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在这里想这些迷惑人心的东西，倒不如好好想想怎么才能找到破案的线索。
掐灭烟头，起身就往警局走。只是刚走到门口，就有一辆车戛然的停在了他面前。
再熟悉不过的黑色奥迪，除了那个人，谁还会这么招摇和张扬。
心中倏然一紧，有种窒息的感觉，整个人僵在原地，动也不能动，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透过前窗，他看到了他，穿着黑色的衬衫，带着墨镜，整张脸几乎都被掩住，嘴角平整着，没有丝毫表情，只是那目光的方向，无疑是自己。
他就那么看着他，连掩饰都没有，默默的，看着。
车门开了，从副驾上下来的男人，让他忍不住分神看了一眼，这是这一看，却更加的惊诧。
金在中？！
怎么会是他，他来干什么？
那人显然也是看到了他，随手整了整棕色的西装，抬了抬架在鼻梁上黑色的宽边眼镜，探头回车里，在那人耳边低语了几句，便撤身出来，目不斜视的，从俊秀身边穿过，走进了警局。
俊秀一动不动的立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心底却涌起一种难捱的痛。
为什么要这样出现在他面前！？
他垂下眼睑，避开了那副目光，略略握紧了拳头，转身就要走。
身后的喇叭却突然响了一下，他回头，那人探身出来，对他说，
“金俊秀，我们谈谈。”
他不想回去，可是身体却不听从指挥的转了过去，坐进了敞开的车门。
“沈昌珉那件事是个误会。”男人沉着声音，一字一顿的说。
没吭声，咬紧下唇，他在等他继续说什么。
“那些照片是金在中拍的，我没想到，沈昌珉会反应那么激烈，我不知道他喜欢的人是你…”
“什么？！”俊秀听到这话，吃惊的抬头看向他。
“因为这样，所以很生气。毕竟，自己爱的人和别人上床，心里不好受很正常。”
“朴有天！”
那人一转头，一拳就砸在了嘴角，血腥味顿时充满口腔。
有天下意识的捂着侧脸，诧异的看着突然暴怒的男人，“你，干什么？”
“你这个混蛋！”男人的第二拳就要打过来，这次却抢先一步被有天拦下，“金俊秀，你发什么神经！”
“你刚才说什么？你说昌珉喜欢谁？！”
“你啊！”
“混蛋，他喜欢你，喜欢的是你！”
什么？
有天一怔，下意识的松开了手，那人的拳头倒也没再落下，“你还可以更无耻一点么？用这样的借口搪塞我。现在是什么把戏，还要利用我干什么！？”
“你在说什么？”有天疑惑的看着怒气冲冲的人，“我完全不明白。”
“你就装吧，朴有天，我要看你还能装到什么时候。”男人气愤的伸手去拉车门，男人却一把箍住他手臂，
“俊秀，我喜欢你，真的，喜欢你。”
身子一颤，俊秀不可思议的扭头看向他，男人已经摘掉了墨镜，嘴角青紫还挂着血丝，眼神却是真真切切的。
“又来这套，我，已经不相信了。”用力想要挣脱他的手，男人却死死的不肯松开。
“我说真的，俊秀。”
“够了，我不想再听，刚刚坐在这里的人是谁，人还没走，你就说这种话！”
“不是的，我和金在中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什么样子，在床上鬼混，把我骗的像个傻瓜，不是这样吗？”俊秀伸手却扳他收紧的手，却怎么也松不开。
“俊秀，你知道的，我这个人…总是这样…可是，我对你，是真的！”男人的口气难得的急迫，有种委屈的要辩解的味道。
“是啊，朴医生一向兴致高昂，床伴无数，何曾在意有我一个。”俊秀挣不开，索性狠狠的嘲讽他。
那人忽然不再说话，另只手猛地覆上了他的后脑，使劲的一压，两双唇便贴在了一起。
俊秀没想到他会这样做，愣了一下就开始使劲的挣扎，试图摆脱，偏偏那唇吸得紧，舌头也不耐的想要撬开他的牙关。
熟悉的味道，俊秀觉得有些恍惚，但是残存的意志却让他死死的闭着嘴，不叫那人得逞。
气急之下，那人竟然狠狠的咬了他的下唇，痛楚传来，俊秀闷哼一声张开了嘴，男人趁机侵入，在整个口腔里翻搅起来。
呜呜咽咽的发不出声音，胸口也憋的难受，俊秀拍打着，动静越来越大，引得从车前经过的人纷纷侧面，怎么也想不到在警局门口有这么激丨情的戏码。


不知道吻了多久，只觉肺部的空气越来越少，憋闷的难受，想要离开，唇却不受控制的依旧粘着，直到最后一刻，才猛地彼此推开，大口的喘着。
俊秀压着胸口，偏头看过去，有天也恰恰的看过来，黑暗里，绚烂的笑容，洁白的牙齿闪着莹莹的光，一语不发。
“再来一次吧…”
俊秀被他的神情蛊惑着，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凑了过去，寻找到熟悉的唇，再次开始了旁若无人的缠绵。
牵着手走出影院的时候，俊秀已然没有那么别扭，周围人好奇的目光在那人格外的洒脱之下似乎也变得没什么犀利，他知道，朴有天什么都不会惧怕和在乎的。
坦然的并排走在深夜的马路上，远处蒸腾的雾气，是还没有收摊的大排档。俊秀笑着摇摇他的手，
“你请我看电影，我请你吃宵夜，怎么样？”
“这里？”有天不可思议的扫了扫破败拥挤的帐篷。
“是啊，这个很好吃，你吃一次就会爱上的。”俊秀的口气兴奋，拉他坐在一个角落，噼里啪啦的跟老板要了一堆朴有天听也没有听说过的东西。
热气腾腾的关东煮和拉面很快上来，有天在他的鼓励下试着吃了一口，很特别的香味，点点头，便大口的吃起来。
不算明亮的灯和热气，蒸腾出一种虚幻的效果，俊秀看着他，辣的满脸通红，浑身冒汗，细白的皮肤上，晕着绯红，眼神却有种难得的孩子气。
心中想到了些什么，慢慢放下手中的东西，侧头看着他，
“真的第一次吃？”
“嗯。”
“那上学的时候呢？”
“我在美国长大的，那边没有这个啊。对了…”那人忽然也停下来，转过来看着他的脸，
“你经常来吃么？”
“也不是。小时候连这个也吃不起，长大了，又不知和谁来吃。”
“没有恋人么？陪你来吃大排档的恋人。”
“没有。”俊秀的口气忽然有些落寞，移开了和他对视的目光，轻轻的说，“有天，你是我第一个喜欢的人，第一个和我一起来吃大排档的恋人…”
“俊秀。”声音也柔和下来，还带着些心疼，“没关系，你以后想来，我会一直陪着你的。”说完，忽然嘴角一扬，换上了一副轻松的口气，“谁叫我是你的初恋！”
初恋。
俊秀心中一震，故作不经意的开口问道，“那你的初恋呢？在哪里？”
没有说话，一片沉默。
俊秀忍不住再去看他，却发现那人嘴角的笑容早已不再，整个脸僵硬而阴沉。
“怎么了？”
“俊秀，我忘记了，我忘记了我的初恋。”
许久之后，俊秀听到了这样一个答丨案，这样一个他想听却又不想听的答丨案。
忘了吗？
十七岁的你和十六岁的他，你们之间的爱情，让他忍辱负重十年，换来你“忘了”两个字。
真真是残忍。
神色不禁黯淡下来，连说话的兴致都没有，默默的低下头，盯着盘子里的食物。
“俊秀！”那人忽然用力的扳过他的肩膀，直直的看着他的眼睛。
“嗯？”
“你让我看看你，现在…”那人的目光一动不动的定在他脸上。
“干什么…”这样奇怪的语气的要求，俊秀撑着眼看着他满脸的严肃，似乎有什么大事。
“我要记住你，我喜欢的你。”有天亮亮的目光忽然近在咫尺，那种温热的气息再一次蔓延在了周围。
“我不会忘了你的。”
这样么？
俊秀身子一颤，刚刚堆积起来的一点漠然几乎要被消褪的一丝不剩，他想偏头不再看他，那人却不依不饶的追逐着，硬压着他的肩，逼着他对视。然后，伸手轻轻的按在了他的手上，那双眸子幽黑而深远，“俊秀，你在我的眼睛里，能看到什么？”
“什么…都没有…”慌张的想要闪躲，他受不了那种目光的审视。
“不…你看到的是你自己。俊秀，在我眼里的你，也是我心中唯一的你，我爱你，所以，我会永远记得你！”
我爱你！
我爱你！
我爱你！
三个字如同惊雷般的在耳边飘来荡去，俊秀呆呆的看着他，半句话说不出来。
他说爱，而不是喜欢。
