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车前往花店的时候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了。朴有天暗自祈祷了一下，然后将车稳稳地停在了花店门口。
     花店并不是很大，但看上去很舒服。没有其他店里的那种脏乱的感觉，剪断的花茎插在白色的花瓶里，清水浸泡着。地上也没有那些断枝残叶。
     门口的风铃叮咚作响，漂亮的老板从门后探出头来，手里是一盆小小的盆栽，就和方子杰订的茉莉那么大小。
     【您好，想要什么花？】
     老板把手放在水池边冲了冲，看外面来了这么一队人，脸上不免流露出慌乱的神色。
     【我们是警察，1月19日本市发生了一起谋杀案，想要和你了解一些情况……】
     【啊？我没杀人啊……】老板看上去很是慌乱。
  
     朴有天撇了撇嘴。
     【不用紧张，只是想和你了解一些情况。】
     那老板了解地点点头，眼神中还是有些许迷茫。若是一桩杀人案找上自己，换做谁都会慌的。
     【在中啊，我回来了……】
     门铃声再次想起。朴有天下意识回头去看，便呆愣在原地。那人握着门把的手还没放下，也这么僵在一边。
     【朴有天？】
     【郑允浩？】
     世界真是小啊。
     这是朴有天当时真实的想法。
     【允浩，他说要和我了解谋杀案……】金在中握着订单的手有些颤抖，显然是吓到了。
     【没事没事，先听听他怎么说。】随后抛给朴有天一个你快点给我解释的眼神。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来了解点情况。】从东海手里接过快递单，递给金在中，【就是想向你了解一下，上个星期，有没有一个叫方子杰的到你这里订了茉莉盆栽？】
     【方子杰？】金在中接过快递单，发货人的确是自己，【是有这么个人，但是当时订花的人是不是也是他我就不清楚了……因为是网络订货，所以……很难确定。但是送货地点是没有错的……】
     金在中将事情原原本本交代一遍，末了还看了看朴有天的眼色，这可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哦……有点胆战心惊地望了望身边的允浩，在对方投给自己一个放心的眼神之后，呼了口气。
    
     这么看来，也有可能不是方子杰订的花……
     【头，这下怎么办？】东海做好笔录之后，有些失望地问道。
     朴有天暗自思量了一下，随即问道。
     【那个人的ID你还有么？】
     【在！】金在中像个小学生一样抢着回答问题，身边的郑允浩一下没憋住笑出了声来。
     【但是在家里的电脑里……】
     有ID,就可以查到一些东西了。朴有天点点头，看了眼郑允浩，【方便去一趟么？】
     【OK，今天正好在中要庆祝我案子胜诉，晚上一起吧，顺便和我说说你的案子。】
     那正好，这几天精神极度疲劳，他可不想今晚也和沈昌珉在地下一层度过。于是点点头，让东海先离开了，自己则开车跟在郑允浩的车后面，驶向金在中和郑允浩的家。


说起和郑允浩的渊源，这可要追溯的两人还在高中的时候。那时候朴有天和郑允浩是一个学校的，不过朴有天比郑允浩低了一届。两个人是出了名的皮，只不过与一般的顽皮的定义不同。这两个人在老师眼里就是智慧犯。一丁点的瑕疵都能让他们找出来，然后为自己所用。这让老师头疼不已，但是因为同是尖子生，又不舍的骂，只能忍着。据校友回忆，那时候办公室的饭后话题，永远都是围绕这两个人展开的。
     久而久之，两个人名气响了，一个三年级段的第一名，一个二年级段的第一名，每次在红榜上公布的时候，永远排列在同一排。
     虽然没有惺惺相惜，但是两个总被牵扯在一起的人还是对对方挺感兴趣的。于是在一次的辩论赛上，学校特意安排了两个人在正反两个队伍里。那一场辩论赛，据在场人士说，已经不能用激烈这等词语来形容了。
     往大了说，那是惊天地泣鬼神。往小了说，那也得是火花四溅。总之两个人就这么熟络起来了，还说好了以后一起去考警校。但是考警校那天郑允浩赶上盲肠炎，于是放弃警校老老实实高考，最后报了政法，做了律师。
     开头的时候两人还有见过，但是随着自己的工作越来越忙，见面的时间也少了。除了偶尔在内部报纸上看到对方又打赢了几个官司，又破了几个大案子，就再没多少接触了。近几年来是不是过得好，结婚了没，有小孩了没，统统不知晓。
     所以说，能在这种情况下巧遇，也算一种缘分了。
     郑允浩显然和金在中已经同居了，虽然也有些惊讶，但是作为警察的素质让朴有天在瞬间接受了老友的特殊情节。
     两人的家安置在一处挺有名气的豪华住宅区。虽然没有非常金贵，但是看上去也颇有些不俗。郑允浩见朴有天仔细地看着自家的房子，凑过来很八卦地问道。
     【怎么，挺不错吧。上次赢了个官司，委托人是做房地产开发的，硬要帮我订套房子，喏，】郑允浩努努嘴，【我就要了这套。采光很好，地理位置也好。最主要的是离在中的花店很近。】
     【的确不错。】朴有天赞许地点点头。
     他对于郑允浩的这番话并没有很不理解。毕竟已经不是初涉社会的毛头小子了。那些无伤大雅的潜规则，自己早就见怪不怪了。法律就是这样，你若说它一定是正确的，也不一定，你若说它毫无用处，那也是大错特错。最主要的是要看谁在用它。
     郑允浩的名声是怎么响起来的朴有天非常清楚，当年他为一个黑社会老大开脱的官司直至现在还为业内人士津津乐道。也许对于部分人来说，他当时的立场是很有问题的。但是朴有天看来，这倒是不能怎么怪郑允浩，作为律师的操守，就是要认真打每一场官司。而失败的主要原因，还是要怪侦破人员在证据都没收集充分的情况下就冒然起诉。
     待在中开了门之后，郑允浩就一掌将朴有天拍进了门。
     【怎么样怎么样？很不错吧，都是我们在中设计的！】
     朴有天翻翻眼睛，这有了老婆的人就是不同啊。感叹一番以后，也不免打量起他们家来。的确，照郑允浩所说，是真的不错。房子的格局本身就很好，经过精心的装潢之后，那原本的优势又被放大，住在这样的房子，的确很舒适。
     放弃了想看看卧室的念头，毕竟卧室是个敏感的地方，朴有天并没有那么的不识相。郑允浩见他已经参观完毕，就拉着他坐到沙发上，那边金在中已经开始处理晚饭了。
     给面前的两个紫砂杯里注上刚泡的清茶，一杯自己拿着，一杯递给朴有天。


