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仔细的看了看他，仅仅几天不见，他好像真的瘦了很多，宽松的衣服套在他身上像要垮掉一样。
　　“不是说想见我吗？还是说……在骗我？”
　　他朝我扬了扬下巴，右手虚虚按在腹前。
　　“别自作多情。”
　　季垠笑了一声：“自作多情这件事倒是被我发挥得淋漓尽致”
　　“不过，我还以为姐姐有多想我呢。”
　　我往他旁边一坐，季垠拉着我的手放在了他的胃上。
　　“难不成是想这样？”
　　我皱了皱眉，没有缩手，手下的器官随着呼吸轻轻起伏着，温和平静。
　　“没有胃疼？那你因为什么住院？”
　　“谁说我只会因为胃疼住院了，我还不能生其他病吗？”
　　我一时语塞，觉得我还真是对他有刻板印象了。
　　“什么时候出院？”我问道。
　　季垠没有回答，只是缓慢地转过头看我，眼里的光慢慢聚焦在我的脸上，腹部的手却被他一点点使劲摁进柔软的器官里。
　　他微微一笑，浅色的唇角向上弯了弯，毫不在意的道：“姐姐，不要让我用力。”
　　“你自己来吧。”
　　我微微瞪大了眼睛，说实话我现在真没有虐他的想法，无论是从生理还是心理上。
　　他偏了偏头，仿佛有些疑惑。
　　“难道姐姐不是想虐我才跟我打电话吗？”
　　“哦，难道你看我这个样子，所以同情我，才不想虐我的吗？”
　　“没关系的，姐姐，没关系的……”
　　他将头靠在椅子上，仰着脸望向虚空，有些嘟囔道。
　　“你看，都是因为姐姐不够狠心，所以每次都要我自己动手，你帮帮我，让我疼吧……”
　　手被他越来越使劲的捅进胃里，他额角的筋微微鼓起，脸色白得像鬼。
　　我心下一沉，立马站起来甩掉他的手。
　　“你到底在搞什么！”
　　“住院住得精神不正常了？跑出来找虐？”
　　季垠愣了一下，随即眯起眼睛笑起来。
　　“哈……哈哈哈”
　　我皱着眉直勾勾的盯着他。
　　“姐姐不愿意就算了……我不会强迫你的。”
　　他撇了撇嘴，站起来踉跄了一下，扶住椅背才站稳。
　　他的视线又转回那个垃圾桶那里，抿了抿唇转身背对了过去。
　　“我先回去了，姐姐想要的话随时给我打电话。”
　　我胸口堵了一口气，不上不下哽得我难受，我想要解释什么，但猛然想起上一次实践中，是我说了那句话。
　　我说：“季垠，不要犯贱。”
　　是这样吗？所以他才以为我找他只是为了想虐他。
　　我抓住了他的手腕，手下粗糙的布料硌得我手心发痒。
　　“这是什么东西？”我讶异的问他。
　　季垠缩回了手，偏了偏头扯出一个笑：“都是因为姐姐呢。”
　　“因为我什么？”
　　我的心脏开始跳得乱七八糟，心中开始出现不好的猜测，我拉住他追问。
　　季垠的指尖摩挲着我的手心，半晌他恶劣的挑了挑眉，弯腰吻在了我的手背上。
　　“姐姐，晚安。”
　　手背上的湿润一触即逝，那双冰冷的手也从掌心中滑去，季垠带起的风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我回过神时，他已经走远了。
　　我回过头，看见那只蜷缩在角落的黑猫，正睁着一对骨碌碌转的眼睛盯着我看。
　　

　　“看见那只猫了吗？”
　　听筒里的女声柔和清脆，季垠垂下眼眸握紧了手机。
　　“黑色的，蜷缩在垃圾桶旁边那只。”
　　那人的声音似乎有些犹豫，季垠左手摁进胃里，盯着闪烁的绿灯看。
　　“姐姐，你到底想说什么？”
　　对面的人吸了一口气，然后放柔了声线。
　　“我想说，你是不是想养它？那只流浪猫。”
　　有几声小猫的喵喵声透过手机传到耳边，季垠紧紧捏住手机的指尖发白。
　　“不想”他冷冷道。
