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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英年早婚的周砚，在结婚一周年纪念日这天一拍脑门，离婚了。
“谁能想到我还这么年轻，就已经经历了一段失败的婚姻。”当天晚上周砚在朋友圈如是宣告，于是所有人都了解到，这少爷又单身了。
周砚和裴约的婚姻并不单纯，却也并不复杂。周砚的爷爷周老爷子是行业巨擎、学界泰斗，据说裴约是周老爷子最得意的门生，相比之下周砚的爸爸和周砚本人就要逊色得多。比起庸庸碌碌的继承人，他更中意自己钟灵毓秀的学生，于是临终前大手一挥，把亲孙子周砚配了裴约。
周家老爷子一人说了算，周砚和周砚的父母捏着鼻子应下了，裴约整个人都淡淡的，老师一提，她也就应了。
周砚就此和裴约绑在了一起，过着相敬如宾、如履薄冰的婚后生活，直到周老爷子入土为安，周砚爸爸扛过公司大旗，诸事顺遂。少爷掰了掰手指头，日子差不多，是时候该离了。

裴约坐在书房里一边看文献，一边分出些注意力来听周砚讲了离.婚的诸多理由。等他一条一条数完，后知后觉到有点心虚，裴约才停下了标注，从屏幕上抬起眼，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应道：“好。”
周砚没想到会这么顺利，毕竟从结婚的这一年来看，别别扭扭时不时闹个脾气的是周砚，百依百顺周到体贴的一直是裴约。他以为裴约至少会阻拦一下，谁知道她连一个问题都没问，自始至终只有一个干干脆脆的“好”。
少爷此时此刻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的不爽是因为什么，重回自由的兴奋和快乐第一时间席卷了他，他爸的差遣和公司的繁多事务第二时间包围了他，等到周砚从所有事里解脱，想要开始拥抱多彩新生活，却始终提不起兴趣时，他回到曾经和裴约一起住过一年的那套房子里，躺在那张没有余温的双人床上，才后知后觉的明白，
他想裴约了。
周砚是个没什么弯绕的人，从明白这一点开始，他就开始思索有什么借口去联系裴约——他们上一次说话还是领离.婚证的那天。在他苦苦思索了很久仍然找不到理由之后，周砚发现自己怀孕了。
理由：这不就来了吗！

【2】
周砚攥着那根命运的验孕棒，给裴约发了离婚后第一条微信。
“裴约，我怀孕了。”
成熟又稳重的口吻，周砚暗暗赞赏自己。但是半个小时、一个小时过去，裴约都没有回复，他忍不住开始着急，不会吧，裴约不像是始乱终弃这点责都不负的人啊！何况，她至少应该有一点喜欢他吧？
“是你的孩子 我们见个面谈一下吧”
周砚补充道。但是裴约仍然没有回复，周砚越发不安，紧张到有点反胃，把手机扔得远远的，试图抛开焦虑的根源，但又忍不住不时翻过来看看，每一条消息提示都不是裴约。
正当他准备再一次补充些内容时，裴约终于开了金口：
“刚刚在带实验课，没注意看消息。”
“你别害怕，我们明天见个面？有时间吗？”
周砚悬着的那口气终于放心呼了出去，看到裴约的消息有点脸红，谁害怕了……
回道：“有时间，就到花溪见吧”
周砚不想和她在咖啡厅餐厅那种地方见面，未免显得太生疏了，但是约她回婚房里又实在有点……好在裴约没有拒绝，她干脆的答道：“好，那明天见。”
周砚松了口气，又隐隐觉得不舒服。裴约发信息其实一直这个语气，但现在这个情况，她还是情绪没有一丝波动的样子，很难让他不多想。裴约究竟还在不在乎他？在不在乎这个孩子？
周砚摸了摸小腹的位置，头一回为他和裴约的关系感到迷惘。又一条信息进来，是他的发小说组了局，叫他过去。周砚抓了抓头发，拎起手机出门去了。
晚上先是吃过了饭，又换了个场子继续。付珩——周砚那发小，载着他中转，见周砚整晚没精打采的样子，啧了一声，“怎么回事啊，出来玩还不高高兴兴的，谁惹你了？”