     【这个是上好的铁观音，市面上很难买到的。】
     朴有天没有急着喝，只是先放在鼻子下闻了闻。自幼因为父亲对茶文化的热衷，自己也学了那么几手，有空的时候也会在家里玩玩茶道。毕竟已经不是毛头小伙子了，该沉淀的还是要沉淀。
     【很香。】
     小啄一口，让茶在口中自然滑落，齿间余留的细腻触感让人欲罢不能。那淡淡的香气从唇间钻出，瞬间所有感官都能感受到这芬芳的气息。
     【果然还是你懂。】
     郑允浩哈哈笑起来，【人家给我这个茶啊，我先前都不知道怎么喝，抓了一大把就泡，把在中心疼的啊……还是要懂的人才能体会啊……】
     【就跟人一样。】放下茶，扭头轻轻一笑，视线移向厨房中忙碌的身影，【很艰难吧。】
     【有点……】郑允浩突然压低了声音，【不过现在都过去了。】
     能过去，自然是好的，最怕的就是卡在中途，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当初我真的觉得自己的脑壳是坏掉了，放弃自己之前的誓言帮黑道老大去打官司，还顺便爱上了一个男人……哎……你不会看不起我吧。】
     郑允浩眼里闪烁的东西朴有天再熟悉不过。虽然这个比喻很不恰当，但是的确跟那些失足后想要获得原谅的罪犯一模一样。
     或者在上帝的眼里，这也是一种犯罪。
     【怎么会想要去打那场官司？我记得人家之前请的律师不是你吧。】
     【是我导师推荐的……】
     郑允浩靠在沙发上，看上去有点疲惫。也许对他来说，这段过往的确是有点不堪。
     【你记得当初我说过什么吧，我说我要为正义而打官司。】
     【记得。】
     【但是我自己却好像忘记了……】叹了口气，看了看厨房里金在中忙碌的背影，又吸了口气，【有天，有的时候我真的羡慕你。其实警察是一个很纯粹的工作，因为你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发现真相，但是律师就不是那么简单了。有的时候，我们要把白的说成黑的，有的时候又要把黑的说成白的。说简单点，就是我们的目标也只有一个，就是赢官司。】
     【听上去很简单，就一个目标而已嘛，但是其中复杂至极。刚进事务所的时候，还是个小角色，纵然档案上的成绩很不错，但是毕竟没有实战经验，有的时候在帮那些前辈整理案宗的时候，即使发现了案子的突破口，但是由于自己的身份限制，也难以明说，只能看着那些输了的官司干着急。】
     【后来我导师介绍我这个案子，起初我是拒绝的，因为违背了我的初衷，但是有天啊，有的时候人是身不由己。我导师告诉我，想要实现我的初衷，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在政法界红起来。而一旦我赢了这个官司，得到的不止是名声这么简单。你知道，做律师这行，会得罪很多人，但是如果我赢了这个官司，我会的到一个靠山，很强大的靠山。】
     【所以就答应了？】
     有天淡笑，这和他之前的猜测不谋而合。
     【嗯，答应了。因为这个案子看似牵扯很多方面，警方的证词也很有力，但是毕竟还是有漏洞的。抓住那个漏洞往下挖，就是一条生路，这不难。你知道那个大哥后来和我说了什么么？】
     【说什么？】
     【他对我说，有一种人，是他要什么就可以要什么的，因为这种人站在世界的最顶端。他说，想要做你自己认为对的事，也必须让自己强大起来。至少你要有能够摆平一切的能力。】
     【后来他就成了你的靠山了？】
     【没错。】
     郑允浩喝了口茶。
     【所以你看，我现在终于能打我自己想打的官司了。对错由我自己判断。】
     朴有天点点头，他庆幸自己的职业，虽然比起律师多了一份危险性，但是就如郑允浩所说，很纯粹。
     【不过，也许是我没有碰到让我进退两难的事吧。】
     至今为止，感谢上帝还是一帆风顺的。
     【对了，你那个案子，说来听听啊。】
     郑允浩显然很感兴趣，两手交叉放在膝盖上，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怎么，】朴有天打趣地一笑，【你想抢我饭碗么？】
     【什么呀，就当开胃菜，说来听听，最近很少有能够让你亲自上阵的大案子了，听说你还专门调去了重案组？】
     【是啊，这个案子真的挺头疼的。】
     拨弄着手里的茶盏，不知该从哪里说起。就仿佛这个案子给他的感觉一样，毫无头绪。
     【疑点很多，尸体是被移尸到案发现场的，但是，从监控录像来看，却是受害人自己走进公司大楼的，录像记录时间和受害人被杀时间仅仅隔了5分钟……现场被处理成了密室，找不到一丝一毫和罪犯有关的证据……】
     【这么奇怪？】
     【是完全找不到突破口，所以指望在中哥这里能找到点什么。】
     将头枕在沙发上，说不出的疲惫。


