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葱的图书馆吧 关注:48,610贴子:451,424

【原创】日光倾城

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坑之。


1楼2010-06-14 23:35回复
    先罗嗦两句
    1.作者很俗套,就喜欢将男女主角设定成天之骄子,不问俗世柴米油盐。
    2.此文可能不大同于这里的其他人,不只讲爱情,还非常装逼地谈论些人生大道理。
    3.肯定是HE。


    3楼2010-06-14 23:40
    回复
      第一章:迷航与迷城(上)
      (一)
      三万英尺高空,航程过半。
          
      许路嘉靠在座椅上,歪着头睡觉。暗沉的灯光剪下她的侧脸,贴在机舱玻璃窗上,揉出一道道晕开的褶皱。外面是深似泼墨的夜空,那么黑,同盲人的眼睛一般。
      她其实没有睡着,CD机里循环播放着一首老歌《La Vie En Rose》。她想到那部法国电影《两小无猜》,里面也是用了这首歌。法国人多少是浪漫的,无论途中如何错过,无论彼此如何怯懦,电影的结尾,疏疏落落的光掉下来,打在幕布上,男女主角在水泥里亲吻拥抱,直至覆灭。那句腐朽在心里的我爱你,到底也是说了。
      所谓的爱情,大抵不过如此吧。她转过头,看着熟睡的林博雅。这样安静的侧脸,她以前是见过的,只是太过久远,模糊地快要在心底死掉。
      她看了一会儿林博雅,侧过脸,又看了会儿框在玻璃窗里的夜色,世界仿佛也只有这么小小一爿。
      手腕上那只表的表盘已经磨得斑驳了,指针落在三点半,苏意迟闭上眼。她还没有调时差,三点半,家里是几时呢。她仿佛已经听到了搁在客厅中的那座老旧的立地摆钟,一声一声敲在沉寂的夜里。
      潮打空城寂寞回。她的心是小小的城,里面住着世间最小的海,有沉入五十米的深蓝。迟迟钟鼓,就那么摇晃着,晃过八月,晃过九月,晃过那片海。
          
      她仿佛又回到了两年前常常做的那个梦里,空旷的教室,只有她一个人埋着头拼命在赶试卷。大约是盛夏的黄昏时分,没有风,蝉鸣和光影一同歇在她肩上。窗外的绿意如潮水,一层一层漫过她的眉,她的眼。她坐在那里,手心全是汗,疯了一般地写着,但试卷却好像永远都做不完一样,留着大片的空白,映得她的脸同样惨白。
      四周很吵,像是走进了声音的迷宫,一层一层一层一层,迂回缠绕。雨声,笑声,骂声,说话的回音,老旧留声机的划拨,还有飞机的阵阵轰鸣,全数冲到耳朵里,几乎灭顶。偏偏在重叠的声浪里,她听到了苏嘉木在说话,内容她不清楚,只记得他熟悉的腔调和语气,
      开始怀念过去,她想自己大约也开始变得陈旧了。
      初中时曾背过李白的一篇文章,其中一句翻来覆去地读,甚是欢喜: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
      她问许路由,是不是人生原本就是孤独的,生时孑然,死亦无依,还是只有那些将人生看得太过透彻的人才会这样。
      现在想来,说这话的自己实在是傻。可她还记得当时许路由站在书架前,暖黄的灯光投在他脸颊上,光晕流淌开来,一圈一圈打湿了轮廓,浸染眉眼,连睫毛都数得清楚。他侧过
      头看她,表情有一瞬的迷惑,然后微微地笑,说:“一直如此。”
      她愣了愣,问他:“你不害怕?”
      他放下了手中的书,不答反问道:“你怕?”
      她闷了一会儿,才说:“我怕,很怕。”她抬头看他,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比她高了一个头呢。好像只有男生,才会这样抽枝拔节,肆无忌惮地生长,如北地里的白杨,疏木朗朗,笔直挺拔。
      她突然想到九五年的最后一天,他们站在阳台上,吹着冷风,共看一场烟火。大朵大朵的烟花绽开在天幕里,恣肆绝艳,如同四月里的一场盛大花事,姗姗来迟,应了暮春的景。明明是有了颓败之势,却愈发明艳,开到极致。
      一明一暗的光影流转间,她看到他的侧脸,沉静如水。烟花在他身后盛开,却明亮不过他的眼睛。
      他转过头来,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说:“我在更早前见过你。”
      她略带诧异地看过去,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凌晨的钟声敲响,楼下院子里噼里啪啦炸开了鞭炮,震耳欲聋,有小孩子兴奋尖叫的声音。喧嚣中,许路由笑了,对她说:“新年快乐。”
      他笑得很温暖,也很干净。这样的他,才像是个十四岁的少年。她也不再管之前那句没头没尾的话,露出牙齿,很快乐的样子,大声朝他喊“新年快乐”,然后弯了眼睛,看夜空中愈发灿烂开到极致的烟花。
      


