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半城
第一章 无风不起浪
夜，无风。
洛阳城南端。
谁也料想不到繁华如洛阳之所竟会有如此隐晦的地方。破败的酒旗上依稀有着水渍，在夜里低低的垂在歪斜的竹竿上。整条街上竟没有一家灯火。被割断的麦草在地上随意铺盖着，老鼠窸窸窣窣的在麦草中穿梭。
“吱吱——”
破屋旁的竹竿有轻微的晃动，有人探出了头来看了一看，几经迟疑后，蹑手蹑脚的踱了出来。他一身乞丐衣装，腰间塞着一个发红的小布包，他一只手握住竹竿，另一只手小心翼翼的护住了腰间的布包。
“吱吱——”他再次发出信号，灵动的眼睛在夜里如星光一般明亮。
“带来了？”
只觉身后一阵风过，肩膀已被人反扣。乞丐吃痛，挣扎的转身，却被牢牢按住。
“你不用害怕，我是来和你交易的。我要的东西带来了？”那人声音平淡，音调竟没有起伏。
乞丐狠命的点头，将腰间的布包抽了出来。
那人一把夺过布包，冷笑一声。他将那布包扔在地上，用竹棒挑开，入目的竟是一对人耳！
“做得很好，这是你要的。”他从袖中取出一锭一两的银子，扔在了地上。
乞丐再次点头，一下子扑到地上去拾银子，露出喜悦的表情。
“呵，废物。”那人一脚踹在乞丐腰间，那乞丐手中银子落地，惊吓的抱住了头，全身不住颤抖，不敢看那人一眼。
“废物就是废物，这么怕死。”他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上面是什么人?”
乞丐依旧不敢看他，只是摇了摇头。
他一把扣住乞丐的脖颈，竟硬生生将他提了起来。那乞丐只是哑哑的发出几声嘶音，什么都说不出来。
“哑子？”他手下加重力道，又突然狠狠将乞丐抛在地上。“哼。”
那人俯身收起了那对耳朵，迅速离开了这条街。
乞丐依旧在地上颤抖，他微微抬眼，眼中闪过了莫名的光。
“吱吱——”
又一声信号，乞丐侧头，只见竹竿后面又窜出来一个人，他用竹棒支撑着站起身来，冲着来人微微一笑。
只见来人也是一身乞丐打扮，他忙跑过来扶住那哑子乞丐。“他们又欺负人了？”
哑子乞丐缩住肩，畏惧的摇了摇头。
“别怕，以后他们再敢欺负人，我就和他们翻脸！”那乞丐一把勾住哑子乞丐的肩，“谁敢看不起我们？”
哑子乞丐露出了感激的神色，他握住乞丐的手，将手中的一锭银子给了他。
“一两？”乞丐惊道，“我们两个拼死弄来的东西，竟然才值一两？”他一拳打在了竹竿上，破败的酒旗微微颤动。“我一定会翻身，和他们那些所谓的贵人们算这笔账！”他转过身来，看着哑子乞丐闪躲的眼神，拍了拍他的肩，“哥们，我们也算是生死之交，以后定不会亏待你。”
那哑子乞丐笑了笑，伸出拳头撞了撞乞丐的肩头。
“哈哈，总归还是有一两，咱兄弟俩去馆子吃他个七荤八素的！”乞丐将手中的银子抛了起来，“走吧。”
哑子乞丐点点头，跟在他身后。
夜，月明星稀。
走在后面的哑子乞丐从衣襟里取出一条丝绢手帕，将自己的手擦了干净，然后将手帕丢在了黑街。


宋凡希对着奚隋柳微微一笑，“奚姑娘可否带我到尚书府参观一下？”
奚隋柳平静的像幅画，她微微点头，随凡希走向中庭。
“哈哈，年轻人就是心急！”老人们在身后笑的不亦乐乎。
拨花弄柳月，行走无常间。
西廷的中庭花园清新雅致，翠竹环绕。
奚隋柳走路很好看，她的步子迈的不大不小，走起来有腰有脚。“不知公子邀隋柳出来所为何事？”
宋凡希微笑，看着她这般模样。“我真没想到像你这样的大小姐，居然也有这么多秘密。”
“哦？”
“我本以为你定是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如此看来，还是相当有趣的。”宋凡希抚摸着竹节，微笑。“西廷的竹子就是好，可也不及东廷的花园，不然小姐怎么会半夜去我府上赏花？”
奚隋柳饶有趣味的看着他，“你不像她们说的那样不学无术，谁又能想到，那个又脏又臭的小乞丐，竟是名动洛阳的东廷公子？”
“你承认了？”宋凡希看着眼前端庄秀丽的女子，突然笑出声来。
奚隋柳看着他，又垂下了眸。
“哈哈，我实在想不到像你这样的大小姐，居然会毫不犹豫的冲上去咬一个浑身脏臭的乞丐，在下佩服。”他看着奚隋柳，微笑道，“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以后我会常来看你的。”
说毕，他转身离开，临走时又回眸。“若你想来看我，想必也很容易。”
奚隋柳站在原地，轻叹一声。
又是夜。
洛阳的夜喧闹非凡，湖榭里歌台暖响，春光融融。达官显贵们在靡靡之音下醉生梦死，在这样迷醉的氛围里，却也有彻夜不眠的人。
