一句话，丝毫不给我解释的机会，就这样走掉了。
“啊……”我目送署长的背影消失在过道尽头，没能说出一句话，本来还算不错的心情霎时间变得和窗外的天气一样阴沉了。
“哈哈哈！真是灾难啊！”一个爽朗的声音传来，将我心中的阴霾驱散了一半，“在你消沉的时候打扰你真不好意思，但我必须提醒你，今天是我们执勤。在你的头顶上长出蘑菇之前，你必须把你的屁股从座椅上挪到驾驶室里去，否则我和玛利亚就只能顶着这该死的雨徒步去对付那些臭烘烘脏兮兮的流浪汉了！”
“你说的对，迈克。”我无奈地笑了笑，起身穿戴执勤装具。
这个膀大腰圆的德州小伙子是迈克，和我同属一个执勤小组的同事。他的脸上总是挂着一副豪爽的笑容，是个不会被阴郁的氛围影响，反而让气氛跟着自己走的家伙，即使夹在不爱说话的我和总是一脸怯生生的玛利亚之间也从不让我们陷入尴尬。毫不夸张地说，在这个终年照不到太阳的大楼里，迈克的存在可以说是阳光之于植物一般必不可少。
“叫上玛利亚，我们快走吧。”我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枪柜钥匙，犹豫了一下后并没有拿起来。
“嘿，老兄！署长关窗户的时候你没来得及把眼睛收回来吗？我们的战场玫瑰不就在这儿吗？”迈克边说边让开了半个身位。
“啊？”我这才发现玛利亚，她刚才就站在迈克的身后，尽管没有可以隐藏，但这个小姑娘就是这么没存在感。
“抱、抱歉，长官……”玛利亚全然不觉得失礼的是我，反倒是自己畏畏缩缩地向我道歉。
“不，该道歉的是我……”
一时间，现场的气氛陷入诡异的尴尬中。
“好啦好啦！文学少年和纯情少女，深情告白虽然很重要，但我们要是再不把山姆大叔的八轮战车发动起来，善良的市民先生就要被流浪汉把衣服扒光了！”
“哇啊！别推别推……”
迈克面露坏笑地推搡着我和玛利亚进入了直通地下车库的战备电梯。

引发骚动的当事人在听到警笛之后便逃离的现场，装甲车平安无事地回到了地下停车场，没有刮花一片装甲，也没有消耗一枚子弹。
下车后玛利亚一直闷闷不乐，即使隔着头盔与面罩也能感受到她低落的情绪。考虑到她来这里的原因，即使是虚惊一场的警情，对她来说也不可能没有触动吧。
“我说……”
“今天真是糟透了的一天！”在我开口询问玛利亚之前，迈克忽然扯着嗓门大声说道，“但至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我们的玛利亚女士。”
“咦？”
“威尔先生的禁足令从明天才开始生效，所以不耽误今天晚上我们的同期会！”
“真的吗？”玛利亚的情绪忽然高涨了几分。
所谓同期会，是迈克提议由同期入职、又是同在一个执勤小组的我们三人晚上一起出去饮宴的代称，说白了就是一起喝酒蹦迪。
“外面可是在下雨啊，你确定要出去玩？”我皱了皱眉头，问道。
“唔……”
“我的上帝、基督、圣母玛利亚啊……你是不是跳伞的时候把脑子忘在飞机上了？”迈克摘下头盔，露出近乎绝望的眼神看着我。
“同样的笑话你之前说过一遍了，而且我虽然是空降师的，但我不是伞兵。”
“空降师？”玛利亚有些惊讶地看着我。
“对，就是那个著名的101空降师。”迈克拍了拍我的肩膀，“每年军校保送名额比同级部队高出三倍的那个，今晚你可以好好问问他。”
“威尔逊长官居然是101的……”玛利亚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在这里我们是同级，不用叫我长官。”
