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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晒戏〗鹦鹉杯:当时年少春衫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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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昌平十六年·正月初一:所以,我将今岁的祈愿分你一半,以此为凭。
赵宁
偌大的殿宇,被酒馔、钟鼓及扈从填满,蝉槐与鸿儒则错落其间,仿若在一片灰蒙的枝叶上,开出了几朵微醺、却倨傲的红芍药,比银釭还更醒目。与四目相接的宾客颔首致意过后,目光游过厅堂,从虾腰而趋的内侍,至推杯换盏的紫绶,最终只落向一处——即如此远远相望,提着一口气,错开鱼贯雁行的一众宫人,径直走向她,直到错肩时才止步,轻声:“我在冬青树旁等你。”继而又朝前去,陷进涌动的人潮,身影便被暮色吞没在下一个拐角。
郑珍
穿行过衣香鬓影、镂簋朱绂,偶尔施下一个可亲的笑容时,不能称之违心,却能品味到其中微妙的违和感。宫灯捧起,金盏晃倒,终于可以脱身时,已然不得不小酌过几杯。此道昏暗,唯有头上好月照前,一径亮向树底,有似潮春薄雾,将少年温柔地拢住。他今日的衣裳似为流光缎所造,雅致非常,月华下澈间,仿佛就有微光游走于其项背,而他转向而来时,光华又从背后流于身前,闪闪粼粼:“宁,”口吻微笑着,独为他吟一首贺岁诗,“续明催画烛,守岁接长筵。旧曲梅花唱,新正柏酒传……”一轮月亮共他流转,“宁行随处乐,不见度年年。”
赵宁
月光自由地弥漫开,贴着她的身形,罗织出一层朦胧、洁白的绒毛。就看着她走来,笑答:“以闲为自在,将寿补蹉跎。”冬青则在北风中轻舞,自吟簌簌的乐声,申辩着时间的流淌:此刻虽美,却不能静止。于是说:“你来得有些慢,一星如月看多时了。”
郑珍
树影摇曳、月华亦摇曳,在往来微醺的风中,似乎心鼓亦会错拍:“自君之出矣,宝镜为谁明……我饮的有些太多,教你久候了。”一张叶从枝头的飞落低走,不能破乱此刻的静谧,一如夜色。将要启口道出“今日良宴会”时,却由心止口,单是微笑了。
赵宁
不须辞令的琢磨,一阵由她身后吹来的风,已足以融化少年的心事。就在这场风中躬身,从冬青树下拾起一方檀盒,谨慎地打开,交付一柄轻罗纨扇:“想你日常提笔,多为眷录、临摹,无暇、或也无心’自写好宜’。所以,我将今岁的祈愿分你一半,以此为凭。”扇面所题“民康物阜,无恙无虞”,显然一句为天下、一句为她,而如此稀松平常的贺春之词,却写就得格外郑重。在等她回应的时分,流光也从冬青的叶上滴落,恍若能听见一声怦然——建康城的第一枝桐花,过早地开放在了今夜。
郑珍
夜色浓郁,几会凝作清露,滚落桐花的蕊尖上,化作温和的好梦;或摄入心海中,涟漪亦温温、慢慢,哄人耽忘俗事。即时想笑:“冬日送扇,岂非太早?”而见人情态,扇面诗绘,陡然能读出一丝缱绻、连缠的绯色心意。一时空然,将要跟随意识的期待,欣悦接过时,却只是僵硬、轻轻地握住了他的一双手腕。垂眸敛首,不忍多看:“纨扇贵重,且容你我再想一想,可以吗?”