郑允浩还想说些什么，就听到门响了一声，便起身到门口。
     【秀秀回来啦。】
     【啊，允浩哥，今天你怎么这么早啊……啊，对了，哥哥说要帮你庆祝嘛，我都忘记了。】
     【快点去洗手吧，我买了水果，你最爱吃的。】
     朴有天好奇地探出头，却对上了来人的眼睛。是个男孩，比自己小了几岁的样子，一头黑色的短发，脸圆圆的，带着两陀红晕，饱满的唇微张着，藏在运动服里少年身躯充满了活力。那男孩看见朴有天，也很好奇地打量着他，却不发一言，只是看着，随即小声笑了起来，拉拉身边允浩的衣袖要同他说话。在允浩耳边嘀咕了一句之后便很欢快地跑进了厨房与金在中闹成了一团。
     【那个是……】
     【是俊秀，在中的弟弟。】
     郑允浩回沙发上坐好，小声解释道。
     【小时候被人贩子拐走过一次，后来自己逃了回来，估计是受了不少苦，记忆也停止了……】
     【记忆停止了？这是什么意思？】朴有天睁大了眼睛，仿佛是只有在电视里会出现的情节在自己身边发生还是有点难以接受的。
     【就是说，他的记忆永远停止在了9岁，包括智商。】
     朴有天了然地答应了一声，看上去很健康活泼的孩子，却有这种遭遇，并不是本身的智商有问题，而是因为受了太多苦，所以自我封闭……可见那痛苦有多恐惧了。
     心里不由得泛起一阵怜悯，眼神也下意识追着俊秀去了。
     【在中为了他这个宝贝弟弟可是没少发愁。原本他家还有一个哥哥，当时就是他抱着俊秀出去的，但是后来因为俊秀的失踪，他自责的离家出走了，至今没找到。】
     【没有想过发寻人启示么？】
     【想过，但是在中不肯，他总是不想勉强别人……】
     看来这家人的麻烦事也不少啊……
     朴有天叹了口气，看着已经蹙起眉头的郑允浩，重重地给了他一拳。
     【辛苦你啦，兄弟。】
     【开什么玩笑，那是我老婆！】
     重重的一拳回击，带着些许的调笑，气氛终于又轻松起来。
     【对了，秀秀刚才跟我说，你长得很好看啊……啊哈哈】
     【找打啊你！】


     再次来到153，李东海还是觉得自己的手在止不住的颤抖。天晓得他在警校就一直无法克服内心对犯罪的恐惧感。
     再加上今天要审讯的对象还是大名鼎鼎的徐立。哎，有十双手也不够他抖的啊。
     【走吧。】身边的李赫在依旧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BS地撇撇嘴，随着他进了电梯。
     豪华的大厦就是不一样啊。李东海趴在玻璃上望着外面，看着地面越来越远，心也越来越沉。
     这个案子很大，就连他这种菜鸟都能看得出来。如果破了，那么很好，这将会是他人生中的一记斑斓的始篇，从此他就不用再想一个菜鸟一样被人使唤。但是如果没破，那么他的人生将是一如既往的黯淡。不止如此，作为一个警察所拥有的正义感也足以将自己湮没。
     抬头看了看大厦顶端的透光玻璃，发出一声轻叹。扭头看看正在专心查看记录的李赫在，心里不免有些不平衡。
     都说傻人有傻福，还真是一点都没错啊。
  
     徐立的办公室在64层，也是153的最高层。很多人会以为153大楼之所以叫153就是因为它有153层，其实不然，153只不过因为徐立在取名时一时词穷，随口胡诌的数字而已，其实它只有64层。虽然与预想的少了大半，但是还是足够让它在这个城市傲看群雄。
     由秘书带着到了徐立的办公室，欣喜的发现徐立已经坐在办公室里等着他们了。于是先前的那些担忧便减轻了一些。
     【你好，我们是市公安局重案3组的，今天来是想问一下关于方子杰被杀一案的情况。】李东海咽了口口水，一口气说出了他想好已久的开场白。
     【我已经听我秘书说了。你们尽管问，我一定据实回答。】
  
     徐立从老板椅上站起来，同东海和赫在握了下手，然后请他们坐到沙发上。
     李东海向李赫在点了下头，示意他开始记录，自己又壮着胆打量了徐立一眼。这个男人和电视上差不多，40出头的样子，在企业家中算是中流砥柱了。黑色短发很规则地梳向脑后，一副金边眼镜，阿玛尼的限量西装……
     叹了口气，果然是有钱人。定了定神，开始询问。
     【方子杰办公室的那些茉莉是你送的么？】
     【是。】徐立扶了扶眼镜，大方承认，【我和子杰是旧友，前段日子听说他调到这里来，就买了一些茉莉送给他。这是他最喜欢的花。】
     【嗯。】李东海点点头，看了眼赫在的记录，随即又问道，【既然你和方子杰是旧友，在这段期间内，你见过他么？】
     【哦……这倒没有，子杰这个人的身份有点复杂，而我，你们也看到了，我的一言一行是很重要的，所以平常我们并没有过多接触，都是通过网络和电话联系的。】
     【那么你有没有发现他最近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我说过我最近没有和他见面，也没有联系。除了从他们领导那里得知他要到这里来上任。】徐立换了个放松的姿势，望着李东海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嘲笑的神色。
     【不过，你们可以问问他的上一任，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叫——赵构。】
     赵构。
     李东海看了徐立一眼，此时他的眼神里已经写满了厌恶。不过还算他提供了一项有价值的线索。赵构，看来他们下午的时间又要重新安排了。


