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脱水楼】枉死城传说（夜倩第六世）

“你是谁？”灵峰上人单膝跪在地上，一手抵住安希乐的后心，输入功力为他疗伤。
萧恬紧紧地抱着昏迷的安希乐，不让他躺倒在地，至于树后突然转出了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她浑不在意，也没有心思去管。
灵峰上人却无法忽视此人，虽然他看出这个年轻男子不过是凡人肉身，也全无法力，但看似平静的眉宇间透出的煞气，却令人感到了一股强大的压迫。
“你到底是什么人？！”灵峰上人冷喝了一句，若这年轻人再靠近，他就要立刻停下为安希乐施救，掌毙了那人。
这念头才升起，灵峰上人自己都吓了一跳，他已经十几年没有产生过自发的杀念了。
好在宁暮夕也没有主动靠近的意思，只是瞥了眼再次遁入地底的暗影，上前和灵峰上人客套了一句，“老丈不用担心，我只不过是个被月魔囚禁在地宫的普通人罢了。”
“月魔会囚禁普通人？”灵峰上人把目光转回到安希乐身上，戒备却没放松。
“那您看我有什么特殊之处吗？”宁暮夕淡淡地耸了耸肩。
的确……没有……但这个年轻人身上的气势，绝不是一个普通人该有的……
灵峰上人更觉矛盾，正要说话，萧恬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急道，“道人爷爷，竹儿被黑山老妖抓走了，看黑山老妖那样子，似乎想对她——”
宁暮夕听得怒火中烧，藏于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
黑山老妖，你最好祈祷不要见到我！你我碰面之时，就是你丧命之日！
杀气？！
灵峰上人正听着，忽然心有所感，立时看向宁暮夕。
感觉到了灵峰上人的目光，宁暮夕表情不变，更不动声色。
难道是错觉？
灵峰上人心中惊疑不定，想了想，转而宽慰萧恬，“放心吧，仲君和我分头寻找的，黑山老妖绝不是他的对手。”
“我知道，仲君伯父也是绝不会让竹儿出事的。”萧恬的心略略放松了一些。
宁暮夕听得心下疑惑。
奇怪，关仲君对竹儿不是一向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吗？就算看在自己这个亲生儿子的份上不忍杀，现在他应该以为自己已经魂飞湮灭了吧？按照关仲君的一贯逻辑，应该会立刻杀了竹儿才对啊。
不行，得先找到那丫头才能放心。
“站住。”灵峰上人叫住了打算离开的宁暮夕。
“老丈有何吩咐？”宁暮夕皱眉回望。
“你留在这里。”灵峰上人直觉这是个危险的人物。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宁暮夕冷冷地回了一句。
“当！”
又是一阵琴音响起，直听得在场的人心神一晃，神智模糊起来。
宁暮夕连忙一咬舌尖，清醒了过来。
怎么？莫非月魔还有余力弹奏天魔幻音？！
“不是月魔！”灵峰上人连忙将另一只手抵住萧恬的后心，助她清醒，“摄住心神！”他一声猛喝，萧恬立即醒转。
这不是天魔幻音，天魔幻音不分众生，只要定力不足，就可被控制。
而现在响起的琴音却是另一种扰乱人心魂的魔音，只能控制功力较弱的人。
会是谁？
宁暮夕想了想，突地一惊——
糟了，琴魅！她是月魔的徒弟！该死，竟然把她给忘了！
宁暮夕再也顾不上灵峰上人的威吓，拔腿就往琴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你——”灵峰上人一急，但安希乐和萧恬都要靠他的功力来救治，他一时半会儿也绝不能离开二人，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宁暮夕跑远。


灵峰上人在一边看着王子辰不断对他爹作揖解释，又不断拉着娘亲挡驾的样子，嘴角勾起了一个愉悦的弧度，因为他感觉得到，这个房间，正充满着家庭的温馨。
“哦，这位是玄心正宗的前辈，灵峰上人。”王子辰忙不迭地介绍着。
“原来是天下第一正道的人！”王家两老虽然是一方富贾，倒也对玄心正宗十分尊敬，忙起身行礼。
“不敢，我已不是宗门的人了。”灵峰上人回礼。
“呀！！”
王子辰却突然弹跳了起来。
“干什么一惊一乍的？”王老爷直皱眉，“成何体统？！”
“爹！娘！”王子辰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反而一脸的热切，“你们还没见过心竹小姐吧？我带她来见你们！”说罢他也不等王家二老答应，转身朝厢房跑去。
聂心竹？！
王家二老面面相觑，脸色都不自然了起来。
这个聂家小姐，好端端地害得他们的儿子失踪，定然不是什么品性贤淑的闺女。而且现在聂家堡已毁，没了联姻的理由。内心深处，他们只觉得聂心竹压根配不上自己的宝贝儿子，只想推了这门婚事。
但现在看情形，子辰好像很喜欢那姑娘似的，有些麻烦啊。
坐在对面的灵峰上人淡然地看着王家二老的表情变化，心中也明白了几分，却并不言语。
