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BTS.CP‖220211转载‖不正经深情（飞咻 长 HE）

——
稳稳刹停在徐镇长家宅拐口时，已是下午两点。
大半天的日头，已经把曲折悠长的小巷，滋出了一层醺暖和迷朦。
闵玧其踩下了撑脚，好整以暇等金泰亨先下。
男人双手交叉，仍扣在他身前，懒洋洋地倚靠着他，一动未动。
真睡了？
闵玧其耸了下一边肩膀，提醒：“到了。”
“是嘛。”后面应得飞快，明显没睡着，只是不想下。
“嗯。”
“再坐会……”他尾音懒散，闷闷的，半耍赖半撒娇。
“那你坐着吧。”闵玧其扯开他膀子，自己利落地下了车。
下巴扑了个空，金泰亨昂起脑袋，不太爽地磨磨牙，心里暗骂两句，也跟着下去。
回到地面，他摘掉头盔，深吸一口新鲜空气，接而把它交还给闵玧其。
闵玧其接过去，冲徐镇家大门扬扬下巴：“你进去吧，我先回去了。”
“回哪？”他问。
“蛋糕店。”
“哦，”就要分开了，金泰亨失落地敛敛眼，转念又挑眉一笑：“那你什么时候来接我？”
他险些忘了他跟他现在的关系。
这层关系，让他一下子跟打了定心剂似的，洋洋得意：“你知道的，我还要回市里的。”
闵玧其对他表露无遗的小神态视若无睹，只问：“你到几点？”
金泰亨正色，摆出上司架势吩咐：“不知道，你早点来，越早越好。”
“嗯。”他很快同意，“三点半过来，行吗？”
“行，”顿了顿，又道出一个：“好。”
多应一遍，高兴。
“我怎么联系你呢。”
走之前，他叫住他。
“打电话，发短信，随便。”
……
当天下午，徐镇发现，他根本没法和眼前这个毛头小总好好谈事。
他全程心不在焉，还时不时跟想到什么趣事一般，自顾自就笑了。
金泰亨都受不了自己，草草道完公司商议过后的拆迁赔付事宜，提早结束。
接着就一个人坐在徐镇长家院子里，喝茶，看鸟，玩手机，等玧其。

——
闵玧其回了趟蛋糕店，朴智旻担心了好久，一见他回来，就追过来问：“出什么事啦？”
“没事了。”闵玧其答，一边往里走。
“真没事？”朴智旻不太相信。
“真没。”闵玧其回。
朴智旻放下心来，转而想起另一件事。
他叫住闵玧其，从围裙兜里取出一个小卡片递给他：“金南俊留给我的，让我给你。”
闵玧其拿过去看，一张相当简洁的个人名片，白底黑字，金南俊，底下是字体更小的联系方式。
朴智旻两只手别到身后，有些不自在地来回交叉着：“他说你想清楚了，想和他说话了，就联系他。”
“行，我知道了。”闵玧其淡着脸答应，随手就把名片丢进了门口的垃圾桶。
朴智旻：“……”

——
三点半，闵玧其按时来到徐镇长家。
他发现门边已经停着另一辆黑色轿车，是辆奥迪A8L。
副驾的车窗降下来，金泰亨就坐在里面，对他挑了挑眉毛：“把你那摩托车找个地方放好，我们开车回去。”
这时，后座的窗口也冒出方助理含笑的脸，他招手问好：“闵先生，又见面了。”
闵玧其迟疑少倾，终是同意，驾着车去了别处。
再回来时，他已经两手空空。他径直打开车门，坐进了驾驶座。
闵玧其没忙着启程，研究和熟悉了一会这车的操作方式，才轻踏油门，不急不缓上路。
方助理一声不响坐在后面，遥望外面风光，不免感慨：久违地解放双手，真是让人无比轻松又略显失落啊。
车行了一段路，不沉迷加速，也未曾有过急刹，是令人满意的稳当，方助才放下心来，让闵先生给小金总开车，应该没什么问题。
他突然听见，正前方驾车的闵先生，突地喊道：“金泰亨。”
嗓音不大不小，竟还敢直呼其名。
结果金总丝毫不气，秒回：“啥事儿？”
闵玧其问：“你一定要这样坐？”
怎么坐？
方助留神去看副驾金总，却见他整个人都侧着身，单手撑头，斜歪于中控台上，一瞬不眨地观看，闵先生开车。
他弯着唇，眼底闪烁，好不嘚瑟。
金泰亨晃晃脑袋，吊儿郎当：“不行吗，我就要这样，有意见？”
闵玧其深吸口气，瞥去一眼，言简意赅答：“你这样，我看不见外后视镜。”
“真的啊，”金泰亨故作讶异，但整个人仍保持原貌：“那别看后视镜，看我。”
毕竟他好看多了，是吧。
闵玧其：“……”
“金总，这在车上啊，”方助开始苦口婆心劝说：“你想一天出两次事故么？”
煞风景的来了，金泰亨翻了个白眼，靠回椅背，但还是侧那，欣赏驾驶座上的男人。
每回闵玧其变道，要瞄一眼右后视镜，余光都能扫见一个……幅度加大的，微笑。
因为太显眼了，忍不住要乜过去。
不知道有什么好瞧的，有什么可笑的，闵玧其不能理解。
他当然不会知道金泰亨满脑子的骚想法：
这男人怎么能那么好看。
抽烟很好看，开车也很好看。
唉，他金泰亨就是金泰亨，连眼光都这么好。
——TBC——