顾茉在桌几前已经等了三个时辰。她从来不知道宋凡希会不会来，但她习惯等待。
“你这么晚还掌灯是在等我吗？”熟悉的声音绕过耳畔，来人瞬间已经躺在了床上。
顾茉倒了一杯茶，微笑道，“但你还是来了。”
“我是看到灯光才来的。”宋凡希懒懒的回应。
“我知道你会来才亮灯的。”顾茉把茶递给他，替他脱掉鞋子。“妻子美吗？”
宋凡希一愣，“你的眼线连我都不放过……”他喝了一口茶，“很美。”
顾茉轻笑，“以后洛阳城又多了一对璧人了。”
“也许吧。”宋凡希翻了个身，然后选择睡去。
顾茉垂眸，“我要出去几天，会找人接应你。”她的眸子如明月般清亮，“你自己小心。”
“你是在担心我吗？哈哈……你真的是在担心我？”宋凡希冷笑，他坐起身来，看了顾茉一眼。“茉儿真的很美，对我也很好，好到让我以为，你是真心的。”他起身便走，在门前微微一顿，回眸看向那沉默的女子，“不过棋子就是棋子，你也要自己保重才是。”
顾茉一个人呆坐在床边，看着空无一人的床，竟出了神。
“小姐，他走了？！”贴身丫头莲婠惊道。
顾茉略有所思，她走到窗边，轻吹起了短笛，只听得阆苑湖榭周围此起彼伏的响起了蛙鸣。顾茉看了一眼明月，眼中却露出了一抹冰冷的暗魅。
莲婠推开门，左右看了一圈，惊道，“他把湖榭周围的人都解决掉了，怎么办？”
顾茉依旧看着窗外，浅浅一笑，“我早看那些人不顺眼，解决了，也让我省去不少心。”她的手微微握紧，“至于他……跑不掉的。”
莲婠微微叹了口气，看着顾茉的背影，“唉……我一直都以为小姐找到了心里的人，没想到原来都是为了‘那个人’在演戏……”
顾茉垂眸，眼中平静如水。“你去准备明天的事，我们明天还要去扬州。”
夜深沉，蛙鸣一片。夜奔的人表情却平淡，在刺透最后一个黑衣人的胸膛后，他擦了擦脸上的血，跑出了阆苑的外门。不远处的小白楼上有人在吹笛，丝丝入扣，哀怨悠长。宋凡希回眸，看到了小白楼上如同梨花般料峭的女子，他微微一笑，冲那女子示意。
洛阳夜色依旧繁华，湖榭莲池在花灯的掩映下泛着鲜亮的光，漂浮在水面上的花瓣将水面染成了微微的红色。楼上笛声悠悠，楼下无数人都扣紧了手中的剑，蓄势待发。


- -前面修了一下文，添了个人……嗯嗯

“我想知道姑娘在这里布下鸿门宴……是为谁？”他环视了一周，周围环境清幽，却弥散着一股淡淡的荷花香味。“我记得……奚姑娘的庭院并未种植芙蕖。”
奚隋柳的眼神微微闪躲，她手下拨弄着琴弦，“又怎么样？”
“姑娘布局虽然巧妙，却纰漏重重，试想一个来过你庭院又恰好精通音律的人，便能将你的局悉数破解。”他的指尖随意在琴上一划而过，三指一轮，画出一连串妙曼的音符。
“你……”奚隋柳面有异色，她看了看宋凡希，又是一笑。“想不到宋公子居然也结识了名贯江渚的宣梁琴师。”
宋凡希一怔，宣梁退隐江湖已经十年，想不到这个大小姐居然也知道宣梁的名号。“幼时曾和宣琴师有一面之缘。”
“想必宋公子的琴技极高了？”
宋凡希撇了撇嘴，摆了个很无奈的手势，“学艺不精。”
奚隋柳见丫头将酒放在了石桌上，便顺势拿起酒壶，往酒杯中倒酒。
“不必了，奚姑娘。”宋凡希看了看月已中天，“再不回去我的一桌子菜就要冷了，再会。”
语毕，他一个跃身，便消失在了西廷院落。
奚隋柳手执酒壶微微发愣，想起那日宋凡希对她说以后会常来看她，原来这样子就是常来看她的方式？她倒了一杯新烧好的黄酒，对月独酌。
一声脆响，惊起了一树的乌鸦。
城郊的树林黑黢黢的一片，月光很暗，在林边的湖上打下暗暗的波光，随着静寂的湖水，时间仿佛是静止的一般。
宋凡希低着头，他衣服破烂，蓬头垢面。
对面的人蒙着脸，却依旧可以感觉到他凌厉的目光。
宋凡希伸出手，手上放着一个精致的翡翠小盒。
那黑衣人细细的审视着他手上的盒子，然后移开了目光，将他从头到脚细细的看了一遍。
宋凡希被他看的全身不舒服，他微微抬眼，却对上了那凌厉的目光。
“你上面是谁?”那人的语气充满了怀疑，似乎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宋凡希露出畏惧的神色，他颤颤的指了指自己的喉咙，然后发出低低的嘶哑声。
“哑子？呵……”那黑衣人一把抓住他的衣襟，“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
宋凡希一惊，手下暗暗聚气，却觉得丹田之处仿佛被一只大手狠狠的压住，瞬时间让他喘不过气来。
那黑衣人突然大笑起来，他松开了宋凡希的衣襟，伸出手来，“东廷公子，幸会了。”
宋凡希攥紧拳头，微微一笑，“幸会。”