“心竹小姐，快！快！”不片晌，王子辰便拖了聂心竹过来，还没站稳，就兴冲冲地介绍，“这是我爹，这是我娘……爹，娘，这就是心竹小姐！”
聂心竹正打算去看安希乐，被王子辰这么一拖一拽，不免有些糊涂，耳听得面前的二老是王子辰的父母，一时也没想太多，本能地上前行礼，“伯父，伯母。”
“你叫我们什么？”王老爷摆出了威严的姿态，“你是我王家未过门的媳妇，怎么叫我们伯父伯母？应该叫声公公，婆婆！莫非你娘家没教你么？”毕竟他们还没退掉婚事，哪能如此不循礼数？
“爹，你干嘛那么凶啊？”王子辰有些不高兴了。
聂心竹一怔，倒是没有生气，只是不愿出口。
“恬儿呢？听说她也在这里？”王老爷严肃地看向王子辰，“怎么不出来见我们？”
“哦，我忘了叫她，这就去。”王子辰这才反应过来。
“不必了，让下人去。”王老爷朝自己带来的仆役使了个眼色。
“爹，你能不能稍微和气一些？”王子辰更加不满，他这个爹，只有做生意的时候才会笑。
“怎么？”王老爷一瞪眼。
“好了好了。”王夫人连忙站起来打圆场，儿子是她的心头肉，她自然看出来王子辰的心全拴在聂心竹身上了，再看这个女孩，不妖冶，也挺懂礼貌的，清清爽爽的一个孩子，看起来还不错。
算啦，何必这么势力？子辰喜欢不就结了？
想到这里，王夫人露出笑容，慈眉善目地拉起聂心竹的手，笑道，“你叫竹儿是吧？以后来了我们家，就是王家的人了，不要太拘束了，叫声婆婆吧？”
你瞎起什么哄？我说了要履行婚约吗？
王老爷直摇头，却又不能当众扫夫人的面子。
聂心竹看了王夫人一眼，还是不愿出口。
这下连王夫人的眉头都皱起来了，心想我都不嫌弃你这孩子了，怎么你还是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夫人？”萧恬跟着仆役跑到了正厅，见到王夫人，顿时大喜，“夫人！”
呼！
王子辰暗自抹了一把冷汗，恬儿来的可真是时候。
“恬儿！”王夫人看到萧恬也是欢喜得很，凝神一看，却又有些责备，“怎么才一个多月不见，你就瘦成这样？！”
“我——”萧恬破天荒嗫嚅起来，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一直在照顾安希乐，气色哪能好得起来？
“你啊，明明是个精明强干的孩子，却那么不会照顾自己。”王夫人埋怨了几句，“你这个样子，将来怎么照顾子辰？”
此言一出，王子辰和萧恬的脸色同时不自然了起来。
王夫人正要继续关照萧恬几句，却突然想起不能在外人面前冷落了正室，失了王家的礼数，连忙转身又拉起聂心竹的手，和萧恬的手交叠在一起，“子辰，过来！”
“是！”王子辰茫然上前，“娘？”
王夫人也拉过王子辰的手，放在聂心竹和萧恬的手上，亲切地道，“我可是把子辰交给你们两个了，往后的日子里，你们身为他的妻妾，可要好好服侍他啊。”


不好！
安希乐何等聪明，一下子便想到了聂行云要跟萧恬说自己寿元有限的事情，他作势要起来阻止，却又颓然地坐了回去——现在去根本来不及了。
“你哥怎么这么多事？！”安希乐恨不得捶死聂行云，萧姑娘一定会内疚伤心的，“他应该很喜欢萧姑娘吧？”安希乐相信自己的眼力，“干嘛给他人做嫁衣？”
聂心竹静静地看着安希乐一系列的举动，忽然微微一笑，“因为哥哥来晚了。”
“竹儿——”
“希乐，你看看这个。”聂心竹从袖中拿出一叠纸来，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大字，全是关仲君的笔迹，“爹把一切都告诉我了。”
一切？
安希乐吓了一跳，莫非连宁暮夕的部分都说了？
他连忙拿过纸张细看……果然，什么都说了，包括七世姻缘和七世怨侣的渊源，只是，隐去了宁暮夕的部分，只说那男婴7岁那年便死了。
安希乐也不知道这种做法算是好还是不好，“那你来找我是——”
“爹说，如果我不愿意，就可以不嫁。”聂心竹抱紧了怀里的倩倩，“他说，他就算是对宗门抗命，也不会勉强我的，一切都要我自己拿主意。”
“那你是不愿意了？”
“我不知道……”聂心竹失神地摇了摇头，忽又苦笑了一下，“我根本就没有理由‘不愿意’啊？我为什么要不愿意呢？我跟他本来就是有婚约的啊？为什么我会不愿意……希乐，你是我第一个朋友，我想请告诉我，是不是只要我答应嫁给子辰少爷，就对所有人都好了？”
“这……”安希乐很犹豫。
“当然对所有人都好！”
房门忽然大开，屋外锐利的阳光洒落了进来，安希乐和聂心竹同时遮住了眼睛。
“聂姑娘，你嫁给王子辰，是一件可以解脱宿命诅咒的事！是一件可以拯救天下苍生的事！是一件可以让你的父亲不再左右为难，甚至叛出师门的事！”
“宗主！”
安希乐立刻下了床，聂心竹也站了起来，两人同时向突然到来的陆澄然行了一礼。
聂心竹悄悄抬起头，只见陆澄然的身影完全被阳光所笼罩，浑身泛着淡淡的光子，却看不清楚表情，只是感到一股强大的压力不断地朝自己迫来。
“希乐，你躺回去。”陆澄然伸手扶住安希乐，“别旧伤没好又折腾出新伤来。”
“我——”安希乐张口欲语。