【第十八杯】
把方助放在了他家小区的路边上，闵玧其驾着车，载着金泰亨继续往钟山广场行进。
“闵玧其。”
暂停在一个四岔口的红绿灯前，金泰亨忽然叫他名字。
闵玧其直视正前方：“怎么了？”
“就剩我们两个了。”话里的笑意快漫遍车厢，淹没坐在里面的每一个人。
闵玧其目光平平：“所以？”
“没所以，”金泰亨调了首音乐，英文曲子，女歌手的嗓子轻缱而温柔：“我们聊会？”
绿灯了，闵玧其松了脚刹，回：“你说。”
“那唱民谣的后来找过你吗？”他问。
“……”闵玧其发现他总能想到各种没营养的八卦问题，思忖片刻，他答：“没。”
金泰亨隔空指他两下，一脸笃定：“绝对找了。看你那迟疑的样儿。”
“……”
“还想瞒我，我可是当领导的人，”金泰亨不屑，皱紧了眉毛：“那男的****。”
“我没理他。”为了避免他在这件事上面唠叨更多，闵玧其飞快杜绝了他将要扑面而来的所有猜想和质问。
“当真？”金泰亨突然露出一个超大的笑容，当即用口音标致的英文赞美道：“well done。”
夸完又探出手去切歌，专注地选了好一会，车内才跳出一段轻快跳跃的旋律。
“就这个。”金泰亨确认道。
喜欢音乐的关系，闵玧其听过的歌不少，前奏一响他就知道是哪首了。
《Best Day Of My Life》
歌手激昂地唱到“This is gonna be the best day of my li——ife...”时，金泰亨已经煞有其事地闭上眼，一面陶醉，一边肯首：“对对，就是这种感觉。”
闵玧其瞥他一眼：“……”
神经病。

——
把小少爷平安送到家，闵玧其直接回了出租房。
一天的起伏波折，让他略感疲倦，所以也没再出去接代驾活。
才到楼下，手机就响了，上方的楼道感应灯，随之明亮起来。
闵玧其拿出来一看，金泰亨的号码，刚才下车前，他强烈要求他存的，还自己把手机抢过去，把闵玧其一开始存的他本名备注改成了“每天都在想你的人”。
他准备回去就改了。
接通了“每天都在想你的人”的电话，闵玧其还没开口，对面就问：“到家了吗？”
“到了。”闵玧其回。
“哦——”他应得意味深长，转而又问：“怎么回去的？”
“……”
这人一副情侣间的审问架势闹什么，闵玧其懒得一五一十告诉他，索性不说话。
那边倒也没追着打破砂锅问到底，只说：“以后直接开我车回去。”
“不方便。”闵玧其立即否决，往楼上走。
“***让你开你就开。”他一下恼了。
面对他的无理取闹，闵玧其冷静回应：“开你车？好啊，放哪，我晚上还要出去代驾。”
另一边，钟山广场公寓里。
金泰亨盘腿坐在地毯上，一手搭着手机，一手将一只做工精制的舰艇模型在茶几上咻咻咻来回滑，眼睛明明都弯成月牙缝了，嘴上还故作严肃口吻：
“你别干代驾了，以后就给我开车。”
说完一句话，就把手机拿开，放到很远的地方，偷着乐，不能被他听见。
消化掉那些亢奋劲，再把手机贴回耳边，假正经：“你要接我上下班，我有事出门，你也得来送我，知道吗？”
闵玧其蹙眉，有异议：“随时待命？蛋糕店的配送怎么办，我朋友一个人忙不过来。”
“你朋友，谁啊。”金泰亨愣了一下，想了起来，哦，蛋糕店那小年轻。
****，这年头，连男人都要跟他抢男人。
“另外，”闵玧其取出钥匙，开门：“我还要挣钱，如果一整天都配合你行程，我什么事都干不了。”
他斩钉截铁。
“我付你薪水不行吗？”金泰亨反射条件回。
“别，”闵玧其走进玄关，微微敛目：“毕竟是我欠着你钱。”
他按开屋里的灯，让一切回归视野：“所以，我希望，能在不影响以往那种正常生活的前提下，也能满足你的要求。”
金泰亨划船的手停下来，陷入沉思。
他好像忘了，这男人还要挣钱的。
他愿意给他当司机，也不过是为弟弟犯下的错赔罪。
唉，就不能心安理得地收下他一笔巨款，全天候守在他身边吗，他什么时候想见他，就能见到他，这该多好。
金泰亨有点小遗憾，单手撑回腮帮子，语气已没了刚才的快乐：“好吧……”
“那你每天接送我上下班，还有晚上出去应酬，”他重新提条件，停了停：“但大晚上的不要再代驾了，以后的代驾费跟我拿，我给你。”
这是他的最大让步。闵玧其再这么代下去，肯定还要遇到不少像他这样的酒鬼色胚（……），万一那人功夫比他还厉害，怎么办。
“就这样，没得商量，白天你自由支配，爱送啥送啥，随你。”他不容置喙，不想做亏本买卖。
闵玧其沉默，走回桌边，抽了支烟，含到唇间。
点上火，闵玧其夹开烟，把青烟与答复一并吐出：“好。”
金泰亨在这头，好像听见了咯嗒一下，开打火机的轻响，他迫不及待问：“你在抽烟？”
闵玧其想也没想答：“嗯。”
通话那头，安静须臾。
男人忽然一本正经提议道：“很久没见你抽烟了，拍张照发来看看？”
闵玧其当即挂断电话。