那黑衣人看着眼前的乞丐，再一次的大笑起来。“五村十二寨，公子果真好能耐啊！十二寨的弟兄们组织严密，本都不知道到底栽在了谁的手上，哈哈哈，原来是公子亲自屈尊出马，也难怪了那一帮废物敌不过公子了。”
宋凡希的头上已经有了细密的汗珠，在刚才聚气以后，他全身似乎被抽空一般，提不起一点劲来。
他冷冷一笑，伸手在衣兜里一探，果然，根本就没有‘漫天花雨’！
“恕在下妄断，阁下可是试剑门的门主……江晁舸江前辈？”他直视着黑衣人的眼睛，语气很平淡。
那人笑声更为爽朗，一下子拉开面罩，眼光更加凌厉。
只见那人满脸英气，果然是江南试剑门门主江晁舸。
“没有想到……公子知道的似乎比我想象的要多啊……”江晁舸负手转身，“想来公子在来之前就已经调查清楚我等的底细吧？”


“晚辈自是不会轻敌。但江前辈在来之前不是一样将晚辈调查清楚了，而且……前辈似乎更胜一筹，晚辈怎么也没想到，留在身边八年的丫头居然是前辈的人。”
“哈哈哈，只可惜公子明白的晚了些。”江晁舸冷笑一声，“你知不知道，江湖中人最厌恶的是什么？”
“晚辈不知。”
“江湖人最厌恶的——就是你们这些朝廷的走狗！”他的话音刚落，身后便有无数黑衣持刀人一冲而上。
宋凡希凝神，手下丝毫不敢怠慢。他吃了颜式准备的食物，此时不能聚气，更是连劲都提不起，当下在地上随意拾起一根树枝，对着树干狠狠敲击下去。
只见树叶纷纷落下，他手中树枝平伸，挑起了几片树叶。身后黑衣人一刀斩落，他矮身一避，手中树枝直指来人脉门大陵穴。那人大刀脱手，反手出掌。
宋凡希紧皱眉头，再次狠狠的敲击树干，无数落叶落下，他手中树枝在落叶中舞动，刷刷作响。
那黑衣人本欲出掌直劈宋凡希后颈，谁料他树枝一敲击，那人竟收掌。宋凡希手中树枝自上而下在那人面前挑过，那人竟举刀自裁！
江晁舸冷笑，一指点到那黑衣人百会穴。那黑衣人好似大梦初醒一般，这才弃刀。
只见宋凡希又来到右前的第三棵树旁，对着树干又是狠狠的一敲击。无数个黑衣人突然神情恍惚，看着他手中的树枝，纷纷举起刀来。
“哈哈哈哈哈哈——好样的啊宋公子！”江晁舸纵身而起，手中树叶灌注了真气，连打黑衣人百会穴。“没想到使不出真气，竟也能杀的了人！”
宋凡希树枝点地，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那只无形的大手似乎又压的紧了一下，他眼前有瞬间的漆黑。
“宣梁的绝音阵……我已经多年未曾见过了。”江晁舸拍了拍衣上尘土，“公子看来已经可以做到万物皆音的境界，若能使出真气，想来我点他们的百会穴也无用了。不知道公子和宣梁是什么关系？”
宋凡希右手紧紧抓住树枝，并不答话。他闭紧眼睛，手中树枝在地上轻轻敲击。
“嗒——嗒嗒嗒——嗒嗒——”
江晁舸脸色一沉，手下聚气，一掌推出，直击宋凡希胸膛。只见宋凡希整个人向后飞出，狠狠的撞在了左边第二棵树上。
只听得“轰——”的一声，周围的树同时向中间迅速砸去。
江晁舸一惊，他竟以自己做饵来完成阵法！
他闪身抢出，而中间的黑衣人却被困在了树堆里。
宋凡希一笑，手中树枝再次敲击身后的树，只听得一声巨响，那边的树堆赫然间爆炸。
火光冲天。
一棵接着一棵的树纷纷倒下，火势蔓延，染红了半片天。
树堆中的黑衣人们发出凄厉的叫喊，江晁舸大怒，对着宋凡希一剑斩下。
宋凡希手中树枝有力无力的向前送去，歪歪斜斜的指在了江晁舸的左肩。而此时江晁舸的剑已经刺入了他的左胸，硬生生将他钉在了树上。
“动手啊……咳咳……”宋凡希依旧笑着，眼神经充满了轻蔑。他手中的树枝又向前移了几寸。
江晁舸的动作停滞了，他不知道眼前这个笑面公子下一步准备怎么做，他回头看了看旁边已经烧成一片的树林，皱紧了眉头。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宋凡希依旧保持着清醒，他手中的树枝毫不含糊的架在江晁舸颈前。
“咳咳……要么，你杀我，我们一起死。要么……你放我走！”他依旧轻笑着，手中的树枝上下为晃。
江晁舸头上冒出冷汗，他无法看透眼前的人，不知他在哪里轻轻敲击，便可以瞬间引起爆炸。
“宋公子……老夫，服你！”江晁舸抽出手中的剑，默默的看着眼前的人。他的剑刚一抽出，宋凡希手中树枝立即放下，直点他前方的地面。
江晁舸回眼看了看宋凡希，心下还是畏惧，便施展轻功跃身离开。
江晁舸刚一走，宋凡希手中树枝落地，眼前一黑，径直倒下。
是蓝磷火，能让这树林瞬间爆炸的是蓝磷火。
可是……这树林怎么会有蓝磷火的
他意识开始不清，细想着刚才的场景，不禁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刚才，若是江晁舸执意杀他，想必自己早已成为他剑下亡魂了吧？只不过他利用了刚才爆炸的巧合，让江晁舸认为这里都是他布置的，才暂时逃脱了一劫。