      4楼2010-06-14 23:41
      回复
        改错:
        偏偏在重叠的声浪里,她听到了苏嘉木在说话,内容她不清楚,只记得他熟悉的腔调和语气,
        ———————————————————————————————————————
        偏偏在重叠的声浪里,她听到了许路由在说话,内容她不清楚,只记得他熟悉的腔调和语气。
        林博雅抚着她的头发,表情是柔和的,语气是温软的,“意迟,你好像从未同我讲过你的家人。”
        ——————————————————————————————————————
        林博雅抚着她的头发,表情是柔和的,语气是温软的,“路嘉,你好像从未同我讲过你的家人。”
        (ORZ,名字都搞错了……)


        12楼2010-06-15 18:24
        回复
          改错:
          但她想即使人定胜天,不必苏世独立,横而不流,也能秉性而为。
          ————————————————————————————————————
          但她想人定胜天,纵使不必苏世独立,横而不流,也能秉性而为。


          16楼2010-06-15 20:13
          回复
            (五)
            月亮挂在院里的合欢树上,朦胧了轮廓,从稀疏的枝桠间穿过来,照在房里。借着稀薄的月色,苏意迟躺在床上,半睁开眼打量屋里的一切。
            所有的摆设都没有改变,一如她离开前的原样,只有墙上的钟在继续走着。滴答的声音落在房间里,有一种时光飞速前行,万物却静止如初的荒诞感觉,而她,是隔绝在这种种之外的陌生者。
            月光流淌在地板上,时光消逝在她指尖。
            仿佛昨日她还在小学校园里的凤凰木下嬉闹,今天就横越半个地球重回故土,虽未鬓如霜,却早已是尘满面。而此间飞逝的漫长岁月只是弹指一挥,刹那芳华也化作了苍凉青冢。此去经年,浮生已过千山路。
            这片时光之海,她是溺亡之人。
            许近年和顾沉雅都打来电话,让她今晚先好好休息。他们没提到许路由,她也不问,只是笑着应答。
            在飞机上睡得不好,离开前一天也是彻夜未眠。之前由于焦躁和惶恐暂时退却的困意此时全数涌了上来,她闭上眼,沉沉睡去。
            睡到半夜,忽觉口渴,起床去楼下客厅倒水,半天找不着楼梯间灯的开关,只得小心翼翼地下楼,脚踩在木地板上,在安静的夜里有空寂的声响。依循着记忆,在转过楼梯角的墙上摸索到客厅的开关,还未按下,室内却突然灯火通明。
            突如其来的光亮让她不适应,半眯着眼看清玄关处立着许路由,看着她,目光沉静地仿佛千年古刹。
            她站在原地,看他走过来,对她说:“你回来了。”
            她弯弯嘴角,嗯了一声,“是,我回来了。你,才回家?”
            他点头,“有一台手术。”她才注意到他眼底有掩不住的倦意,衬得这张脸愈发平和安静。他看她一眼,“你怎么还不去睡觉?”
            “我下来倒水喝。”她指了指那边的饮水机,突然觉得自己很笨拙。
            “早点休息,我先上楼了。”他顿了顿,补充道,“晚安。”
            “晚安。”她喃喃地说。
            她望着他的白衬衫在楼梯上消失,转身去倒水,却不小心被落地灯绊倒。这个落地灯在她离开前没有的,她今天回来时并没有注意到。她环顾客厅,大致格局无变化,但添了许多细节。
            不论怎样,时光总会留下痕迹,所有人都在岁月洪荒里顺流而行,唯独她踏步不前,固执地做一个稻草人,独居世界一隅。
            只是记忆中那个烟花底下有着温暖疏朗笑容的男孩,那个眼里印着清明月光的少年到哪儿去了。
            其实何尝是他,她也不知道曾经的自己归去何处,或者说何处可归。
            当她还站在青春的尾巴上时,曾同许路由看过一部电影《蓝色大门》。电影里,桂纶镁和陈柏霖青春得一塌糊涂,骑着自行车穿过整个盛夏,衬衫的衣摆在身后翻飞。结尾处是台北夏天生生不息的碧绿,在那些穿梭来去的风里,桂纶镁看着陈柏霖的背影,旁白浮动:“三年,五年,或者更久以后,我们会变成什么样的大人呢,是体育老师,还是我妈?”
            直到今天她依旧不明白为什么那道门是蓝色的,但她知道属于自己的蓝色大门早已阖上,她却成为了年少时不愿成为的大人。
            


