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图，你最近是不是有啥心事？”
宋小妹问道。虽然她有点粗枝大叶的，图拜亚斯也尽力掩饰了自己的情绪，但她经常有一种野兽般的直觉。
“嗯？我没事。”
图拜亚斯微笑否认，宋小妹完全不信。
“你要是有啥想法，你就跟我说嗷。”宋小妹拉着他的手说。
“嗯。”图拜亚斯笑了笑。

“——唉，刚才走过去的那是茶茶吧？”
宋小妹拉着图拜亚斯紧走两步，想着要不要跟茶茶打个招呼啥的，突然发现她是和人有约。
“唉呀妈呀！是被她打过一耳光的篮球小子！咋回事，有瓜！”

宋小妹来精神了，拉着图拜亚斯躲在墙角后面，鬼鬼祟祟地探头看。
距离太远了，啥也听不清。就看到俩人说了一会儿话，劳伦向茶茶微微低下脑袋。茶茶欠身回应。然后劳伦再次弯腰。茶茶回了一个角度更大的鞠躬。
“他俩这是干啥呢？道歉？”
宋小妹大惑不解。
“还是比谁柔韧度好，弯腰角度大？”

图拜亚斯没有看远处的八卦现场，只是盯着宋小妹的侧脸专注地看。
他忽然把宋小妹往后一拉，顺势将她拥入怀中，轻轻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
“我现在只有你了，芭斯特。”
他轻轻叹息着。
“啊？？”
宋小妹试图憋住，但憋了半天还是没忍住，挣扎着扭头，“你之前还有好几个对象？？”
图拜亚斯哭笑不得地把她的脑袋又摁下去了。

“学姐，你有什么想法？”
切斯纳特看着宋家地下室深处的神秘大坑陷入了沉思。
宋倪水很矛盾，他知道，等解决了这个问题，施工队可能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
他可能就再也见不到温斯洛了。
……他人生中一个很珍贵的朋友。
但他也知道这么拖下去不是办法，温斯洛说过，如果他们在这个世界继续滞留，可能会有寿命突然耗尽的风险。
“我总觉得这个洞里涌动的魔力，不是真的‘魔力’，但我一时想不起来了。”
切斯纳特皱着眉头。
“摇人吧。”

“导师，您怎么看。”
“像是时空魔法，但味道又不太对。应该有研究价值。”
厄普顿挠着下巴思考，“……能搞吧。先做个可行性分析，然后上会讨论一下。——算了，谨慎起见，还是先听听琳达女士的意见。”

“导师，您看要不要立个项目。”
“立个屁！”
老太太勃然大怒。
“就你现在这眼界，我怎么放心退休！整个派系的研究方向都得被你带偏了！”
琳达女士愤怒地拍了拍栏杆柱。
“这是外来神搞出来的特殊空间，和我们的魔力原理根本不兼容！研究不出什么！让切斯纳特随便搞一下，水两篇论文就算了。——这里面没危险，直接用漂浮术下去就行，只不过时间流速和外界可能稍微有偏差。”
厄普顿缩着脖子，“是是是，您说得对。”

“我现在，对他没那么生气了。”切斯纳特低着头说。
“谁？你的……亡夫？”
宋倪奏看向理应放置遗像的相框。里面是空的。

切斯纳特嗯了一声。
“我醒过来的时候，脑子又痛又迷糊，除了自己叫艾栗以外，什么都想不起来，但我有个强烈的念头……我有一个很爱的男人，我们已经生死相隔了。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我对他还残存着……气恼？”
切斯纳特拍拍膝盖站起来，“一开始我怀疑过，会不会是我老公出轨，我气得要命，然后跟他同归于尽了？只不过他被我烧死，我活下来了？”
宋倪奏：“……应该不能够，这么狗血的本地新闻，怂水儿和铁蛋儿肯定会在社交平台上刷到，然后在饭桌上叭叭。”
“而且，做一个贤良淑德的二十四孝好老婆，真的好难。”
切斯纳特泄气地说。
“……不是，你等会儿，我上次就想说……”
宋倪奏准备回去把怂水儿数落一顿，这怎么当的东方语老师。
（宋倪水：？）