——
翌日，上午。
林立高楼的整面反光墙上，清晰放映着流云的动静，折射出初阳的曦光。
九点多，闵玧其到了钟山广场。
他给金泰亨电话，那边接得极快，笑意盈盈：“早上好。”
“嗯，”闵玧其回：“我到你这了，你好了吗？”
“好了啊，当然好了。”餐桌边，金泰亨一口气喝完剩余半杯奶，往衣帽间走，利落套上刚熨好的大衣。
挑了款名表，在全身镜前戴好，他才走出卧室，阿姨递来了公文包，金泰亨接过去，把它举高，思度两秒，突地想到什么。他打了个响指，对电话那头，哀声怨气道：“你快上来接我，今天文件很重，我一个人拿不过来。”
这一前一后，迥异的神态变化，逼真的情金演绎，令站在一旁的阿姨瞠目结舌。
“好。”闵玧其应下，挂了电话。
等他走出电梯，金泰亨已经在门口，悠然自得地等他。
“东西呢。”闵玧其问。
金泰亨掂了掂公文包：“这啊。”
“……”闵玧其一下不能理解：“很重的文件？”
金泰亨颇为肯定地点头：“嗯，里面摆着很重要的文件，相当重要。”
说完，他自己先绷不住笑了，哈哈哈，乐不可支。
闵玧其瞟他两眼，无可奈何，伸出一只手：“给我吧。”
“我自己来，”男人拎包的手瞬间缩回去：“哪能让你帮我提包。”
闵玧其呵了口气：“所以叫我上来干嘛？”
“早点看见你么，多看你两眼。”他直言不讳，无所顾忌。
望着他直率发亮的眼睛，闵玧其收回视线，抬脚先行。不知为何，他感觉前路有些漫长，一眼望不到尽头。
上了车，金泰亨依然坐到了副驾。
要知道，他往日都喜欢待在后座的，因为那儿地方够大，足够他四仰八叉。
但现在，他移情别恋，爱上了副驾。
上了路，两面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早高峰期，所以路上有点堵，金泰亨歪着身子，一如昨日，安安静静观赏闵玧其驾驶。
不管做什么事，有人在旁边目不转睛盯着你看，都会不舒服。
闵玧其问：“你能玩手机吗？”
“能啊。”金泰亨听话地从衣兜里取出手机，举到与自己脸心齐平的高度，当然，仍旧面朝闵玧其。
闵玧其感觉到不对劲，眉尾微抽：“你在拍照？”
“没，我在玩手机。”金泰亨理所当然答，他才不偷拍，这么赏心悦目，怎么能只拍照呢，应该摄像。
闵玧其忍无可忍，怒斥：“收起来！”
“喔，”男人点了两下鞋尖，关了摄像头，把手机重新放回去，还故意委屈兮兮地嘀嘀咕咕：“你让我玩手机的哎……”
闵玧其牙痒痒：“……”
这个人……
他早该知悉他笑眯眯表皮下面的那些耍贱犯浑、死皮赖脸的恶劣秉性。
毕竟第一次见他时，他就这样，那会还不认识彼此的他，理应才是最真实的他。
再后来，闵玧其慢慢适应了他精神污染一般的注目礼。
一路相安无事，抵达金元大厦的地下停车场。
闵玧其找到车位，驾轻就熟地找到空位，往里倒。
打算问金泰亨停在车边行不行，遂偏了偏眼，喊他：“金……”
第二个字还没说出口，他旋即噤了声，因为，年轻男人已经靠在椅背上睡着了，脸还偏着他所在的方向，只是双目阖着，一动未动。
难怪后半段路，安静得才让他有一丝喘息空间。
闵玧其停好了车，轻轻刹住。他又瞄了眼金泰亨，他仍闭着眼，气息安稳而绵长，似乎睡得很香，完全不设防的无害模样。
九点多才出发，比大多数上班族都晚得多，居然还不够睡？闵玧其在考虑要不要叫醒他。
他拿出手机，按开来，扫了眼屏幕上显示的时间。
09:55
他眼看前方，无声地长吸一口气，决定再让他睡五分钟，凑个整好了。
闵玧其熄了火，倚回去，放慢了呼吸。
不似地表的喧嚣挤闹，整个车库安谧得仿佛世外，偶尔才有辆车，途经而过，制造出细微的擦地声响。
好久了，他的人生像是卖命奔徙了好久好久，连一秒钟的休憩都显得很奢侈，只为了维持住那些摇摇欲坠的温饱与安康的假象。
他想，早几年，他大概也会嫉妒身边这个人吧，出生在他连做梦都不敢想象的绝好世家，想吃吃，想睡睡，任凭铺张挥霍也无后顾之虑，无忧无虑，没心没肺。
一些渺远的念头，很快被男人含糊不清的呓语打断：
“水，给我水……”
闵玧其回神，抽出中央杯架上矿泉水瓶，递到他手边。
金泰亨仍未睁开眼，一眼不耐之色，胡乱摸索着。
陡然间，他搭住了男人拿水的手。
闵玧其心一惊，矿泉水瓶脱手，掉了下去，滚落到副驾的脚垫上。
刚要抽出自己的手，金泰亨已经换两只手，牢牢交握住他的手，紧密无间，嘴里还在模模糊糊地念叨，催促：“哎……水呢，怎么还不给我……”
当然，眼睛依旧闭着，声音也半睡不醒，看着还真挺像那回事儿。
闵玧其冷笑，继续想拽回自己的手，不料他扯得更紧，扣在那，就是不放。
男人唇角已然噙笑，承认了自己的歪心思，坏意图：
“别动，就拉一会，三秒钟，一会就好。”
闵玧其目不转睛看着他，眼光转冷，情绪在一点点在向自己的底线靠拢。

大概以为男人不再挣扎，没那么抵触了。金泰亨唇角愈发上扬，还是懒洋洋地，讲梦话一般说：
“三秒钟啊，我计时……”
“一秒，一点零一秒，一点零……”
唰。
闵玧其猛一下抽回自己手，指间一空，还险些带得他前冲跌倒。
哎呀。
金泰亨睁开眼，望向已经面露愠色的闵玧其，不禁挑唇。这男人，真难搞。
不过，他喜欢。
——TBC——