赵宁
欣然颔首,应下她的请求。在孤立于杯觥交错的阒然一隅,毋须遮掩赤诚的目光,更不必有多余的言语,两相默契地噤声,好似不忍打扰这场正在盛开的花事。而昌平十六年的春天,脚步也轻如今夜,从彼此的眼中走来,不知不觉地降临在了建康。
-
“畴昔通家好,相知无间然。续明催画烛,守岁接长筵。旧曲梅花唱,新正柏酒传。客行随处乐,不见度年年。”
“宁来到这里随处行乐,不知道时光一年又一年地过去。”
“弥年不得意,新岁又如何?念昔同游者,而今有几多?以闲为自在,将寿补蹉跎。春色无情故,幽居亦见过。”
“与你共宴时,我安闲饮乐,接受蹉跎岁月之举,默许自己不去感知时间的流淌。然而在等你时,我自愿孤立于千家笑语,也因时间流逝而产生忧虑。是你牵动着我的心境。”
“千家笑语漏迟迟,忧患潜从物外知。悄立市桥人不识,一星如月看多时。”
“你从举宴的殿中离开后,今夜的月亮又为谁而亮呢?纵使我人在宴中,依旧在思念你啊。”
“自君之出矣,明镜暗不治。思君如流水,无有穷已时。”


IP属地:浙江23楼2023-04-05 1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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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浙江来自iPhone客户端25楼2023-04-05 2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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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11-18 16:5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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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浙江来自iPhone客户端26楼2023-04-05 2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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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浙江来自iPhone客户端27楼2023-04-05 2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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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昌平十六年,我侍奉在御前,为御前女史,被尊称为“大家”。
          同年,高阳公主出降,而他近娶妻之年。我曾见过她几面,我想,她和我是截然不同的人。
          这一年早秋,德宗为她加笄,我跟随前往。


          IP属地:浙江28楼2023-04-05 2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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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昌平十六年·秋:即使天上月明,年年经转,如若不是我的月亮,终也有西沉的一日。
            裴却月
            当专掌梳饰的宫女将一对珠钗合宜地簪进鬓发,笑着禀声“好了”,自家才将抿默了许久的目光轻忽地抬起,去辨赏镜里映出的容颜。今日乃是这十数年光阴之中,首次簪佩得如此周全庄正。细心修绘过的眉迹,恰如其分地褪去三分少艾真稚,彰示出另一种柔和的天然清丽。此时的神情,仿佛也下意识要与这种端静相配,唇际那朵欲绽的笑蕊,不过在澄薄秋光里化作片刻昙现而已。自丹凤门至麟德殿,领罢颁封,加笄的恩荣,再便叩礼、抱揖。是时身在蓬莱洲上,看住一片被遗忘在丹桂之外的碧舟红瓣,神绪就此向远,但今时涌入思海的种种,却已不必再长久地隽记,而要随云放去,缥缈逐流。遣去引请的宫人带来她时,正逢忆到昔日泛舟相语的时刻,绿波未动,一片伤心便在相视的笑容里,又不知不觉地漫起了:“礼仪已毕,我想先生总该得暇同我坐一坐,一道看看今岁最后一幅夏貌了。”
            郑珍
            花窗投下的日光轻而再轻,如果说早春的鳞光犹似一瓣捉不住、熨帖在掌心、笔笺上的花,那么当它不必手触,亦能觉察到烫热之感时,夏已悄然无声地来了。杪夏的光斑深浅,花影重重,立于案侧时,人浮沉在影中,似乎也显得超然。因而来人躬请时,一幅画就此败落,还走人间。红莲风下举立,摇曳出一片人影,于是亦垂手:“案牍四时不断,不因春歇,不因夏止,实在连繁赘人。恐怕此时很难走开,倘若县主并无要事,珍请退。”
            裴却月
            风荷斑驳的碎影,不因当下的景貌而张扬地喧宾夺主,不过偶而轻巧地掠过裙页或者阶栏,没有惊动鬓里横簪那一双长钗的流苏。譬如桨橹、舟声,在她到来以前,都无妨归作一件流水花梦里最堪摹记的旧事。而她此际独自站在面前,分明也隔着相宜的距离,却感到她正如一支迅疾的箭矢似的,倾压而来,将最后一笔和静也潦草地涂乱了。于是难免记起当日雨后那道平淡而去,不肯回头的身影。终于在他们的身影愈近之前,鬓边垂顺的流苏先有一声很轻的碰响,继而仍然以温和的语气答复:“先生所请,我,此刻不允。”沉默并不算长,便仿佛闲适地开口说起:“你素日牵挂冗务,从没有想过抬起视线,看一看案牍之外的景象么?”