“没怎么，最近累了。”周砚不欲多谈，他本以为出来分散下注意力心情能好点，但他的不安迷惘有增无减，一顿饭吃下来，他就差数着米粒猜“她在乎她不在乎她在乎……”了。
“哟，果然是离过婚的人了，是不一样了，”付珩便笑道，“管公司累吧？放了假就好好休息，今晚既然出来了就好好玩，不然你还不如回去睡一觉呢。”
“少爷知道，用得着你说。”周砚勉强应道。
等到了地方，从付珩的车上一下来，周砚就看到了自己烦恼的来源。
裴约和几个年轻人，男男女女都有，一行五六个，刚从身后的会所里出来。周砚愣在那里，想起之前他叫裴约来这种地方，她十次有九次是不愿意的，现在倒是高高兴兴的和别人来了。
裴约看到周砚也愣了一下，抬手看了看表，已经是晚上十点了，她这边已经结束要散了，周砚和他的朋友却是刚来的样子。她微微皱了眉，和同伴说了等一下，便抬脚向周砚这边走过来。
付珩是认识她的，见这两个人哪个脸色都不太正常，便摸摸鼻子，识趣的走开了。周砚一个人站在原地，不知道该不该迎上去，裴约已经来到了他面前，
“不是怀孕了吗？”
周砚没想到她上来就是这样一句话，不由开始恼火，“是啊，我是怀孕了啊！我有必要骗你吗！”
裴约愣了下，意识到自己语气有点冲，“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啊！”周砚的声音大了起来，裴约身后那几个同伴开始交头接耳。
裴约叹了口气，定定的看了周砚两秒，他比她小三岁，身量却比她高了一截，她得仰着脸才能看到他脸上那点直白的不高兴，“我是说，怀孕了要多注意身体，现在时间已经有点晚了，你也不可以喝酒，生出来的宝宝会不健康的。”
周砚一开始不愿意听她说教，裴约在学校里带学生带多了，总要用师长的语气和他说话，后来听到喝酒会伤害到胎儿，才开始觉得慌，“啊？真的吗？我还没有喝……我不知道…”
裴约心里清楚周砚是不会知道这些事的，他自己还是个半大孩子，又不是会好好听生理课的料子，她无意识地又叹了口气，“我们明天见面之前，你再好好考虑一下孩子的事，具体的明天再说吧，那边还有人在等我。”
“……”周砚不知道为什么裴约要皱眉头，但他隐隐约约明白了他在晚饭时纠结的那个问题的答案。
裴约大概是不在乎的，既不在乎他，也不在乎他肚子里那个孩子。
“……那，再见。”周砚讷讷地答道。
或许是他的无措太过明显，裴约已经回身走了两步，又折回来摸了摸他的头发，匆匆嘱咐他，“别在外面玩太晚，宝宝现在还在你肚子里呢。乖一点，砚砚。”
周砚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着目送她离去。和裴约一起的人里有个看起来和他一般大的男生，她一走回去就拉着她问，“师姐！那是谁啊师姐！你说说嘛师姐！”旁边几个人就附和着起哄。
他突然意识到他从来没有融入过裴约的圈子，裴约虽然抗拒但也陪他见过朋友，但裴约的聚会他从来没有去过。他不知道裴约在她志同道合的朋友面前是放松的，是可以笑着被调侃的。他不知道，在她的世界里，裴约看起来如此的受欢迎。
从前他们住在一个屋檐下，睡同一张床盖同一条被子，他不懂也没什么，可是现在分开了，裴约像放开手的氢气球，仿佛飞到他再也碰不着的地方了。

心累 从今年复健开始还没被卡成这样过

【3】
周砚进到包厢里的时候，付珩发现他脸色更差了，正要问是怎么回事，旁边的人已经在拉着周砚劝酒，
“周砚好久不来了，见你一面真不容易，今天逮着了，不得先喝一个？”
周砚看过去，是之前一起玩过几次的一个寸头。这种交情不深，只有过几面之缘的“朋友”，周砚身边多的是，他记得这个人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裴约。
在裴约少数几次陪他出来的局里，这个寸头和裴约起过争执。