　　绿灯变成了红灯，两边的车流呼啸着穿过他的面前。
　　他松开了手，胃里绞成一团，沉闷的痛感从胃底逐渐变得尖锐。
　　“它是被主人丢弃的，有病，活不了。”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像刺骨的冰块，毫无感情。
　　“……”
　　季垠的手心微微发汗，心脏在砰砰砰直跳。
　　姐姐是不是会厌恶他了？觉得他冷漠狠毒，可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善良的人。
　　“我……”
　　“行，那就不养。”
　　对面干净利落的应了，听起来并没有任何的不开心，他又听见她说：“季垠，我并不是每次找你都是想要虐你。”
　　她停顿了一下，又继续道：“取悦我的方式并不只有你的痛苦。”
　　“人都有三情六欲，我并不介意和你发展除恋人之外的关系。”
　　“……”
　　胸口堵得发慌，像是喘不过气来，季垠有些慌乱地锤了锤胸口，被涌上来的酸苦呛得咳了一声。
　　眼前有片刻的失明，等视线逐渐清晰时，胸前已经落下一片湿润。
　　他用柚子蹭了蹭嘴角，在路边蹲了下来。
　　“什么……意思？”
　　季垠的声音有些发颤，指节发狠了地捅进柔软的胃部。
　　什么意思？明明像是在给他希望，却又毫不留情的堵住那条唯一的出口。
　　真是绝情啊。
　　季垠咳了一声，偏头压着嗓子呕出一口酸水，胸口急促地起伏着。
　　他喘息未定，却尽量隐藏声音中的情绪。
　　“如果我说……我不愿意呢？”
　　无论是玩物，还是朋友，她给他的界定，便是他永远也无法触到那个位置。
　　如今，就连痛给她看，她也厌了吗？
　　她也要弃掉他了吗？
　　不要……
　　不要……
　　唇瓣被齿尖刺破，血腥的味道让他控制不住想要反胃，整个人开始冒虚汗，眼前天旋地转。
　　“季垠？”
　　听筒里有些急切的声音传到耳朵里一阵嗡鸣，手机啪嗒一声摔在地上，白光闪烁几秒后彻底黑了屏。
　　季垠俯着身子开始控制不住的呕吐，刚开始是酸水，后来是苦得要死的胆汁，后来便是挥之不去的腥气。
　　那个器官在不断的收缩绞紧，一点点挤压出内里的血肉，黏糊的，化脓的，恶臭的。
　　是烂掉了的他。

　　我被他推到背抵着路灯杆的时候，我才终于觉出那种不对劲。
　　“还真是温柔呢，姐姐。”他双手按在我的肩膀，鼻血流过他的嘴唇，汇聚在下巴，一滴一滴的砸在地面上。
　　“明明说了那样的话，却还是担忧地跑来了。”
　　“怕我去死？还是怕什么？”
　　他的指腹蹭过鼻尖，在脸上留下一团殷红色的血迹。
　　他偏着头，似乎想从我脸上寻找答案。
　　街道上没有人了，偶尔开过去几辆车，带起的风吹起他的发丝。
　　我总觉得，他连头发丝都是冷的。
　　我第一次认识到男女力量的悬殊，尽管他此刻看起来依然虚弱，但那双手死死扣紧着我的肩膀。
　　我连动一下都很困难。
　　“季垠，松开！”我有些控制不住音量，从心底深处慢慢弥漫上来恐惧感。
　　“怎么用这种眼神看我？”季垠弯着唇角，手指肆无忌惮抚摸着我的脸颊。
　　我感觉此刻的他与任何时候都不一样，就像脱掉兔子外皮的狼一般，冰冷又危险。
　　“姐姐，不是说好了要留在我身边吗？”
　　“我答应你，我会疼给你看好不好？只要姐姐给的，我都心甘情愿的接受，好不好？”
　　季垠抓住我的手，胡乱地往他胃上按揉，我的手颤抖着，手下的器官也在疯狂的抽搐。
　　“你看，我们才是天生一对。”他声音沙哑，却带着病态的愉悦，“变态的你和嗜痛的我……”
　　“你和我……才是最配的。”
　　深入骨髓的压迫感，他用力按着我的手，我几乎无法移动一分，我看着他的脸，那张苍白的脸上是疯狂的偏执。