【第十九杯】
送走金泰亨，闵玧其照旧回陈坊。
金泰亨想让他开自己车过去，闵玧其当即拒绝，认为太高调太招摇也没必要，附近有个车站，有一趟巴士能够直接下乡。
结果这人沉思片刻，来了一句，那我给你找辆辉腾？
闵玧其：……
但……
在他的百（打）般（滚）要（撒）求（泼）下，闵玧其还是被迫驾着那辆A8L回了蛋糕店。
日头正暖，古巷静好，朴智旻已经在店里打理烘焙材料，为当天的生意做准备。
听到门铃响，朴智旻以为有客人来了，扬唇回过头，见是闵玧其，他笑得更开了，打趣道：“我今天比你早诶。”
闵玧其随意道：“以后你都会比我早。”
“为什么啊？”朴智旻问。
闵玧其侧眼：“我在给一个懒人当司机。”
“谁啊。”朴智旻舀面粉的手停下来。
闵玧其回：“金泰亨。”
“啊——”朴智旻一愣，随后恍然大悟：“上次那个帅哥？”
“嗯，”闵玧其打开冰箱，里面只剩两盒雀巢淡奶油了，他偏过头：“是不是要去市区采购一趟了，奶油不够了。”
朴智旻似乎对材料稀缺的反馈一点都不敢兴趣，全神贯注地放在了刚刚闵玧其的回答上：“你怎么突然帮他开车了啊。”
闵玧其站直了身，停顿少倾，回：“因为昨天的事。”
朴智旻咬了咬拇指：“好像听说了，玧智和小齐在福康大道那碰了辆豪车？”
“那车是金泰亨的？”他又问。
闵玧其“嗯”了声。
朴智旻走到他身边，不敢相信地问：“他没让他们赔偿？而是叫你去当他司机？”
闵玧其颔首。
朴智旻更为讶异地侧目，打量闵玧其两眼，有些记忆在他心里连接起来，他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他不会看上你了吧？”
闵玧其略略挑眉，随口道：“可能吧。”口气带着些许讥嘲。
“喔唷——”朴智旻往他身上拍了个面粉掌印，笑言：“难怪瞧不上金南俊了呢。”
闵玧其静了下去：“跟他没关系。”
“玧其，”见他突地沉默，朴智旻小心翼翼地叫他：“是我不好，我以为金南俊回来了，失而复得，你会开心呢，以为你很想他，毕竟你那么喜欢过……”他嗓音愈变愈轻：“这么多年了，我以为时间能抚平一切。”
闵玧其看他一眼，赞同道：“时间是能抚平一切，我现在很平静，没值得开心的，也没任何仇恨。”
他耸耸肩，像真把什么都抖开了：“没感觉了。”
“嗯。”
“不过啊”朴智旻点点下巴，似在深思和告诫：“金泰亨那种花枝招展的雄孔雀公子哥，玩玩你的成分居多，你要当心点。”
这回，闵玧其是真哼笑出声，仿佛听到很嗤之以鼻的事一般，应下了。

——
中午，闵玧其回了趟家。
闵玧智正坐在堂前的太阳底下玩手机，身边摆着行李箱和背包。
看见闵玧其回来，他抬头叫了声：“哥。”
眼睛却是不太敢与他对视。
闵玧其瞄了瞄他旁边的大包小包：“要回学校了？”
“嗯，回去考试。”闵玧智站起身，把细长的黑影子投在男人身上：“过会就走了。”
“南站？”闵玧其问。
闵玧智点了两下头。
“下午和我走吧，”闵玧其单手抄兜，微微眯起眼，望着日光里略显朦胧单薄的少年：“我和智旻去市区采购，顺路。”
“好。”闵玧智又缓缓地颔首，像只小绵羊，有不同以往的安静和乖顺。
出发前，闵玧其特意给金泰亨发了条短信，询问可不可以用他车载别人。
对面回得出奇迅速：男的女的？
闵玧其：有男有女。
金泰亨：都谁啊。
闵玧其：朋友和我弟。
金泰亨：当然可以，你不高兴了砸着玩都可以。
闵玧其：……
懒得再回，简短小憩过后，三个人上路。
到了宁市南站，闵玧其第一个下车，到后备箱帮闵玧智取行李。后排的男孩子匆忙开门追过去，从他手里夺过来，轻声嘟囔了句“不用，我自己来。”
他把行李箱放回地上，抽出拉杆，万向轮骨碌碌响。
在副驾窗口.交代了朴智旻两句，兄弟两人，一前一后，找售票机。
候车厅里人头攒动，熙熙攘攘，旅客都形色匆匆，各奔四方。
乘客们依次而立，在一排售票机前，拼凑出好几条长龙。轮到闵玧智时，身份证已经被他攥出了一面汗渍，快速刷完，他取了机器吐出来的动车票。
少年回头找自己哥哥，却见男人并没有看着他，只是随意坐在他行李箱上，一只腿曲着，一只腿斜搁。
他望着远处一方工地的半成品高楼，侧脸轮廓被阳光渲染得模糊不轻。
闵玧智也跟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天边恰好有一行白鸽曳翅而过。
闵玧智走过去，垂眉顺目的：“好了。”
男人昂起头看他一眼，随即站起来，把行李箱交到他手里。
一直送他到了安检入口，闵玧其才抬抬下巴：“进去吧。”
闵玧智此时才完全扬起脸来，与他对视，他有些欲言又止。
闵玧其看出了他的神态上的异常，问道：“怎么了？”
“哥。”闵玧智咬了咬下唇，蹙了会眉，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走吧，到你了。”闵玧其帮着他把行李箱往传送带那推。
就在这时，少年突地屈身架住了行李箱，把它牢牢锢在自己小腿前。
“干什么？”闵玧其眉心微蹙，拿住他手臂。
后面排队的人见状，以为是什么念念不舍的年轻同性情侣，有些嫌厌地绕过去，走到了他俩前边。
闵玧智轻轻推开他的手，站起身，同时，一滴透明的液体自他脸心坠了下来。
闵玧其把他扯出队列，肃色问他：“闵玧智，怎么了？”
闵玧智一声不吭，像个假人。
“说话！”闵玧其来了点脾气。
少年才抬起头，眼眶已是一片濡红。闵玧其瞧得一愣，连同握住他小臂的手，也那么悬在了半空，纹丝未动。
“哥，对不起，”闵玧智声音溢满哭腔：“我骗了你，骗了爸妈。”
“把话说清楚。”闵玧其咽了咽喉咙，冷静回。
闵玧智手抬到脸边，开始揉那些肆意流淌的泪水：“我根本没谈什么女朋友……”
闵玧其眉心微皱，反问：“没女朋友？”
“唔，根本没什么县长女儿女朋友，全是假的，都是我编的。我只是，想多要点钱……对不起，室友都那么有钱，我真的好羡慕他们……”闵玧智死捂着鼻子，声音仿佛沉进了无边的汪洋里：“哥对不起对不起……”
他反复道着歉，反复说着同样的三个字，脸红得宛若滴血。
面对面，空气仿若凝固，闵玧其神色难辨地注视着弟弟，他眨了两下眼，随后松开了少年的小臂，自己的手也随之垂落到身侧。
有些可笑，又感荒唐，他偏开脸，舌尖刮过后槽牙，而后陡然回头扬手，就给了闵玧智一巴掌！
啪！
清脆响亮。
惹得附近一众人，都一脸惊惧地冲他们看过来。
闵玧智的脸，火辣辣的，在发烫。他不再哭，只是喘，强压着泪与痛，不停地喘。
“走吧。”
闵玧其气得胸口像被剜去了一般疼，但他最终只踹了脚行李箱，轻描淡写撂下这句话，转头就走。
望着哥哥融入了人流，再也不见，闵玧智终于忍不住，慢慢蹲下了身，双臂撑着行李箱拉杆，撕心裂肺，嚎啕大哭。

