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1.
又是个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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臧毓看着不远处墓前三三两两低声抽泣的人,踌躇了很久终究没有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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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真假假,那当中又有多少是真心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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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若是过去,肯定会成为焦点,某个假模假样用手帕拭泪的贵妇人还会攀上自己的胳膊细声安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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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不知她自己连指甲上的红蔻都没有卸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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臧毓隔着车窗,远远地望着。望着埋葬在这一片泥土下的,自己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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璩匿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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璩臧二人的结合是传统家庭下父母之命的产物。两人之间没有感情,甚至在婚前也只是吃过几次饭的寡淡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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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也就是这样的两个人,两个硬脾气的祸害,就这么被婚姻缠在了一处。没有婚礼,没有钻戒,只有名利场上恭维的“璩少爷与少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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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璩匿钦突如其来的死亡,臧毓不知该不该哭一哭,是哭自己这个英年早逝的丈夫,还是哭青年丧夫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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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记得,今早她坐在梳妆镜前斟酌许久,拿出了璩匿钦赠于她的珍珠白玉耳扣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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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究还是眼睛酸涩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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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同居五载,就算是一般朋友也有了感情,更何况璩匿钦一直待她不薄,甚至会亲自下厨和阿姨学厨,只为了给精神衰弱的她熬一碗安神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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臧毓终是低头抽泣起来。只是无声的哭着,她攥着黑色素裙的布料,难过得一塌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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璩匿钦对她的好,她从来都是知道的。可她就是恨啊,恨封建的父母亲,恨这没有女性地位的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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臧毓曾经做过一个梦。在梦里,她和璩匿钦是在一次校友聚会上结识,他请她跳了支舞,这成为了他们爱情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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臧毓梦醒后更是不知道如何面对这无爱的婚姻,她只能无能狂怒,把床头柜的一个铜摆件狠狠朝璩匿钦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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璩匿钦的额角自那之后留下了一道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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璩匿钦爱她,臧毓也知道。那是在璩匿钦葬礼的当晚,作为遗孀,臧毓是不便参加晚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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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便赤着脚在璩家公馆一砖一砖地走。她在璩匿钦书房的内室里发现了数不清的外文药瓶,多数已经空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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璩匿钦的心肺功能不好,臧毓是知道。但每当她看到璩匿钦苍白着脸色从酒局回来,却也只是在楼梯上居高临下地看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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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当时明明都看璩匿钦看到她时眼神里的喜悦,明明都看到他捂着胃的手和摇晃的身形,可她还是什么都没说,径自回了房间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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臧毓握着药瓶,内心满是萧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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璩匿钦很少回主卧,更多的时候就是在书房将就一晚。臧毓从不来书房,更不知道她的丈夫原来是一直宿在不朝阳的书房内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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璩匿钦是怕臧毓难堪。公馆上下不知道有多少老宅的眼线,若是璩匿钦公然搬出主卧,臧毓就肯定要被璩夫人说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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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只得借用公务繁忙的借口睡在书房,就算这样,都免不了璩老妇人对于他不爱惜身体的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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臧毓只觉得无措,在这个璩匿钦生活的房间里,她被一股情绪压得喘不过气。她跌坐在他的床上,狠狠地锤着鹅绒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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嗓子像是被哽住一般无法出声,手锤了几下便没了力气,只是一遍一遍摸索着枕面,臧毓忽然好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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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真的好想再触碰一下璩匿钦的面庞,看他局促的冲自己笑,温声喊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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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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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璩匿钦,你再喊喊我…你再喊喊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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臧毓已是满脸泪水,这是她三天以来第一次流下眼泪。这一次却也是撕心裂肺,臧毓把脸埋在枕头里放声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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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直把无关的恨降罪于璩匿钦,她以为她是恨他的。她一直沉浸在自己的痛苦里不能自拔,就不愿多想地把璩匿钦对她的好一次次撕得粉碎踩在脚底。可她忽略了,倘若璩匿钦真的对自己无情义,又怎会一次又一次把真心奉上,再被摔得粉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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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可是天之骄子啊,何时那么卑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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臧毓拭了拭泪,重重吐出一口浊气,终究没有拉开车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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璩匿钦定是不愿意看到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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轿车缓缓驶出墓园,臧毓的自少女时期所有的情爱都随着细雨砸进了这片璩匿钦沉睡着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