     收好东西，李东海和李赫在朝徐立点了点头，便走出了他的办公室，而后者，则在他们走后飞快地拿起电话，熟练地拨了一个号码。
     【喂，是我。他们找上来了，你们给我处理的干净点。】
     已经出门的李东海与李赫在恐怕不知道。他们已经在漩涡中越陷越深了。
     上午9点半，清晨的露水刚刚好都蒸发完毕，走在小径上便能闻到一阵浓厚的青草香。在这种让人紧张的时刻，缓解一下疲劳的大脑，也是不错的。
     朴有天带金基范来的这个地方，是方子杰他家所在的半山公寓。是这个城市数一数二的住宅区，能够住在这里的都是社会上层人士。
     数着自己经过的楼层，到第15幢以后停了下来，基范看了他一眼，自觉地上去按门铃。
     不过多时，就听见从里面传来脚步声。缓缓的，没有凌乱和慌张的感觉。霎那间，朴有天有一种猜测，仿佛里面的人，知道门外的是谁。
     那是一种恐怖到令人毛骨悚然的认知。
     门被推开后，出现一张中年女子憔悴的脸。有一种支离破碎的感觉。没有问是谁，也没有客气的寒暄，那女子就自顾自地走回房间，然后坐在了沙发上。
     金基范显然有些被吓到了，他和李东海一样，只不过是刚刚从警校毕业的新人，若不是这次案子来的急，恐怕还轮不到他们上场。
     房子很宽敞，这是可以想象的，这么豪华的住宅区，面积当然不会寒酸。朴有天并没有马上询问方子杰的妻子，而是让基范准备好笔录，自己在房间里转了起来。那女子倒也不急，只是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那儿，像是没了灵魂的玩偶。
     墙体很完好，看上去比较新，估计住了没几年。家具都是7成新，尤其是厨具，上面还有一层薄薄的灰尘。很久没有打理了，或者说，很久没有使用了。窗外有一盆茉莉，看上去并没有得到很好的照顾，盆里的泥土已经干涸，有些许龟裂的痕迹，叶子稀疏，看不出它是活着还是死了，就如同这个房子，看不出究竟还有没有存在的灵魂。
     【你的姓名。】
     那边基范在朴有天的示意下开始询问。
     【林玉萍。】
     【几岁？】
     【45。】
     【在哪里工作？】
     【待业在家。】
     朴有天注意到，当基范问到工作的时候，林玉萍的眼神亮了一下，但是他又形容不出那种感觉，略微有点恐惧，也有些欣喜。
     【你丈夫出事前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么？】
     【没有，他一直很正常……只是那天晚上，他出去了一下……】林玉萍的回答开始变得断断续续，朴有天不能确定她是在组织她的语言还是组织她的说辞。
     【知道他去哪了么？】
     【好像是，好像是有人约他去一间酒吧……但是具体我不知道是哪一家，他没有和我说。】
     金基范收起笔录，朝朴有天点了点头。
     还算顺利。


    
C.
        
     纵然外表已经是成年人了，但俊秀的心性不过还是个9岁的孩子，即使他再怎么成长，也逃不掉【孩子】的定义。
     伸手抹去小孩嘴角的汤渍，朴有天笑的有点满足。金在中不在，他就给吵着要吃饭的小家伙弄了碗面，看着眼前人一张小脸都要埋进汤碗里了，朴有天嘴角不禁轻轻上扬，心一下子沉静了。
     xiah……
     心里默念那个名字。
     是凶手的名字么？他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刚刚舒展的眉头不禁又皱成了一个川字。对面的俊秀抬起脸就瞧见他这一副纠结的表情，撇撇嘴自个儿捧着空碗进厨房洗了起来。
     除了记忆，俊秀还是个懂事的孩子。他知道怎么样才能不给别人惹麻烦。
     【吃好了？】
     听见厨房里传来的水声，朴有天这才回过神来。
     【嗯，吃好了。】
     俊秀回头看他，眼睛亮晶晶的，像是两颗闪烁的水晶。
     手机响了的时候朴有天用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心里想这个小家伙真的很好看啊。
     【喂？头，出事了，你来一下，快点。】
     电话那头传来东海有些焦急的声音，他似乎都能够想象现在东海浑身颤抖的样子了，不过是个新人罢了。
     【告诉我地址，我马上过去。】
     【有天哥你要喝点什么吗？】刚挂了电话，俊秀的声音又从厨房里传了出来。
     【哦，不了，你一个人在家可以么？我还有案子要查呢。】
     【嗯，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有天哥。】那个说自己不是孩子的孩子将双手浸在水池里，回头过来冲自己微笑。
     明明就是孩子，对自己的魅力一无所知。
     朴有天在心里苦笑着，然后抬头起身穿好外套。
     【有事打我电话，我先走了，以后不要再乱跑了，今天你哥哥都急死了。】
     【嗯嗯嗯，有天哥好啰嗦……快点走啦……】
     不顾手上还沾着泡沫，小孩上来就将朴有天推出门外，关门时那细小的笑声还随着门缝钻出来，刺的朴有天的心痒痒的，就如同得了很重的花粉症，因为美丽的花朵而不小心中了它的毒。
     走到楼下碰巧遇上了结束了官司的郑允浩，一脸疲惫的样子，看上去很不好。
     【有天，你要走啦。】
     【嗯，电话打来说是出事了我要去看看。】
     【哦。】郑允浩低着头，扯着他的公文包，一脸的犹豫。
     朴有天停下脚步，走到他身边，望着他没说话，或者说，在等他说话。
     许久，他听见郑允浩说。
     【你让我查的那个酒吧，我找到了，叫Deep Lips，但是我劝你还是不要深入了解的好，因为那个酒吧，属于夜莺的。】
     夜莺？
     朴有天知道这个，说起来，自己做这行也不过5年，却被提升为刑侦大队长，本来以这行的规矩，熬个十年八年至少的，但是就因为自己破了一个案子，使得自己一下子得到提拔。那个案子，恰恰是关于夜莺，也就是本市最大的地下交易场所的。
     说起地下交易，无非就是走私类，毒品类，人口类。但是夜莺的交易很奇特，他们的交易是人命和情报。
     收集情报是很难的任务，毕竟国家有专门打击情报收集机构的组织，一般来说是安全局，或者也有可能调动武装力量打击，所以一般的人是不敢涉险的。但是夜莺就有这个本事。它的历史无从考证，朴有天也是从之前那个案子里了解到一些他们涉及的交易内容的，但是对这个组织的了解，他依然属于皮毛阶段。
     【你是说，方子杰的死很肯能与夜莺有关？】
     好看的眼角向上轻扬。
     【有关也好无关也罢，这趟路是跑定了。】
     【反正你小心吧。扯上了他们，就算你的靠山再大再厉害，也难说了。】
     轻轻拍了拍郑允浩的肩，跳上车就往东海给的地址驶去。
     今天的计划，似乎又被打乱了。
     那么另外一个地方，只有明天再去了。他的睡眠啊……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得到充分的保证啊。