“说得对。先直呼名字熟悉熟悉，免得以后生分。”迈克满脸坏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过话说回来，我们共事了一个月了，你们居然互相不了解到这种程度？”
迈克不在场的时候，我和玛利亚基本上没什么交集就是了……
“我说威尔，你该不会连玛利亚有轻度PTSD的事都不知道吧？”
“这我还是知道的……”
“不管怎么说……”迈克把装具往柜子里一丢，“威尔逊小组第一届入职一个月纪念同期会在1830正式开始，风雨无阻！女生们先生们切记不要迟到！”
“是‘归队’一个月吧。”我看着兴致盎然的迈克，无奈地说：“另外，你是不是忘了出门是要穿装备的啊？”
“对啊！”
我瞥了一眼柜子里的装具，这一整套无论是脱还是穿都挺麻烦的。我本可以早点提醒迈克，不过我觉得这是个让他涨涨记性的好机会。

夜幕降临，我准时准点出现在了警署大楼的一楼大厅。
玛利亚已经先我一步在那里等着了，我走出电梯的时候她正在与一个佩戴红色领章的警员交谈。
我刚想上前打招呼，那名红领章警员忽然抓住了玛利亚的手腕，拉着她向门外走去，被他拉住的玛利亚则是十分抗拒的态度。
不及多想，我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将对方的手掰开，然后一把将其推开。
“你想干什么！”
我怒目而视，而红领章却像是丝毫没有感受到我的怒气，目光呆滞地看着我。
现场一时间陷入诡异的僵局，我与红领章相互对峙，但完全不知道对方想干什么。
“就是这个人。”
过了不多时，救场的人赶来了，又是迈克。他带着两个行政管理人员，指着红领章说道。
两个行管也不问缘由，二话不说把红领章架起来拖走了。
“你这不是记得守则嘛……”我斜了迈克一眼。
“那当然~”迈克环抱手臂吹起了口哨，“要是不记得条令，又怎么确保违反的时候不被抓包呢？”
“玛利亚，你没事吧？”我不再理会趁机揶揄我的迈克，转而问玛利亚：“刚才那个人和你说了什么？”
玛利亚摇了摇头，有些为难又有些困惑地说：“他很奇怪……也不说原因，就是一个劲地要我跟他走。”
“好了，不提那种蝉联生日宴会绝不会邀请的类型冠军榜的糟糕男人了，美好的夜生活才刚要开始呢！出发！”迈克像个第一次参加夏令营的小学生，大踏步向前走，从我身边超过去的时候悄悄用手肘捅了我一下，低声说：“表现不错，木头先生。”

街边的露天酒吧把音响开得震耳欲聋，用木桩围成的舞池也是人满为患，积水的地面反射着与白天截然不同的灯红酒绿。
天空中还飘着小雨，乌云遮住了月光，但今晚街上的人尤其的多，放眼望去，满大街都是身穿制服与装具的警员，被热切的气氛吸引加入露天派对的市民只占了少数。
迈克在第一时间就抛下我们去舞池中间嗨翻全场了，撇下我和玛利亚两个不喜欢凑热闹的人面面相觑。
我们自然而然地渐渐退到了人群的外围，在临海的沙滩长椅上坐下。
海风带着略有咸腥的气息吹拂而来，明明身后就是热火朝天的派对，我却觉得上下远近一片寂静，耳畔只有海风轻吟，以及玛利亚时而急促时而舒缓的呼吸声。
我觉得我似乎该说些什么，但又感觉就这样静静呆着也不错。
“威尔逊警员……”玛利亚率先打破了寂静。
“什么事？”
“请问……我可以和迈克警员一样，叫您‘威尔’吗？”玛利亚的声音有些颤抖，似乎是下了很大决心才说出口的。
“当然可以。”尽管隔着面罩，但我还是回给了她一个微笑。我的回应又慢又轻，生怕一个不小心惊吓到这只娇小的灰松鼠。
“威、威尔……”
“嗯，我在。”
“呼呜……”