——
心不在焉地陪朴智旻逛完沃尔玛，把他送到陈坊，闵玧其如往常一般，返程回了市中心。
路上，金泰亨来了通电话，说不用来接他下班了，他直接跟客户车出去吃饭，但是！他语气一转，贱兮兮强调：“不要以为你今天就解放了，你要来接我回去。朋和会馆，早点过来。”
闵玧其淡淡声：“嗯。”
没有心情干任何事，闵玧其直接驱车来到金泰亨所说的酒店。
在车场停着，他身心俱疲，只想在车里静一静，或者，简短的睡一会。
车厢漆黑静谧，仿佛一个足以容纳伤者的深夜病房。
阖上眼没一会，兜里的手机就震了，闵玧其拿出来，一条短信。
他半眯着眼，点开看：
“你到了吗？”
闵玧其又看看时间，才七点多，吃这么快？
他回道：“到了。”
他问：“车里？”
闵玧其回：“车里。”
对面：“在那等我。”
不过两分钟左右光金，副驾门已经被人打开，闵玧其瞟他一眼，收回目光，重新正视前方。
金泰亨一上车就不快吐槽：“这么黑？养鬼呐。”话罢便啪嗒一下开了阅读灯。
四周一下变得清明，他侧头看闵玧其，不知是不是光线还是他脸色的关系，此刻，男人的肌肤蒙上了一纱暖晕，让他看起来有种从所未见的，令人意外的温和与脆弱。
见他不说话，金泰亨开始笑嘻嘻地调气氛，主动与他搭腔，问：“你好，好久不见了。”
闵玧其唇角微抽，末了问他：“走吗？”
金泰亨摇头，浑身一股子随时能蹦起来念rap的活力：“不走啊，我还没吃完呢。”
他邀功一般接着说：“我骗他们去厕所，下来陪你十分钟，怕你一个人待在车里寂寞。”
最后又自我中肯：“我是不是很他妈好，好的令人感激涕零泪流满脸？”
闵玧其闭了闭眼，天知道他多想重新回到三分钟前的那一小片安静。
金泰亨多动儿童一般，左右望望，最后一锤手心问：“你吃晚饭了吗？”
“没，”闵玧其回，“过会去。”
“嗯，嗯，”金泰亨若有所思点头，点头，继而掏出手机，低头拨弄着，一面自言自语：“没吃饭啊——这是个大问题，你等着，我想办法给你找点吃的。”
过去十来秒，男人猝不及防把手机竖到他面前，激动不已：“这个，闵玧其！你快看！我给你找到好吃的了。”
闵玧其随意扫了眼，一张东坡肉的图片。
紧接着，他还不停用骨节分明的食指往后刮，让各色美食如幻灯片般，在他眼前放映。他一页页调给他看，嬉皮笑脸：“看啊，还有很多种，哇，看起来好香啊，足够你望梅止渴了。”
“……”闵玧其真想立即踩油门，与这个幼稚鬼同归于尽。
男人并未因此振奋起来，金泰亨有些遗憾，但他也不能久留了，得意满满地道了一句“是不是没那么饿了？我真得回去了，你好好待着”就推开门，扬长而去。
谢天谢地，噪音远离。
鸡飞狗跳的总算是走了。
闵玧其摸了摸额角，重新靠回椅背，长舒了一口气。
他决定继续闭目养神，这一闭，又是没闭上多久，就有人轻叩了两下，他这边的驾驶座车窗。
莫名来了点火气，闵玧其睁开眼，完全降下窗子。
却见一个穿着黄背心的送餐员模样的小哥立于车外，他仔细瞧了闵玧其两眼，礼貌地笑开来，把手里香气四溢的白色塑料袋拎高：
“小哥，这是您叫的外卖。”
闵玧其心生疑惑：“我没叫外卖。”
小哥也怔住了，随即跑到车前确认一眼，再回来，他言辞笃定：“就是这牌照，这辆车，这这真是您的外卖，哦，对了，”
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笑得越发开心：“是别人帮你订的，他在电话里让我务必跟您说这句，是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先生帮你订的。”
“……”
——TBC——

