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一节

“我算着小吴这两天该带着人回来了，大宗的生意消息我全放出去了，现在还是让玉明带着少爷去逛逛吧，剩下的事情咱们静待小周来以后看看老爷的安排再决定，重中之重——戚星才。”
　　“我精神上有些不济，想单独待一下，小周陪我就行了。两位先生先去办你们的事儿吧，容我缓一天。”
　　离开家有段日子了，父亲和母亲年纪都大了，他不免有些担心，沧月在家里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平时都是他带着出去玩，现在他不在，想必也会不习惯吧，庚生想着这些，时间不知不觉也过的很快天很快就黑了下来。

肚子并不饿，但在客栈待的时间长了，还是想出去走走。
　　“你也跟着我一天没吃东西了，饿了吧，咱们出去走走，寻摸着吃一点就行了。”
　　拉着小周来到街上，天色黑了，街面上的灯也都点起来了，摆药的摊也几乎已经都收了，仿佛无缝链接了各种小吃摊位。庚生说是不饿，被鼻子前各种各样的味道一钩，食欲也上来了，他转头看了一眼小周，小周平日冷峻的脸上也浮现出了对美食的期待，眼神也开始有光泽了。
　　他问小周想来点什么，小周憨笑一下道：“好像什么都可以。”
　　庚生却早早被一个小摊档吸引，这个摊位上零落着一些土灶，灶上是一个个铸铁鏊子，灶下填的是炭火，鏊子上一口大的铁锅盖，这个吃食就直接是在鏊子上完成的。客人们坐定后，老板亲自过来直接在其上翻炒，炒完并不盛出，直接就可以开吃。

他不由得过去找两个位子坐下，这次并没有人过来招呼，这个摊子是由一对中年夫妻开的，妻子坐在稍微靠里的一角切肉切菜装盆，丈夫负责炒菜和收拾，由于客人们很多，他几乎快忙不过来，但能看出来，即便是生意很好料理不过来，他每一次炒东西也是非常认真，并没有缩减流程。
　　他们坐的位置也是之前走的客人吃过的，还没有收拾。庚生并不催他，只是静静的和小周坐着等老板炒完一个又一个，接着又收拾一个又一个，感叹着这对夫妻的认真和艰辛，联想起父亲曾说过的年轻时的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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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生的祖上是朝里的巡按，到了他太爷爷这一辈，已然衰落了，太爷爷由于粘上了赌博，将家里的祖业输的精光，又将儿女尽数卖了，赶巧了那时候有位太医荣归故里，也姓庚，由于膝下并无子嗣，看着庚生的爷爷可怜，便买了过来，这位太医德行贵重，医术精湛，在河西做起了生药行的买卖，于是他们的家道打他爷爷这儿起，又有了改观。

庚生爷爷自小聪慧，，不但继承了这位医官太爷爷的衣钵，学得好本领，好医术，年轻时更是风流俊雅，闻名于乡里，太爷爷为其择一大家闺秀为良配，她便是庚生的亲祖母，庚生祖母过门后，生了4个孩子，这老二就是庚生的父亲庚怀南。上有老大庚怀虚，下有老三庚怀礼，还有个妹妹，名叫庚怀秀。太爷爷高兴极了，嘱咐庚生的祖父好生待发妻，此生有这一个好妻子也就足以，他向来用情很专，不拘于封建礼法，夫妻间本就应该一对一坦诚相待，年轻时正因为喜欢的人被逼死他立誓终身不娶以明自己的心志，更对男尊女卑的说法嗤之以鼻，并认为女人才是一个家族兴亡的关键。
　　这本是再好不过的光景，可是当时却赶上朝代更替，战火纷飞，瘟疫盛行，百姓的日子都不好过，太爷爷以仁治家，不但吩咐免费诊治、救济百姓，还要放粮赈灾，扶危解困，纵然是偌大的生意，也只能勉强维继。
　　其时太爷爷已是88岁高龄，他本懂得强身健体之道，精神矍铄，却也在长时间的心力交瘁中累倒了。谁知这一倒，也再没有起来。

