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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朝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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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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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洞穴是不能再住了,直接带人去医馆又恐皇帝耳目,只能低调点寻一住处再另作他法。姜浑玉将盔甲双刀摘下,用披风裹住,作包裹样。披散了头发,在小翠的辅助下将人背在身上。沈明彰的手臂蜷缩弯曲,被夹在胸口和她的背部之间,还是小翠花了点力气把它解放出来,环住姜浑玉的脖子,随着姜浑玉的姿势和步调和一颤一颤地抖着。那双本就穿不住的鞋,更是在被“弃尸”的时候就不知掉到何处去了。那人身体软得好似没骨头,将将架上肩膀又要滑落,只好又撕下几段衣裳将人绑住。
只是,暮色入了深夜,多数客栈都已大门紧闭,就是少数开着的,见四人身上沾着血,沈明彰又昏迷不醒,唯恐是个麻烦,也不愿接客。
姜浑玉低着头一声不吭地往前走,突然发现地缝间蚂蚁群聚,好似在往高处迁徙。抬头一看,黑云半遮月,风雨欲来。以沈明彰现在的身体,万万不得淋雨。姜浑玉颠了颠包裹,如果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她也只能用些非常手段。她腿脚发酸,却仍是不管不顾地提快步子,又走进一间。
小翠和慧荣对视一眼,速速跟上。
“如你这般偷情被夫家和离的女子,我见得多了。夫家下手这般狠的,倒是第一次见。”掌柜打个哈欠,眯起眼将人打量一番,咂咂嘴,“姑娘,不是我不帮你,你一不愿说夫家乃何许人也,二又生得这般容貌。我若发了这次善心,不小心得罪个皇亲国戚的,你担得起吗?”
“掌柜的,民妇不是……”
不等姜浑玉解释,里间帘子一动,窜出个粉衣娘子:“这么晚了还有生意?”
娘子看她一眼,又瞥一眼她背上那人,似是顿了一瞬:“住店?有钱么?”
掌柜见状就要拦她,娘子也不给个眼色,一手把掌柜妄图攀上她腰肢的手轻轻一拍,另一手向姜浑玉伸着作要钱状。姜浑玉给小翠一个眼神,小翠心领神会,直接掏出钱袋子放到娘子手上:“娘子,这是我们主…姑娘的诚意。”
“我们不是乘火打劫之人,”娘子从钱袋子中取了些钱出来,让掌柜收着,又把钱袋子塞还给小翠,“还剩了两间上房,我领你们去。”
“阿缎,夫人,我妻,”眼见着娘子真要走,掌柜愣了眼,直拽她袖口,“你总得让这几位客人把名讳、籍贯、职业告知了,要不怎的记账啊。”
阿缎闻言便笑了,中指食指并作一起,稍用些力,点在他额头正中:“我管你如何记账。”
“悄声些,莫吵了其他客人。”
掌柜懵懵懂懂,但娘子思虑缜密,这辈子做的最糊涂的决策就是嫁了他,应当不会犯这些他都能想到的小错,于是只能先点点头应下。心下琢磨,总觉得这句“莫吵了其他客人”,该是话里有话。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客户端269楼2022-09-08 16: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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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四章(下)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客户端273楼2022-09-19 09: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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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12-22 23:34: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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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五章(上)被吞无数次…可移步afd阅读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客户端288楼2022-11-29 2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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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五章(下)
        连续几日不眠不休地奔波和操劳,姜浑玉的神经绷紧到极致。将沈明彰的伤口简单处理了一下,才有了些脱离危险的实感。细密的窗外雨声像一首清新平缓的摇篮曲,哄得屋内人再也撑不住身体,睡倒在床沿。