只是敏锐如江晁舸，只发冷静思考片刻，便会理清这其中原委，定会杀回来。
所以……只能逃了。
宋凡希勉强撑起身体，却觉得身体像要散架一般，疼痛入骨。他一咬牙，拾起地上的刀，深一脚浅一脚的逃了出去。


第四章 风吹雨
洛阳郊外。
洛水水流潺潺，白色的花瓣顺着河流直接流向城里。一切看起来安静而恬淡，日出光华，散落满城。
萧晴峦将剑架在肩上，十分不情愿的走出了城门。
城外的树林密而多，即便已经清晨，里面光线依旧暗淡。萧晴峦架着剑，慵懒的走进了树林。
走了几步，他便闻到了一股烧焦的气味。
他的脸色突然变了，变得严肃而谨慎。他靠近那些从中折断的树，用手指沾了一些焦灰，在手上轻轻一撮。
“哼，蓝磷火。”
再往前走了几步，他看见了一个巨大的树堆，只是这个树堆已经全然变成黑色。
“哇……这是什么手法，这么多棵树，怎么做到的？”他看着眼前的一片荒芜，又注意到了靠边上一棵树旁的一大片血迹。“哦，看来那个人可能已经死掉了啊。”他的脸上竟然出现了一丝兴奋，他看了看地上断裂的若干树枝，嘴角微扬。“这就是绝音阵吗……”
他扔掉手中的树枝，提剑便起。
萧晴峦止步在了城郊的一个小村落。
此时他在犹豫。
他的眼前是一个猪圈，但这个地方是他最后没有找的了。
他慢慢靠近，猪圈的恶臭扑鼻而来，然而他却隐隐有一丝笑意，因为恶臭中混杂着浓郁的血腥气。
他又靠近了几步，才终于看了清楚，里面躺着一个人。
“喂……”他叫了一声，见那人一动不动，当下抖了抖雪白的衣袖，皱着眉头一脸无奈的走了进去。
猪圈的气味令人窒息。他一把拉住那人的胳膊向上一提，却见那人一下子软倒下去，他吃了一惊，下意识伸手去摸他的背脊，却发现那人的脊椎骨竟从中错位。
他扶了扶额，“这样子都没死……佩服。”他拉住那人的胳膊，径直将他从猪圈拖了出去。
洛水绕城，那人的身下又晕开了大片的血花。河边的鹅卵石也被血色浸染，在阳光下发出瑰丽的色泽。
萧晴峦斜眼看了看眼前毫无生气的人，叹了一口气，一把抓住他的后襟便将他的头塞到了河里。
“咳咳……咳咳咳……你……”微弱的声音传来，他将他提起来，只见那人大口的咳着血，抬眼看了一眼萧晴峦，便又昏厥过去。
“喂……”萧晴峦一怔，细细端详了一下眼前的人。“我还道真是个乞丐，原来长得还挺帅的，怪不得她这么关照你。”
他拍了拍那人的脸，“不过是个落魄的帅哥嘛。”
那人自然就是宋凡希。
那日他重伤之下无处可躲，索性一头栽进了猪圈里。在意识还清醒的时候他仔细理了理那晚的事。其实那日树林里的爆炸并不是偶然，蓝磷火是珍奇异宝，能轻易布置并算准地方的人——只有顾茉。
虽然顾茉是上面安插在他身边的棋子，但毕竟大家是一条船上的人，他料想顾茉必会派人来接应，便大胆的晕了过去。
不过他怎么也想不到，顾茉竟会派来这样一个难缠的人，还是个令人头疼的人。
只觉的昏睡了很久很久，宋凡希昏昏沉沉的翻了个身。似乎……很久都没有这么安心的睡觉了。
他微微睁眼，只觉得阳光狠狠的刺痛了他的眼睛。他下意识伸手去挡，一瞬间却觉得全身散架一般，痛得他不禁怔住。
“你可算是睡够了？”眼前的人一身白衣如雪，清隽的脸上带着一丝玩味的神情。
“你……你是顾茉派来的人吧，你回去告诉她，我很好。” 他闭着眼睛，紧紧锁着眉，没有看萧晴峦一眼。
只听得一声冷笑，宋凡希十分疲倦的回眼看来一眼身边的人，“她没有给你酬劳吗？那好……你随后来——咳！”
他话未说完，便被萧晴峦一把抓住前襟提了起来，他只觉得一阵彻骨的疼痛，不禁闷哼了一声。
“我告诉你，我不是顾茉派的人，我是给了她天大的面子才走这一趟，你以为谁愿意和你这样臭的人在一起？”萧晴峦松手将他放下，宋凡希则转向另一边不再理他。
“你是什么人啊？”
“诶，你怎么会伤成这样啊？”
“那个绝音阵是你布的吗？”
“你和顾茉什么关系啊？”
“你别不理我啊……”
“喂——！你别晕啊！”


洛阳阆苑。
顾茉前两日去了扬州一趟，当她到达烟雨楼的时候，正好传来了探子的消息，烟雨楼的柳画桥在苏州为保命手刃了薛陶赫。听到消息时，顾茉表现的异常平静，仿佛那日在湖榭里告诉她自己找到了真爱的女孩子不是柳画桥一般。
再者，她接到了另一个消息，要在那天晚上秘密的将宋凡希救出来。
此时顾茉一个人在窗边，她微合着双眼，似乎在假寐。
洛阳的风风雨雨，几时才休……
杨柳岸，晓风残月。一身碧衣的女子卷起了裙摆，坐在风堤上，赤着的脚在拨弄着水花，漾起了一圈圈的涟漪。她笑的宛若春日的娇莺，纯白的花朵，天真无邪。