“你想把你娘的魂魄带回故乡，我不反对，但你要养好伤再去。”陆澄然正是听灵峰上人说了此事，才来到了客栈想关照安希乐几句，没料想倒是先碰上了关仲君，更没料想自己的师弟竟然表明了绝不勉强聂心竹嫁给任何人的态度——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只有立刻杀了聂心竹以策万全了！”陆澄然希望关仲君能明白自己的苦心，他和灵峰上人一样，都是为了不让他再失去最后的骨血，才勉强答应给聂心竹一条生路的——要不然七世怨侣哪能活生生地在玄心正宗面前晃来晃去？
“师弟。”陆澄然真是无奈极了，“我都妥协到这一步了，你还想如何？”
我理解师兄肩头的责任，但我绝不愿再勉强那孩子了，师兄，若竹儿不愿意，您要杀她，尽管杀，但师弟也会拼了这条命，保护孩子！
这就是关仲君给陆澄然的答案。
“你——你这跟背叛师门的小师弟有什么区别？！”陆澄然气得浑身发抖，怎么执迷不悟的人又多了一个？
秦风师弟比我更彻底……
关仲君下定了决心，他救不了暮夕，只能全力去救心竹了。


晕菜，百度吐得可真RP

“什么？！”
客栈中的大厅中，灵峰上人吃惊地望着立于跟前的聂心竹，“你同意……嫁给王少爷？”
聂行云也是大吃一惊。
萧恬那一连串的叫嚷，毫无疑问吵醒了所有人，大家正纷纷出门想看个究竟，聂心竹出现了，带着一脸的倦容，还有淡淡地微笑，“大家请来大厅一下，我有话说。”
没想到却是这么意外的话。
聂行云和灵峰上人面面相觑——这算是个好消息吧？竹儿终于不再莫名地抗拒了，可是，为什么这么突然？
“哎哟，我说有什么事呢？”王夫人慈爱地拉起了聂心竹的手，“你本来就是我王家的媳妇儿，婚约早定了，还有什么同意不同意的？”
“是啊，我跟你婆婆昨天晚上还在商量婚期呢。”王老爷拈须微笑。
王子辰却是一脸的不可置信，惊喜当然是有的，只是惊大过了喜，因为，他也觉得突然了点。
关仲君刚刚下山，闻言一把拽过聂心竹，严肃地看着她。
“放心吧，爹。”聂心竹笑得很安详，“女儿已经想清楚了，嫁给子辰，是我最好的选择。”
一屋子的人开始各想各的，表情也是各异，只有聂心竹，最是沉静。
“老爷，夫人，我有话要说。”
萧恬拉着安希乐回来了，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她就要把话讲清楚。
“恬儿！”王家二老笑得更加开心，却见萧恬拉着一个陌生的男人进屋，忍不住都有些奇怪，“这是——”
“在下安希乐。”安希乐挡到萧恬的面前，施礼，“二位好。”
王家二老莫名地点了点头。
“安大哥，你让开，让我跟老爷夫人说。”萧恬一个转身，又挡到了安希乐的面前。
“还是让我说吧？”安希乐的眼中有着心疼和担心，萧恬这么一说，要面临的结局很可能是跟王家决裂，也可能会让她痛彻心扉，甚至可能会让她丧失名节！
“不，我说！”萧恬又何尝愿意拿十几年的感情和恩情来冒险，但，已经没有办法了，不是吗？她必须要面对的。
“你们到底要说什么？”王子辰也茫然了。
“还是先让我说吧。”聂心竹忽然开口，她也不给别人说话的机会，径自道，“公公，婆婆，子辰，我随时都可以入王家的门，但是我有一个条件，”她冷下了声音，“我的相公，只能属于我一个人，除我之外，绝不可以有别的女人！”
“什么？！”王家二老大怒，
“竹儿。”安希乐和萧恬异口同声。
聂心竹一挥手，阻止了他们，另一只手紧紧地抱着倩倩，脸上，是无可动摇的坚决。
倩倩，这样对大家都好了吧？
萧姐姐不必和恩人翻脸，也可以保住名誉。
希乐和她，也能双宿双栖了。
爹爹不必左右为难，哥哥和道人爷爷也可以放心了。
我不用辜负王公子的一番情意，更不必悔婚。
宿命什么的，我虽然不懂，但也会没有了吧？
倩倩，你明白我的对不对？
你能明白我的，对不对？
倩倩睁着眼睛望着聂心竹微笑而坚定的神情，忽然低头呜呜叫了两声，轻轻舔着聂心竹正悄悄发颤的双手。


锦州，北方一座不大不小的城镇，北依群山，南临深海，算是个古怪的地形，典型的易守难攻。
宁暮夕没有想到，原来地宫的出口竟然在这里，锦州，他的故乡，宁氏一族的生长、繁衍、乃至毁灭，都是在这里。
他竟然又回来了。
“城主，重见天日的感觉很不错吧？”暗影也从地底钻了出来，往宁暮夕身边一站。
“我是在枉死城里长大的，是天日还是明月，对我来说早就麻木了。”宁暮夕负手走了开去。
暗影耸耸肩，也不多言，他知道宁暮夕的心情不好，因为不能宰了月魔，这让他很不痛快。
几个时辰前——
“找不到月魔？”宁暮夕也不算太意外，只是没想到月魔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逃遁得这么快。
“整个地宫我都搜遍了，还是找不到。”暗影也奇怪月魔的速度。
“算了。”宁暮夕摆摆手。
“那您的功力？”暗影也不是傻子，他当然清楚宁暮夕之所以到现在都无法恢复功力，只因为月魔在将他的元神放回肉身的时候做了什么手脚——暗影可不想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宁暮夕，虽然他还有可怕的脑子。
“应该快恢复了。”
“诶？”
“暗影，如果你要藏一样东西，你觉得把它藏在哪里是最放心的？”宁暮夕找了块山石坐下，他也伤得不轻。
“当然是亲自保管了。”暗影想了想，忽地醒悟，“你是说，月魔是用自己的元神施法，封印了你的功力？”