        小翠哈欠连天,早被长公主支去房里睡了。想着小翠回房前再三叫长公主保证不许陪床,得乖乖回房睡觉。慧荣犹豫再三,向睡着的长公主鞠了一躬以表敬意,将她打横抱起,带回她自己那间房内。
        或许实在过于疲惫,长公主似乎陷入了极其深的梦里,以至于平日里的警觉也要丧失,居然甚少得见地抿着嘴,像浮现裂缝的琉璃。但慧荣仍然怕打搅长公主的梦境,轻手轻脚将她放到床上,小心翼翼披上被子,又鞠一躬,才敢缓缓合上门离开。
        慧荣圆满完成任务,但任务对象毕竟是全朝第一女修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出身,怎能不心跳手抖得厉害。在门口好生缓了几口气才感觉心跳平稳,真是活了过来。推开沈相的房门,谁料居然对上老板娘的眼睛,心跳又是一停,继而迅速狂跳起来,带着呼吸深重。
        李太医早同他讲过贵人们的交际充满着不为人知的辛秘,在朝云阁的日子万事简单,像场幻梦,叫他差点以为日子就会像寻常人家那样过下去。他知道,他今夜推开的不只是一间房,而很可能是一场势力漩涡的风暴眼。或许,再更早些,从崔贵妃开始,从长公主救下沈相开始,就无可避免这场风暴。
        屋内,老板娘坐在床边的矮凳上,神色平静,只叫他关好门进来,便又将目光投向沈明彰。门开关的声音或许有些大,吵醒了床上原先昏睡的人。
        沈明彰眯起眼,等待混沌的大脑放弃喧嚣,理出清晰的思路。事实上,与面前的女子已是许久未见,但他到底惜才,如薛缎这般女子,为守那三纲五常,不能为自己所用,确实是心底一桩遗憾。如今再见,见她粉衣红蔻,仍是从前目光堂堂,先顾不得感慨境遇之变,说识才之心不作痒,那是自欺欺人。
        但毕竟,昔日沈相已成旧梦,在人生最风光之际尚且留不住人。这个苟延残喘的生命,又有什么资格再去做她伯乐。
        “薛娘子……”一时间,有些哑然,不知话应从何说起。不过大概也能猜到,是薛缎收容他这无处可去的“亡人”。终是润了润嘴唇,感慨般从苍白的唇齿间叹出一声,“多谢。”
        薛缎看着塌上那副憔悴的病骨,那双向来杀伐果断得毫不留情的桃花眼中透着从前意气风发时从未得见的迷茫,她记忆中的沈相好似被从外而内地打碎了。一部分人遭受这样毁灭性的打击,或许都会性情大变,一蹶不振,薛缎能够理解,但她从不认为沈明彰属于这部分人。沈明彰一步步走上权力之巅,靠的不只是天赋异禀的聪明,更有强大的毅力和韧性,超乎常人的心性,有一些东西,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改变的。她相信沈明彰只是需要时间去完整地重建对自己的认识,对未来的打算。而至于沈明彰最终做出怎样的选择,她都只有尊重。
        “沈大人,民妇此番找您,不是为了听您一句谢,是为着还您一块玉。”薛缎将刻着沈字的玉在他眼前一晃,放入沈明彰枕下,“您曾说,若民妇愿意入您麾下,可以随时拿着这块玉来找您。如今,这块玉在您手里,选择权也在您手上。若您决定东山再起,还有某日用得着民妇的地方,便把玉带走;反之,您走时把玉留在客房,民妇便知您心意。”
        “沈大人,民妇看人向来准。”薛缎公事公办时一贯是淡然眉目,却字句里透着真心,“您是贵人,民妇时至今日仍旧这样识得。”
        言毕,薛缎便起身往屋外走,将将出门时好似想起什么。原先严肃的眉目也生动起来,像是上了色的画作。也不顾什么尊卑贵贱,摆出些前辈的样子。
        “对了,长公主心思纯净,对大人倒是喜欢得紧呢。”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客户端290楼2022-12-11 16: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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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六章
          姜浑玉从混沌睡意中醒来,连绵的细雨将停未停,落在窗口的枝桠上,像昨夜未尽的续章。
          对自己朦胧间睡着,一觉醒来已在床榻之上,还犯着迷糊。草草整理衣冠,就要去隔壁看沈明彰。
          推门,却见房间整洁如新,一尘不染,空气中是新雨落入泥土的清新香气,仿佛昨夜血迹斑斑的爱人只是姜浑玉过度疲劳而臆想出的一场幻梦。
          “姑娘?”
          姜浑玉闻言转身,脑袋还混沌着,眼前粉衣的薛缎让她稍微找回一些真实感。
          “住在这里的这位,昨夜醒来便离开了。”不等小姑娘胡思乱想,薛缎抢先开口,“他托我带话予你。”
          “边城百姓三千,某贱命一条。孰轻孰重,将军应知,不必来寻。”
          薛缎还记得沈大人说这些话时,字句斟酌,却掷地有声的语气。本应是告别的话,却并非诀别意,而像是另一种承诺。
          ——你只需做好自己,不必来寻。
          ——我去寻你。
          如果姜浑玉细心些,应当能看到薛缎腰间的荷包鼓出方正的硬物形状,那是刻了“沈”字的玉。然而她被这个不告而别的家伙弄出些脾气,恼火上头,只顾着回屋发泄似地收拾东西。
          “他是沈相,就他顾着山河社稷?” 一番整理后,姜浑玉认命地策马往边关赶,跟落后半个身位的小翠抱怨,“要救命的时候遣信给我,醒了却连个面都不要见我。”