“雨彦，苏州真好玩啊。”柳画桥提起了被打湿的裙角，有些厌恶的看着自己一身长裙。“要是还想以前那样多好啊，我们在村落里，跳到海里去捉鱼。”
身边的白衣男子轻轻揽住了她的肩，宠溺的抚摸着她的发。“雨彦，我们什么时候才可以在一起……真正的在一起呢？”柳画桥回眸，笑靥如花。
白衣男子看着她纯洁的脸，“我们现在不就是在一起吗？”
“不！”柳画桥突然站起身来，她的眼里有着不属于她的寂寞，“我知道雨彦是来监视我的……即使是这样，我还是希望可以和雨彦在一起！”她的肩膀开始不住的颤抖，她抬眼，泪光在她的眼中一闪而过，“为了雨彦，我杀了多少人啊，连薛陶赫我都杀了……我……”
她突然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雨彦紧紧的抱住了她，抚摸着她的发，“我不会离开你的……”
洛阳近郊。
白衣男子一脸无奈的坐在地上，“都已经三天了……你一句话都不和我说……”
宋凡希背对着他，闭眼养神。
“我说兄弟啊，你能不能和我说句话。”
宋凡希突然转过身来，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我需要休息，你不要吵我。”
萧晴峦一把抓住他的肩膀，笑道，“这就对了，你不说话我还以为你死了呢。”他突然沉下脸，伸手在宋凡希背脊处一碰，只觉得他全身猛然痉挛，“……脊椎骨断了，这可不好办啊。”
宋凡希神色一暗，转过身来，正色道，“我不能在这里浪费时间，麻烦你送我回洛阳。”
“回去？你伤成这样子？”萧晴峦看着他摇了摇头，“算了吧你。”
“若是在这里养伤，想来一年也康复不了。”宋凡希冷笑道。“算了，我自己想办法，你走吧。”
萧晴峦冷眼看着他，嘲笑道，“你连站都站不起来，还想怎么样？”
宋凡希沉默，过了一会儿，他抬眼看着萧晴峦。“是顾茉让你拖住我的吗？”
萧晴峦有些诧异的看着他，“你不相信她？”
宋凡希继续沉默，然后点了点头。
相信……怎么能相信呢，自己现在这般模样，也都是相信了颜式的下场。在这个江湖，没有谁可以真的相信，只有自己……是不会害自己的。
“罢了，多几天清净日子也好。你回去吧。”宋凡希看着萧晴峦，微微一笑，“这几天，谢谢你了。”
萧晴峦一怔，“你笑起来更帅一点。”他倒了一杯茶递给了宋凡希，“还没问你名字呢。”
宋凡希接过茶水，喝了一口，“宋凡希。”
萧晴峦又是一愣，他指着眼前这个蓬头垢面的乞丐少年大笑起来，“不是吧……洛阳最富盛名的东廷公子……咳咳，我曾想象过无数个样子，也不是你这样子的啊哈哈哈！”
宋凡希淡淡的看着他，又喝了一口茶水。
“不过我相信你。”萧晴峦拍了拍他的肩，“你中了软骨散，一个人居然收拾了那么多高手……还有——”
“绝音阵？”宋凡希挑眉，“没错，那是绝音阵。”
“嘿。”萧晴峦露出一丝玩味的神色，“那你和宣梁一定很熟了，看你年纪还小，竟能达到万物皆音的境界。”
宋凡希冷笑一声，“你回去吧。”
萧晴峦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我叫萧晴峦，记住了，再会。”


待他走后，宋凡希收起了笑容。
他的手边放着这几天趁萧晴峦不注意做的短笛，他脸色微沉，今夜，恐怕要不宁静了。
是夜。
东廷内院。
一个黑衣人点地而起，轻轻巧巧的落在了东廷中庭花园。这里依旧鸟语花香，一树树梨花随着晚风微微摇晃。那黑衣人径直走向“青州从事”去，走到别院边，他见里面灯火阑珊，便潜身进入。
那黑衣人站在门口稍稍迟疑，还是推开了门。
只见宋凡希背对着门坐着，那黑衣人揭开面纱，露出一张清秀绝俗的脸。
“宋公子，叨扰了。”奚隋柳微微欠身。
宋凡希回头，奚隋柳却大吃一惊。
那人穿着打扮皆和宋凡希一模一样，只是那明明是一张女的脸，而且是一个绝美的女子。
“你是谁？”奚隋柳冷冷的问。
那女子笑了笑，她看着奚隋柳，“不知道是不是三生有幸呢，居然让我看到了尚书小姐。”
奚隋柳脸色一僵，随即又冷静下来。“宋凡希呢？”
“奚小姐和宋公子果然像传闻说的那样恩爱，居然半夜都耐不住寂寞，就这么摸来了宋公子的房间。”那女子在房间里踱步，“奚小姐要喝茶吗？”
奚隋柳坐了下来，接过了茶杯，抿了一口茶。
“奚小姐果然是个豪爽的人，不愧是宋公子的妻子。”
奚隋柳没有看她，她的眼光在宋凡希的屋子上上下下检视了一遍。
那女子微微一笑，对着奚隋柳伸出了手，“我是顾茉。”
奚隋柳一愣，眼前的女子就是洛阳第一美人，阆苑湖榭之主顾茉吗？曾听闻她和宋凡希之间关系非同一般。奚隋柳也伸出了手，“久仰。”
顾茉笑的如风如水，“要是奚姑娘想从凡希这儿拿走些什么，就请恕我冒犯姑娘了。”她的手指纤长漂亮，在桌子上轻轻敲打。“毕竟凡希不在，没人做的了主。”