            23楼2010-06-16 09:06
            回复
              改错:
              苏意迟躺在床上,半睁开眼打量屋里的一切。
              ————————————————————————
              许路嘉躺在床上,半睁开眼打量屋里的一切。
              又搞错…


              24楼2010-06-16 09:08
              回复
                (六)
                    
                昨夜睡得昏昏沉沉,醒后头开始隐隐作痛。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仿佛才意识已经回到了家。
                    
                熹微晨光穿过米白色窗帘,露出疏漏的灰蓝。许路嘉翻身下床,一把拉开窗帘,推开落地窗,站在阳台上深呼吸一口,夏日清晨薄凉的空气让疼痛驱散了些许。庭院里树木扶疏,合欢树高大挺拔,枝叶舒展。墙上开满了扶芳藤,绿得能渗出水来。南面墙根一带簇拥正值花期的金盏菊,在初生的太阳下仰着脸肆意盛开,拥挤着明亮的橙黄,朝气得不像话。
                她闭上眼,一片舒和清举。
                虽然心中有无限烦躁,望着一园生机,路嘉也忍不住微笑起来。这样的五月,这样的清晨,一切如此美好,她应该快乐些。不管怎样,生活本身是好。
                洗完澡换了衣服下楼,许路由正坐在餐桌旁,手里拿了报纸在看。休息一夜,他的气色明显好了许多,眉宇间不见倦怠,一派风朗气清。
                他抬眼见到她,说:“热了牛奶,你要不要?”
                她走过来坐定,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问他:“你今天不去医院吗?”
                “今天周末,我轮休。”他也端起牛奶,“烤箱里有土司。”
                她喝着牛奶,含糊应着:“我自己会拿。”一口气喝完,她咂咂嘴,舌尖习惯性舔了舔嘴唇。许路由睇她一眼,递过纸巾,扬起眉毛,看向她唇角残留的奶渍。
                路嘉接过来胡乱擦擦,就起身去拿面包,许路由无可奈何地摇头,继续看自己的报纸,听到她发问:“没有巧克力炼奶?”
                “你找找看,应该在原来的位置。”
                路嘉踮着脚在最上面的橱柜里找了半天,突然想到这个家里只是她爱在吃土司时涂尚巧克力炼奶,而她离开几年,家里应该不会再买。这样想着,又有点可耻的伤感。
                就在她想放弃,无功而返时,倏地被一阵熟悉气息包围,她有点惊愕。许路由站在她身后,伸过手取出最里面的炼奶,“不是在这儿么。”
                他比她高出一截,呼出的气息盘在头顶,温热而绵长,路嘉莫名慌乱得不敢转身。小时候他们毫无顾忌地拥抱彼此,也曾在一张床上相枕而眠,而现在这个并不算亲密的姿势却让她无措。
                许路由知道这样的姿势暧昧地像拥抱,但他不愿走开。他低头看她,她剪短了头发,垂着头的时候会露出光洁白皙的脖颈,身上带着些微牛奶味儿。多年前,他也曾这般拥着她,但那时她是微笑着的。现在看不到她的表情,但他想她多少是尴尬的。
                他终于退了一步,甚至能听到她轻轻地舒了口气。
                路嘉转过身,脸上笑着,勉强找话题:“没想到真有炼奶,毕竟你们都不大喜欢。”
                许路由摸摸鼻子,“我前天去超市时顺便买的。”他侧过头,看墙上的挂钟,“你今天有什么安排?”
                路嘉坐回椅子,往土司上涂炼奶,“要去拜访何教授,有几个学术上的问题要咨询他,而且这么久没回来过,想去母校看看。”她微笑,“你呢。”
                他露出她回来后见到的第一个笑容,“我也要去A大。”
                


