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般推辞，最终定在周六，她下了车说师父好帅，我说我知道啊，然后去了几个敷衍的地方，喳喳在植物园聊小王，在博物馆聊小王，最后坐在水族馆为小王哭
喳喳的哭十分讲道理，她是先摆出来水和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拭好公共座椅后，突然开始一种黏膜的科学的流泪，正当地抽泣起来，她的顺理成章一定可以使水族馆里到场的鱼相信眼睛是少女的鳃，哭是呼吸
回去时喳喳要合影，我懒得营业，比了个耶，结束她又翻出来一罐星星，说：“师父这是我一颗颗叠的，一定要放在桌面左上角，因为双鱼这个月水逆哦。”
我当时也是第一次约见网友，互换礼物让我有点开心，但我给她说了很多次我不相信星座，她是有这种竭诚为您上火的能力
我说姐你长点心吧，我送的是瓶防狼喷雾
看她上了车，突然有点好奇，黑装备那位是多帅的一个人渣，能把喳喳迷成这样

二徒弟八戒找了一个固定团，团长叫骥，是个和尚
八戒能去，是因为团长气走了一个奶妈，她去了没两天，找到我：“姐，团长又气走了一个奶妈，你现在能来救场吗？”
她不放心：“别开笑姐别搞事。”
我乐了，抱着围观奇葩团长的心态进了组，所以不管团长说什么就只觉得气人，他不说话那也是草蛇灰线，伏脉千里
听了一小时，很有两把刷子，但骥团开荒的boss我在隔壁服抢过甲，两个团打的都是4奶，没想到一削后骥团还在打5奶，两套小药，十点了，我忍不住团队打字：
“切个冰心吧。”
骥的反应是顿了一下，然后噼里啪啦地敲键盘，最后把字发到了我看不见的地方，这让我对他印象更差，不仅气人，还爱议论人
结果八戒让我看yy，她刚被私聊了，骥打的字是：帮我把你师父留下来

当时是七夕，那年的任务奖励里有一个毕业戒指，第二天我刚进大战，昨晚的团长就以此私聊
骥：“双会戒指做了吗［姻缘草］。”
我觉得团长真是不好当，为了留人还要搞暧昧
他眼里的我是女生，所以他这个姻缘草多唐突啊，我又泛坏水了，决定恶作剧吓唬一下他
说要吓唬他，但只是实话：“其他号都双开做过了，还剩一个最近很少用的小号没做，要开来吗？”
骥：“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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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让我意外的是他不意外
骥主动组笑姐，和笑姐站在广都镇互赠手帕，如果七夕任务有竞速榜单，我俩任务的心有灵犀应该能夺冠
两个高手没有波澜的电玩的默契，心是匠心
他下了，换yy问我：“有空不？今晚8点，p3dps不够，你来了打4奶。”
我回有，站在成都发了会呆，心想：笑姐过气了？

当晚开荒很顺利，因为boss过得早，骥和几个活跃分子研究起了去下一个boss必经的机关
那机关我熟，但是人不熟，所以懒得帮忙，吸溜起了旺旺碎碎冰
八戒：“姐，群里在夸你。”
他们开麦聊天，感应的灯星星闪闪，繁音急节：
“大奶还没进群嘛？”
“哪里找来的，这个奶秀。”
“你们看hps。”
“hps昨晚就在说啊。”
“大奶，大奶说个话。”
我：“ヾﾉ≧∀≦)o”
分不清的自由麦里，突然有人抱不平：“这才是真正的神级奶秀，贴吧吹什么小三神奶真该来看看。
“笑姐啊？又换男人了。”
“愿得一人心为我黑装备。”
“那妹子心理真强悍。”
“你区分一下无耻和强悍。”
很多的人聊到一个当红的笑料，八戒想岔开话题，开机关的前锋又勾引到了小怪，大喊大叫起来
茫茫的人的声势里，我记得他紫色的耳语
骥私聊：“那个出轨的帖子我看过，你不知情的证据充分，她删帖表示明白真相，你不必自责。”
骥又私聊：“你的配装很讲究，不会黑烂掉的垃圾装备，发错到团队频道也太巧，另有目的吧？”
我突然觉得，这个团长好像也没有那么气人