奚隋柳微抬下巴，“是啊，凡希是我的丈夫，所以他的东西，还是由做妻子的来保管比较好。”
“呵呵……奚小姐原来这么心急，还没出嫁，就以妻子自诩了。凡希真是三生修来的福气。”
两个女子坐在桌前，她们都温文而礼貌，可是却都透露着不可轻视的锋芒。
风雨。
大雨将整个洛阳城打的白茫茫一片。昏暗的霓虹在街角微微闪烁，流光迷离。洛阳城被雨装点的雾气茫茫，烟柳扶摇，民房中暗红色的火光点点熄灭，只能听雨在城中浅唱。
枨枨山响答琵琶，酒湿青莎肉饲鸦。树叶无声神去后，纸钱灰出木绵花。
山谷传响，琵琶不绝。
只是寥寥数音，却让闻者血气翻腾。
宋凡希轻咳了两声，他躺在茅草屋里，手中的短笛又握紧了几分。
那琵琶声愈发急切，在高音处猛然一转，仿佛从高空直跌到低谷一般。
宋凡希将短笛举到唇边，缓缓吹出几个长音，然后几个短音连续蹦出，这些音与琵琶声刚好相反，琵琶声高，笛声便缓慢而低沉，琵琶声低，笛声便高亢短促。
没过多久，琵琶声渐渐停止。宋凡希将短笛拿开，低咳几声，调整自己的血气。
“嗒嗒嗒——嗒嗒——”
只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宋凡希冷笑，这房子被包围了。
“宋公子，我家主人恭迎公子大驾。”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
宋凡希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中的短笛又握紧了些。
“公子若是不应，小人们这就进来迎接公子。”
宋凡希抬眸，手中短笛指向了离他身体五寸之处。
只听得“轰——”的一声，木门一脚被踢开。宋凡希手中短笛在指定之处连敲三下，准备布阵。
“别动，是我，萧晴峦。”
门口的人一身白衣，雨珠顺着他的白衣大落下来，他一人一剑，站在了茅草屋门前。
雨水顺着他的头发滑落，滑过他挺秀的鼻尖。
“呵，朋友们，来打一场吧。”


唉唉唉……你说嘞，那两个女人瓜不瓜，争风吃醋，稀饭都跟着晴峦兄走了哈哈……
晴峦兄就趁女的都不在，一个人英雄救美。
其实断脊椎骨是有目的的
可以背嘛~
啊哈
~

这是不是就叫做“断背山”？

黑云压城曾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墨色的云一圈又一圈的氤氲开来，在潮湿的空气中抽走了最后一份清新。
狂风暴雨。
“跟丢了？！”顾茉低声道，她手中拿着一本泛黄的书卷，双眸微垂，“如此无用……”
跪在地上的黑衣人一脸的惶恐，他趴在地面上，一个劲儿的叩头。“回小姐，那个白衣公子身手实在是快，我们根本跟不上啊！”
顾茉翻了一页书，眼中闪过一阵奇异的光，“他们朝哪里走了？”
“东边，朝东边去的。”那个黑衣人始终没敢抬头，他看着视线范围内的精细的裙摆，双手不住的颤抖。
“你怕什么？”女子的眼光好像寒冰一般，清凌凌的定格在他的身上。
“我……”那人始终不敢抬头，声音发颤，“小姐……饶我一命。”
女子不语，她手中的书卷又翻过去一页，水袖微摆。
“小姐！”那人突然抱住头，发出凄厉的求救声。“不要……”
顾茉目光中有几分诧异，她冷笑一声，“话说完了，还不快走？”
那黑衣人猛然抬头，对上了她细长的眼，然后蹑手蹑脚的走了出去。
顾茉秀眉轻扬，她的手指在檀木桌子上轻叩了几下，只听得一阵风声，一个人影出现在了房间里。他全身上下除了一双明亮的眸子，其他地方皆被黑衣包裹。那人毕恭毕敬的欠身，“小姐，解决了。”
“有没有弄脏我的地方？”
“绝对没有。”
女子抬眼，饶有兴趣的看着眼前的人，“最近还好吗？”
那人的眼中突然有什么在闪动，随即又恢复了冷漠。“都好。”
顾茉微微蹙眉，她的脸上有难以言喻的忧伤，“我……”她放下了手中的书卷，站起身来，走到了那黑衣人面前，“要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那黑衣人欠身，眼光很淡，“谢谢小姐。”
顾茉摇了摇头，微微抬手，那人便如风一般消失在了房间里。
她若有所思的走到了窗边，望着遥遥的东边，闭上了眼睛。
太累了。
洛阳城风雨交加，而遥远的刺桐却是风和日丽。
风送青草香，月下佳酿酌。
宋凡希面露诧异，自从认识了萧晴峦，他已经诧异了很多回。此时萧晴峦在他眼前熟练的翻炒着锅里的菜，他炒菜的背影很潇洒，如同用剑一般潇洒。
他看着他右手一震，菜肴全部翻到了空中，然后他左手的盘子准确的一接，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