                26楼2010-06-17 17:55
                回复
                  第二章:此间少年行(上)
                  (一)
                  走在法国梧桐夹道的校园里,九日时光如风拂面,铺天盖地而来。阳光宛若沙漏,从枝桠间细小的缺口里疏疏朗朗落下。四月维夏六月徂暑,夏天来得不急不缓,闲庭信步。这个时节应该是半夏,阳光浓稠,群芳已歇,却是夏木阴阴晴方好。
                  许路嘉和许路由并肩走在小道上,午阴嘉树清圆,阳光和风都停住在他们眉宇间。
                  路嘉仰头看着梧桐巴掌大的叶子,笑道:“见过许多地方的梧桐,还是觉得这里最好。别处的梧桐树要么太过粗壮,要么不够挺拔,增一分则浓,减一分则淡,只有A大的梧桐恰到好处。”
                  “你的主观意识也太强烈了,比如斯坦福的学生估计就不会认同。”许路由也仰起头,“其实只是因为怀念那段岁月吧。”
                  路嘉颔首,“当然,人生中最意气风发的四年是在这里度过,无论如何都难以磨灭。”
                  “最意气风发?我倒觉得你从小到大不都是这样的。”许路由莞尔。
                  路嘉瞪他一眼,恨得牙痒痒,“有你在,风头都被抢了一大半,好不容易大学选了不同专业,谁知道你后来竟然转了系。”
                  “没想到这事你还在意,毕竟你当时不是挺风轻云淡,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么。”他戏谑道。
                  “我当然得表现得事不关己,不然让你知道了,一定会暗自得意好久。”她斜眼看他,心想装女王一点也不简单。
                  此时正是午休时段,校园里人并不多,散落各处。一群学生打打闹闹跑过,笑声明朗;或是拿了书在树荫下安静阅读,恬然自得;情侣则坐在长椅上,不知疲倦地说着毫无意义的情话。偶有穿白衬衫的少年骑车经过,身后带着笑容甜美的女孩,裙角飞扬,时光就在自行车上翩跹而逝。
                  “看着他们这样年轻而无知,突然觉得嫉妒得要命。但一想,自己不也是如此过来的,真有点五十步笑百步。”路嘉忍不住感慨。
                  “你也不比他们大几岁,怎么心态就差了这么多。”许路由轻言道。
                  “在国外,西方人总猜错中国人的年龄,好多人都认为我还未成年。我面上没说什么,暗地里高兴。但回国来,看到他们真正的年少,免不了自伤。”她笑道。
                  曾经被他们大肆挥霍的青春现在流动在这些年轻的无谓的脸上,岁月如河川,蜿蜒前行,从不为谁停留。然而在河岸两畔,却是繁花盛开,装点他们同样的似锦年华。
                  她继续说道:“以前同他们这般年纪或是更小时,我以为凭借天赋和努力,没有什么是不能明白的。爸曾说我摒弃经验主义一味只求理性主义,我那时不以为意,现在想来确实太过自负,也太自以为是。这个世界不是以理性就可以全部解决的,时间果真是最大的宝藏。”
                  她说得模糊,但她知晓他是明白的。他懂她,一直如此,从过去到现在,或许还有以后。
                  许路由微笑,眼神温柔而宁和,仿佛穿过了悠悠岁月,“在肯尼亚两年,每当傍晚黄昏时分,完成工作后就喜欢开车到不远的地方去。然后坐在那里,什么也不做,只是看看。一望无垠的大草原,羚羊和斑马在奔跑。那里的落日比任何地方都要绵长。我看着看着,突然就明白了许多事情。康德说最震撼人心的是头顶的星空和心中的道德准则,我却认为是大地和岁月。”
                  路嘉看着他,眼里闪着轻盈灵气:“所以说,我们应该珍惜所有消逝的和拥有的。因为这一切能被赐予,也能被摧毁。但生命是长流,生生不息。”
                  许路由看着她巧笑倩兮的侧脸,心中一动。于他而言,也只有她,恰到好处。
                  “不过,我还是有一件事情想不明白。”路嘉眉目含笑,流淌出聪慧狡黠的光华,“为什么你在肯尼亚工作两年,竟然一点也没有晒黑?”
                  