玛利亚发出了一声幼犬般可爱的呻吟，缓缓低下了头。直觉告诉我，如果就这样等着的话，恐怕好一阵子她都不会说话了。
这个时候是不是该找点话题好呢……
正当我搜索枯肠之际，忽然间觉得背后发麻，我回过头去，藉着灯影看见了好几双直勾勾盯着我们的眼睛。
那是我白天见到的流浪汉，有男有女，其中有几人还穿戴着破旧的警署制服和装具。从他们蠢蠢欲动的表现来看，无疑是盯上我们很久了。
不好，我们好像离人群太远了！
玛利亚还在低头无语，应该是没有发现身后的异状。
怎么办？从这里到露天酒吧并不远，直接拉起玛利亚跑到人群那里吗？还是说……
我的手不由自主地摸到了武装带上，准确地说是上面的手枪握柄。
“玛利亚……”我轻声叫了她一下，然后握住了她的手。
“诶？”
即使隔着厚厚的手套，我也能感受到她明显一颤。
“听我说……”
咔嚓————
一声炸雷打断了我的话，紧接着便是倾盆大雨。
一股凉意霎时间包裹住全身，我们的装具虽然有一定的防水性，但也不能和雨衣划等号，在这样的大雨中，湿透也只是几分钟的事。
“威尔！玛利亚！”
惊雷过后不到一分钟，迈克就急匆匆地跑了过来，这家伙居然知道我们俩到这儿来了，还以为他只顾着自己玩得开心了。
“真是令人扫兴的雨啊。”迈克抹了一把头上的水，将头盔重新戴上，“不过有个好消息要带给偷偷来海边的孤男寡女们，酒吧的老板说我们可以去他的室内店里继续蹦迪。”
不知是大雨还是迈克的到来打消了他们的念头，刚才还躲在不即不离的地方窥视我们的流浪汉，现在一个都不剩了。
“我们不能进入建筑物里，你又忘了？”确认风险消失后，我反驳道。
“拜托啊老兄，你怎么一点特事特办的思维都没有？”说着，迈克看了一眼我和玛利亚握在一起的手，“今天可是你结束禁闭前的最后一个自由之夜了哦，你想让玛利亚等你一个月吗？”
“玛利亚？等什么……”
“走啦！快点动起来！在这该死的大雨把你的内裤都弄湿之前，把你的靴子从地上抬起来！跑步——走！一二！一二！”
迈克操着一副士官长教训新兵蛋子的口气催促道，让我想要当场赏他一拳。
不过我也确实不想在大雨里傻站着，便半推半就地跟着迈克一起跑了起来。
这场大雨真是毫无征兆，而且雨势惊人，从海边到最近的屋檐不过几百米，当我们到可以避雨的地方时，衣服已经被淋了个半透。
“见鬼，靴子进水了……”
“扎紧封口就不会这样了。”
“嘿，我们是在越南丛林里打仗吗？这里是21世纪的美国，柏油路面和水泥大楼组成的城市，没有毒虫子也不用在地上匍匐，包得那么紧干什么？防晒吗？”
这家伙又开始抱怨了，根据以往的经验，现在的我不接话才是明智的。
“威尔逊警员请听题：如果我们离开屋檐的话，每秒将会有2.5品脱的雨水淋在你身上，从这里到警署大门的距离是1500英尺，请问威尔逊警员的速度要达到多少才能保证自己不会变成落汤鸡？”
“你个炮手张口闭口英制单位就没被车长打过吗？”
“回答错误，威尔逊警员不幸在雨中溺水身亡。”迈克脖子一歪，吐出舌头做了一个“惨死”的鬼脸，“但我这儿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从这里到汉克老板的酒吧只有350米，跑过去的话完全能在被淋湿前到达。”
“换算下来不过是100米的差距而已嘛……”
“不许抱怨！闭上嘴执行命令！我不允许我们的第一次同期会就这样草草结束！12点方向350米！冲锋！”
迈克指着酒吧的霓虹灯招牌大喝一声，直接冲进了雨中。
玛利亚看了我一眼，说道：“没、没办法，我们也跟上吧！”然后也迈开步子追了上去。