他这样的人，怎么会爱上自己？！
不！
不是！
不可能！
一瞬间有种巨大的恐惧伴随着狂烈的冲撞心脏的兴奋席卷而来，仿佛要把心中全然的伪装全部揭开。在回神之前，那人已经紧紧了搂住了他，使劲的吻上了他的唇。
慢慢分开时，他只能感觉到他残留的味道，却没有察觉，刚刚彼此贴合的脸颊之间，蹭在皮肤上温热咸湿的液体。
朦胧的雾气氤氲，他看不清那人的脸，更看不清他的心。
我爱你。
朴有天，如果有一天，我也必须要忘记你，也请你，像忘记昌珉一样，忘记你说过的这句话。


如果可以，我不要背弃我自己
因为
我嫉妒我爱你
32
辗转难眠。
俊秀在床上回想着离开前有天的话，搬回来住吧。
搬去他的家，恢复同居的状态，不是情人或是床伴，而是，恋人。
恋人，多美好的一个词汇。
可是，美好却真的不属于他和他。
深深的叹口气，他闭上了眼睛。
明天，明天，必须去见一个人。
沈昌珉没料到金俊秀还会再来，本想一口回绝不见的，想了想，却还是和警员走去了见面室。
相对而坐的人，都是一脸疲惫之色。
俊秀见他抿着嘴不说话，就知道还是怨自己的，搓搓手，浅声说，“昌珉，我是真心想和你好好谈谈。”
“谈什么？上次说的还不够清楚吗？”
“我承认，我和朴有天在一起，我也不否认，我喜欢他…”俊秀垂下眼，“可是，比起这种所谓的感情，我更在乎的是你，是真相。在我心里，你就像我的亲弟弟，你的父亲是孤儿院的救星，我就是多无耻，也不会自私到弃你们于不顾的…”
“那你想怎么样？你以为和朴有天在一起玩一玩，睡睡觉，他就会把他知道的告诉你吗？金俊秀，我早就说过不要来蹚浑水，你，赢不了他们，到最后，说不定把命也赔进去！”
“他们？他们是谁？”俊秀看着脸色有些惨淡的人，厉声道，“除了朴有天，还有谁？”
“我不明白，你到底在执着些什么？！如果你想帮我，大可不必，如果你只想调查我父亲的死因，我很清楚的告诉你，他是自杀，你是学医的，这点不会不清楚…”昌珉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冷着脸岔开了话题。
“不可能，不可能…你父亲是被人害死的！沈昌珉，你到底为什么不说出来？！”
“我说过，我想活命，而且，我也不想让你死。”
……
俊秀怔着，许久之后突然苦笑一下，“昌珉，你不想我有事，我也不想你不明不白的受罪，我的心情，你该明白的。”
“俊秀，其他我不管，我只问你一句，你爱不爱他？”
这问题又让俊秀一阵默然，点头，对昌珉的愧疚就涌满了心头，摇头，昨晚种种，恍然如梦，那人说我爱你，三个字犹在耳侧，要自己背着心意否认，这话也实在说不出口。
“呵呵…”清冷的笑声，“他真是有手段，一个又是一个为他死心塌地…”
“昌珉…”
“你以后真的不要再来找我，也不要再管这件事，我不想再见到你。还有，不要怪我没提醒你，离金在中远点儿…他若要让你吃苦头，朴有天也救不了你…”
“什么…意思？”
“只是个忠告。”昌珉耸耸肩，“希望这是我们在这里最后一次见面。”
俊秀看他决然的离开，嘴动了动，终究没说出什么话来。
关心则乱，昌珉，自己，再加上朴有天，这么下去远没有尽头。
如果就此住手，是不是也可以安然的当作什么都没发生的谈一场所谓的感情，可是，若真的能这样无所顾忌，自己也就不会走到这个地步。
宽大的办公室里，桌子上平铺着两张照片，一张里的两个人，牵着手，走在午夜的马路上，眼角眉间笑意盎然，十分温馨，一张里，是男人在监狱门口失魂落魄的脸。
男人抬头看着对面的人，冷声道，
“什么意思？”
“金总，我只是替夫人带话，他知道您对这个人有意思，有心成全。如果金总能助一臂之力，她能给Gundam的好处，不止一个药品审批而已…”
“哦？”
金在中挑了挑眉毛，微微扬起下巴，“回去告诉你家主人，这种有好处的买卖我自然不会错过，不过，朴有天不是她的玩物，金俊秀更犯不着听她的，等她有十足把握搞定两个人的时候，再来跟我谈吧。”
“这个金总放心，夫人既然跟您提出来，自然有办法。”
男人自信满满的退出了办公室，金在中坐在书桌后面，看着那两张照片，指节一下下的敲击着桌面，发出单调空洞的回响。
许久之后，他拿起了手侧的烟盒，抽出一支，轻轻放在鼻子下面，很熟悉的味道，自从那个人离开，他就一直在抽这种烟，甚至和朴有天做爱的时候，他也有种错觉，那个人身上，有一样的味道。


再多的风景也不会停靠
我们的未来
一定会遗失
最后的美好
34
穿过狭长而昏暗的走廊，漫步过空旷的操场，厚重铁门打开，男人一步迈了出去。
身后陪同的人止住了脚步，铁门缓缓关闭的一瞬，男人深深的呼了一口气，仰头看着湛蓝的天空，目光中有种前所未有的明亮。
十年了。
真的，好久。
迎面很快走来一个男人，穿着工整的西装，朝他微微一鞠躬，说，“沈少爷，夫人让我来接您。”
顺着他的指引，他看到了监狱门外，停着的黑色林肯。
原来果然是她。
难怪那些警员跟他说他被保释到狱外的时候，有种敬畏的神色。也难怪他这样的犯人，还能被容许释放，名义上是因为身体健康状况不佳和羁押年限超过刑期三分之二，实际上，还不是因为，权力足够大。
轻轻笑了笑，上了车，一路沉默，直到，自家门口。
走进安静的房子，他有些既熟悉又陌生的恍惚，自从十五岁离家到美国生活之后，他只回来过两次，然后，在第二年，就因为那件事被关进了监狱。
二楼，父亲的书房依旧在左边第二间，他推开门，看到了背身而立的女人。
听到声响，那人回过头来，眼波微动，有些晶莹，快步走到他跟前，伸手轻轻揽住了他的肩，
“小珉，你终于回来了。”
昌珉，就着姿势，也拥抱住了那人，“郑姨，好久不见。”
坐着，一时无言。
许久之后，那人深深叹口气，“小珉，你父亲一直没有告诉我，你在美国坐牢，如果我早一点知道，就不会…”
“郑姨，他只是不想因为我的事情影响你，毕竟，对你的身份而言，像我这样的存在，本身就是个丑闻。”昌珉微笑着，“其实现在，你也不必费心担风险把我保出来的。”
“不行！”女人的声音忽然有些颤抖，“你父亲过世了，我怎么看他唯一的儿子受苦。更何况…”她略略停了一下，满脸忧色，“你父亲的死，我总觉得蹊跷。他死前的几个月，精神状态不是很好，总去看心理医生，虽然他在经过治疗之后，渐渐有些好转，但是，最后，却死的很突然，我很怀疑，秘密的调查，发现，那个心理诊所有很大的问题。”
“什么…意思…”
“你父亲去看的主治医生，是国内赫赫有名的一个年轻的心理医生，朴有天，他的PPC被获准引用一种还不能公开流通的精神类药物，就是这个东西…”她把一个小药瓶递给了昌珉，“‘solarshare’，能够帮助人缓解压力，改善精神状况，但是，迟迟没有获得引进许可是因为临床实验表明，它会让人产生幻觉…导致一些严重的结果，所以被严格限定使用在比较严重的精神病治疗上，而你的父亲，远没有到这个程度。”
“你是说…他故意给父亲用了这种药，导致他精神失控自杀？！”昌珉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看着女人，一字一顿的说。
“只是怀疑，毕竟…现在证据不足…”
“怀疑…为什么怀疑他…为什么？总有理由不是么？为什么？”昌珉忽然有些语无伦次，他双手压在膝盖上，脸上尽是慌张。
“我叫人跟踪过他，然后发现…”她拆开压在腿上的纸袋，抽出了几张照片，递给了他。
昌珉垂眼看着那些照片，捏着的指节不由发紧，画面里，交头密谈的男人，他当然全都认识。
女人见他默然，指了指照片左侧的男人，“他就是朴有天，你应该认识，因为我知道警方请了他给你做心理辅导，我是怕你出事，才急忙保你出来的，现在情势紧急，安全最重要，你父亲出事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再出事…至于另个人，你更熟悉吧，金珉正的儿子，现在Gundam的总裁，金在中，小时候，你们见过多次的。”