我当时方方面面都挺抽象的，我现实里也招人恨，我是那种活得欠举报的贫困生
家是单亲家庭，家境也很不美妙，但我从小到大完全没有惨过一天，小时候妈妈把我保护的特别好，高中后我开始用稿费保护妈妈，因为低保户的境况，大学一年能拿4k助学金5k奖学金9k助学贷，那几年又是网文甚嚣尘上的时期，我高二开始在网站长期兼职枪手，文风独特，换枪续不上，所以被我枪过的坑算是被我绑架了，结算的千字非常高，不仅能活下去，甚至还能有点存款
我训练抹防晒，护肤分步骤，对香水也有自己的算盘，觉得有效的男香就应该追求闻起来不值钱，像运动香氛可以被误会为干净，兵不厌诈，而馥奇的香调就是在说男士也有追求美的权利，那种正确多少带有一点平权，正确不等于诱惑
大一下学期我当够了枪手，开始专注自己的处女作

这天散了团我正在写稿，游戏私聊频闪，切回窗口是一颗变大变小的光头，骥的和尚在我面前反复按w和s
“笑姐怎么站这发呆？”
“写东西。”
“作业？”
“小说。”
“我可以看吗？”
我愣了一下，游戏窗口，紫色频道，狭小的界面，限制的字数，如果改在剑三的聊天框笔耕，就会像赛博猿人用电子贝壳写字，我突然想玩玩看
“这是你写的？”
“正在写给你。”
“您在哪更新？”
“不更新，走实体。”
我们熬到凌晨一点，他开始拿我的情节当梗，开一些只有我们俩能听懂的玩笑，我调侃他像研墨的
广都镇慢慢成了老地方，他有他一种聒噪的沉默，情节精彩时和我距离3尺，写死配角时距离8尺，然后又突然贴上来，两个建模，到穿模的地步，总得来说，是不对劲的事情，我忽然好奇他眼里的笑姐什么样
我切了一下视角，笑姐的建模在打坐，脑袋和远方的山水一样高，所以闭眼像坐着枕着一条河，长发又委了一地乌黑的海
风起时，他会看见蓝的黑的远的近的水的波浪
骥是我的第一个读者

我的徒弟很守恒，喳喳a了，z回归了
喳喳写小作文，说遇见我很开心，这片江湖很有爱，然后是支支吾吾的不解、遗憾、惆怅、祝福
简单来说，我们没想到小王真的是gay
她删了游戏，师门回到原点，z冒头：“大神？”
我把喳喳寄来的五行石转手塞给了z，说你没见过的小师妹背着你长大了

后面的事情挺沉重的，但是要讲清楚我们这十年的拉扯又没法跳过，昨晚通宵回忆的这些事，说实话我自己心情现在也很差了，希望大家新的一年健健康康开开心心的

我的身份曝光后，团里心碎的一塌糊涂，软萌的团宠成了大魔王笑姐，可骥团都是笨蛋，只有喜怒，没有情仇，坏不起来的，笑姐消停了，没有再上818
这时期的骥团是我心中的全明星阵容，有思路有算力的团长，全是技巧没有感情的奶组，大量钻研本职业的魔怔人，十多把橙武，我不止一次的想过，如果继续磨合下去，也许我们的团牌真的会为江湖所熟知呢
但我记忆中的傍晚还是来了
妈妈在电话里哭，说你可能要请假回来一趟，我很镇定，说你别怕，我回来
她十九年没哭过了，电话挂断，屏幕显示六点十五