“你还不算太笨。”宁暮夕眯起双眼，冷冷一笑，“月魔不是玄心正宗的弟子，没有办法用灵符封印，她也没有魔体，能用来施法封印的就只有自己的元神。这样的话，只要她元神不损，我就不能恢复功力，而我不恢复功力，她也不会有事……只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玄心高手居然找到了地宫，刚才玄心奥妙诀大大地损伤了她的元神，如果我所料不错，她对我功力的封印，应该很快就会失效了。”
“那还要等多久？”暗影实在是很不耐烦了。
“放心吧，我比你更急。”宁暮夕起身，“我们先离开地宫再说——等等，琴魅呢？！”他突然想起了这点——
刚才他是寻着琴魅的琴声跑来的，来了之后却没看到琴魅，他并不知道琴魅被关仲君一掌击晕了，醒来后悄悄溜走。
可恶！
宁暮夕握紧了拳头。
月魔，琴魅，你们这两个祸害，命还真是够硬！
“城主，现在——”暗影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我要去找竹儿。”宁暮夕一刻都不想等，虽然要恢复功力的话，大概还需要12个时辰。
“可是——”
“放心吧，答应你的事我一定会做，魔道对我来说，也是敌人。”宁暮夕不再说话，快步走远。
锦州，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宁暮夕的功力正在逐渐恢复中，却也不适合走得太快了。
更何况，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城主？”暗影有些奇怪，不是要去玄心正宗找聂心竹么？为什么绕道？
宁暮夕果然没有直接南下的意思，竟熟捻地走上了北边的山路，步子踏得平稳而有节奏。
这山路并不如何陡峭，准确地来说只是一个小土坡罢了，只是地形有些怪，但宁暮夕却根本没有辨认方向的意思，径自左转右转，有时候看着明明眼前没有路了，但一个转身，又是一条蜿蜒小径映入了眼帘。
“城主对这地方很熟悉啊，跟进了自家后花园似的。”暗影警惕地左右张望，“奇怪，为什么我也感觉好像来过这里？”
“你来过？”宁暮夕脚步不停，回头问了一句。
“可能吧？……城主，这是哪里？”
“我家！”
“什么？”暗影吃了一惊，宁暮夕转过一个弯路，忽然停了下来，害得暗影险些撞上去，“你家？”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座巨大的坟冢，荒草萋萋，尘土飞扬，墓碑上满是青苔，几乎已经看不见上面的名讳了。
“这里是……”暗影环视四周，荒芜的一倾平原，除了这个大冢，什么都没有，“我好像真的来过这里！”
宁暮夕恍若不闻，缓步走上了前去，在墓碑前，双膝下跪。
“爹，夕儿来看您了。”
爹？！
暗影更吃惊了。
宁暮夕伸手拂开了墓碑上的青苔，露出了碑上的大字。


“宁族？！”
只有两个字，血红血红的。
宁氏一族？！
暗影全部想起来了，原来这里是宁氏一族扎根的地方，对啊，城主姓宁啊，他怎么给疏忽了？原来城主是宁氏一族的遗孤？只不知他是谁的儿子，毕竟那一族都姓宁！
想到这里，暗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当然不会忘记自己还是血魔的时候被第五代圣君派来支援宁氏族长的事，也不会忘记，就是在那时，他遇见了前来剿灭宁氏一族的灵峰上人。
那是他这辈子都不愿再去回首的噩梦。
天大的噩梦。
“城主，原来你也是宁族的人啊？”暗影定了定心神，勉强露出一个笑容。
宁暮夕没有回答的意思，只是跪在坟冢前，不说一个字。
是啊，他能说什么呢？
当他离去的时候，只有7岁，这里，遍地的尸骸，漫山满野都是鲜血的腥气和腐烂的气息。
当他成为枉死城城主、再回来的时候，这里，便只剩下了杂草和尘埃。
玄心正宗不会允许自己的杀戮曝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于是，他们匆匆掩埋了那些尸骸，除了月魔盗走的、宁暮夕自己的肉身之外，其他人的尸体，都落进了黄土里，再也找不到了。
宁暮夕一个人在这个荒原上默立了三天三夜，全身无力，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再做些什么，三天后，他找来青石，自己一块一块地搭起了这个坟冢，墓碑上空空如也，他不知道自己该写谁的名字——
死去的同族太多了。
他只能刻上两个字，用自己魂魄里所剩不多的热血，写上，“宁族”。
每年的清明他都会来这里祭拜，无论有什么样的事情，都风雨不改。
“爹，你知道吗？夕儿小时候最大的梦想，就是成为像爹这样英明仁善、堂堂正正的男子汉。”
“可进入枉死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的梦想破灭了。”
“这么多年，孩儿做了很多很卑鄙，很阴毒的事情，如果您在天有灵，一定会觉得，我用血玷污了宁家的姓氏。”
“可是我现在，已经管不了我的姓氏到底干净不干净了……坏蛋也好，什么都好，我只想依照我的信念做事，绝不后悔，不管现在将来都一样!”