“迈克就算了，怎么连玛利亚都……”
尽管对今天的第二次违规有所顾忌，不过这俩人明显没给我拒绝的余地啊。
真是没辙，那我也……
活动活动手脚，正准备跑进雨幕中时，我身后幽幽地传来了一句话：“别进那里，回去。”
“谁？！”
我吓得浑身一激灵，转身看去，只见一个鬓发凌乱的流浪者站在我身后。那人戴着已经破损的制式头盔，脸上蒙着一层又一层纱巾，裹紧身体的毛毯和大衣下露出了警署制服的下摆。若非那清洌的声音，我连她是男是女都无从察觉。
“回到大楼里去，不要在外面过夜。”流浪者重复了一遍。
“你是谁？为什么和我说这些？”
“相信我，不会有错的，我只说这么多。”说完，流浪者席地而坐，不再有交流的意思，只是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真是令人不安的雨啊……”
街面上已经没有半个人影了，大雨模糊了一切，除了让耳朵逐渐麻木的嘈杂声，就只有装甲车在街上巡逻时时近时远的警笛声了。
再看向那个写着“汉克酒吧”的霓虹灯招牌，它在雨中忽明忽暗的场景，不知为何让我感到一丝阴森。
最终，我没有跟随她们消失在雨中的脚步，而是径直回到了警署大楼。
当天晚上，我没有再见到他们两人。

“你的小组重新整编，玛利亚警员和迈克警员从你的小组里除名，等你培训完毕后补入新队员。以上。”
简报室里，我目瞪口呆地盯着简报员合上记事本，然后面无表情地走向门口。
“请等等！整编是怎么回事？他们俩人呢？”
“你不需要知道。”简报员推了推眼镜，不知是有意无意地展示了一下袖口上代表“行政管理”的标志。
“我们这个小组刚磨合好，而且要整编为什么不提前通知一声？”我继续提问。
“他们俩昨天没有回来，你还不明白吗？”
听到这句话，我的脑袋里顿时一片空白，跌坐回椅子上。
“怎么会……”
“记得参加今天1900的安全教育暨条令培训会。”简报员撂下这句话，也不管我听没听进去，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简报室。
培训会的教室里稀稀拉拉坐着十几个人，我就是其中之一。
讲台上的安全员读报告般地翻来覆去地强调我早已烂熟于心的内容，从他开始读第二遍的时候，我就把他的声音屏蔽出了脑海。
迈克和玛利亚，他们就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消失了，没有人再提起他们，也没有人再见过他们。
我思绪纷乱，不止一次地回想那天发生的一切，却怎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最终只能盯着桌上摊开的《守则》发呆。
这是入职之初便发给我们每个人，要求必须遵守的手册，上面只有三页纸，写着很简单的数十条规则：
《赛克菲斯市警察署纪律条令》
欢迎来到伍什伊州赛克菲斯岛市警察署，非常感谢各位来自陆军的转改人员入职本单位，全体公民都会感谢各位为国家做出的服务。
在此服务期间，各位警官无论职务、级别，请务必遵守以下条款：
第一章 总则
1.本市位于距离大陆海岸线100海里的独立岛屿上，街区覆盖整座岛屿。
2.除接送人员的直升机外，警察署所在岛屿并无其他交通工具可通往大陆，不存在桥梁隧道。
3.本警察署执勤人员远多于本市市民和流浪人员总数，足以有效应对任何突发情况，不必担心警力不足的问题。
4.本市市民热情友好，不会主动与穿着制服的执勤人员发生冲突。但要警惕流浪人员，他们总是对警察充满敌意。