我从所有社交关系里失联了三天，在老家找到一家网吧，登上yy，点开所有的游戏消息，不看谁是谁，说我中了大乐透即将旅居，说我准备去马来西亚留学，说我未婚先孕开始养胎，说我浪子回头退网追妻，说我结束长跑嫁入豪门，说我知道的太多必须跑路
反正笑姐嘴里没有实话，连消失也众说纷纭
我认可张爱玲的一句话，笑，全世界陪你笑，哭，你便独自哭
可最后一个聊天框是八戒，她真的好啰嗦：
“姐，今天大战又是xx本，求您下课打车回。”
“姐，你昨晚有情况？我要失恋了。”
“姐，你每个月发脾气的日子不是这几天啊。”
三天里新鲜的嬉闹击溃了我，眼泪涌出来，我告诉八戒我妈查出了胰腺癌，肿瘤浸润到血管，医生不建议手术，然后哭着走出了网吧

当年我仅有的一点存款全套在剑三外观里，我打点起一切，照顾妈妈，收拾家里摊位，疯狂查文献，使唤八戒帮我卖号清仓
我让八戒谁也别告诉，理论上也不可能被发现，因为当时几个牛的仓库毫无辨识度，也没有别的选择可以囤，都是五红五限一代披
但z的消息来的很快，说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的东西直接卖给她和八戒就行，让我专心处理自己的事情，有需要随时找她
我的东西满打满算不到12k，她转给我18888
钱我没转回去，z给的是我无法拒绝的东西，我只说大恩不言谢，差价算我借的，她一听又转了一万，接着八戒又转了三千，我当时眼泪就掉下来了

八戒还问我要检查结果，说她认识医生，我发过去的是一个八千块的派ct单子，那个最贵也最详细，纸张上有医院的名称信息，我没在意，全都拍给了她
母亲入院诊断是轻度肠阻梗，情况实在不好，本地医院建议对症做一个造瘘不再处理肿瘤，我不甘心，拿着三万块钱查了一夜，第二天收到八戒的坦白，她告诉我：
“姐，对不起，骥想帮你，我都跟他说了。”
“姐，你别生气，昨天我说的医生也是他，他让我跟你要的，但是他真的是医生。”
我没指望八戒的医生，但挺出乎预料的，我还有很多亲友，都被我混世魔王的态度糊弄的很好，没想到闯进来的会是一个不太熟的骥
可是帮我，谁能帮呢，我说替我谢谢他，但我没法再玩游戏了，接下来很忙，有缘再会，八戒你也保重
“嗯嗯，骥最近也不开团了。”
三天后我知道了骥为什么不开团
我第一次看见余生倒背如流的陌生号码，他说：“笑姐，我是骥。”
他等不到我的反应，很耐心地说，我在你母亲住院部的楼下，等你过来谈一谈
我脑子轰一下炸了，反应过来后连气都不敢出，他从哪来，他想干嘛，骥甚至不知道我是男的
他找笑姐，没有笑姐

我掐掉电话，人生第一次写小作文：
“哥，抱歉，真的很抱歉，家里出事之前我对游戏一直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很少透露个人信息，没想过和游戏里的网友会产生什么接触，没想到你们愿意这样帮我，如果能重来，我一定会更加认真、坦诚、毫无保留的对待你们。
我不知道现在叫你哥你会不会恶心，因为我是男的……我真的没有故意隐瞒，我也给一些你不认识的亲友说过性别，剩下的人像八戒，像你，你们也没问过我，我这样说是太推脱责任了，但是哥请你相信最起码我不是那种居心叵测的人妖。
还有请你放心，我的性取向绝对正常，绝对不会做任何恶心你的事情，不管你怎么看我，我一辈子都会记得你跑这一趟的情谊，如果你还愿意，觉得我配的话，那我们就是一辈子的兄弟，对不起实在对不起。”
我盯着手机，我等不到他的消息
六楼肿瘤病房，贴芬太尼的妈妈，楼下上了当的网友，每一个都不像是真的，我又哭了
当时几天没睡，想洗把脸收拾一下，沾了冷水一个激灵，反应过来人家也不需要看到一个帅哥
我站在窗边，很想向下看一眼，但又怕他正在向上看，场面像是枪战，找不到射击点位的人滞留掩体，不敢打这一个照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