          小翠知道她家长公主,不见面只是埋怨,见了面舍不得沈相,又要纠结。沈相此举虽然无情,倒免了长公主暗自苦恼。然而这时候,理中客万万当不得,小翠只有应和。
          “下次见面,我便不理他了。”长公主越气,马便策得越快,红袍猎猎。一想那红袍上还沾了有些人的血迹,想那人差点就没熬过昨晚,马蹄都快飞起。
          ……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客户端299楼2023-01-28 17: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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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客栈。
            昨晚叫住薛缎,换了房间的沈明彰,仍然暂居其中。
            宫中借崔贵妃之手假死,逃出宫门,本就是下好的一步棋。唯一的变数,是他本应将解药交于最信任的手下,而不是远赴疆场,不知何时归来的长公主。大概那时候,已经被崔贵妃折磨着丧失了求生的意志,只想死在长公主手上,也是死得其所。
            长公主当真是全朝最骁勇善战的武士,能将连他自己都舍弃的生命从死神手上抢回来一次又一次。弄得他这条命,再不想承认,也真成了什么被珍视的东西。
            既然死去那么不容易,那就好好活着。不是废物一样的活着,而是充满野心的活着,活出堂堂正正的人样。
            从低谷往上爬,不是第一次。他能成功一次,也会有第二次。更何况这一次,并不是单打独斗。
            薛缎像趴在关系网上的大蜘蛛,收到联系名单后便颤动蛛丝。很快,携着“沈”字玉牌的人们,悄无声息,一步步替换了原先住店的普通客人。确认联系渠道和沈明彰现状后,悲伤抽泣者有之,想大干一场者亦有之,又因不能久居,一个个离开,只留下一个郎中和几个武功高强的暗卫用以自保。
            好不容易一切安定,暗卫从不知哪里的角落领出个小少年。小少年灰头土脸,眼睛很亮,似乎被暗卫抓得有些疼了,龇牙咧嘴像个小动物,虎牙尖尖。那么小一个还没发育完全的身板,却有力量挣扎着从暗卫手下溜走,直接跪在沈明彰的床榻前。
            “大人……”暗卫低沉的声音同小少年稚嫩的声音重叠,齐声唤着床上的人。
            沈明彰一时有些头大,溃烂的后学刚刚上好药,双腿间高高垫着一个软枕,他只能侧躺,无法坐起,平日里的体面再难以维系,只能将就着这般。他示意暗卫先说。
            “这小孩鬼鬼祟祟,在您房门外徘徊已有一日。”
            小少年闻言撇了嘴,马上不顾什么先后秩序,吵吵嚷嚷地为自己讨起清白,声音好大,像是要让隔壁的酒楼都听到他滔天的委屈:“我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保护大人。大人,这人胡言乱语,您可得明鉴,替我做主。”
            突然,脑海中闪过长公主的侧脸。那天她刚从练兵场回来,马尾高高竖起,拉着他的手讲军队里的事。沈明彰其实很喜欢她拽着他絮絮叨叨的样子,空气中微尘点点,再虚无缥缈的幻梦都被沾染落地。
            姜浑玉总觉得自己不是个足够成熟的大人,责怪自己把不好的感受都让沈明彰一起承担。可沈明彰却觉得,长公主能毫无保留地展示阴暗面,因为一些小事就会产生剧烈的情绪波动,是特别可爱的禀赋。
            他喜欢她分享的快乐,也喜欢她自然流露出的负面情绪,焦虑和埋怨。在他波澜不惊的生命里,因为渴望了解长公主的小脾气,而延伸了共情的感官,从此也知道人间烟火,如何喜悲。
            长公主在絮絮叨叨中,提到一个叫马唐的孩子,虎牙尖尖,天生神力,有很好的习武天资也很努力。可被送进军队的时候太晚,很多技巧还没习得,武器也没用习惯,就要上战场。她那时候好惋惜,说明明是那样一个孩子,却因为太不熟练,随时要在战场上作为炮灰夭折。
            沈明彰似乎猜到小少年为什么出现:“你叫,马唐?”
            小少年点点头,挑衅似地瞥一眼暗卫,好似在炫耀沈大人知道自己的名字。
            “谁让你来的?”问到这里,沈明彰已经带了笑。不知怎么,小少年虎头虎脑的样子,澄澈的眼睛,让他不禁想象传说中那个曾经叱咤后宫,只把太后的人参当杂草的小公主。
            马唐这次没了得瑟的神情,很警觉地摇头:“不可说。”
            “那位说,虽然您一定能猜到,但她还在生您气。所以不要我主动说,显得她主动示好似的。”
            沈明彰听马唐的转述,想象里的小公主拇指大小,明明担心他身边无人可用,专门送人来,却又嘴硬的样子。小包子脸嘟着嘴,气鼓鼓地对他摆脸色。
            好可爱。
            “长公主既然送你来,那便是要你听我安排。”沈大人心情很好,但还是那副温和模样,像是不应被任何生灵惊扰,不怒而威,“先挑两桶水来。”
            马唐看向角落的水桶,好大一个,最高到他腰际。那眼睛眨巴眨巴,瞬间变成楚楚可怜。不敢冲沈大人讨饶,悄悄蹭着脚步,去拉暗卫的衣裳。
            “哥,好大哥,我亲哥……”马唐仿佛忘记了恩怨,假哭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帮帮孩子吧!”
