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材是不是越老越好,是不是两百年的木头比一百年的好,是否千年的比五百年的好,万年的是不是更好?
通常年代越久越稀有,物以稀为贵。比如阴沉木,有土沉水沉之分,有的万年之久,有的成为乌木,还有的上亿年成为化石。包括两千年左右的汉代棺椁料,俗称汉木。老话说:干千年,湿万年,不干不湿仅半年。指的是在干燥环境能保存千年,潮湿密闭环境可达万年之久,而放在墙角院落日晒雨淋,可能不到半年就开裂风化虫蛀糟朽了。这句话不仅指木材,也包括纸张,竹器,丝绸等有机器物。
阴沉木汉木都是保存在相对稳定的密闭环境中,隔绝空气氧气,延缓了其衰变。除了不能做琴的树化石,这也许是我们能找到的年代最古老,而且还保有一定木性的可用之材。古代斫琴文献中常见一句话,叫:木性尽失。这句话在不同语境有两种解释。一是,指新木料经过自然陈化或人工处理,达到相对稳定状态,含脂含水率极低,不再容易开裂变形,成为可用之材。二是,指木材完全糟朽老化,失去硬度弹性,呈酥饼豆渣状,毫无木性,不堪用。试问,这两种木性尽失程度,哪个适合做琴,哪个更好呢?
众所周知,阴沉木出土后,需要在自然环境中至少放置几年才能用,称为还阳,以回还其阳气。即便如此,仍有极大变形概率。这是什么原因呢?为什么千万年的木头还不如百年拆房料稳定呢?因为其千万年所处密闭空间,其自身只是达到相对稳定状态,回到自然环境中,温湿度变化和空气氧气作用,需要重新适应。这种阴沉料,如果不去改变它的结构形态,也就是不动刀斧,不去锯削切割它,它就是相对稳定的,一旦动刀改变它,就内部结构应力要重新排列适应新形态,就自然发生了我们所谓的变形。
一块木料,只要木性还在,就有一定的内部应力,包括拆房老料。除非木性尽失糟朽不堪到不能用了,即便是糟朽料,也有应力,只是相对极小而已。那,为什么拆房料变形概率小于阴沉木呢?因为房料是在空气中,在人居的自然环境中,逐渐陈化达到相对稳定的。而且避开了日晒雨淋,还具有人气和烟火气,假以岁月,能不好吗?恰,琴的制作保存和使用,通常也是在人居环境中。
由此是不是可以说,百年的拆房料强于千万年的阴沉料。其实,真正懂琴的人,真正的斫琴师,选材不看这些噱头,不看是什么来头,不看是多少年的木头,甚至不看树种。黑猫白猫,只看当下的木质木性是否符合声学性能,是否达到做琴的标准,是否轻松脆滑。举则轻,扣则松,折则脆,抚则滑。轻松,说明密度低,容易振动发声。脆滑,说明还具有一定的硬度弹性,利于传导振动。
之所以古人通常选择泡桐,杉木,梓木等做琴。之所以面板选用泡桐,杉木这类轻软的木料。之所以底板配略硬的梓木,以达到复合效果。都是从声学性能考虑的。梓木在硬木中算很轻软的,在软木中算略硬的,轻松略逊,脆滑有余。泡桐轻松有余,脆滑不足,故和梓木配合则阴阳互补,臻乎完美。
大多数阴沉木密度略大于泡桐和老杉木,接近云杉和青桐的密度重量。用略重的材料做面板,势必调音难度大。密度大也是因为其在密闭环境,自身内部物质挥发有限。其年代久也仅是在密闭环境的时间很长,在自然环境中的年代并不久。
无论如何,未经处理的新料是不能用也不好用的。
有人推测,文献记载唐代制琴高手雷威去峨眉山采伐的峨眉松,可能就是杉木或云杉。由此还引出一个疑问,雷威砍伐的峨眉松,应该算新料,难道他用新料做琴吗?如果是的话,也必须经过水泡火烤等人工处理方式,达到木性稳定后才能使用。这没有什么值得奇怪的,问问民间老木匠和专业的木材处理厂师傅就知道了,这些都是常识,做琴的人不应该不懂。自然陈化和人工陈化结合,不应该排斥,能达到效果就是好的。
关于云杉,西方乐器用的比较多,如小提琴。云杉有极高的传声速度,又容易出大料,大料就能开出径切材。为什么小提琴等乐器强调用径切材料呢?因为它们壁薄,径切料能相对防止变形。也因为壁薄,所以不选择太松软的木料。而中国古琴却不同,古琴板厚,所以不需要太硬且相对密度大的材料,也不追求径切料。反而,弦切料天然的覆瓦状年轮结构与琴面弧度完美匹配,更利于稳定。这一点可以参看故宫古琴图典老琴透视图横截面纹理。
至于青桐,传世琴的实例不多,反而老琴泡桐最多。古人说的丝桐为琴,桐梓合精,凤栖梧桐,等文学语境中,桐确指青桐与否不说。青桐这种材料除了现代植物分类学定名为梧桐外,从其材质特性来说和斫琴相关性不大,如其重且硬,易腐易蛀易裂等,此不赘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