那天寸头带了个新女朋友过来，背地里就先朝大家挤眉弄眼，这一伙人心里明白得很，酒过三巡，便开始夸赞他对这个女孩的用心，什么“你是他带到我们面前的第一个女朋友”“从没见过小张对哪个女人这样过”，周砚听着没附和，只是跟着笑。这些话哪个场里没听过千万遍，他早已经习惯了。
裴约却在笑声的间隙里开口，淡淡道：“是吗？可是我中午吃饭时见你，你边上跟的还不是这一位。”
笑声和调侃声都停了，酒桌上诡异的安静。周砚忘了那个寸头是怎么恼羞成怒，那个女孩是怎么怒而离席的，他只记得裴约像点评一个潦草的数据一样点评那个人：
“……你太贪心，如果你今天身边跟的是一些看上你钱财的人，我绝不会开口。但是你贪心不足，那样的人你看不上，你要玩弄更单纯的女孩。你自己满口谎言，卑劣不堪，却贪图别人的真心。”
那天回家之后，周砚随口和她说，这样的人多了去了，这事儿也不算什么大事，没必要掺合。裴约却鲜有的对他冷了脸，
“你们的小事、见怪不怪，对涉世未深的孩子来说都是不折不扣的伤害，没有人要因为年轻漂亮活该受骗，没有人的真心活该被践踏。砚砚，你今天没有附和，就不是在助纣为虐了吗？”
从那天之后，连十次里的一次都没有了，裴约再也不陪他去朋友的聚会。周砚心里别扭，也不大乐意和寸头那帮人玩了。
今天寸头久违的站在他面前劝他的酒，周砚险些有点恍惚，反应过来便推拒道，“我喝不了，你们喝吧。”
这下不仅是寸头，其他人也叫唤起来，连付珩都纳了闷，“奇了怪了，少爷不喝酒了。你不喝酒跟过来干嘛？看我们笑话？”
周砚坐到付珩旁边掏出手机来消消乐，“我真不能喝，你们也没讲第二场是来喝酒啊，要知道我也不来了，平白吃一顿数落。”
付珩便恍然道，“所以你刚才进来臭着个脸，是被你老婆数落的？”
周砚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闷闷嗯了一声。
寸头像是新仇旧恨一同涌上心头，“谁啊？裴约啊？不是都离婚了吗，她怎么还管得着你啊！你怎么就不能喝了？前妻让不喝你就不喝啊！”
其余几个人也叽叽喳喳的叫起来，周砚听得头都昏了，拧着眉解释，“我怀孕了，裴约说不能喝酒，对孩子不好。”
付珩坐在他旁边立刻抖了一下，“靠，你怀孕啦？”
“你一惊一乍什么！我是怀孕又不是得癌了。”周砚踹了他一脚。
寸头啧了一声，“周砚，原来你是这样的周砚。家里安排你娶个老女人你娶了，好容易离婚了你还要给她生孩子。”
周砚冷冷地看着他，寸头自顾自倒了一杯酒，在手里轻轻晃着，迎着他的视线嘲讽，“圣父都没你这么无私。”
周砚的手指一下子捏紧了，付珩警告他，“你别拱火，裴约之前说你几句话你记一辈子！别比女人还斤斤计较！”
其他人也来劝解，但显然劝的不是寸头，一个有点年纪的接过话头，“嗐，女人的话听听就算了，周砚你也别太小心了，我生我儿子的时候该喝酒喝酒该抽烟抽烟，那小子还不是好好的！”
“对嘛，而且都离婚了你听她的做什么……”“凑在一起也不容易，别闹不愉快，你俩喝一杯这事儿就翻篇了”“是啊，少爷赏脸喝一杯吧，这都多久没见你了”
周砚垂着眼睛看摆在他面前那杯酒。他真的很烦，裴约也是，这些人也是，没有一件事让他顺心。
他捏住了那个酒杯，付珩推了他一下，“周砚，你不是真要喝吧？”
周砚没说话，酒杯在指尖转了一圈，他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寸头，向他举杯，一饮而尽。
身边的人在叫好，寸头笑着碰他的杯子，也干了他那一杯，付珩头疼的看着他，一副不知道是谁疯了的样子。
周砚自己也不知道。他一向不会反思自己，也鲜少反思自己的圈子，今晚他坐在包厢正中间的位置，桌上的酒一瓶比一瓶昂贵，这些刚刚劝说他甚至暗暗逼迫他喝酒的人一个比一个有头有脸，但是他感觉到了与裴约相对的那种东西，就像她的世界是高风亮节，他身边的人都是泥足深陷。