5.市民表现出目光呆滞、反应迟钝、耳背等皆为正常现象。
6.本单位无论岗位职级，一律提供工作三年后休假三年的待遇。休假人员和假满归队人员统一使用直升机接送。
7.本单位内部医疗、餐饮、娱乐等设施齐全，足以满足任何生活需要。
8.出于保密需要，入职后不要透露自己为新员工，请声称自己为休假归队人员。
9.警察署物资补给由市民提供、运输，但不得让市民进入警察署大楼内。
第二章 内务条令
1.本警察署大楼采用人工光源照明，如无特殊情况严禁打开遮光板。
2.非值班人员可以在执勤时间内外出，但务必穿戴制服、佩戴制式武器装具，否则后果自负。
3.可以在露天的商店、餐厅和娱乐场所消费，但不要擅自进入任何封闭式建筑内。可以与市民交谈，但不要接受他们的任何邀请。
4.不要接受流浪人员发放的传单、不要阅读任何张贴、遗弃、投递的告示。如在警察署大楼内发现传单，请通知佩戴红色领章的同事来处理。
5.如发现你的同事出现目光呆滞、反应迟钝、听力下降等情况，请及时通知行政管理人员。
6.尽量避免与佩戴红色领章的同事交流，如对方要求你做任何事，请无视并及时向管理人员报告。
7.不要与流浪人员交流。
8.不要在草坪上奔跑或跳跃，不要在负重时经过草坪。
9.当有人在草坪上徘徊且试图说服你走上草坪时，不要听从，并将此情况告诉附近的市民。
10.逗留在警察署大楼外超过一天的员工不是你的同事，不要相信他的话，不得让他进入警察署大楼。
第三章 勤务条令
1.本警察署仅为应对突发事件成立，不受理任何民事或刑事案件，不要理会市民报案，听从指挥中心调度。
2.执勤时间为日落后至破晓前，如无特殊情况，非执勤时间严禁离开警署大楼。
3.非执勤时间如遇指挥中心紧急调度，请将遮光板抬起不超过500px，观察窗外是否为阴天或雨雪天气，请注意观察时间不得超过30秒。如为晴天，无论指挥中心说什么，不要离开警察署大楼。
4.公务车辆在地下停车场，请优先选择履带式公务车辆，请确保炮塔或遥控武器站可以正常使用。非执勤时间紧急出动时，人员一律不得下车。
5.履带式车辆可以通过草坪，轮式车辆不行；轻装人员可以通过草坪，重装人员不行。不要向草坪或草坪上的人射击；不要在草坪上奔跑或跳跃，不要在有其他人员徘徊在草坪上时通过。
6.如发现有任何人在草坪上向你求助、呼救或其他吸引你过去的行为，不要理会，就近通知附近的市民，并在草坪周围设置警戒线。如有市民无视警戒线进入草坪，不用制止。
7.巡逻期间注意观察商店与街面情况，如发现商店供货紧缺且街面建筑物外墙有明显崩落情况，驱赶在街面逗留的流浪人员，此时可以使用强制手段，直至以上情况消失。
8.当街面上发生斗殴、行凶等暴力事件时，请立即射杀暴力事件所有当事人，你不会因误伤无辜人员或同伴而受到惩罚，但注意不要让炮弹和子弹落在草坪上。你无需处理发生在草坪上的暴力事件。
9.草坪出现频繁的封闭施工为正常现象。
10.如指挥中心发布“施工求助”警情，上述所有禁令作废，全体执勤人员必须第一时间乘坐载具前往指定地点，不得穿戴制服、不得佩戴制式装具，到达现场后全体人员必须立即下车作战。
11.再次强调，务必认真对待施工求助警情，在这种警情上你可以百分之百相信指挥中心。

为期一个月的培训结束了，想必它会成为我余生都不愿回忆起来的煎熬经历。
在上头为我分配组员之前，这段时间我都是没有勤务的闲散人员，或许我该久违地出去转转。
今晚月光皎洁，银色的月光如同浸入湖水的羊脂玉般渐染了一楼的地板。