阴暗的走廊，电灯因为电压不稳而时不时的跳电，浓郁的福尔马林的气味让人的嗅觉处于紧张状态，总而言之这块地方并不是一个能让人安心的地方。
     沈昌珉将台子上的尸体又翻了个身，将内脏统统取出挨个放在装有药水的玻璃瓶里，然后连同尸体一起放进冷冻柜。
     望着沾染了污物的手术刀，沈昌珉疑惑了。
     被害人死前，表现出了极度的恐惧是自己所无法理解的。死因是溺死，但是却没有挣扎的痕迹，瞳孔放大，面部表情惊慌而恐惧。是什么样的情况，令他不会反抗，而心底却充满了恐惧呢？
     心里渐渐发毛，沈昌珉哆嗦着调了调空调的温度。掏出手丨机，决定把这件事先暂且放到一边，然后穿好衣服往手丨机里的地址赶去。
     有不好的预感。
     等沈昌珉赶到的时候，朴有天已经自己开始验尸了，毕竟不是专业的，所以免不了遭到沈昌珉的一番指责。
     【哎哟喂你小心点啊，别弄坏了……要是指甲缝里有什么证据可就被你毁了。】
     【那不是等你等的心急么！】朴有天甩甩手站到一边，顺便还小声提醒了一句，【要先查什么你知道吧。】
     沈昌珉没说话，只是举起手，比了个【OK】的样子，然后低头工作了起来。
     哎，方子杰，看来马上有人来给你做伴了。
    
     【说吧，具体怎么回事？】
     点了支烟，走到显然已经吓坏了的东海和已经吐了一番的赫在身边，照例进行盘问。
     东海咽了咽口水，示意赫在拿出上午他们的笔录。
     【我们上午去了153，找了徐立，他提供了一个线索，就是方子杰的上一任，叫赵构。但是等我们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
     赫在瞥了一眼尸体，脸色抑制不住的苍白。
     【头，这下怎么办？线索就断了。如果是赵构因为工作的原因对方子杰起了杀心，那么赵构又是怎么死的？】
     【打电丨话给基范，让他立刻去一趟证券交易公司，询问一下方子杰和赵构的关系。】
     如果自己早一步去的话，也许这场事件就能避免了……
     懊恼地耙耙头发，踢着脚走到沈昌珉身边。看沈昌珉还在检查中，就没出声打扰，只是静静地看着。
     尸体很干净，除了胸口的一处枪伤就没有其他的伤口，看来是因为这个伤口致命的。死者的表情很淡然。只是，胡子很杂乱，衣服也并不整洁。
     环顾这间房间，脏乱的可以，估计是有段时间没有打扫了。
     【初步判定是自杀。】
     自杀？
     朴有天诧异地回过头，望着沈昌珉。
     【初步是自杀，但是还需要进一步的尸检，哥你认为呢？】沈昌珉摘下手套，一脸的坚定，虽然在他们的主观设定里，赵构的死因并不会这么简单，但是从尸检的结果来看，的确自杀的嫌疑大过他杀。
     【好吧，说说你发现了什么吧。】
     手抚摸着口袋里的打火机一遍一遍，脑子飞快地运转着。
     方子杰死的离奇，嫌疑人就这么自杀了？这感觉不对，绝对有问题。


     想不明白啊。
     双手附在脑后，踢了踢腿，转身弯进了边上的一个小胡同。
     【怎么，他来了？】
     【是啊，还是老样子。事先说好，我可对他不抱希望。】
     【管你什么事，又不是你选的人。】
     眼前那个妖媚的影子甩了一下，撇下韩庚自己闪进了店里。韩庚跟在他后面，摇了摇头。
     【已经失败了一次了，这次还要……哎，要是再失败怎么办？】
     【那就一口气把他们都做了。】
     【你不要这么冲动好不好。】
     【少管我。小奶奶我火大着呢。那家伙到底来不来了！】
     【我刚才看见他进Deep了。】
     ……
     Deep Lips是文化路上最大的一家夜店。不像其他店一样拿着酒吧pub做幌子，人家直接报的就是夜店——服务业。当初这件事也挺轰动的，但是最后不知道是拿了多少钱，反正是直接砸的那些领导都无话可说了。
     店里的感觉还不错。朴有天走进这里就觉得有点诧异，这和他印象中的夜店不一样。那些情侣或者One Night Lover们自顾自坐在大厅的一角，低声聊天，但是并没有想象中的那种激丨情场面。
     灯光很昏暗，在这灯红酒绿的世界里营造了一种温馨的感觉。麦克风里传来驻唱低沉而温柔的嗓音，瞬间毛孔就跟着放大了。
     无与伦比的舒适。
     朴有天找了一个靠近吧台的卡座，要了一杯鸡尾酒，然后静静地坐在那里，没有人上来搭讪，他自然也不会去搭讪别人。潜意识里，就觉得在这里，一个人是可以的。
     不远处的吧台上有人在kiss，但是并不激烈。
     【一个人？】
     朴有天抬头，心想自己来了这么久才有人上来搭讪。于是迎上了来人的目光，心底便不由得深深惊叹了一下。
     无法用一个单一的词汇去形容。
     作为一个男子，他拥有女子的娇媚，而说他像女子，眉宇间又带了那么些阳刚之气。
     【我叫金希澈，是这家店的店主。】
     看朴有天没什么反应，来人便自己坐了下来。
     店主啊。
     朴有天有些嘲讽地笑笑，这不是等于揭自己的老底么。
     【是么，看来我面子够大。】
     晃了晃金希澈刚刚为自己倒的红酒，小抿一口。
     【呵呵，我们朴大队长不用这么谨慎啦，酒就只是酒而已。】
     眯着眼睛笑了笑，心里自然了然。
     【韩庚是你什么人？】
     金希澈也随着眯起眼睛，两人就这么对望着。
     【我可不想这么早告诉你，但是我能告诉你，顺着藤摸下去总归能够摸到瓜的。】
     说着甩了甩稍长的发梢。深红色的液体在杯壁上划过一道漂亮的弧度。
     【而且今天，你的主要目的也不是我和韩庚不是么？】
     眼看着金希澈起身往吧台后走去，朴有天的心不可抑制地跳动起来。他知道金希澈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他说的话已经把他心中的疑惑都解开了。
     就如同一个洞，金希澈站在洞边，笑着看着自己掉进去，而且掉的义无反顾。
     似乎……
     他就是有这个自信。
     当吧台后的门再次打开时，朴有天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呼吸了。站在他眼前的人，带着点点的笑意，眼角画着深黑色的眼线，短短的发丝打理的很有型。
     重要的是，他像极了一个人……
     【俊，俊秀？】