            暗卫看沈明彰眼色,知道是让两人和解的意思,按住突突直跳的眉心,拍了拍正往他衣服上蹭鼻涕的小孩。
            “走吧。”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客户端300楼2023-01-28 17: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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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七章
              马唐觉得自己无意落入一个巨大的陷阱,纵使侥幸没在那战火中灰飞烟灭,也要在沈大人的折磨下形销骨立。
              沈大人四肢僵硬无力,萎缩的肌肉已经很难发挥什么功能性的作用。暗卫不便暴露,慧荣只负责日常护理和复健按摩,于是每两小时提着大水桶去换水的是马唐,坐在床边给沈大人念那些枯燥无味的军书的是马唐,沈大人无聊的时候被抽问政况和兵法的倒霉蛋也是马唐,沈大人兴致来了想看舞刀,硬着头皮表演的还是马唐。
              沈大人对舞刀情有独钟。马唐看长公主在擂台上叱诧风云那许多回,当然明白长公主是用刀的好手,也明白沈大人钟情所在。那股天上有地下无的狠劲像是长公主的标志,是真正的鲜血与生死之间留下的烙印,被一道重刃劈开少女尚且稚嫩的肌肤,刻在骨子里,自此重塑她生命的印记。马唐每每舞刀,试图追随记忆里那红色长裙,瑟瑟双刃,临摹长公主身影,一次次练习,始终只能做到动作偏差变小,却总难用出相似的杀意。
              看似远离了人命如草芥的边关,却落到沈大人的手上。偏偏沈明彰此人相当文雅客气,天生一幅文人墨客的酸味,又是满身病骨。他差遣马唐做事,多数都带着被拒绝的余地,每每做完,又惯会打个棒子给个枣,要说上几句“多谢”。
              怪也怪,马唐对着那人惨白的面色,不容玷污、眷顾苍生的一双眼,说不出半个“不”字。于是只好别扭着自己,搬得手脚发软,念得口干舌燥,练得气喘吁吁。
              马唐从来没见沈大人真的做了什么,大部分时间都是被动地受人照料。沈大人私处的伤口,像是在深处灌了辣油腐蚀,kou便时掺着脓水和血水,人痛得浑身发颤,牙齿死死咬住布料,生理性的泪水就顺着眼角渗出。没有锻炼的四肢肌肉以比预想更快的速度干瘪,捏下去已经没有弹性,关节僵直,脚踝以奇怪的角度弯曲,需要更长时间地按摩。
              然而沈大人每次叫来薛缎,轻声语就能掀起几层浪。哪个叱咤的文官落了马,哪座山头起了土匪革命,哪家有权有势的贵姑娘嫁了皇亲国戚,哪里的油盐涨了价不见停,哪位宫妃又尸骨未寒,牺牲在不知宫斗还是政斗。
              马唐很艰难,才把那病弱得如同一片宣纸的人,和这些震动京城的大事联系起来。
              天下人像沈明彰手里的沙盘,他只动几根蛛丝,人性的贪婪便不受控制地开始相互蚕食。一场此消彼长的内乱不动声色地发生,生活在其中的人只能看到漩涡的边角,于是对未来命运的不安定感成为当时的诗人们最乐得吟诵的诗句。
              这是一场狂躁但静默的台风,马唐站在制造风暴的人身边,总算明白台风眼空气下沉,风力最小的道理。京中风云莫测,客栈风和日丽,马唐照样要搬水念书练武,像窗外的暗流不过是与他无关的另一个世界。
              直到那天,薛缎照例被唤入客房。离开的时候,面色也带上几分凝重,磨蹭片刻才站起身。
              “大人……”
              “该点火引了,最差不过引火烧身。”马唐听到沈大人的声音,像是在喟叹什么,“你在怕?”
              对于一场对话而言,过于久的沉默,薛缎闭上眼试图缓解眼球的酸涩。在这次行动前,所有任务都只是旁敲侧击,他们的人有能力将势力隐藏得很好。然而,再精密的计算也终究会有冒险的一步,空前严肃的任务,在戒备森严的宫中,皇帝的眼皮子底下,没有人能保证全身而退。
              薛缎明白,这是必须要做的一步,如果不点燃这场火,所有燃料的堆砌,冒险的铺垫,都毫无意义。但她不可抑制地害怕失败。
              作为叛军同党,薛缎难逃一死,这并不叫她恐惧。但她终究是俗人,被尘世里的情缘勾了魂。她想婆婆骂的终究是有几分道理,像她这种放荡形骸之外,追求刺激和冒险来自我实现的女人,天生就是孤家寡人的命运,怎么与世俗男子钟了情,倒要在危险关头连累人家。
              她的爱人,原是最最谨慎老实的性子,是她在心下许过千千万万次,要珍惜和保护的人。却为她抵挡家人恶语,反抗旁人偏见,为她一再让步,次次心软,今日,又要陪她陷入杀身之祸。
              可她的人生,不论是嫁给那个男人,还是追随自己的理想,每一步都是自己的选择,每一步都尽最大的努力。重新选择一万次,也不会更改。
              “我怕。”薛缎睁开眼,“但我不会后悔。”
              马唐在晚上收到一张和离书。薛缎红着眼睛,声音也有些沙哑了,是他从没见过的模样,叮嘱他如果任务失败,就将和离书交给掌柜。马唐想安慰她不要那么悲观,双手在空中划了老半天,最后只憋出个拥抱。
              原来,薛娘子,也不能永远神通广大。
              无忧无虑的小少年马唐,在这一瞬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真实世界的压力。
              “大人,我们跑吧?”那天他挑灯给沈大人念书的时候,突然小了声响,趴到沈大人耳边。
              现在跑,带着他这副一眼就能认出的病体,无疑是自投罗网。
              沈明彰说:“我跑不了了。你若要回将军身边,我差人领你取一匹快马,来得及。”
              沈大人极少强求,总是给够他选择,马唐心里感激这眷顾。而在这温柔的宽容度中,马唐只会像之前所有的大小琐事那样,选择最累的那个答案。他记得将军的叮嘱,不耻做逃兵。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客户端303楼2023-02-13 18: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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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任务是保护大人平安。”难得在这孩子脸上看到如此认真的神情,一字一句,“我与大人,共进退。”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客户端304楼2023-02-13 18: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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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12-22 23:28: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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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八章
                  崔贵妃死了。
                  准确的说,崔贵妃在计划中被顺利地杀死了。薛缎的和离书最终没有用上。
                  那不是一个惊天动地的特殊日子,风还是寻常的风,云也是寻常的云。只是某一日侍女推门而入要侍奉崔贵妃更衣时,看到了她发紫的唇齿、血色全无的脸颊和已经僵硬的身体。
                  崔贵妃之死,是最后的火引。
                  沈明彰自己也说不清,设计这样的计划是否有个人恩怨的影响。但杀死崔贵妃确实是最合适的一步棋。
                  皇宫像个盛满恩怨的巨大火药桶,所有新仇旧恨一触即发。崔家最先发难,接着是以崔家为首的建国旧臣。
                  皇帝前些日子罢免的小官曾是崔家人提拔,百姓起义时被派去镇压,吃力不讨好的是崔家外戚,崔家对此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崔贵妃惨死宫中,堂堂天子,护卫万千,居然守不住一个深宫女子的性命!