                  38楼2010-06-18 18:08
                  回复
                    (三)
                        
                    许路嘉同许路由首次获得并列第一还得追溯到初中,他们被学校选派去参加全市的数学竞赛。
                    北京的十二月一如既往的冷,入冬以来已经下了好几场大雪。因为怕路面积雪深重,许近年担心他们骑自行车有危险,提出让公司的司机蒋师傅来接送他们上学放学,路嘉和路由都坚决反对。
                    路嘉吃晚饭时,咬着筷子说:“我们坐公交车就行,方便又经济。而且我记得蒋叔叔的女儿身体不大好,肯定需要他接送照顾,我们就不必麻烦他了。”她看了一眼许路由,他正在舀汤,无甚表情,但从眉梢眼角的神态可以猜出他同她意见一致。
                    许近年沉吟片刻,“也好,自己要小心些。”
                    顾沉雅插话进来,“昨天唐老师打电话说你们要参加数学竞赛,可以提前回家做些专题训练,学校的晚自习就不用上了,这事怎么没听你们提起过。”
                    “哦,只是一个小比赛,就忘了告诉你们。”路嘉含糊道,她的心思已经飞到中午时那本还未看完的毛姆的小说。
                    许近年听了这话不大高兴,“什么是小比赛,什么又是大比赛,机会从来不会分大小,只是看你怎样对待。许路嘉,不要总是一副随随便便的样子,你知不知道这样的性格很可能会带来大的麻烦。”
                    “比赛不分大小,麻烦难道就要分吗?”路嘉狡黠地笑。
                    “这是我要讲的重点吗?不要钻字眼。”许近年严肃地说,“我让你和路由一起下围棋,练定性,都练到哪儿去了?我见路由现在能做到十之八九了,你呢?”
                    路嘉不说话,瞥向许路由,他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一点没想为她说话的打算。路嘉气结。
                    顾沉雅连忙调和,“他们才十多岁,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哪儿那么容易就有成年人的定性。你也别着急,路嘉现在不挺好的么。”
                    许近年的神色稍霁,继续道:“还有件事,上次开家长会,好几位老师都告诉我你上课时不听讲,在底下看小说。我一直没提醒你,我以为你自己会知道,能及时改正。结果现在呢,照看不误。”
                    路嘉满不在乎,“正课我都在听,副科实在是太无聊,与其浪费时间,不如做些有用的事情。何况并不只有我,”她顿了顿,露出些许奸诈笑意,“许路由上这些课都在睡觉,你怎么不说他?”
                    她能感觉到许路由扫向她的凛冽目光,但她坐得笔直,眼观鼻鼻观心,毫无愧疚之意,谁让他刚才不帮她呢。
                    “我正准备说,你也别幸灾乐祸。”许近年瞪她一眼,“你们两个不要以为好像自己能力真的高出别人一截,就可以上课不认真听讲,把任课的老师当成了什么?学习我无需担心你们,但更为重要的是,要懂得尊重他人。”
                    一直没开口的许路由终于点头道,“我明白了。”
                    路嘉也认真地说:“以后不会了。”
                    “知道就好,至于数学竞赛,我想你们自己能够应对。”
                    吃完饭上楼,路嘉和许路由习惯性地在书房里对弈,路嘉执黑,路由执白。灯光很温暖,是柔和的鹅黄,从头顶倾斜下来,徐徐散开。书房很大,高大的红木书架靠墙而立,光亮弥漫不到角落。
                    地板上铺了厚厚的羊毛地毯,他们席地坐在窗前,少年捏着棋子,低头沉思;少女则托着腮帮,唇角含笑。外面是浓重的夜色,仿佛打翻了墨池一般的漆黑。雪还在下,大朵大朵地盛开在半空,宛如清扬婉转的白莲花绽放。
                    


                    54楼2010-06-24 04:13
                    回复
                      (五)
                          