            郑珍
            荷、叶举乱的罅隙中,将风摇的很乱,以至于日影似乎斑驳,粼粼在卧水间。这当然是夏中不可多看的好景,菱叶索波、荷毡灼风,而在县主格外的隆装之下,近乎是惹人喟叹了:天样红墙,花枝未隔却断香啊……复又展笑续道:“县主受天下之养,姻婚之配,朝堂与士族间,绞丝勾缠无形,而馈于一人之上,不过是一方宅邸,房屋纵然精美,终于有限,因此可以轻易地悦受俗眼可见之美,或在塘花,或在垂柳。而居案牍之前,则当思天下,见水忧潮旱,观花虑丰欠,至于浅薄的美丽,即使可见,却终不及欣赏,不若送归去。”复施臣礼,十分坚定地:“珍并非在取得您的同意,就如同蘋花开落,从不予夏日先告一般。”
            裴却月
            荷圆堆簇的碧丛里,一只鹭鸟不知何时游曳而来,惊起小小的漪声,却为她从容而矜傲的话音吞没如无。水鸟的羽喙太轻太远,没有扰断这一番论请,肺腑心窍,早已有些恍惚地随着她的声嗓、形貌,匿进渠蕊深处,如同当夜旧年,藏进朱漆深影中那双目光一样,神不由己地想到:原来他与这样的女子相谈时,才会有真挚的笑意……无论当夜对月,或是此际向荷,留给自己的,似乎从来只是一片黯然而已。当下纵然几乎放任沉默成为对峙,终究还是在某一息后,衔起不容失去的平和与端静,移目看向她:“你这番话,已足够我兴罪许多次。”心塘之中仿佛有一片燥愠的浮叶,却被无由的微风轻轻吹动,于是眉目亦柔霁些许:“但我不罪你。不周之处,或许在我。郑珍,”唇齿间第一次摹出她的名字,停顿片刻,才续:“此际我不做德音县主,你也不做郑先生;我不与你论蘋花开谢,只同你说月。——旧岁新年,照着你和宁的那轮月。”目光随着话声缠入她眼里:“在你心中,那也只是薄俗之景,可以送归吗?”
            郑珍
            神色十分柔和,宛若拂披在荷上的熙光,一时摇动,徐徐轻轻。眼睫却如焦扇般垂敛着,不能称其下的眼波如何漠然,只能恰巧比之为鱼弄莲叶——莲叶本身何曾动摇过呢?缓缓开口道:“县主,当你有发此问时,实则已然很明白我的答案了,不是么?也许如常人道,姻缘、婚亲是为女子之道,嫁则易迁,更己彼姓,而后调养家宅,足缠余生。但我不愿意。”淡然相笑,仿佛前回针芒般的话语全然未告一般,转入含饴对人的口吻:“即使天上月明,年年经转,如若不是我的月亮,终也有西沉的一日。”
            裴却月
            这时倏然吹起的风中,有一丝不同于盛夏时节的凉润,倒映在水面的花叶交影,不过很轻地摇动两下,漾出的融柔碎波,仿佛飘然趋近她的眉目,使她神情间的疏离淡去。尽管这席话如此平和,甚至有些可亲地道来,却比方才如刃的话语更像一场猝然大作的风雨,在她话声歇落许久之后,心底仍是一片零落狼藉,那些关乎旧年,细细珍盼的兰因,终于被过早来到的秋心,不由分说地摧凋了:“那片月光并不照我,所以你不必这样相告。”牵起一缕合宜的笑容,便不再看她,而只将目光移回景色间:“你走吧。”她的步声轻小如无,于是只来得及在心念电转的时刻,又匆匆地阻止她离去:“郑珍——”并不回首,视线远放在愈远的山岚淡廓里,以平静的声音叙说:“在我的印象中,他似乎总是望着脚下,眼前的路。即使前路冗长,空无一人,也仍要走下去。我不知道盈缺升沉会何时到来,但希望你珍视那片月光,珍视他的停驻和欢喜。”
            郑珍
            春无限好,铺入绢锦能为花鸟虫绘,跌入诗文则做兴怀之叹,倘若是胸有襟怀的音师所观,又会将好比落栗、薄柿的颜色,编成一支如何趣意的雅歌,可以珍爱。然而世事往往残缺,到底东逝去,如若春去可伤,秋来更悲,以致无穷,则未免落入狭隘的窠臼中。今心为念,此刻的心境倘若错伤,可以高藏阁中,老时旧忆,却不必带入下一个秋中了。回时依旧有花,而亦只是错身而让,不曾回首。
            -
            其实昌平十六年的年宴上,去往夜晚中的不止珍与宁。曾在春天里央求二哥哥为她簪一朵苦楝花、对像青鸟般飞走的徽说话的月,追寻着她和宁的约定,从酒席中悄然退下,遥遥眺向承欢殿的檐角。
            ……
            “这样站了不知多久,唯听见小丫头一声劝回,于是呵一呵手,转身向通明处走去。概因殿外月光朗悬,牵动灵犀,才在目光尽处,纳进一对身影。履头的云纹就此与漆柱灰砖同匿,不肯沐光,只有一双眼长久地向着两人的方向驻望。冠簪袍领,俱是不必细辨的相熟,但他的神情,竟确然可称是一种陌生,以至几回疑心自己错辨,然而愈辨下去,愈有怅然幽幽地蔓上心头,好像今夜宴上的玫瑰酒,和着几样珍馔一齐倾翻打碎了。终于眼眶酸疲,抬袖去揉时,发觉掌心指尖比方才更冰,最末只有怔忪若失的一句:回去罢。绕过几处轩庭台阶,又倏然停住步子,在月光最好的地方,没来由地皱眉怨怪:哼。坏月亮!”