“金在中想要GT，明的不行，就趁父亲身体不好，勾结朴有天害死了他？”昌珉抬起头，看着脸色同样苍白的女人，“你觉得是这样？”
“还不止这些…”女人摇摇头，“你这次从美国回来，据说是司法部的人出面保的，而最先提出申请的，是警视局一个叫做金俊秀的警官…这个人，和朴有天，金在中，关系都非同一般，上次中秋晚宴，金在中曾带他来，说是自己的恋人…而我的人查到，他早已和朴有天同居了。”


恋人？！同居！
金俊秀是金在中的恋人。
金俊秀是朴有天的情人。
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心中渐渐浮起一丝冷笑，就这样回来的自己，不过陷入了一场龌龊的阴谋，瓜分利益的人，金在中，朴有天，金俊秀，一个都跑不了。
捏着照片的手倏然一紧，沉着声音说，“郑姨，我要见金俊秀。”
“嗯？”
“这个人，我一定要见一面。现在…”
“他和朴有天去了日本。”女人不明所以的看着他，“为什么要见他？”
“有些事情必须告诉他。”
“昌珉…天大的事情，还是自己的事情。”女人看着他，“不过，你能告诉我，十年前，在美国，发生了什么事么？”
……
“为什么会坐牢，为什么会成为杀人犯？”
“郑姨…”昌珉忽然起身，走到书桌前，双手撑着，“你爱我父亲吗？爱的很深吗？”
“当然，我爱他。愿意为了他，做任何事情。”
“愿意为了他，做任何事情。”慢慢流淌出的苦涩的声音，“所以，我做了。”
“什么…做了什么…”
“郑姨，我在美国，也曾爱上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朴有天。”
“什么？！”霍然起身，身边的水杯被一下子掀翻，水流的满地都是，女人诧异的目光对上昌珉平静的双眸，“我爱他爱得发狂…真是傻啊…十年来天天想要等着他回来…可是再见面，他已经忘得干干净净了，现在，还成了杀父亲的凶手…真是孽缘，十年前，十年前…哈哈哈哈….”突然爆发的笑声和不可抑止的眼泪，从眼角渗出，他的神情扭曲着，声音都笑到嘶哑。
只是，刚刚一脸惊骇的女人，却在那人失神的时候，在嘴角却划过一丝笑意，
沈昌珉，现在还爱有天么？爱着他，为了他隐瞒起真相的你。
现在，依旧还是，会做出一样的选择吧。
金在中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真是烦躁之极。
那晚给朴有天打了电话，竟是接连几日再无音信，之后又打去，索性都是不在服务区。派人一查，才知道他是带着俊秀去了日本，一副彻底置身事外的样子。
“shit！”狠狠的骂了一句，这个当口，怎么能找都找不到人。
沈昌珉突然的就被容许出狱了，事先一点儿征兆都没有，他自然知道谁有这么大本事。只是这人究竟有什么手段和花样，他却看不清楚。
他压根儿不在乎沈昌珉或是GT，他关心的，不过是自己想要的那个东西，他相信，沈国泰死前一定把东西留给了沈昌珉，而若是这个被那女人先一步知道，自己就彻底完了。
一种恐慌和焦躁席卷了意志，他根本没办法坐下来好好的思考，现在，唯一可以利用的人，也只有朴有天，金俊秀了。
偏偏，遍寻不到的，也正是这两个人。
唤来手下，恶狠狠的说，“你们去日本，就是把札幌翻到底朝天，也给我找到人！”
这边早已乱作一团。那边，金俊秀一边把玩着湿漉漉的手机，一边满心可惜的埋怨，“唉，谁叫你泡温泉还带着它。现在坏了…真成了与世隔绝。”
“还不是你胡乱穿我的衣服过去，不知害什么羞。不过这样也好。省的尽是烦人的事情。”有天拎着清酒的瓶子，从院子中间回头看着耷着双脚坐在门廊台阶上的男人，“难得过个二人世界。”
俊秀被他眯着的笑眼勾的一时心动，丢开手机，跳下去，赤着脚踩过雪，直奔他而去。
有天见他这样，连忙的甩掉手里的酒瓶，迎上去一把托着他屁股，把他抱着离开了地面，嗔怪的说，“大冷天的，鞋子也不穿，不怕感冒啊。”
俊秀顺势搂着脖子，在他脸上蹭来蹭去的，“怕什么，这么抱着你，哪能感冒？”
口气难得的轻挑，有天被他蹭到浑身又热又痒，那人的腿还夹着他的腰，贴的特别紧，低喘着笑道，“我们俊秀真是越来越会勾引人了。那现在，不如先暖和暖和吧。”
说着，寻到那人的唇，狠狠的吻了上去。
那人倒是出奇的配合，乖乖的张开了嘴，让他的舌顺利的深入，舌尖也主动的缠上来，搅动着，津液横流，顺着嘴角溢出。
姿势终究有些费力，有天褪开，轻轻捏了一下他的屁股，凑在他耳边，声音有些难耐，“小妖精，我真想把你压在这里做…”


“这么说你根本就不知道沈昌珉的事情？！”
摇头。脸色除了阴沉还有些苍白。
“妈的！”金在中一气之下直接骂了出来，只是骂完才想到一件事，急切的问道，“solarshare的临床分析报告是不是在你电脑里？”
“是。”
这答案一出，两人心里皆是一沉，有天下意识的直接站了起来。
“还楞什么！去你家！”金在中怒吼一声，拽着他胳膊便冲出了大门。
凌志在马路上狂飙着，赶到有天家的时候，还是晚了半步。
狼藉的房间，书房早已被彻底翻查过，资料，笔记，还有电脑，全都不翼而飞。
金在中的眼睛通红，踏过散落的杂物，环视的四周，突然回头，恶狠狠的看着门口呆滞的男人，“朴有天，你！”
那人不说话，似是对眼前的景象不太相信，撑着眼睛，双目无神的定格在杂乱之中。
金在中见他这副模样，心中更是怒火冲天，反身一步踏在他面前，右手一勾，狠狠的砸在了那人嘴角，力道十足十的狠。
有天被他打得踉跄一步，口中泛起一股子血腥味，还来不及摸摸破肿的嘴角，那人已经一丨手揪过他衣领，膝盖一顶踢在了他小腹上，恨恨的说，“你丨他妈个废物，我多少次叫你小心金俊秀，你还把他带在身边！”
有天只觉得腹中翻江倒海的疼，本能的弯腰想要护着，在中却先一步反手一巴掌把他扇到了一边，还不解气的朝他后背狠狠的砸了两拳。
他心中一片混沌，根本不及还手，被揍了几下之后，一下子跌坐在地板上，大口的喘着气。
金在中住了手，冷冷的看着神色滞然的人，心中真是又气又急，蹲下来，凑到失神落魄的男人面前，反手横着胳臂将他上身压在墙壁上，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的说，
“我告诉你朴有天，如果沈昌珉的事情砸在金俊秀手上，你们一个也跑不了，我死，也拉着你俩垫背，你不是喜欢他，他不是也喜欢你吗？一起到阎王爷那儿做伴吧！”
起身，从他身上跨过的时候，怒气依旧不散的狠狠踢了他一脚，才离开。
终于安静了。
有天周身无力的彻底把身体全部重量都交到了身后的墙上，歪歪斜斜的靠着，目光定格在面前，混乱的房间中。
俊秀，是你么？
真的是你么？
拿起掉在地上的电话，一遍遍拨打那个永远是盲音的号码，女人冰冷的提示音让他愤怒的把电话直接扔了出去。
毋庸置疑，他被骗了。
这是他早该知道了，所以他活该。
什么人能被伤的通透还无所谓，金俊秀这么做，也是自己逼得，最不济，那人压根儿也就没有爱过自己，从他第一次出现在PPC的办公室，就只是为了这么一天！
视线有些模糊，意识也有些模糊，他觉得很疼，身上每一处都疼，特别是胸口，疼的呼吸都困难。
没有力气再坚持，他终于闭上了眼睛。
男人贴在面颊上温热的温度似乎还没有褪去，他说，晚上见。
晚上见…晚上见…
晚上，真的还能再见到吗？
城市的另一头，安静的沈宅等到了一位重要的客人。
沈昌珉坐在书桌后面，看着大步进来的人，把东西全部放在了桌子上。
两个药瓶，几个纸袋，还有，一个笔记本电脑。
“你想见我，我也想见你。”男人的声音有些沙哑和疲惫，却没有一点犹豫，“从现在开始，你不用再回去了！”
“你…”
打开电脑，熟练的输入了密码，只是突然蹦出的桌面背景，竟是他自己有些孩子气的睡脸，心中一颤，握着鼠标的手指也开始抖动。
昌珉将一切看在眼里，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的站起身走到了他身边，用自己的手轻轻覆在他手上，停住了他下一步的动作。