手机轻轻的一声震动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周砚点开那条信息，是裴约。
“砚砚，到家了和我说一声。”
付珩被无语和焦头烂额两种情绪左右着，想骂周砚一顿又不知道从何骂起，还没有付诸行动，身边的周砚就突然一下子站起来，大步走出了包厢，他暗骂一声，立刻追了出去。
他一路追到了卫生间，看到周砚趴在洗手台前扣喉，然后呕吐，直到把刚刚喝的那一杯酒和胃里的其他东西一块吐了个干净。
“……你这又是干嘛？”周砚吐到双腿发软，付珩扶着他，更加头大。
周砚红着眼看他，“你送我回去，我要回家。”

【4】
灯红酒绿的销金窟和都市凌晨的灯火一并在倒退的街景里隐去了。
付珩驾车在内环高架上高速行驶，分神看了看副驾驶座位上支着手发呆的周砚，没忍住叫了他一声，
“喂，你和裴约这又闹得是哪一出啊？”
“你专心点开，我这肚子里头还有一个呢。”周砚闻言头也不抬地骂了他一句，付珩咂舌，“还真要生下来啊？不是说裴约是你爷爷强塞给你的吗？”
周砚这才把托着下颌的手放了下来，皱着眉头啧了一声，“你听得都是哪传出来的瞎话，我爷爷那么宝贝裴约，还塞给我呢，我俩证都领完了他还敲着拐杖骂我配不上裴约。”
“啊？还有这种事？”付珩还是头一次听到这桩隐情，摆出了个洗耳恭听的架势，“您给讲讲？”
周砚瞥了他一眼，才靠在椅背上慢慢道：
“其实我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我家你懂的，这一行几乎都是研发起家，原来全靠我爷爷一个，后来老爷子手底下有了人才把公司做起来。
裴约是他最得意的学生，我爷爷生怕公司没了他以后搞不出新东西，养不活我们这一家纨绔，铁了心要把公司交到裴约手里。
后来不知道我爸和裴约怎么说的，反正最后我俩结婚，该给裴约的股份变成了我和她一人一半。我爸既掌了权，裴约也留在了公司里。”
付珩没话讲了，照这么说起来和裴约结婚的确是周砚占了便宜。
车里短暂的安静了一会儿，缓缓在花溪南苑门口停下了。付珩遥控开了副驾的车门，调侃着问了一句，“用我送你上楼吗？”
回应他的是周砚重重关上车门的一声巨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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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九点，裴约准时进了花溪那套房子的门，由于周砚连她的指纹都没删，裴约走进他卧室的时候，周砚还裹着被子睡得人事不省。
裴约有点无奈，昨晚快十二点周砚打了个电话给她，通了还不说话，把她吓了一跳，追着问了好几句，周砚才闷闷的说了句“我到家了”完了把电话挂了。
没办法，本来准备下午过来的，她一晚上没睡好觉，早上去研究所打了卡就来了。
周砚昨天睡得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日有所思，做了整整一夜的梦，具体内容混乱的记不清了，身上像刚和哥斯拉大战了三天三夜那么累。尽管如此，当少爷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裴约站在床尾一脸复杂的看着他的那一瞬间，他还是一下子就清醒了。
令人窒息的沉默过后，裴约让他先换衣服洗漱，自己礼貌地到客厅回避。周砚恹恹地刷牙洗漱，期间吐了一次，裴约只是站在门口，默默给他递了张纸。

“我们现在去干嘛？”
周砚坐在裴约的副驾上才想到要问这个问题，裴约从后视镜里迂回的看了他一眼，“去医院，先做个检查。”
“我又没什么事，做什么检查？我不想去医院。”周砚皱着眉头表示抗议。
裴约偏过头礼貌的问，“嗯？砚砚，你现在怀孕几个月了？”