            IP属地:浙江29楼2023-04-05 2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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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昌平十年,九岁的呦呦问:“我长大后,能做二哥哥的妻子吗?”
              “在太液池周边,有一座名为瑶光殿的宫室,是昔年陛下与崔后常常游憩的场所。庭中有一棵苦楝树,约二丈来高,每逢四、五月的时节,淡紫色的绮丽便会开满树冠,散发出携有一丝苦味的馨香。在昌和九年时,从晚春到孟夏的最后一日,它都没再开花。那一年,是崔后和安国公主徽死的那一年。现下,光透过枝缝与叶隙,折进了檐花,在青砖上铺开道由斑块制成的毯,像极了湖面上粼粼的波纹。肩后倚着的廊柱被光灼地有些发烫,无暇顾及的,是被风掀翻起的衣角、在春风中摇曳的芜草,崔后死了不到一年,这里便有了衰颓的势头,有意留心的,却是那繁密的碧色中,有一只青雀正在停留、徘徊。”
              “二哥哥,你在看什么?”
              “在看那只青鸟,她是徽。徽以前说,她会化成一只青鸟,来看我。”
              “我也想徽妹妹,能同你一起看看她吗?”
              “那只灵雏仿佛不再迷恋低枒,开始绕着苦楝树的树冠盘旋。终于,在一阵忽起的东风中,它飞向连绵的碧空,没有回头。”
              “徽——”
              “青鸟飞出了重檐,而人却被困在殿中。它逃脱了大明宫、逃脱了金陵州,但人走不出含元殿、走不出建康城。东风借力青鸟,又馈赠满庭的花雨,在一簇簇掀飞的紫星中,苦楝花又盛放在承欢殿的春日里。风息了,只剩她还在这里。”
              “徽妹妹,往后每岁春天,我都会同二哥哥一起想念你的。”
              “阿耶也会替母亲簪发的……我长大后,能做二哥哥的妻子吗?”
              “……如果父皇将月许配给我,那月便是我的妻子。可是月现在还太小了,就像没开的桃花一样。《诗》里说,‘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唯有桃花盛开,那才是嫁人的时候。”
              “月,我簪完了。”


              IP属地:浙江30楼2023-04-05 20: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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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年之后,月亭亭而立。她十五岁的某一天,德宗召见,他口授一诗,令月写就。月写罢,德宗展目,颇爱怜地一笑,说道:“呦呦犹似稚儿时。”遂令珍重起一阙。月立一旁,见珍戴女史冠,素衣乌鬓,挽袖如挽山水,飞动自然,笔下如骤雨旋风,随手万变。德宗复笑道:“当年你父亲一手‘殿元书体’,直写得大长公主许出爱女。朕的呦呦也不差,及笄之年,舅舅许你‘德音县主’,好不好?”
                但月足足怔愣了片刻,才跪首谢恩。她其实在看珍一笔一画,似宁之意的字。
                时逢宁入殿中,向德宗禀奏荆州刺史陈广年一事,月举袖请退,德宗肯允之前,先是对宁说道:“你说的事,朕已知道了。去送送你妹妹。”宁再表,意态坚恳,德宗怒而申斥。
                出去的路上,他们相互沉默。直至宁开口询问月想要什么及笄的礼物,而月向他讨要一幅字。
                “谷雨之后的建康城中,馥郁的桃花香味日渐消弥,坊厢之内,高悬在望竿上的酒旆,也开始频繁地擎起厚重的云。清晨的第一场雨落下,摊贩尚未支出油青色的凉棚,从前攘往熙来的布衣黔首犹在睡中,并不能做多美的梦影,只为一片膏腴之地拊掌大笑,仿若是被风拂下的落红,直到被雨打湿、跌入尘土的一刻,都不及飞出这个春天。这时的天色匀净得像水,是霁后独有的景象,湿漉漉的飞檐上,陆续地滑下未干的珠子,在石砖上砸出细响,同脚步声一样清脆,将漫长的甬路,衬托得愈发清寂,足以打磨尽任何桀骜。此时回神,终于在稍稍顾首之后,看见了她的一袖。”
                “女子许嫁,笄而礼之……你的大日子上,有什么想要的吗?”