　　我几乎开始后悔踏出寻找他的那一步。
　　“季垠，放手。”我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你生气了？姐姐。”
　　季垠停下了动作，我的拳头卡在他凹陷的胃里，他慢腾腾地松开我的手，盯着我的那双眼里却像有火焰在燃烧。
　　“姐姐在我身上留下的除了痛苦，也可以有别的。”
　　他笑着，低头吻在了我唇上。
　　“比如……爱。”
　　凉的，带着血腥气的吻一触即逝，凑近我那一刻，我从他眼里看见了疯狂和灼热，以及那一闪而逝的慌乱……
　　“啪”
　　我的手指发麻，清脆的声音在安静的街道显得震耳欲聋，季垠偏着头好久没有动。
　　“……”
　　他用袖子擦了擦嘴角重新涌出来的血。
　　那双蹙起的眉头猝然一松，通红的眼角滚落一滴眼泪，他压着眉眼，没再讲话。
　　我捏了捏掌心，用的力道太大那里还在发麻。
　　他在害怕，我冷笑着平静下来，脑海里的理智逐渐回归。
　　是啊，我这样的人，他那样的人。
　　谁也不比谁正常。
　　“爱？那种东西，我没有。”
　　我轻声道，我抬起他的下巴，如愿的看见他红得彻底的眼眶，还有沾着水滴的眼睫。
　　他扯着嘴角苦笑了一声，眼底的疯狂终于平息，他只是看着我，轻声道：
　　“看见我哭你很满意吗？”
　　确实很爽，我弯起嘴角，最后一点恐惧感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大脑皮层的酥麻和逐渐苏醒的欲望。
　　我要看他辗转着痛苦，看他哭得眼眶鼻尖通红，看他爱而不得痛彻心扉。
　　“我给过你机会了，季垠。”
　　“既然如此，那你继续疼给我看吧……”
　　

　　垃圾桶放在床下，他一弯腰喉咙里的东西便涌了出去，酸涩的胃液和苦涩的胆汁。
　　他吐起来向来是安静的，除了身体无意识的耸动外，只是闭着眼睛任由胃里的东西吐出来。
　　胃里翻搅得厉害，一次一次的呕吐早已耗光了他的体力，他没力气按了，疼得厉害那里除了里面的溃疡还有皮肉上的淤青。
　　一团青得发黑的淤青，那是姐姐用外力留下的。
　　季垠笑了一声，撑着起来擦了擦嘴角，眼前都是黑雾。
　　他睁着眼盯着天花板，呼出灼热的气息，眼前的光斑随意组合，一会儿像只鸟一会儿像只猫，最后变成姐姐那张冷着的脸。
　　胸口那口气还未叹出来，喉结便控制不住的滚动，嘴里又涌出一口酸水。
　　真是恶心。
　　他烦躁狠了，干脆压着胸口侧着身躺下来，沉闷的痛从心脏处发散，他抿着唇随意划着手机。
　　手机嗡地震动一下，弹出来的信息是季成宏的。
　　“明天中午回来吃饭，你陈阿姨生日。”
　　他没有回，手机跳转到监控页面，黑白的监控里穿着睡衣的女生坐在沙发上，一手抱着薯片一手拿着手机在聚精会神的看着什么。
　　他抿着唇角笑了笑，不断地将页面放大又放大。
　　眼前的页面变成模糊的一团，他愣愣地看了一会，放下了手机。
　　夜晚的凉风从侧边那扇窗户里吹进来，对面墙上挂着的照片被吹得哗啦啦地响。
　　不足二十平的房间里，挂满了女生各种各样的照片。
　　黑白的，彩色的，喜怒哀乐的。
　　季垠往下缩进被子里面，轻轻呼出一口气。
　　好冷，快要下雨了啊。
　　

　　季垠抱着胃昏沉的睡过去时，做了一个很久很久都没有再做过的梦。
　　梦中是那扇紧紧关闭的铁门，是沉闷浓稠的黑暗，是怎样也挥散不去的臭味。
　　“你的爸妈曾经就在这里偷情哦，呵呵。”奶奶那双眼睛刻薄冷漠，常常逼得他退无可退。
　　这里曾经死过一只猫，被棍子抽死的，雪白的毛发上沾染了大片血迹，身体软趴趴的压在他的手臂上，一天、两天、五天……，那只猫的身体腐烂了。