我身边没有了吵吵闹闹的迈克，街面上也比往日冷清了几分，恰如我现在的心绪。
或许我该像迈克一样，邀请某位妙龄少女共赏月色，但是第一步，到哪儿找这么一位女伴就足以让我给这份不切实际的脑内企划打上“不予批准”的印记。
我暗自苦笑，正欲出门之时，却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玛利亚，她没有穿戴装具，静静伫立在大厅一角，仿佛与她身边的立柱融为一体。
“玛利亚！”我激动地大叫她的名字，大踏步来到她的面前，“你这一个月都去哪儿了？迈克呢？”
直到我在她眼前站定，玛利亚都没有任何反应，当她终于抬起头来的时候，我看到的确实一双无神的双眼。
“你是威尔逊警员？”玛利亚的声调几乎听不出抑扬，我甚至不知道这句话究竟是不是疑问句。
“当然是我！你好奇怪啊……发生了什么事吗？”
“威尔逊警员，请跟我一起去一个地方。”
“去哪里？迈克也在吗？”
“请跟我一起去一个地方。”
尽管玛利亚在与我对话，但她的双眼根本没有聚焦在我身上，让我感到无比的诡异。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请跟我来。”
对话一直处于两条平行线上，玛利亚一直重读着她的要求，然后向我伸出了手。
就在这时，一个行政管理人员忽然绕到玛利亚的身后，单手拎起她的后领将她拖向电梯，而玛利亚则全然没有反抗。
“等等！”我出声制止。
对方没有停下脚步，只是回头冷冷地说：“威尔逊警员，你觉得一个月的培训还不够吗？”
我当场愣住，猛然间感受到一股寒流在脊背上游走——玛利亚的领章，已经变成红色的了。

遮光板下漏出的半分街景笼罩在阴沉沉的雨中，即使听不见秋风呼啸，也能从窗框的震动体会这大楼之外的萧瑟。
啪——
我走过去关上遮光板，对被吓了一个激灵的新人警员说道：“别盯着窗外发呆，叫上荒泉，该出勤了。”
“是！威尔逊副警长！”在我入职第二年时分配到我车组里的新人小伙子约翰连忙从座位上站起来，脚跟并拢向我敬礼。
“我在警车上等你们，记得车号吧？”
“记得！”
“快去吧。”
“是！”
我走进了战备电梯，在电梯门关上的前一秒，我凝视着隔绝了雨声的遮光板，不由得感叹了一句：
“真是令人不安的雨啊……”

车轮上的防滑花纹在积水路面上并没有厂商吹嘘的那样有效，尤其是这辆轻型装甲车飙到时速八十公里以上的时候。通过十字路口的漂移使轮胎与湿滑的地面横向摩擦，发出了即使在车里也能听清的刺耳声响。
“副警长，如果确有暴力事件的话，我们真的要射杀他们吗？”趁着漂移后车速下降、说话咬舌头的概率不那么高的时机，约翰不安地问道。
想来这还是他第一次接指挥中心的指派警情，想必是没做好心理准备吧，我猜他到现在连遥控机炮的按钮保护盖都还没打开。
不等我回话，车上的另一个人率先给出的“标准答案”：“当街面上发生斗殴、行凶等暴力事件时，必须立即射杀暴力事件所有当事人。这是规定。”
说话的人叫荒泉，也不知是他的姓氏还是名字，只知道顶着这个发音奇怪的称呼的小个子是个外国人，听说是为了获得美籍才服役的。他和玛利亚一样不爱说话，一样不喜欢凑热闹，但不同的是，这家伙总是透着一股阴狠劲儿，在履职方面如同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一样无可指摘。看得出，这是个为了前途而严格执行要求的模范员工。如果当初发给他的手册上写着一条“请对大楼开炮”的话，第二天我们就得和街头的流浪汉一起围坐在篝火旁其乐融融地烤玉米吃了。
