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独居的日子有某种静缓,仿佛时光无限,在这里停留。日日夜夜,永垂不朽。
原本就无甚社交的赫敏越发深居简出起来。
若是假日,便一整天待在家里看书。从清晨醒来开始,没有多余的事情,只间或抬起头看到窗外天光由暗淡到明亮,最后终结于一片昏昏然的金黄中。
这样的一天似有圆满弧度,轨迹却是寻常亦十分平淡。
有时入神忘却时间,便就只草草吃两口面包,也并不觉得饥饿。似乎离开了罗恩,让她对于饮食的态度也轻慢了起来。已经很少在家里做饭,好像忽而开始不懂得照顾自己。
哈利曾在周末来访,看到厨房的积尘和空空如也的冰箱,责备她,表情却无可奈何。之后便每个星期邀赫敏到家中吃晚餐。
哈利一家三口的屋子总是收拾得很干净。客厅里的布艺沙发半旧,带着日常磨损的痕迹,坐下去十分舒适。也许是因为孩子,地上铺着柔软的地毯,淡紫色的雏菊图案。并有一个小小后院,透过窗户便可以看到有幽绿的蔷薇丛和藤萝花架。
赫敏每每到访,总要钦羡。
这一日,赫敏似心情很好,说了许多话,与詹姆开纯粹孩子气的玩笑,夸金妮的炖菜和韦斯莱夫人的一样美味。餐桌上气氛热烈。
吃过饭,对家务不甚拿手的赫敏便被赶出厨房,和两岁的小詹姆坐在客厅,看这黑发绿眸的幼小孩童不亦乐乎的摆弄一根玩具魔杖。
帮着妻子洗完碗的哈利从厨房出来时,便看到赫敏坐在单人沙发上,外面斜落的夕照从一侧窗户投射进来,使得她的面容有一半笼在阴影里。眼中有欢喜知足的笑意,但又显得困惑,仿佛在静默沉思,渐渐行远。
于是他走过去,站在赫敏身后并将手放在她的肩膀上。
你最近总是显得很累。他说,语气平淡而十分关切。
她顿了一顿,转过脸去看他。多年的密友,此刻看到他凌乱的发温和的眸,已分明是家庭美满的寻常男子,沉沉按住自己肩膀的手,指间带着洗涤剂的清香与略微的水汽潮湿。她对此,觉得十分偎贴及亲近。
只是这样对自己不动声色的关注,以及显露出的稳妥干净的神色,竟让她在瞬间想起这亦在马尔福那张曾倨傲而自命不凡的脸上出现过。
那么,是否有一天,马尔福也会这样,过着寻常日子,拥有无关紧要的微小波澜,生活如清浅溪流,逐渐被时间和人潮所淹没。
她忽而感觉到哈利搁在自己肩上的手,有超越她自身重力的沉。
心中酸涩煎熬。
她知道这实在于己无关。她成不了这些愿安居度日的男人们理想中的妻,能够得体恰当的修饰自己,终日操持家务,为丈夫的衬衣熨烫而时刻挂心,定期清洁家具和壁画相框上的灰尘。最终全然的将家庭作为自己的生活中心。
与罗恩在一起时,她曾努力靠近,并为之妥协。拥有婚姻,两个人的生活,尝试安顿。但最后却仍发现这是自己的一种缺失。
我常常睡不好觉。半夜惊醒。她解释道。每日早早上床,但又时常要在黑暗中惊醒。醒了就很难再入睡。
是心脏的关系吗?哈利表情紧张起来。对此他总是愧疚,认为是自己才让朋友遭受折磨。因此大部分时候赫敏都不对他谈起任何相关的话题。
不。完全是我自己的问题。总是觉得未能获得完满,有一点失望,并且不知道这之后要再去期望些什么。
哈利闻言静了一瞬,才说,赫敏,你从学生时代起就嘲笑我们只有一茶匙感情。现在想必还是一样的观感。
她微笑起来,不要这样想,你比罗恩好得多,哈利。
在那之后,你们就没有见过面吗?
是,没有见过。我想他应也在躲避我。赫敏漫漫谈起,态度越发从容,更发觉自己隐含的暴躁略有静息,已无避讳。
不见面也好。你该尽快忘掉的。哈利说,他深知于她的莽撞天真,看似性格沉稳,实则比谁都容易被情感刺伤。
赫敏无言,相互间便就沉默下来。气氛却是融洽非常。甚而赫敏都快不记得上次和哈利这样深入且默契的对谈发生在什么时候。
大约有些记忆纵使带着强烈意念,也容易在时光轮转中丢弃不见。即便彼此情感一如当初,她却也不再能坦言无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