“我不想看。”沉静的声音，“俊秀，我不该不信你。”
身体颤抖的更加厉害，俊秀偏头看向他，眼眶有些温热，那人抬起胳膊轻轻揽了下他的肩，“俊秀，不要查了。为我，也为你自己。还有，今天叫你来，是有件更重要的事情告诉你！”
说着，从口袋中拿出一把银质的小钥匙，轻轻贴在了他的掌心，
“国立中北银行的保管箱，你的名字，那里面，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关于，你的身世。”


不爱了
不能爱了
因为我爱过了
爱了你
花了我
所有的时间和力气
36
冲天的火光和浓重的烟雾，让两人都是下意识的狠狠踩下油门，朝沈家飞驰而去。
车子还没停稳，有天就跌撞的从车上跳下来，穿过层层围绕的人群，挤进了几乎已是废墟的沈宅。
“沈昌珉！沈昌珉！”泛着焦糊味道的房间内，昏暗一片，有天踏过烧焦的松脆的木质地板，摸索着，呼唤着那个人的名字。
在哪里？你在哪里？
心越是焦急越是寻不对方向，爬上摇摇欲坠的楼梯，一间间的看过去，声音已经嘶哑，却还是不停的喊叫着，希望有些许回应。
终于，在储物室门口，他看到了昏迷的人，额头的不知被什么刮伤了，血迹已经干旱，只留下暗红色的痕迹，手里死死攥着，包裹进自己怀里的，是一本厚厚的相册。
“沈昌珉！”俯下丨身在他身侧，看着他紧闭的双眼和灰白的脸，急声的唤着，探手去摸他的侧颈，还有丝毫绵弱的脉搏，撑起他上身，将手搭在自己肩上，身子一斜，把他整个人都扛在了背上。
房子内的空气浑浊，氧气稀薄，昏迷的人又无比的沉，跌撞的走了两步，就觉得双眼发黑，脚底发软，咬着牙，一步一挨，心中却想着绝不能放弃，无论如何，自己要救这个人。
体力渐渐有些透支，他扶着墙壁，大口的喘着气，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恍惚间，只见一个黑影忽然的出现在了视线中，然后身子一松，背上的重量已然轻了很多。
抬起眼，看着眼前的人，顿时大吃一惊。
“俊秀…”
“省点儿力气。”那人帮他卸去大半的力量，“先离开这里，昌珉有窒息的症状，再晚就会有危险！我的车在后面，走后门！”
“嗯…”点点头，另只手抓着他胳膊，从楼梯上慢慢的走下去，寻到了沈宅的后门，绕过蜂拥而至的人，上了车，绕出了嘈杂的街道。
车子笔直的驶离了沈宅，有天深深的呼口气，靠在椅背上，从后视镜里看着后座的男人，依旧灰白的面色，再看看身侧开车的人，幽幽的说，“你怎么会来？”
“去哪儿？”没有回答也没有废话，俊秀现在根本无暇思考为什么朴有天也会在这里，心中的迷惑，焦急，对昌珉的担心，全都搅在一起，毫无头绪。
“俊秀…我….”
“现在救人要紧！”
有天皱着眉想了一会儿，拿出了电话，“允浩，你那里能不能先帮我安置个病人，不要让人知道。”
电话那头的人不知说了些什么，有天嗯了一声便挂了电话，“去宗樱医院的急诊，允浩在那边，他会安排的。”
“你确定没问题？”
“你要信我，就要信他。”
“可惜，我并不怎么信你。”低落的口气，俊秀没再理会那人暗淡的神情，只是抬了抬眼皮，调转车头，朝宗樱疾驰而去。
安静的病房外，三个人脸色都不太好。
允浩摇着头，“缺氧时间太长了，今晚能不能醒过来是个问题。他身份特殊，警察迟早会找来，我不能保证你们能很快和他说话。”
“不能交给警察！更不能让其他人知道！”有天沉下声音，“这个人，不能让任何人见到！”
“哼哼…”他话音未落，身边的男人忽然冷笑起来，“朴有天，我刚刚还在想你为什么也会出现在沈宅，现在明白了。你想看看人死了没有，想看看证据毁了没有，现在人还活着，你坐不住了是不是？！为什么不能交给警方！为什么！”
“俊秀！！”男人忽然厉声打断了他的质问，“现在这个时候，你和我说这些？！你想怪我什么？！你做的事情，难道就没错吗？”
“我有什么错！”俊秀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你要是不心虚，怎么会来这里！？”
“我！”有天怒吼了一声，应压下烦躁的火气，颓然的用手臂撑着头，深深的叹了口气，“俊秀…直到今天，直到刚刚，我才知道一些事情，沈昌珉对我很重要，非常重要，他不能死，有些话，我一定要当面问他！”
听到这话，俊秀的身子忽然一抖，他当然知道有天的意思，只是不知为何，心里竟然有些酸楚。于是，也压着声音，缓缓的说，


“他确实不能死。因为，我也有很重要的事情问他。”
“既然这样，他是不能留在医院的。”允浩看看再次平静下来的两个人，“我有个朋友开兽医诊所，就在南城，他家楼上，其实是个黑诊所，那里，警察查不到，不如暂时去躲一下，这边，我来应付。”
“允浩，真是麻烦你了…”有天的声音嘶哑，充满了疲惫，允浩拍拍他的肩，“你跟我，不要这么客气，走吧。”
安置好了沈昌珉，两人皆是松了口气。在诊所后街的小巷里，午夜昏暗的路灯下，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两个人面对面站着，除了浓重的烟味和挥散不去的迷雾，一片静谧。
“我没想到这么快会再见到你。”俊秀靠在墙上，声音有些低沉。
“我也没有想到…”有天苦笑着，狠狠的吸了一口，“居然还是这样的情况。”
“现在的情况我比想象的好很多了，我以为，再见你，会是法庭或是监狱。”俊秀的口气有一丝自嘲，垂着的脸，在昏暗中看不清楚的神情。
“俊秀…”有天丢开了手中的烟，上前一步压在他肩上，“你早知道对不对？沈昌珉的事情！”
“你不是也早就知道吗？为什么要装作不知，为什么说自己不记得，为什么要欺骗所有人？”
“我…没有…”
“有天，走到这个地步，还是不能开诚布公的谈一次吗？你的老师是昌珉在美国的心里辅导医师，这次警方又请了你，你和他在加州念同一所中学，他怀里死死抱着的相册，全是和你的合影…到现在，你还要否认什么？！”
有天压着他的手臂忽然失去了力气，他退了几步，躲开那人的眼睛，颓然的蹲在地上，“你不会明白的…你不明白…俊秀，我是真的，真的，忘了沈昌珉。”
默然。
许久之后，俊秀叹口气，“这些话，你留着对昌珉说吧。你们之前的事情，我并不想参与，我只想问你，沈国泰的死，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
“没有。”有天抬头看着男人凌厉的目光，挤出了两个字。
“还是不肯承认……我看过solarshare的分析报告，它是一种很危险的药物，你在滥用，特别是对沈国泰！”俊秀抬起头，对上有天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你害死了他，毋庸置疑！”
“不，不是！沈国泰在我担任他主治医生之前，就已经开始服用那种药，我知道国内这种药极少，所以秘密调查了一下，竟然发现…发现了….我母亲和他的关系…”他的声音忽然有些颤抖，眼角温润，极力压抑着要流出的眼泪，“我母亲当年，为了一个男人抛弃了我们父子，这个男人，恰恰就是，沈国泰…”
俊秀身子一震，猛地抬眼看向他，“所以你,故意不阻止，是在报复他，对不对？！”
“不！！！我曾经建议他停止服用那种药…可是我知道他一直没停，是她，一定是她，她利用PPC可以开这种处方药的漏洞…”
“这样推卸责任的你真让我失望！”俊秀的声音瞬间变得冰冷，“你不用在我面前装出楚楚可怜的样子，我是警察，从头到尾，接近你，和你在一起，都是为了这个案子，现在查到这些，我是绝不会放手了！”
“你在骗我，你在说谎，你爱我，你爱我不是么？为什么不相信我？为什么要怀疑我？！”
“相信…爱…”俊秀苦笑着，哽着声音说，“我曾经一度以为我可以为了你，真的爱一回，放弃初衷和本意，可是，在金在中家的那个早晨，我的心死了，对你，对我们的爱情….”