“为了做一个好妻子，我好像必须违抗自己的天性，压抑我的本能。……我现在，好痛苦。”
切斯纳特喃喃地说。
“……这都谁告诉你的啊，瞎XX扯。”
宋倪奏莫名感到有些暴躁恼火。
“一个男人要是真的爱你，他就会爱你本来的样子。你就是你。没必要为了谁，变成另外一个人。……不是，你咋又哭了，唉呀。”
他笨手笨脚地想给切斯纳特擦掉眼泪，但是越擦越多。
“别委屈了！唉呀，我的妈呀，东方有句老话说女人是水做的，你这最近咋老发洪水。”

切斯纳特用脑壳顶着宋倪奏的胸膛，发出低低的哭声。
哭了一会，她平静下来了。
“你不对我趁人之危吗？”
宋倪奏大惊，赶紧把已经紧贴着身体两侧的胳膊高高扬起，以示清白。
“唉，唉，你可别胡说啊！你这是污蔑！造谣！”
于是切斯纳特就把鼻涕眼泪都擦他身上了。

就在宋倪奏和切斯纳特准备离开墓园时，宋倪奏忽然看到了眼熟的身影。
“……那好像是图图啊。”他不确定地嘀咕。

殡仪馆门外。
“请让我进去和外祖父最后告个别。我不打算对遗产问题提出任何异议。只是看一眼。”
图拜亚斯语气低沉，带着几分恳切。

“没这个必要。”
中年女人刻薄地说，“父亲早就不承认有你母亲这样给家族蒙羞的女儿了。家族给了你足够上大学的生活费，也只是因为法律的要求，毕竟你的短命鬼父亲还有心理脆弱的母亲也没给你留几分钱的遗产。”
图拜亚斯攥紧了拳头。

旁边的中年男人似乎稍微有点不忍，但也拒绝道，“……回去吧。父亲跟你其实也没见过几次面，他从来没承认过你是他外孙。”

被切斯纳特用魔法增强了听力的宋倪奏气得够呛。
“怪不得图图从来不说家里亲人的事儿，合着他家亲戚全是一群瘪犊子玩意儿。”

“那是谁？”切斯纳特还没对上号。
“那小伙子是铁蛋儿的对象。——就相当于我弟弟一样。”
切斯纳特点点头。
“我知道了。”
“……你要干啥？”

“——着火啦！殡仪馆着火啦！”
一个捏着嗓子的男声大叫道。
正在与图拜亚斯对峙的几个人，以及殡仪馆里的其他宾客，似乎都闻到了极其浓重的烟味。他们纷纷从室内跑出来，惊慌失措地冲向开阔地带。
图拜亚斯被狂奔的人群推搡到一边，差点摔倒。他有些迷茫，因为他并没有闻到任何烟味。
“嘿！图图！这边！噗呲噗呲！”

图拜亚斯顺着声音找过去，发现是宋倪奏在招呼他。
宋倪奏和旁边女士的脸上带着如出一辙的顽皮笑容。
——这笑容图拜亚斯很熟悉。每次宋小妹作妖之后十分得意的时候，就是这个表情。

“没着火！切斯纳特施了个群体迷惑术，把篝火的烟味加强了，让他们以为着火了。”
完全不懂魔法的宋倪奏十分自豪地转述切斯纳特的杰作。
“趁现在，你赶紧进去看一眼你姥爷吧。”
图拜亚斯愣了一会，才重重地点头。
“谢谢大哥。还有这位……”他看向切斯纳特。
“唉呀，别墨迹了，赶紧去吧。”宋倪奏挥挥手，把他打发走了。

“栗子姐，你一会下去之后小心点昂！我记得奇幻小说里经常有啥，时空乱流之类的。”
宋小妹有点担忧地说。
切斯纳特安慰她，“这下面没有什么危险，顶多就是比较耗时。还不确定时间流速比例怎样，也许我只下去五分钟，上面已经过了半小时了。——宋倪水，你拿着这个。”
她掏出一个小型魔法设备。
“如果下面一切正常，我就会维持对它的魔力供应。如果上面的光熄灭了，就请喊我的导师或者琳达女士过来。”
宋倪水点头表示明白。

“那我出发了。”
切斯纳特轻盈地跳进了洞口里。
宋倪奏探头看看，发现她的身影一瞬间就消失了。

“我咋这么揪心呢。”他嘀咕。
宋倪水安慰他，“没事的哥，你看这灯正常亮着呢。小妹该去写作业就写作业，咱俩在这儿轮班守着就完了。”