周砚：“……”他不知道，验孕棒上没这功能。
裴约带着他走完了一整遍流程，医院的产科独占一层楼，周砚保证这一层没有一个他没到过的地方。因为要空腹做检查，早上裴约就没带他吃饭，这一圈走下来，他又累又饿，两眼发黑。
“先坐一会儿吧，马上带你去吃东西，”周砚像没了骨头一样摸到把椅子立马坐下了，裴约摸了摸他的头发，把彩超照片、建档卡和病历放进他手里，“十四周了，有些检查需要后期月份大一点再做，以后每个月都要来做一次常规孕检知道吗？”
周砚抬头看了她一眼，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腹部，至今仍然没有什么正在孕育新生命的实感，听到裴约这么嘱咐，把刚刚接过来的一堆材料分开来，彩超装进了自己兜里，病历和孕检卡塞回给裴约拿着，
“……放你那里吧，我拿着会丢。”
裴约哪里看不出他那点小心思，但还是接过来妥帖地放进了自己包里，无奈道：“我会陪你来的。”
周砚顺了顺被她揉过的头毛，又听她问道：“你和爸妈说了吗？”
裴约单亲家庭长大，从小没有妈妈，爸爸早些年也去世了，和他提到的爸妈是周砚的爸妈。周砚摇了摇头，表示没有。
“回去和他们说一声吧，”裴约扶着周砚的胳膊，示意他站起来，两个人一起往外走，“砚砚，你还是搬回去住吧，爸爸妈妈能照顾你，我也放心。”
周砚能怎么说，昨天联系她之前，他满心以为裴约知道他有了孩子会高高兴兴主动提出要和他复婚的。现在裴约高兴倒是还挺高兴的，但是一点要复婚的意思都没有，还劝他从他们的婚房里搬回父母家。
“噢……我回去就和他们说。”周砚情绪低落下来，也没让裴约再扶他，自己利利索索向车库去了。裴约在后面不紧不慢的走，看着周砚的背影，摇头失笑。
裴约陪周砚吃了顿早茶就回去研究所上班了。本来可能也没这么快，她提出要帮周砚收拾收拾要带回他爸妈家里的东西，被周砚拒绝了。
那房子他也就才回来住了几天，里面除了之前他们从里面搬出来时留下的那些东西以外几乎没什么生活痕迹，让裴约看到还不知道怎么想呢。
裴约被拒绝后也没坚持，欣然把他放在了小区门口，自己掉头走了，把周砚气的说不出话。
当晚，裴约就收到了周砚的信息，
“爸妈让你明天来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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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几点了？来了没有啊？”江竺的视线不停的在钟和门上来回穿梭，着急的再三向周砚确认，“砚砚，你和小裴说好了吗？”
“我说了呀！”周砚和他爸一左一右坐在沙发上，俱是一脸头疼，“妈，你别转了，你晃的我想吐。”
“我着急啊！你说你是怎么搞的，离了婚还搞出个孩子来，当时你要离婚我和你爸劝你你就不听，现在好了，你这么点年纪，不仅是离异，还要做单亲爸爸了！”
“……我怎么知道会怀孕嘛。”
江竺剜了他一眼，门口的转盘驶过一辆车，她立刻又高兴道：“来了来了！”
周砚和周钧也向门口看去。透过窗户，那黑色的路虎稳稳停住，裴约从副驾驶上走了下来，先和驾驶座上的人挥手告别，才走进来敲开了周家的门。开车的是个年轻男人。
周砚下意识的捏紧了袖口的衣料，从前几天开始的隐隐的不安终于浮上来，让他不免有些心慌。
保姆已经替裴约拉开了门，裴约就熟捻的和她寒暄了几句，然后周钧起身站在了江竺身侧，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小裴来了就开饭吧。”
饭桌上诡异的和谐，事实上这是周砚和裴约分开后这一家子人头一回坐在一张桌上吃饭，但默契的是谁都没提离婚的事。
裴约坐在周砚旁边，还时不时给周砚夹两筷子菜，虽说周砚早孕反应大得要命，看见什么菜都犯恶心，可裴约夹菜的筷子落在他眼里莫名就有些不容置疑的意思，他屏着气慢慢都吃了。