“那是意外！”
“意外…？意外的让我在日本接到了金在中的电话，意外的让我终于下定决心抓你！有天，我们真的彻底结束了，从现在开始。我会等你把该说的话跟昌珉说了，然后，亲自，带你回警局的。”
说完，他轻轻掐灭手中的烟，转身走出小巷，身后的人一直没有动，直到那个背影快要消失在巷口的时候，才大声的喊道，
“金俊秀，你到底爱不爱我？我只要一个回答！”
那人的背影微微颤动的一下，却并没有停住，也没有回头，寂寞无声的巷子里，只剩下越来越大的雨声和一个落寞狼狈的男人。
俊秀回到房间，正准备关门的男人看到了浑身湿漉漉的他，笑着说，“你可回来了，你们刚刚带来的人，醒了。”


俊秀没等他把话说完，顾不得一身的湿泞，急忙的冲到了二楼，简陋的病床上躺着的人，微闭着眼睛，呼吸很平稳。
“昌珉…你怎么样？”俯身看着他，一脸忧色。
那人听到他的声音，张开眼看了一下，很快又闭上了眼睛，脸上略有些失望的神色。等了很久才慢慢的说，“你救我出来的？”
“嗯…不…还有…朴有天….”俊秀顿了一下，见他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才继续说，“他在楼下，你要见他么？”
“嗯。”
俊秀朝他点点头，默然的起身，正要离开，那人却忽然拽住他衣袖，浅声道，“俊秀，我只想和他谈谈，没有要让他回心转意的意思，你不要误会！”
“昌珉，我和他不可能，希望，你也，不要误会。”说完，他走出了房间，站在诊所的门口，对递上伞的人轻声道谢，走进了雨幕。
男人依旧坐在地上，靠着湿滑的墙壁，全然不躲避雨水的袭击，俊秀走到他面前，撑着伞站了很久，慢慢伸手在他面前，“起来吧，昌珉醒了，他想见你！”
“俊秀，回答我，你回答我…”颤抖的声音，被雨水淋得凌乱的头大，紧紧贴着身体的衣衫，瘦削的身体，看起来脆弱无助，俊秀轻轻的叹口气，蹲下来，对上他濡湿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
“那我问你，你爱我吗？”
“爱！俊秀，我爱你，你不要离开我，不要！”
“昌珉呢？你爱他吗？”
神情激动的男人听到这个问题，突然陷入了沉默，嘴唇蠕动着，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你可以说，你现在爱我，曾经爱他。所以，我也可以给你一个答案，我曾经爱你，现在…不爱了。”
不爱了…
有天的目光一瞬间失去了光辉，他看着眼前的男人，只觉得脸颊上一片潮湿，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伸手，想要摸摸那人的脸颊，却还是被不情愿的躲开，一把雨伞顺势塞进了他抬起的手里。
“昌珉在等你，我也在等你，走吧。”
浅浅的敲门声，推开，是看起来有些焦躁的男人和一脸平静的女人。
微微鞠躬，轻声道，
“夫人，沈宅彻底查过了，没有沈昌珉的尸体。”
什么？！
坐着的男人猛然站起身，看向另侧脸色也有些微变的女人。
“他没死！他一定没死！有人救了他….”气急败坏的反复念叨着，男人在房间内走来走去，忽的停住，“还有什么办法能找到朴有天？！他会和沈昌珉去哪里！”
“当然是医院…那场火，沈昌珉不死也受伤不轻。”女人沉着脸，口气也不太好。
“所以…”男人忽然停下来，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光亮，“我知道，应该去找谁！”
宗樱医院的地下停车场，允浩刚刚走出车门，三个硕壮的黑衣男人已经挡住了去路，面无表情的说，“郑医生，我家老板有请。”
“你们是谁…”允浩微微皱了皱眉，余光打量的四周，希望有人能经过。
“郑医生不必白费力气，今天，您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如果，不想，让我们动手的话。”
为首的男人撇撇嘴角，指向了另侧敞开的车门。
“请吧。”
允浩立在原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最后还是，上了车。
车子在夜幕中飞驰，他的心渐渐沉重下来，如同被黑暗淹没的前路，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究竟是什么。


如果说了后悔
是不是一切就能倒退
回忆多么美
活着多么狼狈
37
双臂反剪着绑在椅背上，棕色的西装敞开，白色的衬衫上星星点点的都是血迹。男人垂着头，嘴角早已红肿，额头上也全是青紫。
站在面前的男人，俯身看着他，口气依旧冰冷的没有任何温度，“郑医生，人到底在哪里？”
“我，不知道，啊…”话音还没落，一拳又狠狠的捣在了肚子上，他顿时眼前一阵发黑，几乎昏厥过去。
“郑医生不要再执迷不悟了，否则，我们是不会客气的。”
“你们，到底是谁的人…我说不知道了…你们还要怎么样…”断续的话语，允浩撑着意志，勉强挤出了一句话。
“看来郑医生实在不识时务。”男人朝身侧的人丢了一个眼色，允浩感觉到身后的绳子被松开，手臂扭曲着，被压旁边的墙壁上。
抬起头，看着面前握着铁棍挂着阴狠笑容的男人，颤声道，“你要，干什么？”
“郑医生是外科医生吧，我这一棍子下去…郑医生的手会怎样？”说着，他用铁棍轻轻敲了敲允浩的手背，冰冷的触感让他一下子颤抖起来。
“我想，郑医生以后都不会有机会站上手术台了！”手一扬，棍子带着虎虎的风声，直超着他的手砸去。
“不要！南城，他在南城！”撕心裂肺的吼声，允浩不由自主的闭上眼睛，然后，疼痛并没有来到，箍着自己的手倒是松开了，下意识的舒了口气，心中却是更加绝望和恐慌。
丢掉棍子的人走到了房间门外，拿出了电话，“老板，人在南城。”
“带回来。他和朴有天，都带回来。还有，人没找到之前，看好郑允浩。”
“是。”
缓步走上楼梯，拉开房门，俊秀在他身后轻轻推了一下，说，“昌珉，朴有天来了，你们慢慢说，我在楼下等着。”
说完，便掉头下了楼，有天踯躅了一会儿，还是抬步走进了房间。
病床上的人，依旧没什么精神的样子，只是听到脚步声，还是艰难的扭头看了过来，目光对上的一刻，有天心中一震，那清亮的光芒，根本不是自己在监狱见到的他。
拉开床侧的椅子，坐下，有天默然了一会儿，讪讪的问道，“你还好吧。”
“嗯。”
简单的回答之后，再次沉默，气氛一时有些尴尬。有天看着他，嘴巴动动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有天…”愣神的的当空儿，昌珉倒是忽然开了口，“为什么来救我？”
“我…”
“金在中让你来的么？俊秀从你那里拿到了solarshare的分析报告，他怕自己投资的医药公司泡汤，所以想毁灭工具，顺便把我灭口，因为我知道的事情他更害怕。”
“不是这样！”有天打断了他的话，将手臂只在床侧，幽声道，“我来找你，是因为，我想问问你，你和我，我们，以前的事情。我们…真的认识么？”