                      许近年和顾沉雅因为工作都无法回家,这在许家并不少见,兄妹俩也早已习惯。原本两人约定轮流做饭洗碗,但在路嘉掌勺几次后,路由发现变来变去除了番茄炒蛋,蛋炒番茄外别无他物,在经过心理斗争是养好胃还是养好神之间,选择了前者。所以此后,一直是路由做饭,路嘉洗碗。
                      一回到家路嘉就跑到书房,随意将书包扔在地板上,从书架上翻出沈从文的《边城》,在灯下细细回味。
                      更早时,她慕名而读,与同时代那些将白话用得纯熟的作家相比,他的文字初读难免觉得有些拗。而她,虽算作豆蔻年华,却对其中的爱情无甚感觉。她喜欢的只是茶峒悠长的薄暮,纯朴的吊脚楼,和一水如碧的沱江。她惊讶于动荡乱世里竟有这样一个安宁柔软的桃花源,没有杀戮残暴,没有人情凉薄,连时光好似也静止了一般。
                      沈从文向来是站在高高的位置,俯瞰众生,平淡无波地讲述一个故事,不发出任何评论,不喜不怒,不嗔不怨。又或者他只是一个遥远的旁观者,故事讲毕,拂袖而去,任凭烟霞满纸,青霭铺卷。
                      她深深吐出一口气,望着窗外积雪堆压的合欢树,心中有些莫名的惆怅。
                      许路由推开门,看到她坐在窗台边,神情恍然,不知游弋到哪儿去了。走近看到她手指夹住的书页,略略了然,“吃晚饭了。”
                      “嗯?”她有些茫然地抬头,仿佛才从茶峒里游历了一番,眨眨眼,“哦,哦,好。”
                      她跟着他下楼,洗完手,见到餐桌上的菜,立马皱了眉头,“我不喜欢蘑菇,你干嘛老是做这道菜。”
                      许路由气定神闲地说:“挑食对身体不好,食用蘑菇可以提高免疫力。”他盛好汤,扬起一道眉毛,看向她。
                      路嘉撇了撇嘴,还是坐下来,看到桌上有糖醋排骨,眼睛一亮,“咦,许路由,你都会做糖醋排骨了?”
                      她说着就想夹一块,被许路由打手背,“先喝汤。”
                      路嘉一面吃饭,一面说着不着边际的话,“你这样会做饭,肯定有很多女生想嫁你,唔,你是喜欢像《边城》里翠翠那样的,或者《傲慢与偏见》里的伊丽莎白,或者《飘》里的郝思嘉,还有——”
                      “都没兴趣。”他干脆截断,见她一副不肯罢休的样子,就说道,“那换做是你,你会喜欢傩送,达西,还是白瑞德?”
                      路嘉皱了皱眉,“的确都没兴趣。”大概她对这个话题也并太大兴致,很快就同他讨论起关于电磁感应现象的应用。
                      路由想,从某种角度来看,路嘉比普通女生要单纯许多。当许多同龄女生开始注重仪表装扮时,她还沉浸在海明威和杰克凯鲁雅克中;当她们开始在意心仪男生的目光时,她仍纠结着何为时光的扭曲。她总是这样独特,在女孩子似花娇艳的年纪里,她却像一株挺拔的小白杨,青翠欲滴。
                      他想起今年夏天,烦闷的午后,无聊的语文课,所有人都昏昏欲睡。就在他倦怠到不行的时候,语文老师让路嘉朗诵辛弃疾的《贺新郎》。
                      她起立,站在窗边,捧着书,开始朗诵: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情与貌,略相似……
                      她的声音不是温柔的或是脆生生的,而是一种清亮圆越,在这个燥热的夏日午后如一阵凉风徐徐而来。
                      当许多年后,他在非洲参加无国界医生组织时,在这片被战乱疾病和种族歧视肆虐的土地上,独自一人看黄昏日落,看草茎在风中摇摆,他就格外怀念她唤他名字的模样,一道眉毛半扬着,脸上有笑容或是没有,连名带姓地唤他,字正腔圆。他这样想着,仿佛她的声音就真的回荡在空旷的大草原上。
                      “……不恨古人吾不见,恨古人不见吾狂耳……”
                      他偏过头去看,她穿着薄薄的白衬衣,透出细窄的肩胛骨,在窗外梧桐树的葱郁掩映下,眉眼俱青,好似真有青山见我多妩媚的慷慨之意。她就立在那里,背脊挺直,朗然清举,自有风骨,恰如一管青竹,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优雅。
                      


                      60楼2010-06-26 08:22
                      回复
                        第三章:关山唯旧月(上)
                        (一)
                            