D.
     朴有天觉得自己似乎是掉入了金希澈为他亲手挖掘的更深的洞穴，仿佛一抬头就能看见他站在洞边上颇有兴致的往洞里填土。
     而他要做的，只是好好呆在洞里，或者往更深层挖去。
     【抱歉哦，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呢，朴大队长。】来人微微眯起了细长的眼角，用一种异于俊秀轻灵的声音而是另一种低沉而沙哑的嗓音说道。
     注意到朴有天的愣神，他有些得意地用手指梳理了一下搭在前额的碎发，妖艳的酒红色在昏暗的灯光下十分的醉人。
     【那么大概是我认错了。】
     轻轻扬了扬唇角，举杯向眼前人敬酒。
     而那个身影只是慵懒地倚在吧台边，望着朴有天的眼神带着深深的笑意。
     【不想知道我是谁么？】
     【哦？那么，敢问尊姓大名？】
     那人抬抬脚来到朴有天坐着的卡座前，弯下腰注视着他的瞳眸。朴有天闻到他身上浓郁的芳香。
     是夜来香。
     【记好了。】
     那人走至朴有天身边，俯下身子，好看的眉眼眯成一条线，略带着那么一些危险的味道，可这却勾起了朴有天足够的猎取兴趣。
     饱满的唇张了又合。
     朴有天了然地笑了笑。他刚才说。
     【记清楚了，我就是你要找的——XIAH。】
     事情很清楚了不是么。
     朴有天起身耸耸肩，没喝完的半杯酒安静地被遗留在卡座的玻璃台上。杯子的边缘留下一个娇好的唇印。
     【那么，Xiah君，后会有期。】
     说着从waiter手里接过他的车钥匙，头也不回地走出了Deep Lips的大门。
     有些游戏，要循序渐进玩起来才会有趣。
     【怎么，走了？】
     金希澈从吧台后走出来，身后跟着一脸凝重的韩庚。
     【这么快暴露自己没事么？】
     【他不是还没发现么。】Xiah回头，笑容甜甜。【他不是傻子，他也远比你们想象的要聪明，我想，这次他应该不会轻易放弃了。】
     回头去看早已空无一人的大门，眉宇间竟是苦涩。
   
     【你真的喜欢他么？】
     【怎么，难道你不喜欢么？】
     【……】
     【……怎么了？】
     【难道你觉得，我们可以喜欢同一个人么？】
     【如果我们喜欢了不同的人，那又该怎么办呢？】
     【不过无论如何，他会是你的。】
     【呵呵，也会是你的。】
     也会是我的？那可不一定了。
     甩了甩额前的碎发，朝身后的希澈和韩庚微微点了点头，便直接穿过吧台后的门，离开了这个地方。
    
     等金基范从证券公司回来后，第一件事就是跑到他最最不愿意去的地下一层监督他的学长而且是是他的弟弟沈昌珉的尸检结果。


     金在中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今天花点的生意很好，加上帮忙的那个孩子生病不在，允浩又因为案子的原因出不来，还好有有天帮着去接了俊秀，不然俊秀要是丢了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办。
     其实金在中对郑允浩撒了谎，他总说这个世上他最爱的人是允浩，但是那却不是唯一的。俊秀对他来说，相当于他的整个世界。
     小时候的俊秀长的圆圆的，像个肉球，可爱至极，而那时候的在中却不好看。加上家里还有个倾城的大哥，在中就更加不受重视了。只是，在中不甘心，一点都不甘心，每次看到家里的客人都围着自己的哥哥和弟弟，而自己却缩在角落，被人忽视。可是因为俊秀，他的恨没有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俊秀开始跟在他屁股后头形影不离，原本自己因为俊秀而产生那种自负心理，也渐渐没了……
     俊秀他，是自己的天啊。若是没有那时的俊秀，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呢？不敢想象。也许在别人看来没什么，但是在在中心里，这就是一次最最重要的救赎。
     还记得那时候大哥将俊秀带了出去，结果他一个人回来时自己的反应，就好像天都塌了，无法抑制地对大哥拳打脚踢，带着家里人跑遍了整座城市，而他的俊秀就如人间蒸发了一般，没了……
     浑浑噩噩过了几年，却在自家的门口找到了失而复得的俊秀，亲耳听到他说他只记得这条回家的路时的那种感觉，就好像在自己身上狠狠划上几刀，那么生生的疼。
     俊秀啊……一直呆在九岁的俊秀，究竟是好是坏，他也不知道了。
     回家第一件事，依然是去房间里看俊秀，推开房门却看见灯还亮着，而此时已然是半夜了。
     俊秀在门被推开后，也愣了一下，随即放下自己手里的画笔，用轻灵的嗓音唤着。
     【哥，你才回来啊。吃饭了嘛？】
     在中无言，笑着摸摸俊秀的头，看着他画板上几近鲜艳的颜色。
     【这么晚还画呢，我已经吃过了，你早点睡吧，明天不是有钢琴课么？】
     【但是我想完成它，我今天有好多灵感。】
     俊秀撅着嘴不肯上床，依旧拿着笔这边涂涂那边画画，而在中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画的是什么？哥怎么看不懂呢？】
     【哥看不懂就对啦。】俊秀大笑着说道，【我画的是抽象派，哈哈哈。】
     【臭小子。】
     在中象征性地拍了拍俊秀的后脑，嘴角却是一个最佳的弧度。
     还好，俊秀很好，只要俊秀好了，那么对在中来说，一切都好了。
     【那你画吧，但是不要太晚啊。】
     【知道啦，哥晚安。】
     笑着送在中出了房间，俊秀耸耸肩继续坐到了桌子边，只是此时他的手中拿着的已经不是画笔。
     那是一把刀，沾染着红色液体的刀。  
    