                  所有点连成线,都剑指一个方向——当今皇帝对崔家,已有打压之势。
                  辽王阵营有一位大臣,近日开始与崔家商议嫁女。这是最明显不过的橄榄枝,而崔家,已经接过。
                  既然如此,这皇帝不要也罢。
                  内战开始,场面一旦混乱,沈明彰的人就更好隐身其中。沈明彰坐山观虎斗,唯一担心的是,内战带来军火和粮草紧缺,可能会影响边关打仗的姜浑玉。
                  那天慧荣帮他按摩双腿。沈明彰的腿最近已经很少痉挛,只是僵硬,每一块肌肉挂在上面都松松垮垮,像是彻底死了。
                  沈明彰上半身被垫高了,无力的腰肢下也塞满枕头,支撑他的身体。他侧过脸,看到马唐刚刚熟练地搬来一桶水,已经表现出几分轻松,不如刚开始那样吃力。
                  “马唐,”他说,“现在可以跑了。”
                  现在京城一片混乱,防御力量从内而外地瓦解,正是逃离的最好时间。沈明彰告诉自己,他离开京城是为了给长公主联系军火和粮草。可他也明白,他手下有比他合适百万倍的人可以给长公主联系军火和粮草,而他这副身体要折腾出京城,估计还得成为拖累。
                  沈明彰只能不得不承认,他太想长公主,以至于一刻也忍不了,只想要回到她身边。
                  他一声“可以跑了”,身边人马上开始准备,恨不得把床直接搬到马车上。沈明彰上半身穿了便服,下半身只在私密处裹了块布。慧荣把他双腿合拢,用毯子包住,直接从膝弯处把人抱起,放到马车里。
                  慧荣给沈明彰摆放好四肢的位置,用束缚带把他固定在位置上。见他袜子半掉不掉,连忙蹲下身重新给他套上。马车内放了暖炉,行进速度平缓,慧荣时刻关注着沈明彰的任何情况。如有不对,马上停车。连带着粮草车队的速度都慢下来。
                  这种龟速前行的方式很快遭到沈明彰本人的反对。
                  “该如何行驶就如何行驶,不要因我误事。”沈明彰靠在稍高一些的枕头上,蜷缩在胸口的右手因为情绪起伏,无知无觉地兀自颤动着。
                  “我确瘫痪在床,无法自理。”沈明彰一字一顿,喉结上下滚动,眼神像带了刀子,喘息声更重,“但我也不是完全废了。”
                  该说众人也不过关心,本不该发这样的火。只是他确实对他人的怜惜太过敏感,忍不住要把所有好意理解成同情和可怜。瘫痪这件事,再平和接受,终究还是他心上一块痛处。
                  于是马车最终还是以正常速度行驶。路途偶有颠簸,沈明彰也吐过几次,但也没犯什么特别大的毛病,终归还是平安顺利。他的身体似乎比他想象中来得更坚强些。
                  通过如今混乱不堪的京城大门是很轻易的事情,越往边关走,越能看到流民回迁的身影。被解救而放回的无辜民众,终于和亲人相聚。衣衫褴褛的少年找回同样漂泊的爱人,稚气未脱的孩童回到父母的怀抱,乳燕归巢。
                  再往前走,就是战场。
                  车队不敢再贸然前进,沈明彰让马唐去告诉官兵,他们来了。官兵认得马唐的样貌,看看眼前的车队,不疑有假,马上让人传话给长公主。
                  层层人潮拨开,千万里路奔袭,直到最后一块薄薄的车帘被掀起。姜浑玉梳着再简单不过的高马尾,连甲都没带,冲进他的车厢。把之前说要生他气的事情彻底抛到九霄云外,只剩下想见他的愿望充满整个心脏,伴随心脏每一次的跳动,在耳膜边嗡嗡作响。
                  爱人重逢。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客户端311楼2023-02-26 08: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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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九章
                    阳光不燥,微风正好,世界静默而温柔,像永远缓慢旋转着的宏大星河,在时光的流转中淌出星轨。
                    星星终究要各归其位,就像我终究要奔向你。
                    “沈相!”