真是讽刺，为了自己的前途选了个注定不会有前途的职场，我都不知道该嘲笑他还是同情他了。
“看情况吧。”我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把约翰丢给我的压力重新推回去。
在这么一个鬼地方工作，如果什么事都放在心上，很快就会崩溃的。
警情发生的地点在草坪的旁边，十几名市民三五成群包围了几个流浪汉，或拖行或推搡着他们向旁边的民宅里走去。更远的地方还有些流浪汉警惕地观望，他们的目光急切而忧虑，却没有一个敢上前为他们的同伴解围，当看到警车靠近的时候，纷纷飞也似的逃跑了。
“副、副警长！真的要开枪吗？”约翰的声音颤抖不已。
“你必须这么做！”荒泉严厉地说。
“先等等。”我把车停在稍远的地方，透过潜望镜观察街面。
警车上没有喇叭，由远及近的警笛声便是最后通牒，除此之外，开火前没有任何警告程序。
“副警长，你在等什么？”
我无视荒泉的催促，视线扫过潜望镜视场的每一处建筑，无论是民房还是商店，建筑的外墙上无一例外都出现了年久失修一般的龟裂纹，甚至还有几处崩落的地方。
“约翰，昨天晚上你去逛夜市了没？”
“诶？”被我突然问起无关问题的约翰愣了一下，回答道：“去了。”
“怎么样，繁华吗？”
“这个……人倒是挺多的，但货架和地摊上都没什么商品。”
“嗯……那样的话，今天不用开火。”
“副警长！你这是违规！”荒泉厉声指责道。
“你不用把条令奉为圭臬，而是要知道条令为什么要这样制定。”我干脆把手从方向盘上拿下来，扭身把脸正对荒泉，“没错，我们是可以开火，但这么做的话不仅会让约翰背上射杀平民的负担，而且今天晚上我们就不得不‘加班’去驱使那些流浪汉了。我敢保证，这不是坐在车里到处逛逛就能完成的任务，你不会想面对那种危险的敌意的。”
“我不想质疑你根据经验做出的判断，但我们的职责要求我们……”
“收起你那该死的皈依者狂热吧！在这个约伯来了都要哀叹的鬼地方，忠诚对你的前途没有任何益处！”
荒泉一时间没有做声，只是在我转过头去之后，低声说了一句：“我会汇报给管理人员的。”
“那是你的权力。”我不以为意地说道。
在大雨敲打装甲和引擎怠速转动的低鸣声中，我听到约翰长舒了一口气。

“是简单的故障，不过排除需要点时间，你们先回去吧。”
从车底钻出来之后，我甩了甩被积水浸透了的手套，对我的车组说道。
在一枪未开的情况下处置了警情，本打算直接回去，却发现警车抛锚了。在白天，我们是不能下车检查的，哪怕是雨天也一样。虽然可以叫拖车过来，但也必须等太阳落山才能进行钩挂作业，所以我们决定在车上先等天黑。
荒泉听后当即走了，约翰则是担心地问道：“不需要帮忙吗？”
“如果你觉得今天的事是你欠了我的人情的话，那大可不必。”我懒得和他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说：“你现在真正要做的是做好心理准备，下次出勤说不定就真的要对他们开火了。”
“唔……”
“回去吧。”
“明白了，威尔逊副警长。”
我钻回车底，打开头灯开始修理故障。警署配备的装甲车和军队里的同门兄弟不一样，大部分检修口开在了底盘上而不是侧面，也算是因地制宜了。
带着吸了水的厚重手套拧螺栓十分费劲，才刚卸了两个，扳手就从手套中滑脱，掉到够不到的地方去了。
我仰起头确认扳手的位置，发现视野里多了一双穿着靴子的脚。
“把扳手递给我。”我对那人说道。