“认识吗？”昌珉笑了，无声的笑，他伸手抓住了一天压在床上的手，轻轻摩挲着，“如果你不想想起来，当做不认识也可以。”
“我是真的忘记了。十年前，我出过一场车祸，治疗过程中接受过深度催眠，醒来后丢失掉一部分记忆，原本这件事，或许我一辈子都不可能知道，只是上大学后，因为对心理学感兴趣，私下自学，室友是电脑高手，他帮我破解了Standfod心理学中心附属医院联网的资料库，里面有很多心理学案例，我看到了…自己的名字…才知道，我曾经有一个男性的恋人，父亲很生气，就利用车祸治疗的机会给我做了恶意催眠，后来，为了找到那部分记忆，我转了系，去做了John siel的学生，可是，想尽一切办法，我都没办法想起来…那个人是谁…”
“现在呢？怎么会知道是我？”
“一定是你不是么？”有天从床头取过那本厚厚的相册，展开，“这样笑的明媚单纯的人，连我都不敢相信是我自己呢…”
“是啊。那时候，在LaperHotun的后操场，有颗很大的松树，有一次，我们在那边接吻，被拉丁语老师抓住，你满脸通红，为了恳求他保守秘密答应帮他打扫办公室两个礼拜，后来才发现，原来他也是gay…春假的时候，我们骑着单车去郊外放风筝，白人的坏小子故意从水坑上压过，溅了你一身泥，当时，我们都穿着白衬衫，我气不过，跟他们打架，你去帮我，结果那么笨还不小心挨了我两拳…十六岁那年你在生日party上喝多了，半夜跑到我家敲玻璃，挤在我床里里睡了半晚上…吉他社的演出，有个女孩子给我鲜花，你气的厉害，后来是我请你去吃Amary的水果沙拉才好了…”


缓缓的口气，有些轻快的语调，回忆仿佛倒退回了十年前，那些云淡风轻的青涩岁月，昌珉断断续续的说着，终于再也说不出来，因为，他握着的手，在自己的掌心颤抖着，手背上，湿湿的爬上了许多眼泪。
“对不起…昌珉…我想不起来…一点儿都想不起来…关于你和我们的事情…对不起…”男人的头突然埋在胳臂之间，只留下眼角，不断泛出的泪水。
侧身，用另只手摸摸他蓬乱的头发，昌珉的声音也柔软下来，“有天，没关系，反正，我也没有奢望你记得我，你还会喜欢我，因为，不管从前，我有多爱你，现在，我恨你，非常的恨你…”
这话一出口，有天猛地抬起头看向一脸平静的人，神色一片愕然。
男人捏着他的手渐渐的用力，发出咯咯的声响，脸色有些焦黄和虚弱，口气却是冷清，全不似刚刚的温暖，“为什么，杀了我的父亲？！”
如同晴天霹雳，有天的身子瞬间一僵，霍然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昌珉，“谁说我杀了他！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不信我，都怀疑我？金俊秀这么说，你也这么说！难道，一个solarshare就证明了么？！”
“所以我在问你…”昌珉微微闭上了眼睛，不再看他逼得通红的脸颊，“是金在中对不对？他怕父亲说出去知道的事情，他怕在GT掺一脚的地下生意曝光而身败名裂…他向你许诺了什么，钱，地位？还是，单纯的肉体交易…你们合起来骗了俊秀，现在，总算如愿以偿了，差一点，我也死在你手上…”
仿佛被他哀伤的神情刺痛，有天下意识降低了声调，幽幽说道，“我的一切你都知道，你比我更了解我自己不是么？事到如今，我有什么好隐瞒的，你父亲，真的不是我害死的，是她，是我的母亲，郑美莲…”
他说出这话的时候，心情竟然有一丝轻松，他从未自己会坦白这一切，尤其是对沈昌珉，他更没有想到，当那段消失已久的记忆重新回来的时候，他还能够坦然的面对这个人。没错，他恨那个人，那个带走了他的母亲，让他的童年一片灰暗的男人，他一直以为自己会用自己的方式报复他和她，然后更好的活下去，可是，他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勇气去伤害任何人，因为在他的心中，伤害他最深的人，依旧是他无法否认的母亲。
太久的默然，抓着他的手终于缓缓松开，昌珉睁开眼睛死死的瞪着他，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我的母亲…我的母亲…我的母亲…
“她，是，你的母亲？！”颤抖的声音和不可思议的神情，有天疑惑的看着他，心中忽然一沉，“你，难道，不知道这件事？”
“她怎么可以是你的母亲？！”昌珉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尖利，“抛弃你，让你痛苦的人是她！不是因为爱我父亲，而是因为钱，权利，前途，她才在他身边的？！”
“是…的…”有天艰难的点点头，“现在她如愿了。”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原本就难看的面色更加惨白，一点点血色都没有了，昌珉浑身颤抖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有天深深的叹口气，“solarshare这种药，你父亲在找我之前就在服用，这个国家里，能有办法弄到这种药的，没有几个，她当时是主管公共医疗的官员，甚至还拉拢着一些药品走私贩子…拿到这些药，利用你父亲当时不太稳定的情绪和我的名声…杀了他，实在太容易…因为，那种药，本来就会产生一些不可控制的副作用…比如，行为失控，自虐…自杀…”
“不要…再说了…”昌珉的声音低沉着，好像从胸腔中直接发出，毫无力气。有天再次坐下，探手摸摸他汗湿的额头，“昌珉，如果你想报仇，我愿意为你，出庭作证，哪怕毁掉自己的名声，我也会帮你！”
“不！不要…不需要…”男人忽然惊恐的抓住他手腕，“不要去见警察，不要帮我！你不能去…不能去…”
语无伦次的人让有天再次愕然，他安抚似的反手拍拍他手背，“可是，俊秀说的没错，你不能继续在监狱里了，告诉我，是谁陷害你，谁才是杀害你母亲的凶手。”
“没有…人是我杀的…没有人陷害…有天，我们必须赶紧离开，现在，马上离开，我把，GT的股份给了她，今天，沈宅的火，是她叫人放的，她要灭口！”


“一个是金珉正的儿子，一个不是！”
“对。”昌珉低下头，“金珉正并不知道姑母有外遇的事情，可是自己的骨肉也不能不管，他恳求父亲把孩子带回到了这里，并且说，先寄养在别处，等他回国后，再亲自和姑母解释。只是当时父亲一时又可怜起姑母，便把这个孩子的事情告诉了她。姑母的情人刚刚死掉，又被金珉正背叛，气急之下，他要父亲把那个孩子丢到孤儿院换回自己的孩子…父亲架不住她又哭又闹，就这么做了。”
“金珉正回来的时候，难道没有发现孩子不一样了？”
“姑母自己的孩子在孤儿院长了一年，营养不好，本就比同龄的孩子瘦小一些，看起来和金珉正的孩子差不多，再加上，金珉正送走那孩子的时候，也是匆匆忙忙，记不清模样，再见已是几个月之后，哪里还能分得清？”
“你的姑母也没有再给金珉正生孩子么？！”
“金珉正在回国那次的途中，遇上了海盗，他不愿给人家足够的钱，结果，被那些人，伤了那里……”