【第二十杯】
闵玧其收下了外卖，打开来看，是一份日料套餐饭，满满当当的肥牛几乎要把米饭铺满，香气扑鼻的酱汁令人食指大动。再翻翻袋子，里面还放着一盒温热的日产奶，插上吸管就能饮。
送都送了，吃就吃吧。
刚从纸袋里抽出餐具，腿边的手机就震了一下。
闵玧其搁下木勺，按开来看。
“:D”
一个大大的笑脸。
自然也是——那位说好了不透露姓名的先生按捺不住发来的。
闵玧其没搭理他，很快解决掉那份肥牛饭，下了趟车，瞄了眼餐盒logo，才把它丢进最近的垃圾箱。
回到车上，闵玧其取出耳机，听了会歌，就歪头睡过去了。
再醒来时已是八点半，闵玧其背了背两肩，姑且算伸懒腰，再抬头时，他发觉自己额角隐隐作痛。
在手机上玩了会我的世界，一条短信提醒跳了出来。
金泰亨：「我还有三分钟到楼下，别从车里出来接我」
闵玧其不大明白他这条短信的含义，到底是口是心非，还是言为心声。
回忆这男人平日的所作所为，还刻意表述了时间，闵玧其心思，应该是故意提示他，他酒喝多了，必须得去接他。
于是，男人下了车，单手抄兜，往酒店大堂门边走。
刚巧，金泰亨一行人也走旋转门出来。
富丽堂皇的背金把他脸映得发亮，身后是他的助理，他正得体地含着笑，同身旁两位看起来几乎长了他两轮的西装男讲话，那两人也是颔首不停。
约莫是说完了，年轻男人扬脸，一眼就望见了倚柱而立的闵玧其。
他突然惊讶地瞪了瞪眼，旋即把那两位客户模样的中年人往另外一个方向引，装作没瞧见，也不认识闵玧其一般。
看来他猜错了。
不作逗留，闵玧其转着车钥匙圈儿，重新回到车上。
等了几分钟，金泰亨拉开门，坐上副驾，夹挟着一身外面的清冷夜气。
男人轰一下带上门，撑腿靠回椅背，脚尖烦闷地点了会地，他才偏头冲闵玧其发问：“我说，我让你待车上你下去干嘛？”
闵玧其陈述原委：“我以为你让我接你。”
“我的短信内容明明很平铺直叙。”
平常那么跳，谁知道你当时念头，闵玧其不想搭腔，在心里说着。
察觉到自己可能有点急，金泰亨叹了口气，耐下性子：“今天那俩男的，看到了吗，就我旁边那两个，全是好色丑老头，被他们看见，你就完蛋了，我跟你讲，”
他摆出一副恐吓口吻：“以后我出来吃饭，你别从车里出来，我自己过来找你，听见没？”
还以为是……
生怕他这个司机，一身寒酸扮相，丢了他作为上层名流富豪子弟的脸。
对他道出来的理由，闵玧其只觉无言以对。
见他又不吱声，金泰亨以为自己真把这男人惹毛了，只得拧着眉打量他一眼，随即无奈偏开头，自己一个人在那感叹：“长这么好看，***快担心死了。”
他强行扒开副驾前方中控台上面的一个古朴别致、木渎样子的摆件，把里面玉石什么的全抠出来，握到掌心，另一手指着，面色正经：“你到这里边来吧，你进来了我才放心。”
闵玧其：“……”
他反复给自己灌输着“闵玧其你脾气很好”的观点，末了才抿抿唇问：“可以走了吧？”
“走了，快走。”金泰亨点点头，把东西丢回去，嘎达一下阖上了那木匣盖子。