　　他的手臂抬不起来，像被沉重的石块压碎了骨头，沾上了永远也洗不干净的腐臭。
　　他猛然惊醒时，最后留在脑海的仍然是那双充满恶毒的眼神。
　　热流猝不及防的从口中呕出，胃里一阵一阵的绞痛，陷进胃里的手指轻微发颤。
　　好痛。
　　像扯着某根神经，疼得他连呼吸都断断续续。
　　但这种痛不是他喜欢的，他踉踉跄跄地站起来，将狭小的房间翻得一团乱，最后将十几片药捏在了手心。
　　止痛，胃药，安眠，还有些其他什么药，他不记得了。
　　一口气全咽了下去，然后抱着枕头摞去了窗户。
　　这间不到二十平的小房间要价比别的房间贵了一半，仅仅因为这扇落地窗。
　　从这里望下去能看见大半个城市，推开窗户冷风吹得他头发乱飞，他弯着腰手臂撑在窗沿上，静静地看着这片安静的夜。
　　姐姐在做什么呢？睡着了吗？有做梦吗？会……梦见他吗？
　　

　　季垠拉住了我的手腕，很用力，腕间几乎立刻传来尖锐的疼痛，我皱着眉甩了两次都没能挣脱开。
　　像是被冰凉滑腻的藤蔓紧紧缠住，怎么用力都甩不开。
　　“就这么喜欢他？许雾。”他似乎在生气，苍白的唇角紧紧抿成一条直线。
　　他直视着我，在一字一句叫我的名字。
　　我有一瞬间的懵，不说他在装乖时一直是叫我姐姐，而且现在这个情况，周围的人都在看我们。
　　季瑾也站在旁边。
　　我几乎恼怒得立刻就想甩开他，连一点关系都不想和他沾上。
　　他的脸色明显更差了，额角的青筋似乎都在颤动，他压低声音，眸色很沉，“姐姐，你真要这么对我？”
　　我眉心一跳，内心慌乱，既怕季瑾知道我和他弟弟的关系，又怕他真的做出些什么事情。
　　“放开！”是季瑾的声音，同样带着一丝愤怒。
　　季垠冷冷的视线穿过我停留在将手死死按住他胳膊上的季瑾。
　　他突然笑了出来，只是哑得像气音，“哥？这是什么意思？”
　　“你是什么意思？这是妈的生日宴会，你非要这样吗？”
　　季瑾用力推了他一下，我腕间的力道松了些，季瑾挡在我面前与他对视，语气很凌厉。
　　“季垠，再怎么样也要注意场合，这些在你刚来季家的时候没人教你吗？”
　　周围的人渐渐围了过来，这场闹剧最终以响亮的巴掌声结束。
　　我被季瑾揽住，看见他往后踉跄了两步抵住了桌子，惨白的脸上迅速肿胀浮起红痕。
　　“不想来就滚回去！”季叔叔的声音很大，几乎在场所有人都听见了他的怒吼。
　　我看见他透过人群望过来的眼神，湿冷的受伤的，像是在哀求什么……
　　我的喉咙哽了一下，别过头不再与他对视。
　　这场关系恐怕要结束了，那一刻我心里的声音在疯狂告诉我。
　　他什么都没说，虚浮着步伐往门口走，场内几千上万只眼睛在盯着他，嘲讽，玩味，同情，冷漠，那些眼神将他隔离在一小片空间里。
　　而我，也是其中之一。
　　人群渐渐散开了，大家各自谈论着嬉笑着，似乎刚刚的闹剧只是为她们增添了一点乐趣。
　　我低头看着手腕上已经泛青的皮肤，过速的心跳迟迟没有平静下来。
　　手机叮的一声收到了一条消息，是季垠的。
　　“他碰你手了吗？和你共处一室了吗？互诉衷肠了吗？接吻了吗？许雾，你要逼死我吗……”
　　我心脏重重一沉，我不过……昨晚留在了季家一夜……
　　

　　我追了上去，在不远处的路边看见那个单薄的身影，他仅仅是靠在路灯杆上，神色很淡，手指不断地点着屏幕。
　　我的手机一条接着一条的消息弹出来。
　　“姐姐，你想逼死我吗？”
　　“想看我吐血还是晕厥？”
　　“你为什么那么狠心？为什么一点机会不给我？为什么要和我哥……”
　　“许雾，我是你的备胎吗？”
　　“回答我！”
　　“你是不是想看我去死？然后冷笑着说我活该？”
　　“玩弄我就那么好玩？看我哭？看我痛？看我挣扎在痛苦里起不了身，然后轻描淡写地说我们是各取所需？”