“我不怕这个世上的人怎么说我……我只是怕您会失望，您是那样一个光明正大的汉子，您是我最尊敬的人……我真的不想让您失望。”
“请您原谅孩儿的不肖。”
宁暮夕俯身，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他姓宁，他永远姓宁，他的父亲只有一个，不会有别人！
起身，宁暮夕的目光有些朦胧，他仿佛能从墓碑上，看到宁氏族长慈爱而威严的笑脸。
“爹，”宁暮夕珍惜地拭去墓碑上的尘土，“夕儿在这里不能停留太久，等一下就要启程去找她……如果我找到了她，如果我能顺利地解决所有的事情……”宁暮夕的语气顿了顿，“我就带她来这里，和她一起在这附近搭个小木屋居住，我们会天天来看您，您一定会喜欢竹儿的，孩儿向您保证，她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孩，也是我最爱的人，你跟她，是我生命中，唯一的真实……”
暗影皱眉看着宁暮夕冷峻的背影。
第一次听城主一口气倾诉这么多，他的话一直都很少，因为他喜欢把事情藏在心里，没想到，居然会对着一块墓碑自言自语了一大段。
“好了，走吧！”宁暮夕怔然半晌，又仔细地将墓碑擦拭干净，这才站起身来，恢复了往日里的神情。
“这个……”暗影总觉得脑子有什么线头没有理顺，他低头看了看山下，好像有一个小村落，“城主，我们还是先找户人家借宿吧？等天亮了再赶路。”
宁暮夕点点头，率先朝山下走去，他的确需要找个地方调息一下，好恢复功力。


山下果然有座村镇，叫做“红河村”，据说是十几年前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大屠杀，鲜血染红了清澈的河溪，经年不散，后来外来在这里落脚生根的村民，就把这里叫做了“红河村”。
宁暮夕和暗影心知肚明众人指的是宁氏一族的惨祸，也不多言，直接走到村口一户看起来收拾得挺干净的农家请求借宿。
那家的男主人是个五大三粗的樵夫，见宁暮夕和暗影虽然话少，但挺懂礼数的，给的银子有多，还以为自己遇到了大户人家的子弟，连忙吩咐妻子收拾了一间客房，还做了些饭菜送了进来。
“谢谢。”暗影淡淡地道了一句谢，把饭菜端到桌上，顺便坐在了宁暮夕的对面，“城主，您也是宁家的人？”
“你不知道我姓宁？”宁暮夕夹了一筷子的蔬菜。
“只是有些意外，因为我认识宁氏一族的族长，”暗影回想了几个片段，忍不住叹了口气，“他真是一条汉子啊……”
你认识我爹？
宁暮夕对此倒有些意外。
“城主，你是宁族哪家的孩子？”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聊聊的好，暗影并没想太多。
“两位叔叔，我送酒来了。”
一个穿着布衣的小女孩突然跑了进来，手里还拿着母亲温好的酒壶。
“哦，多谢，放这儿吧。”暗影指了指桌面。
这小女孩看起来还不超过15岁，梳着两条麻花辫，容颜平凡，只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女。
小心翼翼地放好了酒壶，那小女孩却磨磨蹭蹭地不肯走，宁暮夕是事不关己，暗影却有些奇怪，“你有事？”
“两位叔叔是从村东头进来的哦？”
“那又怎么样？”
“那你们有没有看见村东尽头的一户人家？烟囱有没有冒烟？”
“啊？！”
“臭丫头，你作死！”那农妇忽然在门外吼了一句，冲进来就揪小女孩的耳朵，“你个死不要脸的丫头，春心乱荡的就算了，居然在客人面前丢人现眼，看我不打死你！”她吼得虽然凶恶，倒也没真的很用力，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么，下不去手。
“我才没有春心乱荡！”那小女孩的手脚倒是很灵活，对母亲抓来的手闪得极快，“我5岁那年你们就把许配给村东头的宁哥哥了，他娘刚刚过世，我担心他家没开伙，不行吗？”
“你还敢还嘴？！”农妇的表情更凶恶了，“那宁家的小子是十几年前那场杀戮的遗孤，天晓得身上有没有带什么血债啊罪孽啊的，你还想嫁他？！不怕惹一身的祸吗？更何况看他一副呆头呆脑的样子，老娘还想你给生个聪明的外孙送终呢！”
暗影听得忍不住暗笑，果然是农家，豪放得很啊。
哪知那小女孩答得更绝，“反正婚约定了，我就不会反悔！而且宁哥哥很聪明的，也俊俏，说不定我能生个跟这个叔叔一样俊俏的儿子呢！”说罢她一手指向一言不发的宁暮夕。
“噗！”暗影差点没把酒水喷了宁暮夕一脸。
宁暮夕本来毫不关心身边的纷扰，但一听那女孩要嫁的人竟是宁族遗孤，不由关注了起来——没想到玄心正宗还放过了漏网之鱼？看年龄，应该是遗腹子吧……难怪逃脱了大劫。
他正思量间，突然听到了那小女孩令人啼笑皆非的回答，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你——”那农妇可窘了，“你个女孩家口没遮拦地说什么呢？去去去！”她伸手把小女孩赶出了屋子，嘴里骂骂咧咧的，“你这孩子就知道让我担心，不知道白了我多少的头发，一肚子苦水猛往肚子里咽！”
“娘，”那小女孩站在屋外居然还不忘还嘴，“不是您教我的吗？心里有了不快，就在炒菜的时候把不快抄进去，然后吃掉，不就没事了？那您就多抄些菜给我和爹爹吃嘛。”
好乐天的想法。
宁暮夕摇头失笑。
“还不滚？”农妇作势要打她，小女孩才吐了吐舌头，跑开了。
“大婶。”宁暮夕待那小女孩走远了，突然从怀中掏出了五锭金子。
“这……”