                    被慧荣慢慢扶起企图坐稳的身体,一下子被一双有力臂弯接过,让他无力的腰能够安稳地贴住那温热。
                    姜浑玉的心跳极度超速,带着奔跑着来见他时的热量。抱到他的那一瞬间,粗重的喘息在刻意控制下变得温和,仿佛怀里的人用力一吹就要成仙飞去。
                    沈明彰身上有药香味,胜过她闻到过所有的花香。姜浑玉只想把自己融化进他身体,成为并蒂而生的两朵莲花。
                    漫长的别离,和漫长的相思。
                    明明离别后的每一秒,彼此都努力地追求着各自的理想,好像也不是不能适应独自的生活。但思念是住在心脏,无孔不入的温柔触手,只需轻轻一点,心湖瞬间波澜万丈。
                    沈明彰在她怀里笑,笑她不顾真假,只知道马上跑过来见他,声音透着淡淡的温柔:“我是伪装成沈明彰的刺客,你死定了。”
                    熟悉的声音,一下子击垮了姜浑玉故作坚强的防线,感性像倾倒的水瓶。她咬了咬下唇,泪眼瞬间朦胧。
                    她说:“那你杀了我。”
                    “不要杀你。”坐着说话对沈明彰来说变得有些吃力,他很缓慢地吐字,像是在耳语,“我要把你堂堂长公主变为囚徒,只能困在我的身边。”
                    姜浑玉点头,一手顺着沈明彰的背让他能够呼吸顺畅一些,一手把他死死揽住。他真的已经很瘦很瘦,从腰上掐不出几两肉。
                    突然有人在车外喊将军,大叫着敌军来犯。
                    姜浑玉条件反射般往车外看一眼,把怀里的沈明彰交给慧荣照顾,最后指尖摩挲了一下沈明彰鸡爪般蜷缩的右手。
                    “先走了。”
                    手指上残余的体温还带着缠绵和不舍,像是情人眼里的泪。那道翩若惊鸿的身影已然从眼中消失不见。
                    沈明彰又开始痛恨自己为何不能走动。哪怕无法站上战场,只是在离别时走出车马,远远望她一眼,目送她直到落日尽头,也已满足。
                    姜浑玉转身而走的姿态如此决绝,仿佛是害怕再同他亲密一秒,就要彻底沦陷,再也不舍得离开。
                    她跳出车厢,身如飞燕,当真一眼也没有回头地向战场奔去,快速套上战甲,捞起双刀。
                    “马唐呢?”姜浑玉走后,沈明彰突然发现自己身边清冷好多,就想起那个吵吵闹闹的小少年。
                    慧荣回了手语,手指翩飞:“战场。”
                    沈明彰看着慧荣的手语,愣了一下,眨眼的频率稍缓。脑海中一个小小少年,在浩浩荡荡的军队里矮出一节,一身孤勇,提刀而往。
                    战场。
                    火炮轰炸,弓弩手就位。天空被黄昏的红黄色交织晕染,炮弹与空气擦出火星四射,铺天盖地,像是黄昏落下的泪。
                    这样密集的火炮下,任何一个错误的走位都会丧生。敌方的阵营似乎到了不得不放手一搏的地步,开始在这种火药攻击下派出敢死队,向边关奔来。
                    好像有人焦急地问姜浑玉出不出兵。姜浑玉没回答,一拍马背,纵身而去,转眼就冲进战火。
                    她好小的背影,红袍飘飘,一瞬间就被火光吞没。再出现在将士们视野时,已经高举手上刀刃,带着瑟瑟寒风,眼也不眨,瞬间斩落敌人首级。
                    军队似乎受到了某种鼓舞,不断有将士前赴后继,俯身马背上,追随姜浑玉身影而去。战鼓声声,霞光血红,让这些年轻而热血的生命,留下视死如归一般的壮丽剪影。
                    炮火连天,刀光剑影,姜浑玉刚刚斩落一人,那如白昼流星般的炮弹就砸到她身侧,侧脸感受到一股热气扑面而来,马匹彻底受惊开始无法控制。
                    姜浑玉当机立断,从马身上借力,弃马斜身一跃,滚落到另一侧,瞬时尘土飞扬。她几乎没有喘息的时间,马上从地上提刀爬起。
                    “叮。”
                    身后一声脆响,回头一看,原来有一敌人趁她起身,提剑向她刺来,有个小少年双手握刀,帮她挡下一记。刀剑碰撞,一瞬间火花带着利声。
                    见两人还僵持着,少年明显在气力上占了上风,却不知下一步如何动作。姜浑玉一脚把那人踹倒,飞快给他脖子上来了一刀。
                    “马唐?”几个特征加在小少年身上,几乎是眨眼都不用的瞬间,姜浑玉马上认出眼前人,“你回营地呆着去。”
                    少年人看着她,倔强地摇摇脑袋,手颤抖给已经倒地将死的敌军补上一刀,牙咬得好紧。将他倔强神色尽收眼底,姜浑玉叹一口气。
                    “第一要务是保护好自己。”姜浑玉随手揉揉他的发顶,又轻拍一下他的后脑勺,把人带得往前一趔趄。炮火声震耳欲聋,她几乎是扯着嗓子喊:“去吧。”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客户端314楼2023-03-01 2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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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九章(续)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客户端319楼2023-03-12 2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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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章(上)
                        正事是慧荣进来给沈明彰翻身,姜浑玉脸猛地变红,开始装作正经的时候说的。
                        姜浑玉大概讲了她需要沈明彰做的事情,沈明彰给她介绍了目前的政治状况,帮她解惑,顺便分析了一下当前两人的处境。
                        当今内斗的两派,是保皇派的皇帝姜元盛,和灭皇派的辽王姜元祈。姜元盛必须要除,但支不支持辽王上位,又是另一个问题。
                        姜浑玉是皇家的血脉,如今加上平定边疆的战功,手握着军权。如果再有沈明彰相助,借此机会和外族达成合作局面,政绩也是信手拈来。届时,取信于民,胜过辽王,未尝不可。
                        沈明彰且只问她:“长公主,你愿是不愿?”
