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贵嫔
康贵嫔正襟危坐,示意江美人摒退冗杂,才有言辞徐徐:“楚、杨接连产子之后,算着日子,其实你的产期也就在眼前了吧。李梁二位贵嫔膝下已足,所以江美人,你与你的孩子的命运如何,想来已经可以预见了,对吗?”话锋一转,“既然是如此,为防来日尴尬,本嫔今日有几句剖白。之前陛下下过一道追封,是追本嫔的儿子以郡王爵位,这是我费尽心思求来的,他在本嫔心中有怎样的地位已经不言而喻。如今他离去也不过一年之久,我这个母亲…”气声一笑,“说完全放下是完全不可能的,所以我对别人的孩子,确实没有什么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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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贵嫔脸上露出了然之色,几度张口才得以出声:“原来你在意的是这个。”显然康贵嫔自始至终都沉浸在自己的小心思里,一心只有那个小小的、软软的旸儿,从来没有细想过后宫所谓的权衡,此刻被江氏点破,猝不及防地流露出几分错愕来。借着吃茶的功夫暂且压下尴尬,而此时江氏也不顾身形,与先前所见的林氏如出一辙地拜下去,康贵嫔愣也没有,立时就对着她的婢女喝道:“你还不快扶稳了你家主子!”脸上浮现出看起来有些无奈的笑:“本嫔在你们眼里,是个值得依靠的人么?我想听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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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贵嫔摇首失笑,一叠声的“好”:“我懂了。”须得片晌平静,提目看着江氏,“是你的一片慈母之心。朝堂后宫,世家高门,那些错综复杂本嫔知道的不多,可是我仍得提醒你一句,没有母族的煊赫,他也会失去很多。即便这样,你也甘愿?”目光落在江氏高隆的肚子上,“虽然皇子总是更加被看重,可是处身这样的局面,若得一皇女,或许才是最好的结果啊。你能明白我这样说的意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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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前才被提起旧怨,康贵嫔这时只有表面功夫,说“呦呦鹿鸣,食野之苹”,先皇后人如其名,是心思纯净的人,什么都发作在表面上,不像那起子背后阴毒的小人,却不说她发作时的言辞多么伤人心;又说她宽和待下,对人友善,却要腹诽一句除了对自己严苛,百般刁难;还说先皇后处事有度,掌家有方,却始终惦记着那年府里元宵,她如何纵容梁贵嫔等人对自己的欺凌。最末违心一笑:“仅仅一面就让你记得,娘娘当真是很好的人啊。你要是有心,六月底七月初的时候,差不多出了月子,也可以去宝华殿,给娘娘敬一柱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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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孕中易多思,却也忌多思,好生保养,那些事不会砸到你头上的。”康贵嫔也无意多留,叫她不必相送。
出门时康贵嫔看了一眼天际,想起方才与江氏的话,她原以为到了宫里,即便冯氏生时没有一天做过皇后,那座翊坤宫空而静地立在那里,也会让人笼罩在她无尽的阴霾底下,而今看来,却像是多虑了。康贵嫔嘲弄一笑,搭着桑梓的手上了辇,途中回想林江二人的托付,耳边响起江氏道出的言辞,眼中可见凉薄,什么情都是假的,旧年看到的夫妻情深,如今看到的姐妹往来,都在时光里现了真意,那么还有什么好体谅呢?万事一个利字当头就足够了。不日,康贵嫔书房的纸篓中有一团揉皱的纸张,里面字并不好看,却辨得一句是:只解千山唤行客,谁知身是未归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