吃到八分饱，周钧才开了口，像话家常一样轻松地问道：“小裴今天没开车来呀？”
离婚的老婆坐着其他男人的车回公婆家看望怀孕的前夫，周砚快难受死了，他爸这话正问在他心坎上，他默默竖起了耳朵。
“嗯，车送去年检了，拜托我师弟送了我一程。”裴约平静的答道，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补了一句：“就是研发中心新来的那个小汪，您应该有印象，也是老爷子带过的学生。”
周钧噢了一声，自然而然地和她聊起了研究所的事。江竺在边上干着急，心想这老头子怎么问也问不到重点，终于趁着一个话题结束，周钧润口的时机提了一句周砚，
“砚砚吃饱了吗？还想不想吐啊？”
“……”周砚看着他亲妈坐在对面不停给他使眼色，业务极其不熟练，勉强应道：“…吃饱了，想吐还、还有点……”
裴约垂眸喝茶，嘴角不自觉浮上了点笑意。江竺对自己儿子拙劣的演技恨铁不成钢，硬着头皮走剧情，“我们砚砚这几个月受了好多罪，害喜害得什么都吃不下，小脸儿都瘦了一圈。”
周·虽然害喜但面色红润·砚不敢吱声。
老父亲周钧适时地放下了筷子，清了清嗓子问道：“小裴啊，你看砚砚现在怀着孩子，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复……”
裴约也放下了筷子，少有的打断了长辈的话，温声道：“我和砚砚会好好考虑的。”
周钧和江竺对视了一眼，暗暗摇了摇头。

【7】
周砚自从裴约那一次留宿后大概有一个多月没见过她了。说来也是不巧，正赶上今年度的行业展会，裴约既是股东又是研究所的骨干，理所应当地带着几个同事飞到南方参会去了，回来之后又脚不沾地的忙起来。
周砚只好别别扭扭的和前妻聊起了微信，消息还经常要被裴约忽略，气得跳脚又拉不下脸，逐渐连微信都不怎么发了。裴约竟然没有丝毫反应，让周砚着实焦虑了一段时间。
和前夫断联了几天之后，裴约上班时接到了江竺的电话，说周砚生了病，请她来家里看看。
她下了班就直奔周家，进门时江竺过来迎她，轻声嘱咐，“砚砚在房间里躺着呢，这两天看了凉，起了低烧，白天和他爸爸吵了一架，晚饭都没吃。我瞧着像不太舒服。”
“您别担心，我上去看看。”裴约安慰道。
她轻手轻脚地推门进了房间，周砚正抱着被子睡成一团。裴约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正烧着呢。
周砚被摸得瑟缩了一下，睁开眼看见是裴约，就咕哝着翻身过去，“……你怎么来啦？”
“来看看你，”裴约躺过去从背后抱着他，“怎么发烧啦？难不难受？”
“你说呢？”周砚抠着她袖口上装饰的纹路，“我头晕死了，怀着宝宝还不能吃药。”
裴约便去摩挲他的肚子，入了秋，周砚在家里都套着卫衣，宽松的衣服底下，胎腹像吹了气的球一样圆隆起来，她半真半假的埋怨了他一句，
“生病了也不和我说。”
周砚这回来了劲，瞪着眼睛看她，委屈得冒泡：“我和你发信息你不理我，我生病了和你说有什么用？”
裴约就笑着转移话题：“砚砚晚上没吃饭，我给你拿点东西吃好不好？”
周砚没好气地翻了她一个白眼，费力地在她怀里挪换了位置，头枕在她肩窝里，小声说：“我不想吃，而且我肚子有点难受……”
“哪里难受？是肚子痛吗？”裴约的眉毛皱起来，“怎么不早说呀？肚子不舒服要立刻和家里人说知道吗？”
“你别着急啊！”周砚连忙解释，“就只有一点点难受，有点胀胀的，不是很痛，我就没说。”
裴约让他仰躺着，自己掀开他的上衣摸了摸肚子，只觉得有点凉，别的也摸不出什么，“要不去医院看看吧？”
“……我不想去，你抱抱我，我就好了。”周砚的脸从耳根红到面颊，把眼睛转向另一边，小声说。
周砚这人平常吊儿郎当，一副纨绔子弟的样子，卖起乖来却是得心应手的。裴约被他念的心软，无声张开了手，周砚就黏过来靠进她的怀抱里。
