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第5话，见到吧里又吵成锅。喜欢闹剧的一味叫古见下台，不断吹捧第5集。满意前三集写实风格的，到第5集又感觉被背叛了。会不会有一种可能，其实《间谍过家家》本来就既写实、又荒诞，起码我向来都是这样理解的。
远藤要塑造的，不是一个夸张荒诞的闹剧世界，也不是一个绝对信实可征的冰冷现实，却是介乎两者之间，它有闹剧一样的情节和表现手段、但同时有冰冷硬核的现实背景，《间谋过家家》是一套反战漫画，它要以现实为舞台搬演一套童话，让人觉得“虽然是虚构的，但这样故事实际存在就好了”。夸张与写实，在《间谍过家家》的原著里是并行不悖、矛盾统一，是这套动漫的双核。
《间谍过家家》是喜闹剧，所以有很多不合常理之处都不应细究，譬如为一个孩子的笑容调动所有谍报人员，譬如身经百战的黄昏不可能不怀疑约尔的超人战斗能力，譬如约尔何以会相信殴打疗法，这些都应该要一笑置之。
然而，就算是原作漫画，间谍过家家也不是单纯闹剧，单纯的闹剧不会有那么多现实的对应。当初看漫画令我最印象深刻的是远藤对背景的塑造。不是专研历史的普通读者如我，都能从角色的服饰、建筑、室内设计风格、谍报道具等等，知道这个就是冷战时期的故事。不少人津津乐道的椅子，除了是远藤自己的爱好之外，那些包浩斯风格的家品，也协助读者将故事背景与真实世界的冷战年代重叠。作为一套家庭喜剧，远藤在漫画描写的战争却是那么写实残酷，第20话管理官的一席话、最近的幼年黄昏篇，那些血腥沉重的描述都鲜见于闹剧之中。这一切都为《间谍过家家》带来现实的重量。
然而，这并不是代表间谍过家家是一套《钢锯岭》或者《风声》，我甚至认为远藤刻意提醒读者这个故事是不可信的（是故事，而非背景，这一点很重要）。我确切地意识到这一点是在网球章（第34话）之后，记得当时有人感叹远藤的考据工夫，说“上世纪的网球拍确实是用木压成的，远藤老用心了”，但我当时盯着的却是球拍上大剌剌印着的“WISE”字样：两个间谍在敌国变装执行机密任务，竟然在装扮道具上自报家门？这是画蛇添足吧？基于远藤对于其他细节的用心，我宁愿相信这是刻意而为。
正如带足的蛇是不存在的，安妮亚的幸福生活也只是童话。在剑拔弩张的两国对峙中，若有安妮亚那样的能力，只会被压榨至失去童年、失去人生；身为杀手的约尔，只会像个亡命之徒一样每日提心吊胆；黄昏若是真正的间谍，在面试时那怕妻女受辱，恐怕都会不哼一声，这才是真实的世界。但面对可恶的肥宅老师都不为哭哭的安妮亚出头，这是大家乐见的吗？
这是一个笨笨的故事，安妮亚的能力没有连贯的发动条件、黄昏没有间谍的冷静、约尔对丈夫的信任程度直迫痴呆，但这有什么关系？正如孔明操劳了一生值得享受一次闹腾腾的派对，黄昏一家也值得拥有幸福，但在冷战的大背景里，这只能是个童话。三人背后经历的现实沉重，让读者愿意为了维系一家子的生活，悬置这一些怀疑。
远藤塑造的世界本质上是矛盾的，战争的背景铁一样确切，但其上的故事却涂鸦一般天真。有套老戏剧理论，认为剧场不可以让观众完全沉浸其中。因为若然观众将所有情绪、不忿都在戏剧纾解，所有愿望都在戏剧中达成，就没有改变现实的动力。所以在某些戏剧，演员会刻意打破这种幻象，让读者适时保持清醒，思考自身处境。正如现实之中，直到今天，世上仍有烽烟，尚有很多像安妮亚一样的孤儿。远藤借由这种矛盾，让大家一方面怜爱一家子的幸福生活，另一方面提醒读者，安妮亚的笑容是虚构的、是未竟之愿，这个傻瓜般快乐的世界要我们在现实里也一同努力创造、维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