                        林博雅打来电话时,路嘉正在洗澡。房间里手机铃声大作,似乎没有停下的意思,书房里的许路由摘下眼镜,微微皱眉,还是起身穿过走廊,敲了敲浴室的门,“你的电话响了。”
                        隔了道门和哗啦的水声,听到路嘉瓮声瓮气地回答:“你帮我接一下。”
                        依循铃声找到床头柜上的手机,看到屏幕上跳动的名字,他忍不住又皱了眉,按下接听键,“喂,你好。”
                        那头的林博雅不是不惊讶的,声音带着疑惑,“你好,我找许路嘉。”
                        “抱歉,她现在无法接听电话,你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需要我转告吗?”
                        “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只是想告诉她我已到达布鲁塞尔,让她安心。”
                        “我会替你转告的。”路由正准备挂电话,却听到林博雅问他:“请问你是?”
                        路由停顿了下,回答道:“许路由。”
                        “原来是路嘉的哥哥,我有听她提到过你。”林博雅微笑道,“不过在更早前,我是见过你的。”
                        挂掉电话,路由看着屏幕上显示的通话时间,四分二十六秒,自嘲一笑,何时自己同陌生人也能聊得这般久。他握着手机走到阳台上,凭栏而立,微凉的晚风吹过来,吹得庭院里的合欢树和白玉兰树沙沙作响。
                        路由望着夜空,并没有月亮,一颗星子也无,全然是沉寂的墨色,暗重地压过来。远处街道上半明半歇的路灯,和更远处这个城市的光亮都被普天匝地的幽暗覆灭,风是世间唯一的颜色。
                        路嘉洗完澡,回到卧室,看到的就是这番景象:暗沉的房间,阳台上墨黑的一团影子,然而背影是她所熟悉的姿态。
                        “怎么不开灯?”她按下开关,橘色灯光瞬间弥满房间。她这才清楚看见路由半侧着身站在那儿,双手插在裤袋里。房外的暗寂和房内的光明一齐涌来,在他身上划出截然不同的分明。
                        他扭过头,看着她,并不说话。路嘉一面用毛巾擦着头发,一面走过来,顺手扭开阳台上的顶灯。他的脸在倾泻如水的灯光下,俊美地仿若雕像,轮廓深刻而婉转,眉毛浓而不重,眼睛是墨色浸染过的清晰,在暖橘色的映衬下,光华流转。
                        她微笑,“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的眼睛很漂亮。”
                        他不答话,将手机递还与她。她接过,翻了翻通话记录,是林博雅,“他有什么事吗?”
                        路由面无表情地说:“让我转告你,他已抵达布鲁塞尔。”
                        她哦了一声,“没有其他了?”
                        他却仿佛没听到一样,只是望着她,眼里的光华早已消失,余下的全然是沉寂,同身后的无尽暗调相蚀相融。
                        “许路嘉。”这好像是回来后,他第一次唤她的名字。
                        “嗯?”她仰脸看他。
                        “路嘉。”他往前一步,离得更近了些,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薄荷沐浴露的味道,但仍旧只是低着声音唤她的名字。
                        她有些莫名其妙,记忆中,他从来都是连名带姓地唤她,不曾有过这样亲昵的称呼。而她也早已习惯他说出“许路嘉”三个字时的腔调,“许”字低沉下去,“路”和“嘉”快速而平稳地相连,尾音微微上扬,清越地延伸,圆润地收音。
                        恍惚的瞬间,她突然想到回程的飞机上,那个荒唐不知所谓的梦境中听到许路由在说话,那是少年许路由清朗的声音在唤她。多少年岁月流淌,光景已过,他早已不再是当初的少年,声音也变得低沉了些,却愈加温润,而现在却是她从未听到过的温柔,温柔得难以置信。
                        “你想说什么?”路嘉满腹疑惑,不知所以。
                        风在他们之前穿扦,有刹那的静默,而后,她听到他低沉得听不出情绪的声音:“为什么要回来?”
                        然后是更长久的静默,路嘉望着他,有些错愕,有些迷惑,更多的是怅然,全然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微俯着身,低了头凝望着她,气息近在咫尺。她刚洗过澡,头上盖着大毛巾,水珠从发间滑落, 隐匿在脖颈间。而她望着他的双眼仿佛水洗过一般的清润,有碧波微澜一漾一漾地荡开去。
                        他突然很想吻她,一如十九岁时那个和现在相同的五月的夜晚,没有月亮,没有星星,但有夏风,他勇敢地吻她,而她坚毅地接受。
                        