切斯纳特下去的时间比她预估得要久很多。
五个小时过去了。宋小妹跑到楼下看了几次。
八个小时过去了。上楼吃了点东西的宋倪水过来接替大哥。操心的宋倪奏也没走远，就在旁边桌子上趴着打盹。
十一个小时过去了。宋小妹早就睡下了。宋倪水也哈欠连天。
“你睡去吧。把那个发光的玩意儿给我，我守着。睡去吧。”宋倪奏说。
“好的哥，我睡一会就下来替你哈。”
宋倪水实在撑不住了，眼皮直打架，打了个招呼就先上楼了。

宋倪奏拖了个椅子坐在一旁。心烦。也不想刷手机什么的，就在这儿坐着干等。

就在他心情越来越焦虑不安，考虑着要不要直接喊援军的时候。
“嘿咻。”
切斯纳特终于扒着洞口边缘的地板，跳了出来。
宋倪奏蹭地站起身。
“没出啥事吧？！你咋去了这么久？！”
“我去了多久？”切斯纳特惊奇地问，“我下去之后还挺顺利的，顺着光线流动的方向，很快就找到东西了。我感觉我就在下面呆了五分钟。”
“你下去十三个小时了。我，我都觉得你那个设备别是坏了吧，怕你在底下出啥事了。”
宋倪奏心有余悸。

切斯纳特从围栏里跳出来，然后用奇异的眼神盯着宋倪奏。
“你一直在这里等我上来？你又不懂魔法，在这里守着也帮不上忙啊。”
“你这是给我们家帮忙，冒着那么大风险，我是主人，那我肯定得在旁边陪着呗。”
宋倪奏解释道。

切斯纳特盯了他一会儿。“说谎。”
宋倪奏被她盯得有点发毛，避开了她的视线。
“……我这不是担心你吗。反正在其他地方我也呆不踏实，还不如就在这儿守着。”

切斯纳特半天没出声。
宋倪奏扭过头来。
她眉头紧皱，自言自语。
“……不对。……这不对。……绝对是有哪里搞错了。不对！！！”
“你咋滴了？”宋倪奏一惊。
她突然抱着头大叫起来。
“是它！我知道了！应该这样修正！是它搞的鬼！！它骗了我！——我要去找它算账。”
“谁？你要找谁打架去？？”
没等宋倪奏问出答案，切斯纳特在一道传送光芒里消失了。

“这不对。”
切斯纳特冷冷盯着脚下的湖面，语气仿佛在和一个有神智的敌人对峙。
“我进行推导，从不出错。”

“已知条件1：我有一个此生最深爱的男人。
已知条件2：他已经死了。
已知条件3：我想做他最好的东方小妻子。”
她用暴怒的眼神盯着湖水。
“根据已知条件，宋倪奏不会是我的爱人。”

“但是。这不对。我现在确认，我的推导结论是错的。我想要他。我非常非常想要他。不应该存在一个男人，还能获得我更多的爱。超出可行数值范围。——所以，必定有已知条件是错误的。”
她冲着湖水咆哮起来。
“哪一条是错误的？！”
魔力从她体内汹涌而出，身体周围泛起过载的光芒。

“他死了。——这条错了。死的不是他，是我。——你对我做了什么。”
怒极之后，切斯纳特的表情反而恢复了平静。
“把我的记忆还回来。否则我把你炸平。”
“噗通——”

担心切斯纳特出事，但又不知道她跑哪儿去了的宋倪奏，先去她家敲门，没人。又去匿名会活动的夜店问了下，也没来过。甚至跑到墓地也看了一圈，差点跟一个醉汉打起来。
他心情复杂地回了家，推门走到卧室外的阳台上，想吹吹风，冷静一下。

夜色漆黑。
远处，隐约能望见，当初疯女巫鼓励他往外跳出一步的高台遗址。
我为什么总跟一些疯女人纠缠在一起？
宋倪奏纳闷地问自己。
我就喜欢有点疯的？那到底是她们疯了还是我疯了？