                “二哥哥,你赠我一幅字好不好。舅舅说我的字‘犹似旧时’,想必是笑我没有进益……可我记得你的字,是很好看的。”
                “及笄大礼,只讨一张纸吗?我不比欧阳询,笔墨称不上贵重。”
                “这样谦低,还以为你自珍笔墨……不肯赠我了。”
                “长夏未交,雨后风凉。要留意加衣;寻常即使耽看卷章,也勿忘餐饭……”
                “此刻自然不会想到,若干年后,也在如此湿润的春夏之交,代州被连绵的细雨蒙上了灰色,午后在廊下的交椅中闲坐时,月便会从屋内走来,说着与今日一样的话。只不过,回应这番用心的,不再是沉默的转身,而是认真地听她说完,向她伸来披衣的手里,递上一枝迟开的桃花。”


                IP属地:浙江31楼2023-04-05 20: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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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11-18 16:45: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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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昌平十六年七月十三,早秋,桂花香雾冷。
                  月自丹凤门入,至麟德殿中,由礼官诏封,德宗亲为其加笄。午宴设蓬莱洲上,妃眷需乘舟而往。
                  珍由人引去时,月正出神地望着一片绿罗红蕖,她有一种纯良、莹静的美。
                  而珍是急雨中的碎珠,一身落在乱池里,虽死犹未悔。
                  “在我的印象中,他似乎总是望着脚下,眼前的路。即使前路冗长,空无一人,也仍要走下去。我不知道盈缺升沉会何时到来,但希望你珍视那片月光,珍视他的停驻和欢喜。”
                  小鹦最勇敢的小鹿!(动物园集合)


                  IP属地:浙江32楼2023-04-05 20: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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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昌平十七年,我二十一岁,杏花疏影里,我微笑着向他陈述我的志向,他怅然若失,不能说话。


                    IP属地:浙江33楼2023-04-05 20: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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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昌平十七年·春:我不是可以被豢养的鸟雀。我和殿下、和世间所有的男子一样,拥有高贵和坚定的理想,不死不休。
                      赵宁
                      关于收煞,原本早有预想:只须等待甲胄易为春衫,沙土化作花尘,金鞍玉勒的光彩交叠成容容花影。自己则可以打马过香径,然后从一天杏花中走来,以自得而期盼的口吻向她宣示:“陛下许诺我,会赐给我一个人。”
                      郑珍
                      掀手错拂开将要吻在额前的一瓣轻花,白杏浮玉,夏月满天街。薄风云来去,就在影中问:“原来想先道‘恭喜’,只是这话很让我纳罕——你一向少求,然而由你开口、圣人所赐,我一时还想不通其中关窍,只能说,兴许是他哪里伺候的很得当罢?”
                      赵宁
                      杏花阴下,不必一一自问:幞头何以承载风烟的重量,衣袖之中是否挟有缠绵的花气,树头或间有轻红薄粉,可以自由地填入她的双颊。王事靡盬,而花事已经走向靡艳,于心事尚未相关处,分明设下了未载于《诗》的誓言:“我对答道:‘臣对于她的珍爱,譬如至宝,有韬藏之私心。’珍,请你就在繁英如雪的春中,走到我的身边吧。”
                      郑珍
                      仿佛杏花可以沉作一场大梦:睡起有情和画卷,晚风吹落小瓶花。而风停花静,雨不再落下,二人对看深浅、浅深中,醲麝暗昧:“宁,你希望的、爱着你的‘郑珍’,是怎样的呢?”
                      赵宁
                      不甚了悟,只能任由稠比春阴的沉默胶着在二人之间。风色明净中,突然复闻了落花簌簌的声音,一只不能约名的珍禽啄破花浪,绮翼飞张,投向香灰色的天际。如有所失,但又隐隐感到释然,就凭真挚而坚定的目光望住了她:“我不想当鬓不再绿之时,为杏花扫地抱憾终天……这便是我的意志了。珍呢?”
                      郑珍
                      付以一笑,默许和风吹鬓,卷落无情花:“我吗?感月吟风多少好,可在此之外,我期许与你可以并立在朝堂之上,非以妻妾,而以‘郑珍’的名义。”
                      赵宁
                      为她的愿望,为未来的诛伐与艰难不安起来。而自己既已预见,君父的意志,势必更为坚决,乃至残忍。不禁在风住尘香再次归拢时无言了。
                      郑珍
                      风摇花影,花影扶风,竟不知何处在动,何者先动,恰如两间默思,无言或澎湃,皆在心动:“也许宁会觉得我痴缠、妄大,区区女子而已,立于时代压倾的广檐下,却有如此不羁之言语。然而我依旧想说,”微微颔首,十分坚定地,“我不是可以被豢养的鸟雀。我和殿下、和世间所有的男子一样,拥有高贵和坚定的理想,不死不休。”
                      赵宁
                      悲风汩起时,回想起了那只目断行云的鸟雀,有着采采如流水的羽衣,以及飞飞摩苍天的态度。今春的收煞就此过早地落下,而九秋一速,马蹄风紧,雪暗建康城。容颜与情绪俱已风霜变色,只有言辞感慕如天生:“朝露溘至,握手何言?”