　　“……”
　　“季垠！”
　　隔着一段距离，我清楚地看见他眼里的死寂，他顿了一下，然后稍稍仰起下巴，唇瓣一张一合。
　　他说：“许雾，你好狠心。”
　　轻飘飘的话落进耳朵，却把我的心扰乱，我开始慌张地想要解释什么。
　　“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
　　他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墨色的眼眸却一眨不眨的盯着我。
　　我想要解释，大脑却不受控制的开始思索，我为什么要和他解释？喜欢季瑾是很多年前就存在的事实，为什么要因为他的误会而去解释？
　　我深吸一口气，开始认真考虑这段关系。
　　理智地，客观地，认真地去思考。
　　“我喜欢季瑾，不管你怎么想，我从很多年前就喜欢他。”
　　我看着他，从他眼里看见那慢慢弥漫的痛色。
　　“但是现在，我和他仅仅是朋友，并没有发生你想象中那些事情，连牵手都没有过。”
　　我一步步靠近他，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我的话，他的脸色惨白，垂着眸不再看我。
　　“季垠，如果我们的关系让你痛苦了，那就结束掉好不好？”
　　“我并不是想要真正伤害你……”
　　“你去谈一场正常的健康的恋爱，而不是和我……”
　　话未尽，我被他紧紧揽住腰扯进了怀里。
　　像要把我嵌进他身体里，用力得发抖。
　　“我真的想死……”他说。
　　他咬着牙，一字一句地从牙缝里蹦出来。
　　“为什么……不能是我？”
　　“为什么不能是我！”
　　我抿着唇，指尖慢慢攀附上他颤抖的肩膀，心脏揪成一团，酸苦滞涩。
　　“季垠……”
　　我听见他呼吸一滞，然后猛地推开我，往后踉跄几步，弯腰开始一大口一大口的呕血。
　　鲜红的，砸在地上像花，有一些溅到我的手背上，很烫。
　　“季垠！”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能听见他痛苦的呕吐声和越来越微弱的喘息声。
　　我僵硬着双腿，明明急得心脏快蹦出来，却始终往前迈动不了一步。
　　“季垠！”再度发声却是哭腔，手在发抖，全身都在发抖，他已经停止了吐血。
　　他没有摔下去，只是微微佝偻着身体，双手按进胃里，看我的眼神涣散且执着。
　　“过来……抱我……”
　　我哆嗦着手打了120，报了地址之后才觉得浑身发凉。
　　“我让你……过来！抱我！”
　　他往前扑了一下，我吓得搂住他下滑的身体，双手发抖地按在他的肩膀上。
　　“好不好看？嗯？姐姐，你喜欢吗？”
　　“呵，你说像不像玫瑰花？红的，艳的……”
　　他的唇角是血，下巴是血，领口也是血，我都快要疯了，只想求他别再说话。
　　“真的很疼……，比那年踩断我两条肋骨还疼……”
　　“好疼……”
　　“……”
　　

　　我经历了我人生中最为漫长的二十分钟，季垠没有力气再吐了，但那血一直从他的嘴角往外溢，他那双快要涣散的瞳仁紧紧盯着我。
　　冰凉颤抖着的指尖从发丝滑到我的脸颊，再到我的唇角，轻柔且眷恋。
　　“许雾，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带着颤音的似卑微的乞求，就像在求我再给他几天活着的时间。
　　为什么会这样呢，为什么我会……听出了绝望。
　　“不要说话了，救护车马上就到了。”我不敢动他，我怕他再一次吐血。
　　“想要我活下去……就答应我……”他执拗地攥紧我肩膀上的衣料，脸色苍白得可怕。
　　他在逼我。