“你是说，金珉正他不能？！”朴有天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是的，所以姑母的境遇可想而知，但是她知道，最不济自己的儿子还能继承家业，她忍辱负重一心一意全在那孩子身上，可是，金珉正的脾气却越来越坏，他不能做那种事情，便总疑心姑母背着他去找别的男人，于是开始对姑母越来越严苛，姑母忍受不住虐待，自杀了…”
“这么说，后来跟着金珉正长大的孩子，也就是金在中，并不是他的儿子，而是你姑母和她情人的孩子！”
“阴差阳错…”昌珉撇了撇嘴角，“金珉正以为他是他的儿子，那么的疼他，那么的喜欢他，把全部的精力都花在他身上，并且告诉他，他的母亲难产死了，他不要他，承认姑母的存在。”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有天疑惑的看着他，这些陈年旧事，他是不该这么清楚的。
“你知道金在中为什么气急败坏么？”昌珉并没有理会他的问题，而是压低了声音，凑近他耳朵前，“因为他代替的人还活着，而且，金珉正的车祸，是他找人做的！”
“什么？！”有天脸色倏然一变，“怎么会是他？”
“十年前，父亲从Gundam脱离出来，用GT电子做掩护，开始帮助金珉正照顾从前的地下生意，随着时间的推移和生意规模的扩大，他越来越觉得害怕和力不从心，并且，对当年帮助姑母调换孩子的事情十分内疚，经不起良心的责问，他在金在中十九岁那年，把事情告诉了金珉正。只是很不凑巧的，这事恰恰的被金在中知道了，他知道他的父亲开始找那个孩子，也知道他父亲做了DNA检测，而更改了遗嘱…恐慌之下，他找人制造了车祸，本想杀人了事，只是没想到，金珉正没死。他本也可以做点手脚杀了他，但是他想名正言顺的拿到继承权，就一直拖着，逼他重新立遗嘱，同时，他也在逼我的父亲，交出手上保留的，曾经关于那个孩子的一切东西，他要那个人彻底消失，才能安心…”
“难道？那个人…是…金俊秀！”
默默的点头，有天的愕然的张着嘴，再问不出半句话来，金俊秀竟然是金珉正的儿子！
“有天，所以，不论如何，你都不能在这个时候去找他，也不能让他来找你。他手上的是，当年的出生证明和DNA检测书，父亲把他送到孤儿院后，为了弥补心中的不安，多年来，一直以慈善的名义捐赠那家孤儿院…”
“所以，其实你一直知道，俊秀的身份？！”
“不，我也是在父亲死前不久，收到他的信和日记才知道的，那时候就觉得有些不好的预感，只是没想到他会自杀，更没想到，俊秀会想办法把我弄回来，这样一来，不止我，他，更有危险！我几次警告他离金在中远点，他偏不听，太固执了，为了我的事情，太固执了…”
“这个…”有天安抚的拍拍他的手背，“也不能怪他，他很在乎你，你住监狱的事情，一直让他很自责！”
“有什么自责的，我是自愿的，自愿的！”
“昌珉！这种事情怎么可能真的是自愿的，我承认我自私的恨过你父亲，但是我没有害他，至于害你的人，我也想要找出来，你不能不明不白的在监狱里待这么久！”
“有天，有天…不要再管我，不要！”昌珉口气忽然激烈起来，“你唯一该做的事情，保护好俊秀，我给了一个地址，金珉正的遗嘱在那里，所有的证明文件都齐全，如果他找到那个律师，带他回来，就可以，继承Gundam了，至于金在中，他该为自己错误的负责，他不止蓄意谋杀金珉正，还把GT的非法生意做得更大，不义之财太多，总不能一直逍遥法外！”
“他在哪里？”
“你会去找他么？”
“不会，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也不会去找他，可是，我最怕的是，他找来这里……”
“或许吧，他那么爱你，搞不好真的会，自投罗网，那个笨蛋啊…”口气中又是心疼又是怜爱，昌珉垂着眼，“所以，你打算怎么办？”
“欺骗金在中，就说我可以帮他找回东西，其实引开他的注意力，如果俊秀回来，你让他走！”
“很难..金在中很狡猾，不太容易上当，而且，他其实并不知道那个人，是俊秀。”
“以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豁然打开的房门，金在中一脸阴冷的站在门口，看着神色愕然的两个人。
“我说过，这是我的地盘，背后嚼舌根的时候，也长点脑子！”说着，一把扯开耳朵上的监听，大步的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强壮的男人。
朴有天见状连忙起身，挡在昌珉床前，看向他，厉声道，“你要干什么！？”
金在中没说话，身后的人冲了出来一把扯开了有天，用力的按压在一边，然后，金在中径直的走到了床前，揪起了昌珉的衣领。
“我早就该想到的，沈国泰那个老狐狸怎么可能对孤儿院大发善心，金俊秀在哪里？”
默然，没有任何回答。
“我再问一遍，他在哪里？”
目光中已不是平静，闪烁着凶狠的光芒，昌珉看着他，笑了，尽是不屑。
“你会后悔的。”金在中忽然从腰间拔出一把枪，直直的指向了他，朴有天见状，再也顾不得其他，用尽全力挣开了束缚，扑上去推开那人的胳膊，张着手臂，死死的堵在他面前。
“躲开…”金在中拉下枪栓，冷冰冰的说。
“你杀了他，也不会知道人在哪里的！”有天怒吼着，丝毫不退让。
“谁说，我要杀了他…”嘴角一扬，笑容，邪恶又魅惑。
闪神的一瞬，他又被缚住拖去了一边，只能眼睁睁看着，金在中的枪口，再次指向了昌珉。
不要！！！！
不要！！！！
不要开枪！！！！


左右为难的爱情单选
对不起，还是，我爱你
39
低沉的枪声伴随着灼热的温度划过紧绷的空气，昌珉只觉得的腿上一阵剧痛，温热的液体便汩汩的涌出来，耳边，霎时想起了嘶声裂肺的叫声，
“不要，开枪！”
一旁的男人被全力的按压着，面颊毫无血色，整个身体剧烈的起伏，眼中布满了绝望，死死看着缓缓放下手臂的男人。
只是握着枪的手，也有些颤抖，极力镇静着情绪，不再看猛然露出痛苦扭曲神情的男人，也不再看慢慢洇湿床单的暗红色液体，偏头对上了那道愤恨的目光。
“朴有天，我给你三天时间，你找不回金俊秀，我就废掉他另条腿，然后在三天，还找不回来的话，我们，一起去死…”
手一扬，把枪丢给了身侧的男人，转身，大步的走出了房间。
身后，终于被松开束缚的人跌撞的跪倒在地上，用尽全力，才爬到床前，伸手，慌乱的去按压那不停流血的伤口。
“昌珉…昌珉…叫医生，快点叫医生来！金在中！！！”
红色在视野中越来越浓重，腥气弥漫，有天只觉的手中粘稠的液体越来越多，他却什么都做不了。几乎是下意识的起身，那人忽然死死的拽住了他的胳膊。
“不要找他回来，他回来，我们都活不了！金在中已经疯了，他疯了……”
“不！他要的只是那些东西，不找俊秀回来，你会死，会死的！昌珉，你松手，我去求他，我去找医生来…子弹不快点取出来的话，你的腿就没治了…松手，松手！”
有天焦急的猛地甩开了他的手，箭步的冲出房间，门口的守卫刚做出阻拦的动作，他便大声吼着，“你放过昌珉！我去找金俊秀，我去找他！”