                      -
                      “珍,我知道,也相信,你笔下能写鸾翔凤翥,只是我以为,平和婉丽会更加轻松。”
                      “请你就在繁英如雪的春中,走到我的身边吧。”
                      “我期许与你可以并立在朝堂之上,非以妻妾,而以‘郑珍’的名义。”
                      “这看来不是珍的志向。”
                      “朝露溘至,握手何言?”
                      “不知道多少年后的早上,窗上的水珠悄悄划开了夜幕的迷茫。生死离别,此时若能相见,又能说些什么呢?”


                      IP属地:浙江34楼2023-04-05 20: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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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我第一次直白地向别人说出我的愿望,杏花满地堆香雪,宁犹疑而不安地回视我。
                        我没有再说话,深知这就是“及时消失”的那一天了。正当我微微一笑,打算拱手告辞时,宁却正色向我说了这样一句话。
                        朝露溘至,握手何言?
                        生死离别,此时若能相见,又能说些什么呢?
                        我们的对话中充斥着太多因曲解而象征着美好寓意的诗句。在这一刻,我明白宁真心理解和尊重我,即便己身已如青鸟折翼,亦对我怀忧虑之心。
                        《恨赋》的最后一段说,数百载风雨飘摇,春草还生,绮罗毕兮池馆尽,丘垄也终将渐化为平川。我想起接下来的一句,因而对他微笑道:“自古皆有死。”
                        宁也想起我要说的这一句,目光如杏花吹落,纷纷飞向我。
                        不知怎么,我心中轻松异常,无需沉思,即脱口而出:“何必饮恨而吞声?”
                        宁不禁莞尔,仰面大笑起来。我也忍不住大笑,二人全无仪态,像什么跣足在江边狂奔的河伯,只是那夜的月光变成泪水,从我们大笑的眼睛里滑落。
                        我们不再寻找彼此的身影与行踪,亦不再刻意探听对方的音讯。但身份与职责的特殊,使我们仍存在若有若无的视线交汇。还是在这年春天里,希望我珍视宁的心意、不要使他西沉的月,再一次召见我。


                        IP属地:浙江43楼2023-04-05 2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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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昌平十七年·春:曾视宁之心如同县主今日。
                          郑珍
                          窗前的飞花似乎渐白,抬眼再想时,很难回忆起艳拂粉红的可爱情致。杏花不在时中,影轻香残,连带春衫亦在褪色,难免惭愧。此时夏山如碧,流金鸣瓦,非在昌平十二年:“郡主,这是您第二次以宁的名义见臣。”恰巧暑雨初霁,风淡云亦淡,檐下青石间尚卧片水,两枚蜻蜓因沾露重,不能远飞:“但您想问、改变些什么呢?”
