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乐多燕子队诗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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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这可不可以被称之为是诗。如果把它称之为诗,或许真正的诗人们会火冒三丈吧。他们会想着把我抓起来,吊在附近的电线杆上吧。他们要是这样做,那我就难以招架了。那么应该称它是什么呢,如果有合适的称呼请告诉我。我就姑且称其为诗吧。我将这些作品收集起来,出版了《养乐多燕子队诗集》。假如诗人们想要发怒,那就尽管发怒好了。这是1982年的事,在我完成长篇小说《寻羊冒险记》之前,姑且(勉强)以小说家的身份出道三年后的事。
当然,大型出版公司都非常理智,没有一丝兴趣出版这样的东西,所以我就以半自费的方式出版了它。幸好有朋友在经营印刷厂,能够以比较低廉的价格印刷出来。装帧朴素、拥有编号的五百本诗集里,我都用签字笔郑重地签上了名。村上春树、村上春树、村上春树······不过正如之前所预期的,几乎没有人想要购买它。愿意出钱买这种东西的人,肯定有着极强的好奇心吧。实际上卖出去的顶多三百本左右。之后,我就将它作为纪念品送给了朋友和熟人。如今它成了珍贵的收藏品,价格贵得惊人。人世间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现在我的手上只有两本这样的诗集。如果多留存一些,或许我就能成为土豪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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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葬礼结束后,我与三位兄弟放纵地喝了一回啤酒。父亲方的两位堂兄弟(年龄大致与我相同)、母亲方的表弟(感觉比我小十五岁左右)与我共四人,喝啤酒一直喝到半夜。除了啤酒,我们没有喝任何其他东西,也没有吃任何下酒菜。仅仅,仅仅是一直不停地喝着啤酒。这还是我第一次喝这么多啤酒。桌子上摆着二十多个麒麟啤酒的大空瓶。感觉我的膀胱完全不在乎。此外,在喝啤酒的过程中,我还去了在葬礼会堂附近发现的爵士乐酒吧,喝了好几杯加冰的四玫瑰威士忌。
为什么那一夜要喝那么多酒呢,连我自己都没搞明白。明明那个时候既不悲伤也不空虚,也没有什么特别深刻的感受。但是,那一天无论怎么喝都喝不醉,也没有陷入宿醉的窘境。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头脑甚至比往常更加轻松了。
我的父亲是阪神老虎队的骨灰级粉丝。我还是孩子的时候,只要阪神老虎队输了,父亲就会很不高兴,表情也变了。他要是再喝些酒,情况就更糟了。因此在阪神老虎队输了的夜晚,我会留意尽量不要惹父亲不高兴。我不是阪神老虎队的忠实粉丝,或者说不能成为它的忠实粉丝,恐怕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吧。
说得客气些,我和我父亲的关系并不怎么融洽。这里面的原因很多。他的九十年的人生因为四处转移的癌细胞与重度糖尿病而落下帷幕之前,在长达二十多年的时间里,我和他几乎没有说过话。无论从哪个视角来看,这都不能被称之为是“融洽的关系”。虽然最终我们之间的僵局有所和解,但这样的和解来得太迟了。
不过我们之间还是存在着一些美好的回忆。
我九岁时的那个秋天,美国职棒大联盟“圣路易红雀”队来到了日本,与全日本球队举行了友谊赛。那是伟大的棒球手斯坦·穆西尔的全盛时期。日本队的王牌是稲尾和久、杉浦忠。那真是一场精彩绝伦的对决啊。我和我父亲两个人去甲子园球场看了那场比赛。我们坐在一垒侧内野席的前方。比赛开始之前,圣路易红雀队的球手们绕场一周,将签了名的软式网球投进观众席里。人们纷纷站起来,欢呼着想要得到球。我一直坐在座位上,呆呆地望着这一切。因为我觉得,不管怎么样,瘦小的我都不可能抢到球。可是,就在下一个瞬间,当我回过神来时,棒球已经在我的膝盖上。它是碰巧落在我的膝盖上的,突如其来,如同天启一般。
“太好啦。”父亲对我说,带着半是惊愕、半是钦佩的语气。回忆起来,在我三十岁以作家身份出道的时候,父亲说了相同的话,同样带着半是惊愕、半是钦佩的语气。
我想那可能就是我在少年时代,经历过的最光彩夺目的事件之一吧。或许也可以说是受到最大祝福的事吧。之后,我爱上了棒球场大概也是这个原因吧。不用多说,我小心翼翼地将那个落在膝盖上的棒球带回了家。不过,我的记忆到此就截止了。那个棒球随后被怎么处理了呢?它究竟被收捡到哪里了呢?
*
我的《养乐多燕子队诗集》里还收录了这样一首诗。我想这是我写于三原教练执教的时期。不知为何,那时的养乐多燕子队,历历在目,让人深切怀念。那个时候,我一到球场,就感觉彷佛有什么精彩的事将要发生似的,内心激动不已。
鸟影
初夏午后的日间比赛。
第八场的上半局
1对9(或许吧)养乐多燕子队一直在输。
未听闻过姓名的第六位(或许吧)投手
开始练习投球。
恰好就在此时
一片轮廓清晰的鸟影
从神宫球场的一垒
到中央防守的位置
匆匆掠过青青的草坪。
我仰望天空
未曾发现鸟儿的身姿。
阳光过于刺眼。
我能看到的
只有投射在草坪上的
宛如黑色剪纸般的影子。
它有着鸟儿似的形状。
这是吉兆呢
还是凶兆呢
我陷入沉思
但是
我立即摇摇头
喂,算了吧
什么样的吉兆会出现在这里呢?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