“如果一会儿还不舒服，我们就去医院，听到了吗？”
裴约顺了顺他的头发，周砚身上带着烧，摸起来像是连头发都冒着热气，也可能孕中火气大，抱在怀里热乎乎的。
周砚嗯了一声，慢慢在她怀里睡着了。裴约陪他躺了一会儿，确认他睡熟以后就轻轻挪出来，下楼找江竺。
“怎么样啦？”江竺远远的在楼梯口就用气声问，周钧坐在沙发上，眼睛同样关切的看着这边。
“睡着了，”裴约从楼梯上走下来，搀着江竺的胳膊让她坐回周钧身边，“还在烧呢，砚砚说有点头晕，别的倒没什么。先看看情况，要是夜里还是不退烧就去医院。”
江竺和周钧略略放心些了，保姆端了茶来，三个人捧着茶杯喝了半晌，一时无言。最终是周钧摩挲着手里的杯子，犹豫着开口：“小裴啊，你和砚砚……到底是怎么想的？”
裴约闻言笑了笑，把茶杯放下了。她不笑还好，一笑江竺和周钧都有点紧张。老爷子生前一心想把公司给裴约，要不是裴约和周砚结了婚，变相绑在了周家这条船上，公司的掌舵人压根轮不上周钧来做。这阴影太大了，导致二老对自己这儿媳妇都有点犯怵，眼下自己儿子犯糊涂离了婚又怀了孩子，裴约的态度实在让人忐忑。
但裴约只是说：“孩子总归要一起养的，我没准备一直和砚砚分开。”
江竺脱口而出，“啊？那你们还不快点复婚，这又在折腾什么？”
“砚砚还小，”裴约慢条斯理的调了调手腕上表带的位置，轻声说，“他还不知道婚姻意味着什么，轻而易举的提离婚，这样离了结结了离，日子还过不过了？”
江竺和周钧都语塞住了，周砚是他们的独子，长子长孙，被溺爱得过了，离婚这事上委实太不像话。
裴约温和地扬起笑来，“砚砚，需要长点教训。”

摊开讲明白了这件事，二老心里有了底，三个人的情绪都缓和下来。保姆来续了茶，客厅又是一阵和谐的安静，直到楼梯上响起踢踢踏踏的脚步声。
周砚的头发睡得乱糟糟的，睡眼惺忪，抱着肚子站在楼梯上，拖着嗓子喊裴约，“裴——约——你怎么下来了也不和我说。”
周钧心里正叹着气暗骂这小子没出息，被裴约治的死死的，裴约已经迈步上去扶周砚，
“你小心点，不要摔到了。”
“裴约你至不至于，”周砚一边嘴上嫌弃一边牢牢抓着裴约扶他的手，“你不来的时候我在家一天要下八百遍楼梯，要摔早摔了。”
江竺内心也很复杂，但她左右不了周砚，更左右不了裴约，况且周砚也是得长长记性，于是只问：“砚砚现在头还晕不晕了？”
“好多了，”周砚和裴约坐在一组沙发上，伸手就要去拿桌上的杯子，“这什么呀？”
裴约打了下他的手，“是茶，你口渴的话让阿姨倒水，不能喝这个。”
周砚就捧着肚子谴责的看着她，裴约不为所动，甚至有点严肃的直视过去，周砚之好败下阵来，嘟哝道：“……不喝就不喝。”
随即转过头和亲妈撒娇，“妈，我嗓子苦，我想喝果汁。”
江竺沉默的走了，沉默的拿了个杯子回来，不过倒的不是果汁，是杯热牛奶。
周砚：“……”
“你们都欺负我一个！”周砚试图在沙发上耍赖，被裴约一个眼神制止，然后顶着三个家长的目光慢慢把那杯牛奶喝完了。
裴约看他脸色好看了许多，人也精神了，就拿了体温计来给他测体温。周砚身上热，被冷冰冰的水银体温计冰了一下，撇了撇嘴，还是在裴约关切的眼神里老老实实夹住了。
等待体温计显示示数的几分钟里，裴约看他实在无所事事，悄声凑在他耳边找话题，
“妈妈说你今天和爸爸吵架啦？”
周砚眨巴眨巴眼，看了看裴约又看了看他爸妈，没理解为什么说他爸的错处要小声避讳着，于是高声答道：
“对啊！我是和我爸吵架了！都怪我爸，我都说了我吃不下那些鸡啊鸭啊的，他便叫我一定要吃，还说什么谁怀孕都吐就我这么娇气……裴约！你来说句公道话！是我娇气吗！”
裴约：“……”
周钧板着脸瞪周砚，江竺满脸写着心力交瘁，周砚饱含期待地看向她，裴约只好闭着眼给周砚顺毛：“不娇气，砚砚怎么会娇气呢，爸爸就是太关心你了，说的气话。”
周砚满意了，看着时间自己把体温计拿出来看示数，高兴道：“37度2，不怎么烧了。”