                          裴却月
                          倘或浇溉在瓦头的不是一场颗粒闵绵的雨,而是松软、酥润的雪层,那么不必捱到光影大剌剌拂过琉璃瓦,只需端看空中几爿如幄似缕的雾凇,便能令人忆起十七年惺忪初醒的春日。然而暑雨蒸闷,雨过亦不见朗朗清风,圃中杨柳垂尾、苔上飞虫沉翅,再向上望去,一朵黄英含羞、人也幽幽低眉,犹似有叹:“这世上大道弘知,妙法高义,或无一人有你郑大家之慧悟高见,但……但,难道你的心里,就只有这些吗?”抬眼相看:“我并不为质问;料想凭我一身,也无能改变谁人。珍,我只想知你本心。”
                          郑珍
                          和光依然宽容,自细钗、花钿走落后,还可以在蜀绣裙摆的末尾留下一道绯色的弧光,伶仃在未久的晴日中。因此想到年少轻疏时,纵使歌笑迷著、粉淡衣襟,造物似乎也未曾残忍,多施恩容,而今壁网收缚,不能怪责墙外之人,于是轻快地笑了:“王城之中,权柄所覆间,本心落在何处,微不足道而已。县主,远在愿不愿意之前,还有可不可以。”吐露此言时,神色惊人的柔和、平淡,可以视见初夏的囿笼还可以深深地拢住宫廷许久,在幼鹿栖草,兔卧肥花间:“臣不会与您剖心而谈,您若一定追问,臣亦只能说,曾视宁之心如同县主今日。”
                          裴却月
                          “一定追问”,敏悟如珍、洞达如珍,事有八九,皆驯从珍所料:“维系本心、视宁之心恒如我今日,让你觉得为难?为什么?”似乎从她一贯宁静的目光中,那份标准、无趣、几如宣宪造律的答复已然翩然显影、清晰可闻。但提问者同样早有预备,仅一刹那,答话的先机便被匆匆夺走了:“大家又要与我讲,事不遂人、身不由己,‘王城’、’权柄‘,处处条格,道道受制。我不想听这些。”
                          那又要听些什么?暑热扑在脸上,融融的,像一把不为扬风、不为惊尘,只缓缓扫过的羽毛扇。这便似人之情爱,似百无一用、似徒有其表、似柔不堪衣,唯与之相亲、受之真益者,方知其柔在恰好,恰好知心……“人人都有不得已,人人都无法事事从愿,”两视之间,仍无有人移开眼:“我想知道,为宁、也为你自己,郑珍至今,是否仍存——哪怕一线一争之心?”
                          郑珍
                          暑风尽管不同,树影也见丰腴,立于一幅夏至图景中,心中、眼中犹能看见一棵垂漏月光,暧暧摇曳的冬青树,树下有人,在唱……错神只在一刹,而回看眼前,宝环金钗,香衣锦鞋堆成,却犹顶丫髻,未更雀眉的县主,受以无限爱怜、疼怜的县主,似乎释然了:“‘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宁数今十几年,受爱了了,指责、驳斥者浩如扑灯之蛾,臣不能立于他的伞下,却有意加重他身上的风雪。我们两人,争才是无情刀刃,片片剐心,致死方休。宁太心软,而臣不忍他悲伤,毕竟一季花谢,尚有往后几十个春秋可待;停步在此,兴许老时回忆,还能作为笑谈。”这显然不是她愿意听到的答案,而待人不肯休住,不愿就罢时,只是轻轻摆首,以一种平和却不可动摇的口吻叙出:“县主,情非枝头榴花、云锦衣带,纵然开败有时,难以两全,却无可示街而众。您与臣平素不识,愿谈此多,是由宁及乌之心,不能再进。”
                          裴却月
                          唉,旺盛的夏、丰艳的夏,又盛极则覆、艳至纷乱的夏,苞心衣锦,柳浪千叠,连一席伤心之语,竟都如此繁复多蕴:“……好,我知道了。”
                          几番交谈过去,庭中日影业已悄然移位。那一双伏首轻酌盘中玉的蜻蜓飞散不见,浅似寸镜的水洼上,一片后来之叶,正静静地飘下来。阑外蝉唱渐起,愈发肖似一个寻常不过的早晨、这本该寻常不过的早晨……:“能闻大家一句由宁及我,我心怀感激。我也愿信,愿信你待宁仍然丹衷未改、贞挚雪霜;只是身为宁与珍之前,仍有重重榆枷加冠,此间多般难阻,无法走下去了。那么,”粲然一笑,“就让我来吧。”
                          簌簌风声里,这含笑之声变得轻快:“今此一别,恐怕我与大家难再有如此相坐燕居之时。大家可还有什么话要托付与我吗?”
                          郑珍
                          飞花自眼前飘走过,抬手分拨下,眼前是安默的一瓮早荷,圆圆心心,初举而摇曳着,无声听取一切,又将一切肚藏在不可见之处,直到几千年以后——也不会有人再懂得什么。此时是王城的夏日,是迫近风雨却更显晴好的夏日,尚可以自在歌颂、轻易悦然,包容有情人最后在一隅高瓦下,或是什么树旁,将情话讲到最淋漓。如同夏雨一般,倾倒霎霎,乍时又停:显然稚嫩的剖白不必上达,不必留存,述听有情中,已经是七分的圆满,更求却亏。首夏犹清和,棠棣连阴间,终于真切而情至的笑了:“带得无边春下,等待江山都老,教看鬓方鸦…...不用再多了,我也不能贪心。”
                          裴却月
                          昌平十六年的四月,有人身拂明堂金照,却为案中一篇峭丽横竖乱弹心声。原来竟已有一年之久。似乎有笑,似乎又颇怀嗟慨:“若此处具纸笔,应当请大家为我写下的。”
                          一年之久后的夏天,风声依旧、蝉鸣还是悠悠泊来;檐下铁马轻轻晃漾,再闻西侧微陷的曲形窗沿,有几颗水珠正零落地滴下瓦头;曙光暄和的四方花庭,似乎永远不乏斑斓生机,朝阳、丛花、娴和淑女,这才是堂皇宫城的一角,不要一再而进的追问与逼视、也不要叹息:“贪心也好,怎样都好。你说与我平素不识知,于是多该缄口;其实若有幸相识……珍,我也有话要托付于你,只是,'五千三百徒劳劝,不似珍重一语轻。'”落花影中,碧树梦里,“珍重。”
                          -
                          “宁数今十几年,受爱了了,指责、驳斥者浩如扑灯之蛾。”
                          “人之情爱,似百无一用、似徒有其表、似柔不堪衣,唯与之相亲、受之真益者,方知其柔在恰好,恰好知心。”
                          “维系本心、视宁之心恒如我今日,让你觉得为难?”