那农妇吓得双腿一软，差点没一个跟头栽倒，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公子，您——”
“那宁家的孩子是我的亲戚，请你不要阻止他们成婚。”宁暮夕自觉该为宁氏一族做点事情，“这就当是聘礼了，再过个几年，挑选个吉日让他们成婚吧。”
平平安安地过一生。
直到两个时辰之后，那农妇才算清醒了过来，做梦似的晃悠了出去。
暗影给宁暮夕倒了一杯酒，笑道，“城主，您刚才的做法，还真像宁氏的族长呢……您总不会是宁氏族长的儿子吧？”
“是又如何？”
“什么？！”暗影手一抖，酒水全洒在了宁暮夕的手上，旋又强笑起来，“城主，您别开玩笑了，宁氏族长身体里有着魔族的血液，这就是玄心正宗要灭了宁族的原因，您若是他儿子，怎么看不到半丝的魔气？”
宁暮夕的眼神一痛，不再答话。
“不过这个族长还真倒霉。”暗影显然想起了城破时的情形，“明知道自己老婆是奸细，居然不抓出来。”
什么？！
宁暮夕瞪大了眼睛——爹早知道娘的事？！那么，他要自己抓住叛徒，发誓杀了那人，是……
“哎，我想起来了。”暗影脑中的相关片段越来越多，“他好像真有个儿子，不过他似乎知道那不是他的亲生儿子，还叫他孽种来着，说是要他们母子俩付出代价，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他——啊！！”自言自语的暗影突然意识到了不对，他连忙捂住自己的嘴，惊恐地看向宁暮夕。
“城主……我……不是，这，你听我说……”
“砰！”
宁暮夕生生捏碎手上的酒杯，尖锐的碎片霎时溅了他满手的鲜红，血液和着瓷渣的碎片，让那双手无比地狰狞。
“城主！”暗影立刻起身，朝后退了几步。
“我爹他，什么都知道？”宁暮夕瞪着暗影，“他不是想要抓叛徒，他只是想我弑母，只是想我娘被亲生儿子所杀？”
你杀了你娘？
暗影几乎不敢相信。
“他只是在利用我，只是在报复我？”宁暮夕的眼中崩出了血丝，但与他扭曲的表情相比，这嘶哑得不是人的声音，更让人胆寒。


从玄心正宗去到江南王家，大概只需要五天的路程，已经过去三天了，空气越来越湿润。
江南，即使隆冬时节，也总逃不脱丝丝的湿冷。
聂心竹坐在马车内，一只手抱着倩倩，另一只手抚摸着它的绒毛，眼睛却望着窗外不断变幻的风景，不发一言。
王家二老也和她一样坐在车内，只是自顾自地谈话，脸上并没有一个好脸色，尤其是王夫人，简直想给聂心竹一巴掌，好教教她什么叫做妇道——
还没过门的媳妇，竟敢命令夫家不得娶妾，岂有此理？！如果再这么放任下去，将来她岂不是要骑到他们两老头上去了？！子辰那小子就不提了，对这个女人千依百顺的，连个“不”字都不敢说，真是个没出息的孩子！
王夫人越想越气闷，脑筋一转又想到了萧恬。
多好的孩子啊，他们王家费了多少心血培养出来的，原以为是给子辰添了个贤内助，没想到就这么落了空，虽然恬儿一再保证，就算当不了媳妇儿，也一样愿意为王家付出一切，但毕竟不是王家的人，谁能聊得准将来的事？
还有那个叫安希乐的……
王夫人也是过来人，自然没忽略他和萧恬之间眼角眉梢的情意，现在他们倒是一起走了……真是……真是……
王夫人越想越怒，抬头又见聂心竹静静地看着窗外，好像浑不在意自己的火气似的，张口就想斥责。
“夫人！”
王老爷伸手拦住了王夫人，朝马车外面使了个眼色，“有外人在！”
玄心正宗的青龙，外加数十名玄心弟子护送，还有亲家的大舅子，他们怎么的也不能随便冲聂心竹发火啊。
放心吧，以后的日子长得很，只要她嫁了子辰，有的是时间给她做规矩！
王老爷也很窝火——萧恬可是王家最能干的人才啊！
“爹，娘！”王子辰忽然催动缰绳，回到了车窗边上，“天快黑了，我们到前边的小镇投栈吧？”
“好，好，”王家二老的一腔怒火完全变成了慈爱的笑容，王夫人拿出手绢给王子辰擦了擦汗，“子辰啊，骑马骑了这么多天，累了吧？明儿个就跟我们一起坐马车吧？”
“呃，不累。”王子辰的脸一红——年轻壮丁都是骑马的，他哪能例外啊，“哦，对了，心竹小姐，你累不累？”王子辰看向聂心竹。
“她累什么？”王老爷哼了一声。
“就是，也不知道关心一下自己的夫婿是不是会累，象个木头似的坐在那里。”王夫人嘴里直嘀咕，“我们子辰一向身体不好，也不懂得照顾……”
聂心竹对那些细碎却冰冷的言语恍若不闻，只是冲王子辰礼貌地笑了笑，转身继续看向窗外。
入夜，连客栈里的一顿饭都吃得很不愉快。
王子辰见聂心竹的脸色不太好，连忙夹了一块鸡腿放进她面且的碗碟中。
“我们子辰最喜欢吃鸡腿了。”王夫人咳嗽了一声。
“娘，”王子辰大为尴尬。
王老爷却在桌下踢了王子辰一脚，这小子，有了媳妇就忘了爹娘了？
关仲君和聂行云都是眉头大皱，后者正要拍桌子，被关仲君按住——这样做，竹儿会难堪。
聂心竹倒没太大的反应，将碗里的鸡腿夹还给王子辰，“骑马比较累，你多吃一点。”
“谢谢心竹小姐。”王子辰可高兴不起来，真要命，爹娘对心竹小姐的意见好像很大啊，他可怎么办好？
哼！
王家二老觉得聂心竹算是妥协了一小步，稍稍平了平气，哪知聂心竹下一个动作差点没把他们给气死——
“倩倩，来！”聂心竹夹起盘子里剩下的另一只鸡腿，丢到地上。
正百无聊赖地趴在桌脚边上的倩倩登时爬了起来，挪到鸡腿边上猛嗅。
“吃吧，这个鸡腿是给你的！”
“噗！”聂行云差点笑出声来，连关仲君也摇头失笑，甚至王子辰都想笑了——因为他爹娘的脸色实在是太……滑稽了。
“我吃好了。”聂心竹也不管四周五颜六色的目光，离席，留下倩倩在那里大快朵颐。