寂静的黑夜来临，云浦码头，除了阵阵的海涛声，一片静谧。黑暗之中，一个人影掩在夜色之中，匆忙的穿过层层的货柜，来到了岸边。
怀里揣着纸袋，他眺望着平静的海面，等待着，早已约好的船。
突然，一阵匆忙的脚步击碎了平静，一个身影出现在了他面前，在微弱的灯光下，是一张熟悉的却有些虚弱和不安的脸。
“有……天，”俊秀没料到他回来，下意识的试探了一句，男人却并没有回到，而是快步的走近了他。
一股突如其来的不祥预感瞬间笼罩在心间，俊秀警觉的向后退了几步，忽然从怀中拿出一把枪，指向大步上前的人，厉声道，“你不要过来！”
男人却好像没听到似地，继续走着，直到距离他不到半米，直到拿枪轻轻抵着自己的胸膛才停下来。
“俊秀，跟我回去！”
“什么…”
“没时间了…没时间了…”嘶哑的声音，焦躁的口气，男人有些语无论其，表情也呆滞。
俊秀把怀里的东西紧了紧，轻轻压下枪栓，“你来抓我的，是不是？”
“不是…俊秀，昌珉快不行了，你必须回去…”
“别过来…”俊秀的手颤抖着，枪还指着不断迫近的男人，只是忽然身后传来了一阵碎步，还没来得及反应，后脑便一阵钝痛，天旋地转间，他看到对面男人眼中，绝望的哀伤。
“朴…有天…”无声无息，倒在了地上。
醒来的时候，他只觉得头晕目眩，勉强睁开眼睛，房间的布景却是再熟悉不过。
金在中家？
自己当真是被他抓回来了。
记起昏厥前，那张苍白呆滞的脸，俊秀心中一阵冰冷，原来到最后，还是被骗得如此凄然。
房门缓缓打开，进来的男人，穿着白色的线衣，看起来干净优雅，只是神情，却在没有丝毫做作的温和。
“你醒了？”笑的邪气，“遗嘱在哪里？”
“什么..遗嘱？”
“俊秀，不要装傻。”男人冷笑着，撑着双手俯看着他有些灰白的脸，“也，不要逼我。”
“你要怎么样？东西你抢了！遗嘱我根本不知道在哪里！”
“我要怎样，取决于你的态度，不过现在，似乎你也不想配合。”在中笑着褪开身子，“俊秀，我最亲爱的弟弟，嗯，是弟弟呢，看来没有什么甜头，好像你不太满意呢……没关系，我是哥哥，自然不会亏待你！”
说着，他忽然伸手箍着他的一只手，用力的向上拉起。俊秀的胳膊被扯得生疼，另只手下意识的去阻止，却也被同时箍着，一并拉到了头顶。
手腕倏然一凉，金属碰撞的声音，让他忽然清醒的意识到，金在中要干什么。
“你…”赤裸的目光，在身体上来回的逡巡，尽管身上有衣物遮蔽，他还是感觉到了那人，贪婪的强烈的欲望在身体上施加的压迫。
“金在中，你…”用力的挣扎，却根本没有用。俊秀撑着眼睛，愤怒的瞪着眼前的男人。
只是这人却并没有什么动作，看着他不断扭曲的身体，忽而轻轻一笑，“比起亲自上阵，我更愿意做个观众。”
反身拉开房门，他看着站在门口，神色惨淡的人，轻轻侧身在他耳侧，“朴有天，我便宜你的。好好做，若有一点点不卖力，子弹就会，‘噗’一声，穿过沈昌珉的这里…”手指轻轻的划过那人的太阳穴，指尖的冰冷让男人的身体猛的瑟缩了一下。
“还有，别把他干丨死了，记得问他，遗嘱在哪里。”
离开，顺势拍了拍男人的肩膀。


如果不是因为金俊秀，那么这个男人，此刻一定，不会留在自己的身边。
默默的叹口气，忽然觉得掌心一热，男人的手，握住了他缓缓游动的手。
“还，好吧…”有些嘶哑的口气和迷离的目光，昌珉点点头，没有说话。
“允浩说伤口不是很严重，应该不会有问题…”
“俊秀怎么样了？”
听到这话，男人的神色一僵，忽然移开了目光，很快的说，“我没找到人…”
“有天，又要骗人了呢。”惨笑的扬了扬嘴角，“我完好的右腿和金在中的开恩，难道不是俊秀换回来的。”
“昌珉！”有天一时说不出什么解释的话，只能死死攥紧他的手，“这些事你不要管，你也好，俊秀也好，我都会想办法救你们出去的。”
“如果真的能出去也好，只是，要是走不了，我这条命，陪给俊秀哥都不够！”
“说什么胡话。”有天烦躁的松开了手，站起身，“金在中要的是Gundam，给他都给他！他不会铤而走险杀人的，我带你们离开，去美国，老爷子留下的钱，足够生活，还有，你坐牢的事情，我一定会查清楚的！”
“有天，不要!不要回美国，不要去查我的事情…我杀了人，理应坐牢，跟任何人没关系！”
“你到底在隐瞒什么？！”有天忽然转身直直的对着他，大吼着，“俊秀为了你，我为了你，全都是为了你，你明知道，还要躲闪什么，不查清楚，你让俊秀这些事情都白做么？！你知道不知道，俊秀他，他…”
“他怎么了？”昌珉看着浑身颤抖的男人，只觉得心中一沉。
“金在中折磨他…我…对不起他…对不起…”
“你…为什么要找他回来？！你爱他不是吗？让我死掉又有什么关系！”昌珉忽然明白了一切，也大声吼叫起来。
“怎么能不管…我欠你的…我欠，俊秀的…”
昌珉的神情僵在了脸上，目光忽而变得有些游离，“有天，忘掉的事情就彻底忘掉吧，想起的时候，只会让更多人痛苦。”
“什么意思…”
“是不是我告诉你事情的始末，你就可以不用如此愧疚今天的所作所为，你不欠我的，是我欠俊秀哥。”
“到底为什么？！”
歇斯底里的嘶吼，还有陷入死寂的沉默。
许久之后，幽幽的一声叹息，和一句低不可闻的话。
“有天，我妈妈，是你杀的。”
什么？！什么？！什么？！
以为自己听错的男人倏然上前一步，贴着昌珉的鼻尖，声音从喉咙里硬生生的挤出来，“你，说，什么？”
偏头，错开贴的太近的脸颊，昌珉，稳着声音重复了一遍，“她，是你杀的。”
“错手……我们在厨房接吻，她看见了。不知是毒瘾发作还是精神受了刺激，忽然就拿着刀朝我扑过来，你挡在我身前，小臂下侧被划了个口子…”说着，他轻轻褪起那人衬衣袖口，慢慢覆上了那年代久远的疤痕。“你去抢她的刀，失手，杀了她…”
不是！不对！不可能！
有天踉跄的后退了几步，不可思议的看着黑暗中，有些晶莹的眼眸。
“母亲有毒瘾，小时候就离家去了美国，我成年以后从父亲那里知道这些事情，就去美国找她，和她生活了一段时间，她有自虐倾向，又神经质，你总叫我离她远点…没想到，还是出了这样的事情。”
“不…不是…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坐牢的是你？！”用尽全身力气，有天才完整的挤出了一句话，昌珉不再看他，轻轻垂下了脸。
“因为你父亲说，如果我愿意替你顶罪，他可以把刑期想办法缩短到五年，出来之后，他容许我们在一起，在一起…”
猛烈的剧痛，瞬间侵袭着早已负载过重的脆弱的神经，有天只觉得周身寒冷，左臂那段伤痕，他一直以为是那次车祸留下的，却不知道，原来，自己是个杀人凶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惨笑的，静谧的空气里都有种绝望的悲哀。
又是他，把记忆清的一干二净，原来忘记的，不止一段感情，还有一桩罪孽。
“有天…你没有错，没有，她想杀我…是你救我的，是你救我！”
昌珉抿着嘴，眼角慢慢溢出了眼泪，你知道么，我也是自私的，我想让你知道，原本的我们，相爱至深。但是，告诉你这一切的时候，也是我们彻底结束的时候，你欠俊秀哥的，我来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