“你还真是不客气啊。”对方发出了清婉的笑声，紧接着我便看见一只手捡起了扳手，但她没有直接递给我，而是向泥鳅一样灵活地钻到车底——亏她穿了一身大衣还裹着毛毯，居然还能挤进来，“要帮忙吗？”
“别碰我的爱车，我不想以屁股被IED炸上天的方式结束这倒霉的一天。”
“你的话还真是伤人呐~”她又发出了咯咯的笑声，“我是来向你道谢的。”
“我建议你赶紧离开，要是被我的新组员看到我们俩在对话，我得跟着你一块儿倒霉。”
我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事，但我不想提及。
“感谢你没有开火。”她收起笑声，换了个郑重的语调对我说。
“结果是一样的。”我知道就算继续顾左右而言他，这家伙也会自顾自地把话题继续下去，于是不再东拉西扯，直接回应道。
“不一样。至少你把伤亡降到了最低。”
“因为事发地在草坪旁边，我不能冒着击中草坪的风险开火。”
“即使是如此，我仍然要感谢你。”她将扳手塞进了我手里，然后双手握住了我的手——隔着两层手套，“就算仅凭你对我们抱以的同情，也值得我们的感谢。”
“别想凭这几句话就拉我入伙哦。”我甩开她的手，把扳手伸进检修口继续作业，“我不会信任一个连脸都没见过的人的。”
我知道这个要求对她来说有些苛刻，但很遗憾，我们间的立场就是这样不允许通融的。
“你想看看吗？”
她的话让我差点又把扳手掉在地上，我不由得向躺在我身边的她看去，头灯的光打在她包得密不透风的脸上。
我曾经不止一次想象这个人的面容，一年前刚入职那会儿，她是第一个向我搭话的流浪者，最初的时候，她在我的印象中一直是神秘美人的形象，但随着交流的增多，曾几何时，我发现这家伙比我幻想中的要聒……健谈得多。
“要看看吗？”她重复了一遍，似乎是在邀请我亲手揭开她的面纱，“说不定和你死去的妻子一模一样呢。”
“我妻子还没死……”
“那还真是不幸啊。”
“如果我还有机会娶妻的话。”
“那还真是幸运啊。”
“说起来我还没到能以某人的丈夫自居的年龄呢。”
“真的假的？啊！”她吃惊地猛一抬头，结果撞上了车底盘。
“你以为我多大年纪了？”
“听声音的话，36岁又四个月吧。”
嗯，一个数字都没猜对。
“把你说的数除以二更接近一点。”
“不会吧？你这么年轻？”
“我倒是很奇怪你为什么把我想象得那么沧桑？”
“有什么办法嘛，我又没见过你的脸。”她往我这边凑近了一点，“我能看看你的脸吗？说不定和我死去的丈夫一模一样呢。”
“我还不至于把自己的样子给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看。”
“我叫赛琳娜。”
“……”
人类还真是一种视觉动物啊，在看不见她面容的前提下，我连她到底是真的天性率真还是演技高超都无法判断。
赛琳娜等了我一会儿，见我没有反应，便对我说：“那今天我就先告辞啦，祝你平安。”
说着，她双手扒着底盘边缘，用力一拉把自己拽出了车底。
“我叫威尔逊。”在那双穿着靴子的脚从我视野中消失之前，我如是说道。
她的脚步听了一下，随即，外面传来的了似乎带着点儿上扬音的语调：“再见，威尔逊。”
“再见，赛琳娜。”
那双靴子踩着积水离去了，然而不到五秒后又折返了回来，还带来了一个恬不知耻的请求。
“我说威尔逊，你下次出勤的时候能不能不小心遗失一套装具什么的？”
“想都别想，滚。”
“一套制服也行啊。”
我没有回话，一榔头砸向了她脚趾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