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中学时代的时光过得很充实,也很快,快得让人回味过来想细细品味的时候却发现早已被时间远远抛在了后面。夫子说,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其实又何止是不舍昼夜,有时候,一眨眼所遗失的时间或许就是经年之后你想用十年来换取的一瞬间,只为了弥补一种失落在流年里的遗憾。
当高三的第一片雪花落在颍水城的时候,整座校园已经充满了一种紧张的气氛,因为在这个春节过后,那个名为高考的梦魇便会无遮无挡的袭来,没有温情,没有慈悲,有的只是规则,只是胜利者的喜悦和梦碎后的悲伤。
圣诞,有着一个清冷得过分的夜晚。洛峰坐在操场跑道旁的石阶上,身后是一排早已枯败于暮秋的老柳树,在寒风中枝桠作响,似相语而依,在阐述着另一种方式的不离不弃。
操场上有很多人在放孔明灯。一种古老的传承,一盏泛着烛光的纸灯,一对相依相偎的情侣,还有那如呢喃般不时飘入耳中的祈念与诺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松脂燃烧的香气,洛峰看着那一盏盏明灯里映出的一对对溢满希冀和幸福的年轻面庞,真心为他们祝福着。洛峰知道,每一场不负了缘分的相遇都是上苍最珍贵的赐予,相遇、相知、相爱、相惜,无愧于缘分的爱情就应该得到最真诚的祝福。洛峰也知道有着另外一种所谓的爱情:最初的相遇,谁也不识得谁;最后的相爱,谁也不舍得谁;最终的相忘,谁也不记得谁。这样的爱情如快餐一样廉价无味,纯粹是一个瞌睡了无地方可躺,一个枕头多了无地方可放,没得玷辱了爱情罢了!
“喂!这位同学,可以请你帮下忙吗?”一个女生走到石阶旁,打断了洛峰漫无目的的神游,“你能帮我把孔明灯撑起来吗?就我一个人放不起它。”
洛峰顺着她所指着的方向,看到了不远处散落在草地上的一盏孔明灯,于是便点点头,起身陪着她走了过去。
明灯升空,冉冉而起,女生很开心,然后很认真的站在那,对着即将离去的灯火默默低语。洛峰没有靠近去听什么,只是在旁边笑着看着这一切,感觉到了一份郑重的虔诚。
“一个人是放不起来孔明灯的。”洛峰见她祈愿完后,对她说。
女生露出一丝很苦涩的笑容,“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只是他是我的道果,而我或许只是她的过客而已,他不知我喜欢他。”
洛峰张了张嘴,只是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呵呵,这样是不是很傻很不知所谓?”女生近乎自嘲的说了一句。
“没有啊,其实每一段缘分都有着属于它自己的那份故事,都是青春里必不可少的经历,没有什么对的错的,值得或是不值得,你遇到了自己的执着,努力了,就算最终没有得到,时光过后最多也只会遗憾而已,而不会为当初的作为而后悔。”
女生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踌躇不已。
“圣诞节,与情人节一样,有着一种属于浪漫的气息。”洛峰带着鼓励目光的看着她,说道,“如果你不迈出那一步,又怎知前面不是迎接你的满树繁花呢?就算是绝壁悬崖,也还有着柳暗花明又一村呢,不是么?”
“嗯!”女生抬起头,“谢谢你,善良的陌生人,看得出你也有着你的缘分,你的故事,祝福你有一个美好的结局!”
洛峰对着她笑了笑,看着女生转身离去,便又把目光投向那些摇曳在夜空中的明灯。
“喂!那个有故事的陌生人,你是哪个班的呢?”洛峰收回目光,看到女生没走多远,转过了身,正在对着自己喊道。
洛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又何必非要特意认识呢?如果有缘分的话,自然会再遇到的,若只是一场萍水相逢,记住了名字又与忘记或是不知有什么两样呢?”
“好吧。”女生无奈的说道,“我发现你不仅是个善良的陌生人,还是个很怪的陌生人,怪在,于这落落红尘,却清淡如莲!”
“清净如莲,清淡如莲,呵呵。”洛峰自顾自地说着话,浑然没发觉女生与他的招手作别。
洛峰绕着跑道慢慢地走着,思维仿佛沉浸到了虚无缥缈的灵山,菩提树旁,莲花池畔,云雾缭绕里,两株青莲,清净、清淡,比邻若仙。
忽然,手机的震动把洛峰拉回了现实。洛峰拿出手机,一条新信息,“能来下学校大门口吗?我在这等着你。”发信人是秦思海。
洛峰看罢,折起手机,直接出了操场,穿过略显寂静校园往大门走去。
隔着很远洛峰就认出了那道身影,一如往常一样,孤孤单着,惹人生怜。洛峰快步走上去,等到秦思海发现了才说:“思海,我来了。”
“呀,这么快!”秦思海显得很惊讶,“今天是圣诞节,听说城北有烟火晚会,你没有陪人一起去看吗?”
“你都在这呢,我去陪着谁呢?”洛峰很平静的说道。
“哦。”秦思海有些慌乱的低下头,忽然又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似的,从身后拿出一个方方的纸盒,“洛峰,我送你一件圣诞礼物,很好的呢。”
洛峰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看着眼前的女孩,接过她手中的礼物,然后当面就要打开。
“别!现在别打开好不好?等你回去再看,那样的话就算你不喜欢我也不会太难受的。”秦思海又把头低了下去,声音也越来越低。
“傻丫头,无论你送我的是什么,我都很开心的,因为这是你送给我的啊!”洛峰一边微笑着说话,一边手也不停的拆开了盒子。
盒子破去,露出的是一个清清洁洁的玻璃饰瓶,而最让洛峰惊讶的是瓶子里装满了各种颜色的小星星,在昏黄的路灯下,偶尔反射出温和的光芒。洛峰知道,这是用一种带有荧光粉的细纸条弯弯折折织就而成的,很是费时费力。
“思海,这是你编的么?是给我的么?”洛峰很开心,几乎忘乎所以,抓着女孩的手连连问道。
“嗯。”女孩的声音近乎消失在风中,“我每天晚上都会编织小五星,想在今天送给你,用了一周终于编好了,只是,只是第一次编,很不好看!”
洛峰微笑着,用手轻轻地拂过女孩遮挡在眼前的刘海,“傻丫头,都和你说了,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很喜欢,更何况是这样特别的礼物呢?我会珍藏这一生的!”
“真的吗?”
“嗯!”
两人呆站了好一会,洛峰只觉得寒风彻骨,于是便把外衣脱下披在女孩的身上,“外面冷,我送你回去吧。”
街灯昏黄,树影婆娑,连带着两人的影子时而并肩,时而交错,时而相离相分,就像缘分和现实一样,让人感到无常且又无力。
站在楼下,秦思海把外套还给洛峰,向他招手作别。
“思海,你相信孔明灯代表的缘分与祈念吗?”洛峰忽然仰起头说道。街道的上空,飘过一盏孤孤单着的明灯。
女孩茫然的抬起头,看到那盏明灯,只是默然。
洛峰自顾自的接着说道:“我见到一个女生,独自放着属于两个人的孔明灯,虽然她很努力地放飞明灯,只是一个人终究是放不飞两个人的缘分,不是么?”
女孩还是莫言。
洛峰苦笑了下,摇了摇头,“傻丫头,快上去吧,一直站着会感冒的。”
女孩对着洛峰笑了笑,转身走进了楼梯,眼睛里分明有些特别的东西,只是洛峰没有看到,或许很多真相都曾遮掩在夜色的漆黑中,然后,连着爱情的,便多出了那么些遗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