——
全黑的轿车上了路，很快溶入了交错纵横，金浆一般的车流。
车里轻音乐轻柔，金泰亨偏脸望着窗外，鲜有的安分。
过了会，他来了条微信，点开来看，是秘书整理和拍下的陈坊镇拆迁初版赔付协议。
把几张图片拉大了，仔细浏览完上面的关键段落和字眼，金泰亨把屏幕按黑，随手搁到腿面，问闵玧其：“你家几个人？就四个？”
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这样问，闵玧其回：“嗯。”
以指背蹭了两下下巴，金泰亨盘拍了两下手：“二百万，不错啊。”
闵玧其越发疑惑：“什么两百万？”
“人头费。”男人又挨回椅背，一笔带过的模样：“还有安置房，你们赚大了。”
总算明晰过来，闵玧其拨动着方向盘，右拐：“徐镇同意你拆了？”
“没啊，”金泰亨言辞凿凿：“不过我势在必得。”
闻言，闵玧其哼笑了一声，不以为意。
金泰亨蹙眉，困惑地望向男人的侧颜：“你这是什么态度，你觉得拆不了？”
“我不知道，”闵玧其沉声回道：“我只是在想，这世上应该也有金钱置换不来的东西。”
“情怀啊。”金泰亨嗤之以鼻：“别，你别这样，跟那群老头子一样，给我整什么情怀，回忆，都是最没用的东西，不值一提。”
男人话锋一转，变为语重心长的劝导语气：“闵玧其，你千万别学他们，他们都快入土上天了，再怎么闹腾，外人也当笑话一样看。”
男人的脸堙没在阴暗里，静如止水，与之相匹的，还有他的语气：“我没学任何人，我有自己的坚持，陈坊就是其中一个。”
“你拉倒吧，”男人陡然伸长了一条腿，与车前壁擦出足够引人注意的声响：“上回撞了车，听你和你弟弟说的话，我多少也知道你一些情况了，”
他非常确认地概括着：“你家，看重你弟弟，弟弟生活费，全是你妈贴的钱，你再贴你妈钱，是吧。”
闵玧其倏然缄默不答。
金泰亨呵了一声，舔舔上唇，继续：“你平时收入多少啊，好，隐私嘛，我不问，不方便透露，我想想，你那面包房，就算和你朋友五五分，一年下来也能拿到个上万吧。平常代驾，一千多单，你一个小年轻，一千多单，可以的，”
他听不出是讥是赞地颔首：“可以给你颁个勤劳奖了，眼看着赚得也还成啊，小康总没问题吧。怎么妈妈还在给人当保姆，爸爸打工，你还拼死拼活地接送男人感动中国呢。所以我想，是你家欠着什么债吧。”
男人的胸脯，重而长地起伏了一下，似在压抑。
见他反应如此，金泰亨又歪回座椅，目不转睛盯着他：“看来我说的没错，所以我说你拉倒吧，拆了房子，拿上钱，还了债，一身轻松。”
“给家里当什么白莲花啊，你顾得过来嘛，”金泰亨肆无忌惮地，卖弄着他所能联想到的一切境况与词汇：“当然了，你们那破镇子更不需要你这样的白莲花，你是****，也闲得慌。”
话音刚落，呲得一声重响，闵玧其突然急刹，最后停到了路边绿化带旁。
撑住扶手，惊魂未定，金泰亨高嚷：“你搞什么？”
闵玧其静坐少倾，熄了火，把车钥匙丢回杯架里，冷若冰霜：“就送你到这了。”
他一顿，似乎想起什么，从口袋里取出一张五十的纸钞，用一样的方式，放进去：“谢谢你的订餐。”
说完就去开车门。
“喂！”
男人跟在后面喊。
“喂，你干嘛？！闵玧其！”
男人已经离开轿车，很是决绝，在车前窗后面，金泰亨的目光，只能抓到他纤瘦的背影。
出去没几步，手机在震。
闵玧其停下身，拿出来瞄了眼，他知道是谁，但也接了起来。无所谓，也无所畏。
“***回来！”一听就火气很大，非常大：“把我一个人扔车里干嘛？”
闵玧其站在原地，淡着脸，眼底散漫无光：“你开不了车，你自己回去。”
他头痛欲裂，鼻头也有无法言说的酸楚。
他人能懂什么，又能评价什么，就因为拥有优渥暖饱无灾无祸的处境，站立在顺风顺水的人生至高点，就能够对他这样的人评头论足了吗？
“老子喝了酒！”同时响起的吼声，一句在身后，一句在耳边：“你让我酒驾啊？！你负责任吗？”
男人平静地陈述：“这段路拐过去就是你住的小区，中间不会有交警。”
“假如有呢？”对面毛躁得气声都冒出来了。
“不可能。”
几年经验，他很确定。
“我没驾照。”金泰亨又说。
闵玧其只认为，他在病急乱投医，继续往前走。
对面更急了，在电话里反复强调：“我真的没驾照，不骗你。就你开不了车？我也开不了车，我就在车里等你，你不回来给我把这逼车开回去，***就在这车里等一夜，等到明天，明天你还不来，我就继续等，老子饭也不吃，死在这拉倒。”
“……”
这番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态度，死无赖台词，叫闵玧其哭笑不得，终究长吁了口气，挂断电话，折了回来。
也是，再难受恼火，他也得把自己的工作完成。
闵玧其重新回到驾驶座，调档，发动车子。
金泰亨窝在副驾上，面色冷峻，直勾勾瞪着他，一言不发，像在跟他赌气。
好几分钟，车内都一片死寂。
眼见着快到钟山广场，金泰亨才挪了挪身子，闷声道：“我真没驾照。”
“去年被交警查出来酒驾，吊销了。”

他平心静气，慢吞吞解释着：
“负责那块区域的，交通队大队长，我和他儿子高中时候打过架，那人很记仇。”
“找不了人，说不清。”
“驾照就没了。”
“我一年没开车了。”
“我很忙的，认真工作的男人，也没功夫去处理这事。”
“后来都是方时赫帮我开车，就你见过的，那个方助理。”
“以前有小方。”
说到这，他顿了一顿，语气里逐渐有了笑意，仿佛在这一方狭小暗处，一点点儿燃起的零星火光：
“现在有小闵了。”
“所以哎，闵司机，你要对你的专属乘客负责，清楚了吧，”他勾唇一笑，又恢复了以往那副，吊儿郎当的玩笑口气：“不然我真解雇你了，你跪着求我都没用。”
不知道为什么，闵玧其也没搞懂，听他这么懒懒散散长篇大论了一番，却让他刚刚积攒将崩的负面情绪在顷刻间息鼓偃旗。
他想，也许是他的厚脸皮，成就了这种魔力。
——TBC——