     车速160，直飙到警局门口，然后熟门熟路地摸到地下一层的鉴定科，推门的瞬间不由得又倒抽了一口冷气。
     沈昌珉和金基范两个人竟然排着座对着那具尸体津津有味地吃着泡面。
     白色的面条在嘴边晃啊晃的，朴有天眼睛一斜就瞄到了尸体中部那些被抽放在外的肠子，顿时胃里波涛汹涌。


    
     一边督促着因为自己逃过了视线污染的金基范为自己整理尸检报告，一边托着腮望着正在李东海那里查看从档案室调过来的资料的朴有天。沈昌珉总是觉得有点不对劲，很不对劲，朴有天对Xiah的态度，似乎有那么点微妙。
     像是要保护，又像是要揭开。
     【你说，一个男人对另外一个男人，能产生超越友情的其他情感么？】
     将手搭在基范最近直线掉肉的肩膀上，硌得沈昌珉皱起了眉头。
     【你最近都没吃饭么？】
     【吃了啊。】
     【那怎么还这么瘦？】
     【忙呗，你以为谁都是你啊，胃口和大脑成正比的家伙。】
  
     【你这是在夸我咯学弟……】
     【滚！】
     基范咬了咬呀，一耸肩将沈昌珉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抖了下去。
  
     得寸进尺的家伙。
     昌珉嘿嘿一乐，随即又摸着下巴朝朴有天那里望去，此时，他正在和东海讨论着那些资料，李赫在跟在一边，屁颠屁颠地围着李东海转。
     这两个人哦，也是。
     那么，就当刚才自己的假设成立吧。反正离成立也不远了。
     望了望基范头顶上的发旋，轻轻笑了笑，将牛奶放在他的电脑桌上，然后走开了。尸检才是他的工作嘛。
     02年，从国家医科大学毕业，临床学和药理学双硕士。并继续在国家中医药大学进修中医药学。
     03年，取得中医药学博士学位。进入国家医学院临床实验组，研制各种尖端药剂。
     05年，退出国家医学院临床实验组，赴美国进修数字工程学。
    
     后面的就是一片空白了。
     朴有天看着手中的资料，资料本的第一面赫然写着【韩庚，1984年生】。对于朴有天来说，即使负责过韩庚的案子，但是对韩庚的生平他依旧不是十分了解。但是能肯定的是，他现在正在为夜莺工作。
     但究竟是因为什么，韩庚竟然会放弃了似锦的前途而和夜莺同流合污？
     细细回忆当初的案子，似乎是又是一个漩涡。不过也就是06年的事，正好在韩庚资料的空白期。那时候黑市突然十分的猖狂，甚至影响了整个省的经济命脉，而罪魁祸首就是夜莺。他们在地下贩卖商业情报，以换取他们需要的资料，使得整个商界犹如战场，到处都是暗箭。也是那时候，NIOR开始又一次的腾飞，以致朴有天以致觉得，NIOR的发展和夜莺分不开。
     局里当时下令严查夜莺，而就在朴有天挖出了韩庚之后，局里又意外地收回了命令，把案子就这么压了下去。个中缘由，朴有天不是不清楚，他只是假装不清楚，想要用假装来麻痹自己，而事实上，这件事已然是空开的秘密。
     为了什么大家都清楚，何必热衷于这种字谜游戏？
     【头，这个是方子杰、林玉萍和赵构的资料。】李东海捧着三个档案袋，递给朴有天。而朴有天只是接了过去，并没有马上看。
     他在想一件重要的事。
     如果这个大胆的假设成立，那么对他们来说，查案就可以更近一步了。
     【如果，方子杰的死和赵构的死并没有直接原因呢？不一样的作案手法，错开的时间。方子杰受害的时候，赵构已经失踪了。】
     而且方子杰和林玉萍的案件直接牵扯到了xiah，而赵构却没有。
     赵构和方子杰原本就认识。他们是一个圈子的人，那么，圈内圈外，是不是有不同的两个人在盯着他们呢？
     如果是这样的话，除了xiah之外，另一个人是谁呢？
    
     翻开档案，就发现了一个统一的规律。
     他们的档案，从95年到01年，都是空白，像是被谁可以抹去的一样。
     【如果说，】李东海指着那处空白说道，【他们在那段时间，同时干着同一件事，又被刻意抹去了资料，那么就是说这件事八成见不得人，假设是一件犯罪案件，那么只要去查这段时间内的案件资料，如果有被刻意抹去或者压住不放的案件……】
     摸了摸鼻梁，心里细细盘算着。
     照东海这么说，真的有这种可能性。目前为止的线索也就只有这么一点，好不容易被他们挖出来了这么一条新线索，无论如何也要挖到点什么才行。
     【东海，你和赫在现在就去查，一定要查到什么才行。】
     至于自己，估计又要去那里一趟了。