　　我垂下头，眼睛直直撞进他那双漆黑幽深的眸子。
　　“恋爱不是这么谈的。”我说。
　　季垠呛咳了一声，细碎的血沫溅到我胸口上，他弯了弯嘴角，扯起一个恶劣的笑。
　　“说我贱也好，卑劣也罢，姐姐，我就是要和你在一起。”
　　他的指尖下移，往那抽搐着的器官狠狠摁了下去，很深的，抵出一个凹陷。
　　“呃……咳呕……”猛地一个前倾，那一口血吐在了地上。
　　“你干什么！不要命了！”我吼出的声音变调，伸手去扳开他死死抵住胃的手。
　　“松开啊！”
　　“非要自虐是不是？就赌我会心软会答应？”
　　“……是……”
　　季垠的声音漂浮，意识几近模糊，身体止不住的开始发抖。
　　我的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直跳，一口气憋在胸口，眼眶被憋得胀痛。
　　被人逼着做出一个决定是我最厌恶的事情，可是现在，即使那厌恶还存在，但我……不想再看他痛了……
　　我压着声线应了一个字。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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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病床上的他太过苍白脆弱，以至于那点偏执阴郁全都消失不见。
　　闭着眼睛安静乖巧得根本不像那个以自虐逼我做出决定的人。
　　窗外的天色黑了又亮，我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躺在床上的人。
　　瘦得如同一张纸片，锁骨鲜明的凸起。
　　我甚至怀疑，再这样下去，是不是真的会像他说的那样，慢慢死去……
　　季垠这个人，藏起来的东西太多了，我恍然觉得我并不了解他。又或者，我根本没想过去了解他。
　　他喜欢什么，想要什么，过去经历过什么，又或者……在想什么……
　　我一概不知。
　　我坐了下来，视线停留在他那双修长青白的指节上，往上是扎着针泛着青紫的手背，再往上是凸出的腕骨和手腕……
　　我的心头一紧，那晚我摸着粗糙的像纱布一样的触感又浮现出来。
　　那真的是……自残的伤口吗？
　　鬼使神差的，我伸手去摸到他冰凉的皮肤，捏住袖口一点一点往上掀起。
　　我屏住呼吸，没来由的有些紧张。
　　“在做什么？姐姐。”
　　我的手一抖，匆忙缩回，季垠却眼疾手快的抓住了我，他睁着眼睛正饶有兴味的盯着我。
　　看得出来他似乎心情不错，那双眼睛难得的亮起来。
　　“你早就醒了？”我有些恼怒，也有被戳破意图的尴尬。
　　他握着我的手往他面前拉，“过来一点，我都看不清你了。”
　　我往他面前走了两步，低下头与他对视。
　　“我赢了。”他笑道。
　　我目光一暗，想从他的眼睛里探寻出他其他的东西。
　　“那不过是慌乱之下的临时决定……”我说。
　　“……”
　　气氛安静了几秒。
　　他不语，只是刚刚还亮着的眼眸慢慢暗淡下去，然后闭着眼用脸颊轻轻蹭着我的手背。
　　像一只小狗一般，在尽力的讨好我。
　　“哪怕只有一刻，你也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他依旧闭着眼，声音又轻又浅。
　　“姐姐……是觉得我太卑劣了吗？”
　　我反手托住他的下巴，顺势挠了两下。
　　“你知道的，我喜欢你哥，季垠。”
　　他的动作停顿，抬起眼看着我，那双灰瞳里闪过一丝痛意，只是很快便眯起眼睛笑起来。
　　“我知道啊。”
