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知道这是谁的棋吗?”看到时光落完最后一子,段柳缓缓问道。
感受一个人的棋,无非从他日常的棋局,擅长的棋路,自带的棋风入手。
每个人的棋都不一样,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棋风,即便是下同一盘棋,这其中落子的轻重都和他的思路牵连着。
“这是……”
时光师从褚嬴,从下第五手开始,就觉得这是褚嬴的棋。
这并没什么异常。奇怪的是,俞亮也觉得如此。
俞亮觉得这白子很像时光,但又和他的棋有所出入,他的棋很像……俞亮思来想去,终于想到,这白子像极了在围达上同褚嬴下的那盘棋,每个小布局都有微妙的相似之处。
“褚嬴的棋。”
另时光惊讶的是,俞亮那边的白子也是褚嬴的棋。
这一盘棋,两个人,自古以来都是如此。像这般鲜活而富有韵味的棋局,若不是双方势均力敌拼尽全力来下,怎么下的出这般棋。
倘若这黑白两子都是同一人所下,即便是褚嬴这般的棋神,也几乎是不可能的。
时光觉得在这个地方关于褚嬴,绝不会比兰因寺的秘密少。
段柳盯着墙上挂的时钟——时间差不多了,为你做不了什么,那就陪着你下一盘时空棋吧。
“小亮。”段柳把俞亮叫到身边,给了他一个地址,“我预定了一个檀木棋盘,你去帮我取来,就当我送你们的见面礼了。”
俞亮想说什么,只见段前辈一摆手。
“去吧。”
……
房间只剩时光和段柳。
“去里屋同我下盘棋,你的疑惑或许就有了答案。”
时光跟着段前辈进了屋,还是那时同俞亮解死活题的棋盘,只是棋盘旁多了一炷还没点燃香,看来前辈是要用这个计时。
段柳掐着时间,点燃了香。
“一炷香。你来下黑子,香燃尽数子。”段柳坐下来,语速很快,仿佛要赶着什么点儿,“猜先吧。”
时光也迫不及待想和这个前辈来一盘。
与此同时……
南梁大殿内。
一张偌大棋盘,两位小官躬着背,作揖。
大殿外,褚嬴和杨玄保对坐,杨玄保依旧同千年前那般,笑里藏刀,心中算计着待会如何配合李太监,将换子进行的如云得水。
而褚嬴已经不再是千年前的褚嬴,他知晓了杨玄保的意图,也知道无法阻止他的计划,他能做的就是静下心来,赢下这盘棋。
这是给他自己最好的交代。
褚嬴闭目,回想起上个一千年的种种,从被人陷害,之后去到小白龙身边,再之后遇到时光,这期间他从未停止寻找神之一手,在和世界冠军俞晓旸的网络对弈中,还是未曾找到,出乎意料也在意料之中的是,在小光复盘那局棋时,他的一步棋扭转了乾坤,褚嬴找到了神之一手。他始终没有告诉时光他的离开,出于不忍,更是不知如何开口,怕时光去哭闹。想来自己最是自私,只好一走了之。
他想过输掉这盘棋,走一遍千年前走过的路,遇一遍千年前遇过的人,这样他就有机会告诉小白龙,他并没有逼迫他练棋,他心中最大的夙愿就是小白龙能健康的活下去。这样他就能去到时光身边,再陪他十几年。
可最后,如果他不改变他自己的命运,他将被世人遗忘,围棋将被世人遗忘,他褚嬴的棋永远不会被更多人知晓,学习……
“你决定了吗?”
“决定了。”褚嬴下定决心,一定要赢下这盘棋,一千年了,他必须为自己澄清,这是他最想做的。
褚嬴做什么,段柳都会无条件支持他。
褚嬴执黑,杨玄保执白……
下到中盘,不出所料,杨玄保买通的太监果然开始有所动作,褚嬴心中一紧,千年前的场景仿佛就在眼前。
明明早已知晓今日棋局上的事,明明也告诉自己不要被其他干扰,可真到了这一秒,心中五味杂陈,甚至是比千年前更加紧张不安。
褚嬴眼睁睁看着那太监的手一点一点,仿佛被拉慢的帧数,每一个细节都在他脑海中重叠。
果然……
可是……
相伴武帝这么多年,君上仅凭他二人的说辞就给自己“判了死刑”,多年的相知相伴竟比不上旁人口中的诬陷……
“段将军到——”
段易弘怎么来了?
这一声“段将军”吓得太监一哆嗦,手迅速收了回去。
在那边,段柳同时光下的棋到了末尾,香也燃尽。
段柳看着燃落的香灰,会心一笑。
“终于去了……”
“啊?”时光见段前辈在嘟囔什么。
“没什么。”段柳似乎很开心,眯着眼睛,笑的满面桃花。
“前辈……您这棋……”
段柳的棋风和褚嬴如出一辙,如果说时光的棋中能看出四分之三褚嬴的影子,那么段柳的棋就是百分之九十。
“有始有终。”段柳敲敲桌,“下完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