“我也吃好了！”聂行云连忙追去，不片晌，关仲君也离席了。
“爹，娘，”王子辰弱弱地看了父母一眼，“心竹小姐的脾气虽然很好，但她……不是好欺负的……”
“竹儿，”聂行云几步追上聂心竹，“你没事吧？”
“会有什么事？”聂心竹回头看了聂行云一眼，又看到了关仲君，“爹，哥哥，你们放心，我很好……”说着她轻叹了一声，“再大的冷遇我都受过，怎么还会受不了这些？”
“可是——”聂行云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你……会爱上子辰吗？”
关仲君猛踩了聂行云一脚。
聂心竹也不回答，回眸一笑，“我累了，先去睡了……”离开大厅，穿廊而过，却看到了清冷的夜空上高挂着一轮圆月。
今天是十五啊。
看着那个圆满而闪烁着银辉的图案，聂心竹只觉得自己的心，陷入了更深的空茫之中。
她会爱上王子辰吗？她会幸福吗？
不知道。
因为她根本不在意，也不曾多想。
爱也好，不爱也罢，她都会做王子辰的好妻子，尽到一个妻子该尽到的责任，至于其它的，随缘吧。
这么一想，好像很对不起王公子。
她决定嫁给他，对所有人都好，就只有对他不好了。
真的是很对不起他。
她没有一点点想要努力去爱他的念头。
因为一个女人，只有在对一段婚姻有希望、有信心的情形之下，才会想要去爱对方的。


城主？！
夜半时分，暗影突然惊醒，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抬头朝床铺看去，果然，空荡荡的。
“城主！”
暗影这才反应了过来，连忙跳起来穿好了外衣。
宁暮夕从晚饭过后起就一直没有说话，他的目光有些呆滞，仿佛受到了什么惊吓似的惶恐，又仿佛，是不愿面对现实的迷乱。
暗影虽然暗悔自己后知后觉，不过既然已经说出来了就没办法了，哪想得到宁暮夕会三更半夜地消失不见？
“不会想不开了吧？”
暗影才刚冒出这个念头，就彻底自我否决。
就算全世界的人都自绝了，宁暮夕也不会想不开的。
那他现在应该在——
暗影眼睛一亮，一个纵身掠出了门外，朝村外的山坡上飞掠了过去，好在他脚力极快，不过半盏茶时分，便已来到了宁族的坟冢之前。
果然，宁暮夕在这里。
月光的照耀下，宁暮夕一个人冷清清地站在坟前，一张俊脸冷若寒冰，全身都绷得紧紧的，凶狠的眼神，好像随时会将所有人都凌迟处死！
“城主。”暗影只觉得浑身凉飕飕的，咽了口口水，上前，“您冷静点，其实，也不能说宁氏族长，他是完全是在利用您，他对您——”
“啪！”
宁暮夕摇摇晃晃地走到墓碑前跪下，“您很得意，是吗？”他一手扶住墓碑，根本没意识到暗影地到来，“爹，看到我杀了娘，看到我的一生全毁，却依旧把您当成英雄一样来崇拜，您很得意吧？”
他的声音并不响，却残破得不成语调。
暗影见宁暮夕一向平静无波的清俊面庞此刻扭曲成一团，眼中神色凄苦到极点，他一时也有些不忍，正要上前劝说，宁暮夕却突然放声大叫起来，犹如野兽临死前的惨嚎。
暗影吓了一大跳，连连后退，惊道，“你——你要怎样？！”
我要怎样？
我到底要怎样？！
宁暮夕只觉胸中被千斤大石压住了一般，无论如何也爬不起来。
假的！假的！
所有的人都在骗他！
所有的人都在利用他！
多么荒唐的事啊！
冥冥之中根本就没有什么天意！只有欺骗！只有圈套！只有利用！
宁暮夕一手扶住墓碑，只想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啪！”
什么东西从怀中掉了出来？
借着月光，宁暮夕捡起那东西——是发簪？聂心竹的发簪。
“竹儿。竹儿。”
宁暮夕握紧了发簪。
没错，他还有聂心竹，即使全世界都背叛他了，聂心竹也不会，她不会……
“城主……”
暗影惴惴不安地靠近，宁暮夕突然站了起来。
“城主？”
宁暮夕深吸了口一气，又静静地看了墓碑半晌，嘴角忽地一翘，“爹，后会无期！”最后四个字说得凶恶而冷酷，他猛地挥出一掌——
“轰！”
坟冢瞬间被宁暮夕的掌力夷平，碎石四处激射，整座山坡都震动了起来。
“城主……您的功力……恢复了？”暗影大喜。
宁暮夕的眼中，已经完全没有了任何的感情，他看了看眼前巨大的坑洞，淡淡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转身离去，“上路吧。”
“啊？哦，是~！”暗影连忙追去。
只有竹儿……只有竹儿……
宁暮夕将发簪藏进了怀里。


玄心正宗后山的囚室。
暗风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全身上下都被符咒禁锢着，只能做一些基本的活动手脚的动作，却无法挣开枷锁，连力气都使不上半分。
“可恶！”
暗风就快急死了。
陆澄然显然不忍杀他，却也不会放他，说什么他不清醒过来就不会还他自由。
妈的，到底谁不清醒？！
暗风恨不得一拳打上去，他以前对这个二师兄全是敬爱，即使进了枉死城也没产生过半分的怨恨，他恨的从来只是宗门，可是……可是……
灵峰上人前些日子来跟他告别，说是要护送安希乐和萧恬回故乡安葬暗花。
暗花死了？
暗风的心中一痛。
但七世姻缘成了？
暗风又有些高兴，毕竟安希乐是个可怜又懂事的好孩子，能在有生之年得到幸福，他这个叔叔辈的看着也欣慰。
可是灵峰上人的下一句话差点没把他给震晕过去。
“竹儿10天后就会和子辰成亲。”
你们疯了？！
暗风险些没跳起来。
不……他们没疯……但城主会疯的，如果他还活着的话！