     扭头看了一眼从上车后就一直紧锁眉头不说话的朴有天，悠悠地问了一句：【当警察很赚钱么？】
     朴有天一下子没明白过来，回头看Xiah一脸惊讶地指了指自己的车子，了然地笑了笑。
     【不过是家产。】
     【你家里做什么的？】
     【房地产。】
     【奸商。】
     小脸在听到这个答案以后一下子皱了起来，然后就是一脸义愤填膺的表情。
     【你做警察不会只是为了替家里还债吧。】
     【不是，只是觉得好玩。】
     果然又更皱了一分。
     【你呢？布了这么个局，也只是为了好玩？】
     在前面路口一个华丽的转弯，将车停在了一边，解开安全带示意Xiah下车。
     【我才不是为了好玩，我是为了让大家都好玩。】
     朴有天走在前面，因此没有注意到身后人嘴角苦涩的笑，等他回头，那苦涩已经化作了狡黠。
     【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但是在游戏结束前，我不会让你抓到，不然，大家都完了。】
     Xiah的表情很是认真，朴有天望着他，却深知自己的心中写满了问号。今天的Xiah，和他脑海里的那个，无法重合。
     【你选了我，却不让我知道原因，你决定我能安心查案，或者顺着你的计划往下走？你就不怕我破坏了你的整个计划？或者，我现在就可以选择退出……】
     【你已经退出一次了，我不希望这是第二次。】
     上次也是……
     想起那个案子被压下来时，自己亲自去释放了审讯室里的韩庚，而那时，他脸上的表情竟然不是得意，而是深深的失望。
     所有人都希望自己走下去，而自己却不知道该走到哪里去。他们为自己挖了一个洞，自己如他们所愿的往下跳，却不知道，这洞到底哪里是个尽头，而尽头，究竟是获救还是直接就死在这里了。
     可笑吧。
     嘴角牵起点点苦涩，自己竟然此时和犯罪嫌疑人在海边吹着风。
     【呵呵。】
     【笑什么？】脸上的严肃一下子崩塌，呆愣地望着朴有天说不出话。
     【我只是在想，刚才看见你要走的时候，我的心为什么会痛。】
     【朴有天。】
     【想起你手上也许沾染了鲜血我的心也会痛。】
     【朴有天。】
     【想起这个世界所有人都能相爱但是我们不行我的心会更痛。】
     【朴有天！】
     【你难道不喜欢我？那你刚才为什么是那种委屈的表情？为什么会乖乖和我上车？为什么偏偏选了我？Xiah，我现在非常恨你的这个决定，为什么要让我碰上你！】
     在世界的两端难道不好么？保持了一个安全的距离对我们都好。
     【朴有天。】
     伸手去拉他垂在身侧的手，却感觉到他衣袖的面料擦过手心，最终还是没能抓到。
     【这个案子我会办下去，但是我们的一切都结束了……啊，还没有开始呢，什么都没有的空白，就让它一直是空白吧。】
     朴有天……
     看着他转身离去，Xiah眼里是化不开的伤痛。
     朴有天……叫你的名字，是因为想把你刻在我的心里。比任何人都要早爱上你，却是这种结果？
     也好，反正到最后，世界上就没有Xiah了。


   
     东海从一进门到现在，就感觉到气氛异常压抑，虽然平时鉴证科的气氛也压抑，但是今天，却有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感觉。
     【东海？】身后的赫在推了推他，这才回了神。
     【头，资料。】将手中的资料交给瘫坐在沙发上的朴有天，然后按照自己之前的思路解释道，【这个是我们下午找到的，在95年到01年这段时间内，我市比较大的案件就剩下这一桩还没破了。】
     朴有天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沈昌珉，沈昌珉便接过资料，大声念了起来。
     【95年到01年内，我市出现多起儿童走失案件。初步断定为团伙作案……】
     之后的资料很简单，就几句话，交代了几个案子，但是在受害人一栏里，沈昌珉瞥到了三个字——【金俊秀】。
     【有天哥，你最好自己看看这个。】将那一页摊在朴有天面前，修长的手指点着金俊秀那三个字。
     【这么说来，俊秀的失踪就是这个案子？】
     【对，如果金俊秀能想起当初的事情，这个案子就基本就有些眉目了。】
     如果俊秀能够指出当初绑架他的人就是这几个死者中的某一个或者与他们有关，那么，对于他们的案子来说，的确是一个大的突破。
     只是，俊秀他……
     晚上起风了。
     金在中收拾了一下店里的残花，准备回家。刚刚允浩来电话，说是有个重大的案子要办，没办法来接自己了。向外面探了探脑袋，似乎很冷的样子。
     早春总是冷的刺骨。
     拿了钥匙，最后检查了一遍门窗，确定都关好了之后，这才锁上门，在路口拦了一辆Taxi，直接回家。
     黑暗中，手机屏幕发出莹色的光芒，在黑暗中显得异常诡异。
     12点35分。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将近1点了。一开门，就感觉到了与众不同的气氛。肃穆而恐怖。空气中，甚至漂浮着血液的味道。
     【俊秀……俊秀？】
     下意识去喊俊秀的名字，推开俊秀的房门，却看见他的俊秀早已如残破的娃娃一般倒在地上，身边，是还在涓涓流动的血液……
     颤抖的手指覆上那红色的液体，还是温热的……
     从档案室出来的时候，天都快亮了，因为解剖完毕没事可干的昌珉早就躺在解剖台上睡得昏死。揉揉太阳穴，整晚的烟熏加工作，让他此时大脑严重缺氧。
     【哥……】沈昌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就看见朴有天一脸凝重地握着手机站在自己面前。
     【出什么事了？】
     【俊秀自杀了……】
     等两个人赶到医院的时候，天已经完全亮了，俊秀刚从手术室里出来，金在中和郑允浩一脸焦急地站在门外等着，看脸色应该是一夜没睡。
     【俊秀怎么样了？】
     郑允浩抬起头看了朴有天一眼，声音竟是沙哑。
     【医生说送来的及时，没大碍了。】
     【怎么回事？】
     【割脉。】
     朴有天有些费解，前几天还是活蹦乱跳的孩子，今天却因为自杀送进医院？换做任何一个认识俊秀的人，都不会相信。
     【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开门就看见他这样，下午去接他下课的时候还好好的……】金在中眼睛红红的，讲了几句又要哭，却被郑允浩揽进了怀。
     大清早的医院人并不多，几个人坐在走廊上，背靠着CTU的玻璃墙，墙的另一边俊秀沉静地睡着。好像这人世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沈昌珉望着那张脸，昨晚听了有天讲了所有关于Xiah的事，自然也知道眼前的这个金俊秀与Xiah长得极为相似。于是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哥，不用告诉他们么？】
     捅了捅身边的朴有天，如果能从金在中嘴里套出点什么线索对于现在的他们也是好的。
     【什么？】
     郑允浩听沈昌珉的低声细语，抬起头来望着他们两，却对上朴有天的一脸复杂。
     【怎么？又出什么事了？】
     又出什么事了。的确，最近的事多的让人有些措手不及了。
     【允浩……我们的案子，牵扯到俊秀的绑架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