                          “那么,就让我来吧。”
                          “五千言里教知足,三百篇中劝式微。其实大多都是徒劳无用的劝。但是再无用的话,似乎也比不过眼前的这一句聊胜于无的‘珍重’了。”


                          IP属地:浙江44楼2023-04-05 2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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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昌平十八年,他弱冠,德宗为他订下婚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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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皇后的小儿子逸颇得德宗的喜爱,而汪妃的长子遂、皇后的长子进,则呈持平之势。
                            昌平十九年,我二十三岁。他与人结下白头之盟。德宗并未亲临他的府中喜宴,而是遣我宣派旨意。我缓缓念却吉祥之词,再微笑着离开,遂与我比肩而行。


                            IP属地:浙江65楼2023-04-05 2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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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11-18 16:39: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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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昌平十九年·夏:我深知和宁的缘分就到此处,并无可悔之心。
                              赵遂
                              照旧是璧影成双,出门却只剩一轮月亮。灰蒙蒙的天色里,可以看见楝的树冠在迎风飘远。仿佛不经意地含笑一问:“这灯是什么式样?我看着很新鲜。”
                              郑珍
                              廊中有风,灯影不肯伶仃,具拜在清碎的夜中。彩光虽然夺目,却只轻轻地分凭一眼,步行依旧缓缓:“此灯名‘硖石灯彩’,制得一盏,须百十日的功夫,臣只在南贡的礼单上听闻,未想在此沾光了。”
                              赵遂
                              虽则口中称颂,亦缓缓背灯而行:“圣人爱子之心,熬有二十一年功夫。这次南贡来的好东西,都在东宫府里了吧?”说话间,两人轻轻走到灯火转暗处,驻足示意,“此处春衫少。珍,再远,就看不见灯了。”
                              郑珍
                              背身在一侧的蓊郁之下,扶疏枝叶,绿意恼人地不尽。身从灯河,片羽斑斓,似乎裙角亦会在旋摆中,无意携走一处的彩光,随着远去的步伐,湮没在天上足底,金箔双喜中。依旧是寻常地微笑:“本无我有,多看奈何?殿下南侧窗下的书灯,似乎该添油了……”
                              赵遂
                              眼瞳深处所映照的非然皆灯,却实在是十分专注地看着:“我窗下的光辉,比不上这里圣人点的千盏之一。珍,你细心观看了么?东宫与新妇一路走来,步步不在光明际,声声非是摄取中。”微微一笑,“倒教我想起另一桩因缘来——你念阿爷的旨意时太沉静,我忘了问你,不后悔么?”
                              郑珍
                              女宾手中原应持一把红扇,下缀八宝,意同祝赞,而己身入世仕宦之后,便换成一柄缠红的象牙笏,此时轻点在他的额前:“殿下,烟火未熄中,还需慎言。”神色并不为几句话语所动摇,唯独无声、平淡地将远处的百枝燃火、七彩络缨倒映在一双黑亮的眼瞳之中:“纸鸢线长,若在疾风劲草处,当断不断,反要割伤自己……我深知和宁的缘分就到此处,并无可悔之心。”
                              赵遂
                              笑着受用素手下的一点,轻轻颔首,说的是后面一句:“与其誉尧而非桀也,不如两忘而化其道。”别有深意,“储君吉日,我替他祝你心想事成。”
                              郑珍
                              撤手而过,一声轻笑淡淡融散在很慢的月色中:“你不是他,我的心想可以由我自己正道。”


                              IP属地:浙江66楼2023-04-05 2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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