　但是庚生的父亲曾对他言，他倒是希望太爷爷那时候去世，因为接下来他的父亲，庚生的亲爷爷做的事情，才叫匪夷所思，让人难以理解。如果他老人家在世，也说不定要被活活气死，这样为了百姓寿终天年，说不上也是老天不忍心，给他最好的归宿，在临终前，将自己毕生整理的医学笔记，传给了庚生的父亲。
　　说来时间也巧，太爷爷仙逝不久，乱世也随着本朝的建立平定，然民生凋敝，庚生爷爷自觉再这样下去不但家财基业都要散尽，日子也就没法过了，于是他忘记了养父的谆谆教诲，初心尽弃，开始变得自私自大，德行不修，且风流更甚，按礼父母去世当守孝三年，更不谈续娶，可他不过一年光景，就不顾妻子的劝诫娶了一个二房，从此不理正妻，还用仅存的一些家底跟外面好几个女人厮混。

天台一万八千丈，对此欲倒东南倾

　庚生的祖母为着她的四个孩子过的可谓十分辛苦。她又要料理着残败的家势，照应拈花惹草嗜酒如命的丈夫，还要应付着刚入门的妾室，更令人头疼的是，这位妾室也不是一般人物。
　　新朝立，老天也很给面子，这年大旱，庄家几乎颗粒无收，不知是朝库空虚，还是官员贪腐，救济粮也没有见到，纵然家中还有些薄银，也无处去买粮食，几乎全靠娘家救济。都说女子柔弱，为母则刚，她为了养活几个孩子，不让他们饿肚子，自己每天只吃一点点，有时甚至好几天也不吃饭。

　庚生的爷爷倒是没饿着，灾荒之年，他用学来的岐黄之术和之前养父的名气混口吃的并不难，自己和小妾的日子完全没有问题。
　　庚生祖母这边就不同了，日子过的越来越艰难不说，自己分辨几句，有时候还会换来一些拳打脚踢，后来她心也死了，能让孩子们活下去便好，日子越过越难，饥民们已经开始吃观音土和树皮了，她也已经饿的全身浮肿，不能动弹。她哥哥来看望外甥却恰好发现妹妹这个情形，赶忙回去把家里唯一下蛋的一直老母鸡杀了炖成汤拿了来。
　　久饿的人是不能一下喂太多东西的，因为肠胃被饿的粘在一起的缘故，如果任凭他们去吃很有可能就“撑”死了。只能通过喝热的带油的汤一点点的将肠胃化开，再喂细细的主食方可。庚生祖母已经饿的眼睛都肿起来了，孩子们更是饥肠辘辘，正直年纪的他们哪里能那么容易忍受饥饿，母亲躺下以后他们也再没有吃过东西，他们为母亲生病而担心，他们也更为自己的肚皮担心。

祖母的哥哥将鸡放进柜子里，然后盛了一碗汤给妹妹一点点的顺着嘴边喂，她的意识已经很浅了，快分不清眼前给她喂汤的人是谁，嘴里也只担心着她的孩子，不断的念叨着，他们的乳名。
　　可她没想到的是，孩子们早就闻见了鸡的味道，他们只当母亲病了，却不知道母亲因何得病，更不知道这柜子里放的鸡，是给母亲救命的。饥饿，早已占据了他们大脑所有的意识。
　　后来庚生的父亲曾对他说过：那是他辈子吃过最香的东西，但后来，他和他的哥哥，弟弟，妹妹，一辈子也没吃过鸡。

祖母的哥哥将鸡放进柜子里，然后盛了一碗汤给妹妹一点点的顺着嘴边喂，她的意识已经很浅了，快分不清眼前给她喂汤的人是谁，嘴里也只担心着她的孩子，不断的念叨着，他们的乳名。
　　可她没想到的是，孩子们早就闻见了鸡的味道，他们只当母亲病了，却不知道母亲因何得病，更不知道这柜子里放的鸡，是给母亲救命的。饥饿，早已占据了他们大脑所有的意识。
　　后来庚生的父亲曾对他说过：那是他辈子吃过最香的东西，但后来，他和他的哥哥，弟弟，妹妹，一辈子也没吃过鸡。

忽闻水上琵琶声，主人忘归客不发

庚生后来也问过父亲：如果他们知道那是救母亲命的一只鸡，还会吃吗？
　　父亲沉默了好一会儿说：“即便知道，在当时那个情境，再来一万次，他们也还是会吃掉。”
　　听完这句话，庚生也沉默了，他不知道自己遇到同样的情况，会如何抉择...
　　后来的日子过的越来越难，继母连续生了七个孩子，为了维护这七个孩子，她对已故正房留下的四个崽儿进行了长时间的欺凌和打压，光是庚生的姑姑，就被卖了四次。为什么可以卖四次，因为每次卖掉，她的三个哥哥都会拼了命要回来。这中间的屈辱与艰辛，恐怕都无从考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