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上个月我听上司说你现在在这里，正好这个月要从我家派遣到小耀家的医疗队要来，我也就随队跟过来了。车上听说你最近病了。”
　　伊万又伸出手摸摸他烧红的脸蛋，触感比五个月又二十九天前稍稍差了些，皮肤粗糙了些，估计是这里的西北风给吹的。他无比怜惜地盯著王耀看，眼睛就像抹了蜜似的。
　　王耀被他这眼神瞧得有些慌，有点怕自己被他给吃了，手不由自主地扶著刚才接触的地方，又像被烟头烫了似的赶紧放下，绞著手指说：“也还好。就这两天。”
　　“喝过药了？”
　　“…喝过了。”
　　王耀正心里发虚呢，这边他的司令员端著碗就进屋了。“伊万同志来了？欢迎欢迎。”
　　伊万看著碗来劲了，说了句“来给我吧我来喂”就接过了装满黑色药汁的瓷碗，笑容亲切，意思是“既然你送到了你可以走了”。
　　从头到尾也没有个名字的司令员也不恼，乐呵呵地走了，知道这位苏联老大哥要单独和自家首长联络感情，说不定要个别传授经验。总归能从上司那打听到先进思想，自个怕什麽呢。
　　“不是说喝过了麽？”
　　王耀觉得这怎麽的像审问，不过既然暴露了发虚也没有必要了。其实他不是不想喝药；只是每次喝完嘴巴里的苦涩滋味让他不好受。这儿也搞不到什麽蜜饯什麽的。
　　生病的次数屈指可数；这次与之前的几次相比简直好上太多。
　　“不是怕你来喂，所以说谎了麽。”这句话当然是在肚子里说的，王耀觉得装次傻很有必要。“这不是病糊涂了麽，忘了。”
　　“哦~”伊万点头表示理解，“那趁著热喝了吧，我喂你。”
　　王耀不知道怎麽的突然想起第一次被他用刺刀顶著脑袋的情景，不知道自己是怕那碗药还是端著那碗要的人。
　　怕什麽头掉了碗大的疤……什麽呀乱七八糟。
　　他拍走那些想法，刚要伸手接接了个空，抬头望著伊万无比认真的表情悄悄叹了口气，认命地伸长脖颈，双唇含著碗边，咕嘟咕嘟地把药喝了个干净。
　　伊万满意地微笑，用手指拭去他嘴角的药汁，又放到自己嘴里尝尝味道。
　　“……是够苦的。难怪你不想喝。想吃糖麽？”
　　“你带了？”
　　看著他欣喜的模样他笑得更加无邪。“没有。最后一块被我吃掉了。要不要尝尝味道？”
　　王耀哑口无言。
　　他知道伊万无耻。
　　他不知道伊万他这麽无耻。 
　　“不用了你帮我倒些开水就好，暖瓶就在墙角那。”
　　“真的不要？”
　　王耀开始踌躇起来。说自己没有处过对象是骗人的（以前的那叫郎情妾意）；但跟男同志处对象是从来没有的。
　　他都不记得十多年前他们俩怎麽好上的——或许是他故意要忘记。
　　那年年初，雪还没有化，冒著被枪毙的危险偷偷越过边境翻过哨卡，坐著火车到了上海跪在他面前要他嫁给他。
　　别开玩笑了虽然以前在我这到了洞房时才能见到新娘长什麽样子但现在不同我反对没有爱情基础的婚姻。王耀脸不红气不喘地秃噜出一长句子，内心波涛汹涌澎湃连天惊雷大作闪电不断。
　　伊万脑子转得倒也快，立马深情地说：那麽小耀我们先谈朋友吧。
　　答应后的十多年一直处於后悔与不后悔的矛盾中。
　　虽然不记得是哪一年了，但仍记得那时的细节，你说人的记忆是不是很奇怪呢。王耀对著假想的第三人腹诽著，又突然想起那时伊万对他说的一句话。
　　哎，小耀，你家人对我说了些什麽？实在听不懂啊~
　　那时他想著你能听懂吴侬软语倒怪了一边笑著翻译：他们说啊，你的鼻子是他们见过的鼻子中最大的了，堪比牛鼻子。
　　王耀晃晃悠悠意识到自己想得太远了。谈了十多年的朋友，啊现在应该叫处对象，身体间的接触是促进感情的，而且他也喜欢伊万的碰触。故作扭捏摆高姿态做什麽？他又不是姑娘。
　　想到这他笑了，主动往伊万身上靠，感受到搂在腰上的手臂，慢慢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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