“西湖醋鱼。”萧晴峦一手托着盘子递到了宋凡希的面前。
“唷，你那是什么眼神？放心吃吧，没问题的。”萧晴峦满脸期待的等着尝菜人的评价。
宋凡希手中的筷子在空中停留了良久，他很认真的看着萧晴峦，“你确定你处理过内脏？”
萧晴峦表情僵了一僵，“你这是什么意思，怀疑我能力啊？”
宋凡希笑了笑，开始吃鱼。
萧晴峦拿来一坛酒，倒了两杯，“哎呀，认识了这么久，还没有和你好好说过话，今夜月朗星明，风送花香的，正是一个谈话的好时机啊。”
宋凡希没有理他，他正在专心的挑刺，然后满意的吞下一大口饭。
“喂……”萧晴峦一脸委屈的表情，“你不要对人那么冷漠啊。”
“你烧鱼真的很好吃啊。”冷不丁冒上这一句。宋凡希又夹了一块，“没想到你个大男人居然会烧菜。”
萧晴峦有点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啊……那个也不是啦。”
“改明回洛阳，到我府上当个厨子吧，酬劳随你。”他依旧专心的在吃菜。
萧晴峦表情再次一僵，他一把提起宋凡希后襟，“小子不想活了。”
宋凡希白了他一眼，也不说话，低头吃饭。
等哪一天伤好了，这一口恶气一定三倍奉还!


前一日晚上。
萧晴峦喝着酒，抬头看了看明月，“今儿又是望日。”他吃了一口饭，回眼看了看宋凡希，“你为什么要来刺桐？”
“偶然就到了。”
“得了吧，为什么？”
宋凡希举起酒杯，苦笑了一下，“因为我到现在都站不起来。”
萧晴峦愣了一愣，突然正色道，“你要去东瀛？”
“哈哈，”宋凡希拍了拍萧晴峦的肩膀，“很敏锐啊。”
萧晴峦放下酒杯，低下了声音，“你怎么计划的？”
“没有计划。”
“那为什么在刺桐停留这么些日子？”萧晴峦问道，“你在盘算些什么？”
宋凡希喝了一口酒，“我行动不方便，若要你负我去东瀛，也不现实。”
他看着萧晴峦，“不如顺着他们的意思，顺便也送咱们一程。”
“你的意思是——”萧晴峦眼光闪动，“真有你的啊。”
“对了，你最近出去，可有什么异事？”
“倒也平常得紧，就是大家看我这么照顾你都感动的很。”
宋凡希无语，“我不是说这个。”
“今日卖鱼的大婶倒是殷勤的厉害。”萧晴峦回想着早上的事，笑了笑，“时机到了。”
宋凡希放下酒杯，看了看已经空了的盘子，无奈的摆了摆手，“你再去做一个菜吧，今天吃不饱，以后就有的受了。”
“别，把，我，当，你，仆，人！”
宋凡希耸耸肩，“我可没有这么说，反正我又动不了。”他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抹狡黠的笑，“哥。”
潮平两岸阔，风正一帆悬。
两人虽在船舱，却也颠簸的厉害。萧晴峦再一次换了一个自认为舒服的姿势，无语的看着窗外。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萧晴峦看着宋凡希一脸淡定的表情，“难不成就这么被扣押着？”
“没错，我们只要一路假扮兄弟，然后跟着他们去找他们的头目。”他看了看船，“这么大的船，这么大的阵势，我想他的头目一定不一般。”他的眼中突然闪烁出一种异样的光芒，那是一种跃跃欲试的兴奋。“我也很想亲自会一会那位前辈呢。”
“你真是个疯子，”萧晴峦苦笑，“我怎么在这里和你瞎折腾，没什么甜头，苦头倒是吃了不少。”
“咱们自己去找，总没有那位前辈去找来得快。”宋凡希漫不经心的说道，“睡一会儿吧，坐船可是个苦差事。”
他说完话，便闭上了眼。


第六章 觅青
东瀛东山道。
正值樱花烂漫，漫天的淡粉与莹白在天际连接成为一座花城。樱花一朵挨着一朵，紧蹙的，肆意的，似乎要展尽它一世的芳华。樱花深处，是石见的羽立府。
一个白衣男子缓步走到了府前，深深鞠躬。
他带着斗笠，斗笠的暗影遮住了他棱角分明的脸，他的腰间悬着一柄武士刀，那柄武士刀看上去很陈旧，刀柄微微有些生锈。羽立府的守卫冲他深深鞠躬，而后请他进去。
羽立府后院，樱花在这里似乎开到荼靡。
在最大的一颗樱花树下，靠着一个女子。
凤眼轻合，低垂秀睫，如烟如霞。如同雾气般氤氲着的缱绻古韵，连吹过的风似乎都是轻柔的。
她在翻阅一本古书。
一个丫头匆匆忙忙的跑来，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那女子突然间绽放出笑容，提着裙子起身，向院外跑去。
她身着淡紫色和服，系一条白色绣花腰带，云鬓高高盘起，上配珍珠发饰。走近一看，和服胸前的图案是小朵的菊花，色泽逐渐加深，接近裙边时，变成了绽放的大朵花了。果如风流才子所言，女子着和服即是“赏花幕”。