                        此时,慧荣掀开被子,一手托住沈明彰腰背部,一手托住他头部,让他从平躺的姿势换成背对姜浑玉侧躺。为了舒适,避免衣料摩擦,慧荣没有把沈明彰的臀部用布缠绕,只是让他全身赤条条,躺在厚布几层叠起而组成的尿垫上。
                        硕大的翠绿玉石填入男人身后,侧躺的姿势让冷感的玉石与肤色对比更为明显。各种枕头被垫在沈明彰瘦骨嶙峋下突出的关节处,沙袋抵住踝关节,防止足下垂。
                        姜浑玉听到那个问题,知道自己志不在此,本想当机立断称“不愿”。然而当她怀着这样的心事绕过半张床,看过男人死气沉沉的腿脚,来到他另一侧的床头,坐在他身侧,直到他能够看到自己的时候,纠结的情绪如同一团黑雾笼上心头。
                        姜浑玉突然意识到,她再也不是那个孤零零于世,游荡在城镇边缘,抱着一条侥幸存活的姓名苟活的人。她说出的这句“愿”与“不愿”,不只影响着一个人的命运。是她的沈相,捧着自己的往后余生,却让她来决定。
                        这不公平。
                        姜浑玉斟酌了一下字句,正要说的时候,却见沈明彰颤抖起来。他的脖颈不安地蹭动着,双大臂紧贴身侧,右手小臂紧贴大臂,手腕小幅度颤动,带着蜷缩的手指一次次蹭着男人的下巴。原本一条弯曲的腿,这时候也绷直了,在半空中踢出一条线,不住地颤动着,力度大得像是要把整个人都给拽歪。姜浑玉赶紧扶住他的残躯,让他躺好,控制住他无意识下把他自己下巴都蹭红了的左手。
                        每一次剧烈的全身痉挛所带来的痛苦都像是把沈明彰的骨头揉碎了再重组,等这一阵过去,全身重新瘫软下来,锁骨像是个分水岭,锁骨以上是满头大汗,锁骨以下仍然冰凉一片。姜浑玉拿来柔软的布料,给他擦完身上的汗,又拿几块干爽的,折叠几下,垫在他靠着枕头的下巴处,以防涎水流下沾湿枕头。
                        沈明彰用力喘息着,胸口起伏却依旧微弱。姜浑玉知道他很累了,这时候应该直接睡过去恢复精力,而不是和她在这里聊费脑子的话题,但沈明彰似乎并不愿意。他让慧荣给他按揉发酸发涨的头部,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姜浑玉气这人不知道爱惜自己身体,看着他强打精神的样子,心疼得像是被捅上一刀,一句正经的都说不出来,只想劝他快点休息。她总觉得如果自己顺了他的意,只会成为伤害他身体的帮凶。
                        “善渊”,姜浑玉好难得叫他的字,带着点撒娇的意思,去掰他在身前蜷缩着的手指,“我们休息会儿吧?”