                        73楼2010-07-28 17:46
                        回复
                          (二)
                          “啪”地一声,手中电话滑落,路嘉怔愣了一下,才弯身去拾起。许路由也仿佛瞬间清明,退了一步,眼中氤氲的暗涌旋即消失,又恢复到平常的淡然,甚至于有了些许冷寂。
                          路嘉低着头,抿唇,没有说话。就在路由以为不会有答案时,她突然开口:“许路由,你何必逼我。”
                          许路由扬眉,眸中的墨色刹那变冷,目光紧锁在路嘉脸上,似乎想看清她的表情和每一个细微变化,然而她只是一派恬淡,仿佛早已置身事外,无所谓得与失。而她越是这样心平气和,风轻云淡,他越是无法澹然处之,看着她平静的双眸,他简直有些恨之入骨。
                          “你又何尝不是在逼我?”他的声音凝成一线,全然是清冷与漠然,但面上却是微笑着的。
                          她亦微笑,同他一样的笑容,“既然如此,我们又何必浪费时间折磨彼此。谁都知道, ‘退一步海阔天空’这个道理。”
                          “这句话,我记得你在出国前就已说过的。这几年,你倒是过得逍遥自在,”他瞥了眼她手中握着的电话,“所以,就有资格来嘲笑我了?”
                          风从两人中间穿梭来去,她闭上眼,不言语。彼此太过熟悉,以至于清楚地知晓对方每一个要害,一击即中。伤人七分,自伤三分。
                          “有时候我甚至想,若是一辈子见不到倒是好的,可你偏偏回来了。当然,这是你的家,自然想回来便可回来。”他自嘲一笑,“是我太过愚蠢。”
                          她手握着机身愈加紧,金属外壳硌得掌心生疼。回国后,虽不如年少时那般相处,但彼此从未提到过去,她想大约他也忘了吧。
                          这样也好,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然而今晚,却好像又陷进了同以前一样的漩涡,窒息得如同溺水。她无话可说,也说不出任何话语,生怕一开口,就会落下泪来。
                          静默横亘在中间,像是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咫尺亦天涯。而此间的是经年暮雪,山长水阔,昨日恍如纸上烟霞,俱已散去。
                          而后她听到他的声音,在初夏晚风中,甚至带了些许恨意,“只是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在我决定要放弃的时候,又出现在我面前?”
                          路嘉抬头看他,他的眼睛深沉似海,初看平静无波,而一探究,便觉得有千层微澜万顷墨。
                          她突然想起多年前的某个夜晚,上完自习课,她和许路由坐最后一班公交车。空旷的车上,许路由侧着头看窗外。路灯的余光落在他脸上,一明一灭,半掩的睫毛长得不像话。她别过头,悄悄看他的侧脸。
                              
                          她看得正出神,他突然转过头,定定地看着她,墨色的眼睛漂亮得不像话。她吓了一跳,愣愣地怔着。他用手支着额角,唇微微弯起,眼里扑闪着光点,“你刚才是在偷看我?”
                          明明是疑问句,却用了肯定的语调。
                          她倒不害羞,大方承认:“谁让你长得好看呢。”
                          向来是东风短,西风长,人说最美不过少年时。终只是年光暗流,韶华已逝。果真如他所说,震撼人心的是大地和岁月。
                          时间是最天才的编剧。
                          错一次可以原谅自己,却决不能踏进同一条河里两次。她深呼吸一口气,直视他,“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非是勇,而是蠢。你这样聪明,不会不明白的。”
                          他仍是微微笑着的,眼底却是一片沉寂,他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许路嘉,我怎么就遇到你了。”
                          


                          82楼2010-08-02 20:28
                          回复
                            改正:
                            她看得正出神,他突然转过头,定定地看着她,墨色的眼睛漂亮得不像话。
                            ——————————————————————————————————————
                            她看得正出神,他突然转过头,定定地看着她,墨色的眼睛漂亮得一塌糊涂。


                            85楼2010-08-02 21:18
                            回复
                              • 218.205.237.*
                              啊啊啊啊…原谅我词穷,这一段真萌啊~看来路嘉和路由不是亲兄妹了?


                              94楼2010-08-08 00:31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