那白衣男子站在一棵樱花树下，眼神格外温柔。
女子踩着小碎步一路跑来，她看见了那男子，放慢了脚步，一步一步的走到了他面前。
男子解下头上的斗笠，露出一张年轻而清癯的脸，“好久不见。”
那女子微笑，欠首。
“最近怎么样？”男子的口吻很温柔。
女子恬淡的笑着，举起手轻轻的比划。她的手很美，纤细修长。
“你在担心离青和细娈吗？放心吧，他们已经回去了中原，应该没有什么问题的。”男子拍拍女子的肩头，抖落了她肩头的落英。“我很想你，榛泽。”
叫做榛泽的女子向前一步，轻轻靠在他的肩上，纤细的手指在空中比划着。
我也想你。
羽立榛泽是羽立府羽立牍的独女，自小失语。羽立和仓伎两家都是名门望族，羽立家的小姐榛泽和仓伎家的公子弦一见定情，成为了人人艳羡的情侣。
其实仓伎弦之前见过榛泽很多次，但她给他唯一的印象就是那个坐在屋子里看着樱花的孤单少女。她美的那么动人，却只是一幅美好的画卷，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直到有一天，当她手中的觅青架在他的颈前，他才真的臣服于眼前这个纤纤弱质的女子。
她拿着觅青的时候，幽绿的浮光在她的手中绽放。她全身被笼罩上一层冷艳的气息，她的眼神凌厉而坚定，她纤手一抬，青光幻影，一瞬间汇成了一道凝碧的痕。
“最近，有什么进展？”仓伎弦低声道。
羽立榛泽点了点头，将手中的纸条递到了他的手里。她的表情很严肃，微微发白的脸上透露着认真。
“听说你父亲最近又在刺桐那边抓人了？”仓伎弦垂眸，“能帮我查个人吗？”
羽立榛泽点了点头，伸出了手。
仓伎弦在她的手上写下了一串字，“一定保密。”
羽立榛泽再次点了点头。
船在风浪中行驶着。
那些黑衣人依旧不动，如同一个个墨色的雕塑，他们的眼神很平静，仿佛连魂都被勾了去。
“嗒嗒嗒——嗒嗒——”
有脚步声在接近。
宋凡希睁开眼睛，环视了四周。
除了脚步声，似乎还有什么声音相合。
“滴答，滴答。”
宋凡希撞了撞身边的萧晴峦，“他们行动了。”
萧晴峦打了个哈欠，一双睡眼看了看对方的脸，“不是说了顺藤摸瓜吗？那就没有后顾之忧了，睡吧睡吧。”
“……可是，他们似乎在往船舱里倒油。”
萧晴峦一怔，警觉的看着他，“怎么办?”
“他们在查我们的身份。”宋凡希看着窗外，“要是船舱爆炸，我们不表现出惶恐，就显得我们有准备了。”
萧晴峦笑了一笑，“来人啊！来人啊！”
宋凡希捂起耳朵，“不要叫这么大声。”
“快来人啊——！”
只听得“砰”的一声响，木门被踹开。
“干什么！大呼小叫的。”一个黑衣人不耐烦的走了进来。
萧晴峦低下头，“大……大哥，这里，这里为什么会有油？”
“不过是厨子倒错了地方，做什么这么紧张？！”
“是……是。”萧晴峦陪着笑脸，又看了一眼宋凡希，“是我们多虑了……”
宋凡希顿了顿，突然抬起头来，“这位大哥，您家的樱花可开的好了？”
那黑衣人一怔，突然出现极其不耐烦的神色，“什么樱花不樱花的，你们给我乖乖呆在这里！不要耍花样！”
“是，是。”
那个黑衣人转身离开，又狠狠的踹了一脚门。
宋凡希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丝奇异的笑，他看了看萧晴峦，“马上就会有人接应我们。”
“你小子。”萧晴峦斜着头看他，“到底人脉有多庞大啊？”
宋凡希沉下脸，“东山道，羽立府。”
“什么？”
“是东瀛的名门，我曾探过一些消息。”他的眼光微微收紧，“这一次，可就不好对付了。”
萧晴峦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宋凡希冷冷一笑，侧头看着他的眼睛，“如果你不再给顾茉放消息，我兴许会告诉你。”
萧晴峦的脸抽搐了一下，僵了下来。
“你都知道？”
宋凡希没有回话，只是拿着手中的短笛在地上不断的划来划去。
“这船上……有你的人吧？”
萧晴峦再次一愣，他看着眼前的男子，突然笑了起来。“什么都瞒不过你啊。”
“我自己一个人可以办好的事情，就不需别人插手。”他低声道，“上岸以后，我不希望看到你和任何人私下勾通，早点解决。”
“……我知道了。”萧晴峦沉下脸，“我发现，你还挺狠。”     
宋凡希回眼看他，突然笑的很灿烂。“既然掉进了污染缸，只有比别人更黑，才能生存下去。”
萧晴峦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东廷公子，心里不禁发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