　　他紧紧握住我的手腕，紧到他自己的手都开始颤抖。
　　“陪我三个月好不好？算我求你了。”
　　我的手也跟着抖了一下，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三个月，往后……再也不纠缠你了。”
　　我看着他垂下的眼睫，颤动得像扑飞的蝴蝶。
　　我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答应了。
　　

　　他在疼，应该很疼。
　　他背靠着床头，双手埋在被子里，我知道他应该在死死按住那个不听话的器官，呼吸时缓时急，脸色唇色白得毫无血色。
　　但他依旧一言不发，顶着那张冷汗淋漓的脸，在出神……。
　　“要不要我去找医生给你打一针止疼？”
　　“季垠？”
　　如梦初醒般，他朝我勾了勾嘴角，是个难看的笑容，“姐姐，好像做梦……”
　　做梦……，我坐在床边，掀开被子，手指摸到他潮湿的衣衫，带着巧劲的推开他的手。
　　“是觉得我答应做你女朋友像在做梦吗？”，我轻柔地按揉着那团纠结痉挛的器官，试图让他紧绷的身体放松。
　　“嗯”，似乎是觉得他成功的方式并不光彩，他低下头有些自嘲的笑了笑。
　　他牵起我的手，掌心微微湿润，那双灰瞳倒映出我微愣的表情。
　　“我可以……吻你吗？”他弯起眉眼，眼睛很亮，又带着小心翼翼的询问。
　　我有些好笑的揉乱他的头发，以前没有这层关系的时候倒是胆子大得会强迫我，如今却又这幅可怜兮兮的模样，像讨不到糖果的小孩。
　　“不可以。”我回道。
　　在成功看到他脸上的失落后，我俯身吻在了他的额头。
　　那双眼睛带着惊喜，慌张，而后又沉寂。右手心下的器官剧烈颤抖，带着他脸上一闪而逝的痛楚。
　　“怎么了？不高兴了？”
　　季垠摇了摇头，抿了抿浅色的唇，轻声回道：“姐姐……是在可怜我，对吗？”
　　我愣了一下，正在组织语言该怎样回复，季垠脸上的阴郁便一闪而逝，他抓着我的手与我十指相扣，眼神眷恋的黏在我的脸上。
　　“不管怎样，姐姐现在……是我的。”
　　

　　姐姐是在可怜他，可那又怎样呢。
　　每次只需要他装一装可怜，那个嘴硬心软的女孩就会妥协的顺从他。
　　听话的，别扭的。
　　季垠扬起笑容，低头嗅了嗅缠绕在指尖的发丝，是浓郁的清新的香味。与那件外套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他好喜欢，喜欢得快要死了，他近乎病态的将面前的人紧紧搂进怀里。
　　用力到快要把人嵌进身体里。
　　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
　　好喜欢姐姐……
　　季垠死死咬住唇，齿尖刺破皮肉溢出血腥的味道。
　　胃里还在疼，但越疼他就越兴奋，兴奋得身体微微发抖。
　　“姐姐……”他似叹息般溢出那声称呼，手指眷恋的抚摸着女孩的长发。
　　女孩被他过于用力的拥抱勒得近乎窒息，但那具身体在控制不住的发颤，许雾想要推开他的手最终还是轻轻落在他的背上。
　　“怎么了？”她问。
　　季垠的下巴抵在她的肩上，灼热的呼吸一下一下喷洒在她的耳后，激起一片痒麻。
　　“我想疼……，姐姐……”
　　他的声音很轻很小，带着抖动的颤音，冰凉的手指握起她的手腕将她的手一点一点探到那个微微鼓动的胃脘上。
　　“帮帮我……”泛红的眼眶里激起一片朦胧水雾，季垠垂下的眼睫似鸦羽般颤动。
　　口腔里的血腥带着苦涩被他咕咚一声咽了下去。
　　还真是变态啊，他扯起嘴角有些自我厌弃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