【第二十二杯】
再回到蛋糕店时，已经临近中午。
浓雾散去了些，闵玧其依然把口罩拿上，从车上下来，便看见一男一女两个小孩贴在橱窗上，兴致勃勃地隔着玻璃，点评里面的各款展示蛋糕。
带上车门的声音，引起了两孩子的注意，他们回过头来的同时，闵玧其也认出了他们，一个对面老宁家孙女，还有个是徐镇长的外孙子。
“朵朵。”他叫那小姑娘。
那个蘑菇头的女孩回过头来，一望见他就皱鼻子笑了笑：“闵哥哥。”
小男孩也回了头，他自小长在帝都，生得白皙粉糯的。他对闵玧其并不熟悉，只疑惑地打量着他。
“嗯。”闵玧其应了声。
叫朵朵的小姑娘目光越过他，看了眼他后面的轿车，笑嘻嘻道：“闵哥哥，你不骑摩托车啦？”
“最近不骑了。”
朵朵眨了眨圆眼睛：“我奶奶说你给有钱老总当小情人啦，所以现在都开四个子的车子咧。”
闵玧其：“……”
童言无忌。
别说小孩，连在世上沉浮了二十年的成年人、几十年的老者，都能轻易被家长里短，凭空捏造的闲言碎语牵着鼻子走。
闵玧其弯唇一笑，并不打算辩驳一个字，只问：“你们要买蛋糕？”
“不是啊，”朵朵摇头：“我和徐江沅，徐江沅爷爷一起来的，他爷爷说要给我们买小蛋糕呢。”
徐镇长在？
闵玧其跟俩小孩道别，单手抄兜往店里走，方一推门入内就瞧见了柜台一旁的老人，他穿着黑色羽绒服，两鬓花白，脸上刻满岁月的纹路。
听见了铃音，老人回头，视线与闵玧其撞上，他微微笑：“玧其啊，过来啦。”
“嗯，徐伯，你好。”闵玧其礼貌地问好，目光四处逡巡，想找张椅子给他歇下。
徐镇明了他的神态，直说：“不用了不用了，智旻刚刚也给我凳子，我不想坐，就随便看看。”
闵玧其点点头，仍是搬了张圆凳，放过去：“您女儿回来了？”
“是哎，带小孩回来过元旦。”老人也不再推辞地坐下，眼底露出一份家和团圆的欣喜，可能连他自己都未察觉。
这时，烘焙间里，钻出一句混着奶油和糖霜的呼喊：“玧其——你来啦——？”
“是啊。”闵玧其也稍稍提高了嗓音。
“喔——你来的好晚哦，我好想你哦——”
看小伙子对话俏皮，徐镇长忍俊不禁：“玧智回学校了？”
闵玧其颔首。
徐镇长也点点头：“我晓得上次擦撞的事，那小孩打小是不安分，老齐家那个更是，有点不得闲。”
“还小。”闵玧其客套地为弟弟开脱：“再大点应该会好些。”
“就是苦了你了，”徐镇长幽幽叹气，撑着腿问：“我听智旻说，你家那房子你奶奶过户给你了？”
“嗯。”
徐镇长望着他：“你现在就给金总开车了？”
闵玧其静默少倾：“是这样的。”
徐镇长缓缓点了两下头：“他上回来找我，把拆迁补偿都跟我详细说过了，是蛮讲道理的，条件也优厚。这不，我姑娘回来，我也告诉她这事了，她说为什么不拆呢，现在有的地方还眼巴巴等拆呢，讲他们北京那边一拆迁，全都成了千万富翁。”
闵玧其没吭声，其实从头到尾，他的态度都很复杂。
可能十年，甚至更早以前，他就想逃出这个小镇了。但也仅仅只是，想过。
如今岁月更迭，这种逆反的念头却在逐年减淡，以至于如风消散。
“和我一块的那几个，我们都知道好呢，发大财机会，可我们是真不想离开这边，我们融不进城里，我不是没去过我闺女那边，高楼大厦是器宇轩昂着呢，就是每家每户门窗紧闭，连个说话的人都没得，他们城里的麻将打法也不跟我们这儿一样。我老想啊，怎么这事又来了呢，晚个几年，等我死掉了再拆也好啊，两眼一闭什么都不知道，多好啊，”
徐镇长还在絮叨不停为难的样子，让他老态横生的面孔显得分外萧索：
“今天吃早点，还遇到老袁，就你小学那个教数学的袁老师，他跟我开玩笑说，说啊——我们这群老东西，需要接地气的，迁了老巢估计也撑不了多久了。”
徐镇长说完，也哈哈一笑，有些自嘲。
但在闵玧其听来，却是饱浸心酸，他知道，离开这里的年青一代越来越多了。
除了回来取蛋糕订单，逢年过节团聚，他的大部分光阴，也献给了城市的璀璨华灯。
他只是忘不掉，说奶奶临终前同他说的话，“那会有地产商过来，你爷爷在前面顶，死活不让人家进家门，他说这地方是祖辈们，是我们一砖一瓦垒起来，砖缝有血有汗，瓦间有情有义，他们后来的人，才不知道这个地方撑住了怎样的灾害，熬过了何种战乱。你爷爷去世的时候，就跟我说，千万别让他们拆掉啊，不然我有时想你了，回来看你，我都找不到你在哪了。”
闵玧其清楚，这里许多老人，都把故土当做灵魂安息之地，扎根闵此，郁芊闵此，坠落闵此，腐朽闵此，才算功德圆满，一生无憾。
他们是一根草，是一片叶，是一粒尘，叠出了陈坊近百年的生命力，才得以让这个镇子，拥有了绚烂四季，百态生机。
所以他总觉得，走在繁花弄的老屋里，到处都有奶奶弥留的气息。如果有一天，这个老人忽然想回来，想看看自己曾打理得井井有条的地方变成什么样了，她蹒跚着走到这里，不至闵看着残垣断壁或者水泥森林，止步不前，陌生惊心。

金泰亨道他可笑，守着一文不值的情怀。
他没为自己守着什么，只是在替奶奶坚持着。
至少，那些树荫里遮风蔽日，成长起来的一辈，都义无反顾倒戈的时候，这群曾经的栽树人们，还有一个不那么快绝望含泪，无助无依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