裴约接过来看了一眼，这才放下心来，听周砚耀武扬威地数落周钧的错误，周钧一开始还念在他小病初愈懒得和他计较，听了几句就忍不住叫他闭嘴。
又陪了一杯茶的时间，裴约便站起来向周家父母告别，“砚砚现在看着好多了，我就先回去了，要是有事妈妈给我打个电话。”
“啊？你要回去啊？”周砚手搭在腹顶上仰着头看她，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失落，“你今晚不在这陪我吗？都这么晚了……”
“我明早要开组会呢，你好好睡觉，别让***心。”从这个角度看周砚显得格外乖顺，小孩肚子圆圆的捧在手里，裴约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头发，心软道：“我明天再来看你。”
“噢……”周砚勾了勾她的衣袖，眼巴巴地说，“那你明天下了班就来！”
裴约一边披外套一边看着他笑，“好，我会记得的。”

【8】
第二天却不是裴约先去见的周砚。
下午四点，裴约还在和同事盯着分析师跑数据，裴约带的一个女学生就神神秘秘的跑过来对她说：“裴老师，你去窗边看看，有惊喜！”
裴约本来不想去，被小姑娘抱着胳膊拉到窗边，“老师你看嘛！是上次我们遇到的那个人，他在等你吧？”
透过研究所的那两扇大玻璃窗，裴约看见周砚穿了件套头卫衣，外面单薄的套了件针织开衫，站在一辆欧陆前面低着头踢石子。
裴约没忍住笑起来，转头嘱咐学生，“那边的数据让张老师先盯一下，你去帮帮忙，我出去看看。”
“您去您去！”学生弯着眼睛忙不迭答应，这可是头一回见到裴教授的暧昧对象啊！
她又站在窗边看了一会儿，直到裴约的身影出现在窗外，上去就摸了一下那个人的肚子，她才有点反应过来，这人好像怀孕了啊！
“砚砚。”裴约走到周砚面前摸了摸他藏在卫衣底下的胎腹，其实也不能说是藏了，圆圆的肚子把卫衣顶一个饱满的弧，任谁看了都知道他怀了孩子，“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说晚上去找你吗？”
“我来接你下班呀！”周砚实在是穷极无聊，在家里干等着裴约来找他又按捺不住，干脆直接来研究所等她下班一起回去。
“怎么不在车里等啊，外面那么凉。”裴约握了握他的手，又用掌心贴了贴他的面颊，确认周砚露在外面的皮肤都是暖的才放心，周砚这小孩还絮絮叨叨的，“我卫衣里穿着秋衣呢！一点都不冷，我又不傻不会冻到的……”
“而且我换了辆车！”一说这个周砚就兴奋了，开心得摇头晃脑，“你没见过，我怕你认不出来，就出来等着了。”
裴约被他逗笑了，揉了揉他的头发，“那你现在先回车里等一下？我进去收收东西就出来。”
“哎，裴教授，”从裴约身后传来一声唤，周砚和她一起看过去，是个老头夹着包走过来，嘴里招呼着，“小裴，这位是？”
裴约松开周砚转过身去，老头这时候才看见周砚的身形，嚯了一声，冲裴约挤眉弄眼，“哎哟，这得有五六个月了吧？”
“嗯，差不多了，”裴约笑着应了一声，向周砚介绍，“这是邹教授。”
周砚乖乖的跟着喊了一声“邹教授”，裴约继续与他寒暄道：“您这会儿还没到下班的点儿吧？”
“本来是没到的，这不是先出来看个新鲜嘛，”邹教授丝毫不掩饰他那颗八卦的心，暗暗指了指周砚身后的窗户，哪里少说趴着六七个脑袋，除了裴约的几个学生，甚至还有两个老师。
裴约的视线一转向他们，那几个学生急慌慌向后躲了躲，两个同事倒大大方方和她挥了挥手，看得裴约无语又好笑。
邹教授紧接着又问，“小裴，这是你先生？”
周砚假装没听见，只用余光看着裴约的侧脸，紧张地捏紧了手指。裴约却转过来淡淡看了他一眼，脸上笑意稍减，然后对邹教授玩笑着答道：“不是，您老就别跟着掺合了，下了班快回去吧，我这也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