                        沈明彰闻言缓缓合上眼,又徐徐睁开,眼神中不见半点茫然和犹豫,极其艰难地轻轻摇动了脑袋,意思显然是拒绝。他开口声音显得冷冽起来,像山涧里一片单薄的风。
                        沈明彰心里那个自卑厌世的声音在说:“你看吧,连你最爱的人都拿你当废人。”那声音清晰地在他脑海里回响无数次,把所有好话都变得无比刻薄。沈明彰颤抖着嘴唇,把那些阴暗讥讽的语言全部咽下,最终只剩下一句不痛不痒的。
                        “无碍。”
                        姜浑玉看得懂脸色,知道这是劝不动的意思。她咬了咬下唇,下意识地用大拇指搓了搓手上的茧子,拗不过他,还是开始聊正事。
                        “沈相,这件事不只是我愿不愿的问题。”她说,“这不只是我的选择,也不只是你的选择,而关系到‘我们’会走向何处。我希望知道你的想法。”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客户端322楼2023-03-26 17: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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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客户端324楼2023-04-03 1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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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12-22 23:22: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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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章(下)
                              十万火急的消息这时候打断了二人的对话,一个士兵掀开车上帘子。他面色跑得通红,下颚却像在冰天雪地里一般上下抖动。
                              “将军,京城来消息。”
                              姜浑玉看向一反常态的士兵,心里的预感和士兵颤抖着的声音同时响起。
                              “皇上…驾崩了。”
                              姜元盛,她的三哥,那个沉迷于享受权势的昏君,死了。
                              姜元盛,是姜浑玉被认回宫中时,第一个主动向她示好的人,也是她被送到外族和亲那天,唯一落了泪的人。是自己弑父,却叫她过去,反泼她脏水的人,也是将沈明彰打入地牢,对崔贵妃虐待沈明彰熟视无睹,甚至放任纵容的人。
                              姜浑玉记着他的好,也痛恨他卑劣。她曾在孤独的深宫里,以三哥的善意作为归属,也曾想拿刀架上他脖颈。独独不曾想到,原来那人死去,就是这样轻飘飘一句话,从此关于他的爱憎成空。
                              现实何等虚幻,让姜浑玉难以自控地想抓住什么确定的东西——她几乎下意识地攥紧了沈明彰的手。
                              痉挛过后的沈明彰头部沉重得像是灌了铅,脖子也酸软无力,只能保持一个姿势,侧着脑袋靠在枕头上,再没有力气蹭动半分。
                              他看到姜浑玉握着他的手又加重了气力,却无力抬头,只能费力地转动眼球,想看清楚姜浑玉的表情。受视野所限,只看到她侧脸在光影里,随着帘子被风吹动,光影变化,神色忽明忽灭,不甚分明。
                              “长公主…咳…”沈明彰哑着嗓子叫她,因着实在过于虚弱疲惫,居然被口水呛到。本就起伏艰难的胸膛只能发出小声的暗咳,所带起的气流小得可怜,根本无法缓解呛口水,脸色越发苍白。
                              慧荣第一个反应过来,把他的上半身从床上扶抱起来,轻轻拍打他后背,让沈明彰依在他怀里,慢慢恢复呼吸。
                              姜浑玉一回过神,便见沈明彰面色不正常地发白,嘴唇也点了淡淡紫色,呼吸明显加快,每每用力吸气,身体就像要马上向后倒下,无力地摇摆着。唯有一双眼睛,目光灼灼,盯着自己,手还牵着她的。
                              姜浑玉试图抽出手将他接到自己怀里。沈明彰五指蜷缩内扣,仅剩小拇指尚存一丝控制和感知,就勾住她的手指,不要她松手。那力道轻得就像是坐慢船时拨弄的水纹,实在算不上什么阻碍,却足以叫她暂停动作。
                              姜浑玉最终还是小心翼翼捧起他那只手,将其放在合适的位置上,面对他坐好。大概能明白刚刚沈明彰叫她的原因,于是解释着。
                              “姜元盛为了享受权势,伤害无数无辜者,最后落得这样下场。”她说着,眼睫微微垂下,“我只是唏嘘。”
                              “我不愿如此,沈相。”沈明彰已不当丞相许久,过几日天下又要易主换代,姜浑玉长公主的身份却是不变的。她现在叫“沈相”,更像是念着一个只有她敢念的,独一无二的爱称,“我们在一起好好生活,难道不是最重要的吗?”
                              姜浑玉在聊姜元盛的事情,但沈明彰毕竟是姜浑玉谋略上的师傅,思绪还清醒着,听得清里面的弦外之音。他逐渐从呛到的状态缓过来,脸上勾出一个清浅的笑,让自己的脸色看上去不那么苍白。
                              “我明白了。”
                              他短暂的前半生,伴随着对自身命运的不甘,世人和帝王的期待与依赖,以及生怕一个细微的错处,就被弃之如敝履的危机感,谨小慎微。王朝腐朽,它精雕细琢的房梁里寄生下出腐食为生的果蝇,高高在上的金童子像破出一块烂泥,沈明彰早知如此,却执意做忠臣,呕心沥血,只期许延缓大厦之将倾。在注定悲剧收场的故事当中,做理想主义的无用功,似乎是他前半生难以逃脱的使命和责任。
                              那时候他甚至觉得,他不过是为了完成这个悲壮的使命而活着。或许某日使命结束,他就成为大厦崩塌时第一个被压垮的受害者。
                              如今,大厦已倾,而他居然从废墟中幸存。那个救他出生天的人在说,我们跑吧。
                              他有什么办法?
                              他喜欢上那个救他的姑娘,喜欢上她说“我们”的时候眼睛里倒映着他。他仿佛能在每一分每一秒都找到理由去喜欢她,因此只想追着她的影子。
                              于是他看着那个姑娘,虽是歪倒在慧荣怀里的一身病骨,倒底光风月霁,像是失了法力的神仙。
                              “听说长公主的竹居清幽舒适,乃世外桃源。此战终了,不知沈某是否有幸,去竹居一坐?”
                              这是要与她功成身退的意思。他们两人之间有默契,很多话无需言明。
                              “当真?”姑娘的眼瞬间明亮,眉梢眼角都挂上个笑,实在喜形于色,“那自然是好的。”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客户端327楼2023-04-15 15: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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