万籁俱静。
——好像也不是那么静。
啥鬼动静？！好像有什么动物在嚎叫？？
他扒着栏杆往下一看，就看到切斯纳特倒在地上，一边哼唧着揉脑袋，一边挣扎着想爬起来。

“切斯纳特？！”
宋倪奏惊愕地叫出声，“你……你怎么在这儿，你在这儿干啥呢？！我找了你半天！”
切斯纳特爬起来，恼羞成怒地低吼着回应：“……我刚才魔力用光了！想飞到阳台上，结果中途掉下来了。”
——她！竟然会飞到一半掉下来！简直是奇耻大辱！

“你摔下去了？！你没事吧？”宋倪奏大惊。
“没事。”
问题不大。
其实浑身都在痛。身上的衣物刚才用仅剩的一点魔力烘了个半干，还带着湖水的湿冷。摔在地上时，泥土和草渣混杂着黏了一身。
不过，问题不大。

宋倪奏简直不知道说啥好。“你走正门不行吗？！”
切斯纳特正恶狠狠地打量墙壁，她似乎准备尝试爬墙上来。
“不行！我要爬床。”
“所以你为啥要爬墙。——不是，等会，你刚说啥？？”
宋倪奏再次大惊。
这时候切斯纳特刚刚恢复了一点体力和魔力，她高高跳起，但依然没能跳到阳台上，一只手臂扒住阳台栏杆，身子在底下晃。
宋倪奏也顾不上想别的，半拉半抱地把她给弄上来。
“祖宗，你到底想干啥？”
宋倪奏感觉今天的切斯纳特比平时更加神经质，“你是喝酒了还是咋滴？魔法师酒后飞行，算酒驾吗？”

切斯纳特也不说话，只是怒气冲冲地瞪着宋倪奏。宋倪奏也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不是，祖宗，你想爬就爬，我也没批评你啥的，我就是纳闷问一句……我就问一句！你生啥气啊！”

切斯纳特抬起手，在自己眼前晃了晃，魔力只聚拢了一瞬就溃散了。
她恼火地瞪了一眼宋倪奏，推门进屋，“我需要睡一觉，恢复魔力。”
“……姑奶奶，你要是提前跟我说，我还能给你收拾个屋子出来。这突然袭击，也没地儿让你睡啊。”宋倪奏无语，“家里都没有富裕的床。”
切斯纳特很不满，“有富裕的。我要睡地下室的棺材。”
宋倪奏脸色微微一变。“我妹告诉你的？……那个真不行。”
那个是给艾莉西亚保留的，宋倪奏不打算让别人用。
切斯纳特面无表情，宋倪奏眼神游移，但也没松口。
他只好提议，“……要不然，呃，你要是没意见，你睡我的床？我在旁边打个盹就完了。”
可不能让这位祖宗再乱跑了。刚才宋倪奏都怕俩小的被吵醒。要是她从自己的卧室跑出去，被铁蛋儿或者怂水儿看见，这可真说不清了。

切斯纳特看了看宋倪奏的床，同意了。
“行。”
脸和胳膊洗干净了，衣服实在没办法。刚才那下，给她摔得够呛。
“……省着点魔力吧。”切斯纳特不甚满意。
不等宋倪奏反应过来，她已经把沾满泥土的外衣褪下来，随手扔到一边，迅速钻进被子里，蜷缩成一团。很快，她的呼吸变得平稳。睡着了。或者说，进入了一种魔法师冥想的状态。
“……对我这么放心？还是没把我当男人？”
宋倪奏看着她睡在自己的床上，缩在自己的被子里，露出细腻的肩颈，心想这是什么新形式的酷刑。

到现在他也没搞清楚切斯纳特这又是闹哪一出！
脑子里乱糟糟的，他努力克制住杂念，歪在长凳上闭目养神。

宋倪奏一睁眼，就疼得捂住额头。
头痛欲裂。……而且他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到床上来的？

女巫已经先醒了，披着一件衬衣，闲适地靠在床头，脸上的神情仿佛餍足的猫。
“我……？这……啊？？你，啊？？？”
旖旎的记忆重新拼凑归位。宋倪奏难以置信地抬手捂住了额头。

宋倪奏张了张嘴，指着她，想说些什么，但一个完整句子都憋不出来，脑子里完全是一片浆糊。
“………………我艹。”

女巫抬头看他，略作思考，然后点头表示确认。
“对的。我又把你糟蹋了。”

第二天，宋倪奏请假没去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