“放我出去！！你们不可以这么残忍！！你们会后悔莫及的！！”天啊，他们不仅抽去了聂心竹的灵魂，还想毁掉城主心里唯一的救赎，这怎么可以？！
灵峰上人脚步一顿——他会后悔吗？
也许，他已经在后悔了，连仲君都开始后悔了。
可是，他们还能怎么做？宁暮夕已死，不死也不能和聂心竹成亲，或者，杀了聂心竹吗？也许当初真的应该挥刀杀了她，才比较好，虽然那个女孩子，真的很无辜……
灵峰上人走了，再也没回来。
陆澄然天天来看暗风，见他伤快好了，就亲手下了禁锢，总而言之，不让他逃走。
可那该怎么办？
算算时间，只剩下五天了！
暗风越来越着急，举起酸软无力的手臂捶着身边凹凸不平的墙面，正心焦如焚时，忽听一声喈喈的怪笑从地底穿来。
地底？
暗风立刻低下头去。
“暗风，你怎的这么没出息？”暗影如鬼魅般从地下蹿出，“居然打墙发脾气，可真丢人。”
“是你？”暗风根本不想正眼看他，索性转过头去——
要不是枉死城大战的时候暗影突然临阵脱逃，也许局面还不至于惨成这样，他现在看到这家伙就来气……
“喂喂喂，你至于还记着以前的旧账吗？”暗影被暗风这么晾着，有些气恼。
“劝你快滚，三界圣女的法眼可不是一般二般的。”暗风哼了一声，“就算你会遁地，也很快就会被发现！”
“我并没打算在这里逗留多久。”有人回答暗风，却不是暗影。
这个声音？！
暗风瞪大了眼睛，立时朝暗影的身后看去，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那里。
城……城主？！
暗风大喜过望，立时站了起来。
宁暮夕缓步走到暗影面前，伸手拍了拍他厚实的肩膀，“伤好了吗？”
暗风连连点头，暗影却不屑地转过头去——瞧暗风那激动的德行，都快掉泪了，至于吗？
“城主，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暗风紧张地追问。
“当然是宰了几个玄心弟子问的。”答话的是暗影。
宰了……几个……
暗风的笑容有些凝固，又勉强笑道，“可是，一般的玄心弟子也不知道被关在这里的人是我啊？”现在的年轻弟子大都不认识他。
“枉死城那一战，你要么魂飞湮灭了，要么被抓了，我心里存了你还没死的指望，随意问了问那些玄心弟子，玄心正宗有没有囚禁什么人？”宁暮夕看了看陆澄然落在暗风身上的符咒，眼中露出几丝嘲讽，并指一挥，那些符咒立时飘落到了地上，“既然那几个弟子异口同声地招认，后山的确关着一个从枉死城带来的恶灵，那就应该是你了，枉死城里，与陆澄然有交情的，也就只有你一个，其他的恶灵他没理由放过。”
“多谢城主。”暗风觉得力量重新回到了他的元神之内，精神为之一振，“我们还是先下山吧，被三界圣女发现就糟了！”
“且慢！”宁暮夕看着暗风的眼睛，“竹儿在哪里？”
“这……她几天前已经离开了。”暗风有些不敢面对宁暮夕。
“那她去了哪里？”宁暮夕一皱眉——怎么又晚了一步？
“她——”暗风只觉难以启齿。


“参见圣君。”
天刚亮，泠月就被召进了圣君寝殿。
六道“呼”的一声吹熄了桌上的残蜡，抬头微微一笑，“别怪我这么早就召你，实在是有急事。”
被吹熄的蜡烛上方仍盘旋着袅袅轻烟，泠月心中轻叹，圣君必然又是一夜没睡了。
“圣君召泠月来，有何吩咐？”
“要不要这么拘礼啊？”六道起身，微笑着走向泠月，“莫忘了我现在正在追求你，作为一个女人你有资格蛮横一点的。”
泠月没好气地横了六道一眼，“什么追求？”
“我向你求婚，你不答应，可我也没打算放弃，所以现在的状况不就是我在追求你吗？”六道耸耸肩，不顾泠月的挣扎，霸道地拉着她走向桌边。
“圣君，你到底什么事？”泠月想把手抽回来，可又办不到，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一次，我不会再在感情上用什么手段了，更不会骗你。”六道转身按住泠月的肩膀，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你当然有权力再次拒绝，但你没权力阻止我，就是这样。”
六道少有的坦白和热烈的眼神让泠月觉得脸上发烫，转头避开他的视线，却看到了桌上有一张纸条，墨迹未干，显然是刚写好的。
这是什么？
泠月一怔。
“可惜现在不是忙于儿女私情的时候。”六道顺势拿起了那张纸条，“这是王家在江南的宅院，大概还有5天吧，聂心竹就会在那里嫁给王子辰。”
“你要我阻止他们？”泠月想了想。
“不！”六道摆摆手，“我要你阻止的不是他们，而是另一个人。”
“另一个人？”
“泠月，你知道，七世怨侣为什么会有怨气吗？”
“因为他们相爱而不得相守，双双因情生怨，怨气冲天。”泠月答得快极了。
这分明就是常识。
“错！大错特错！”六道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情，可以生恨。情，可以生孽。真正的情，却绝不可能生怨。七世怨侣的怨气，不是对彼此的怨气。七世怨侣的怨气，是冲着拆散着他们的人世，是冲着迫害着他们的宿命。他们的怨，是生生世世被拆散的不甘与悲凉，他们的怨，全是冲着这个世界！所以，才有怨侣灭世之说。”
泠月沉默了，她忽然觉得有些战栗，有些发冷。
六道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竟然冷笑了起来，“可笑世人不解七世怨侣的怨气根源，打着拯救苍生的旗号千方百计地迫害他们、拆散他们，几生几世，因果轮回，结成了一个谁也打不开的死结。一世又一世，人们都将二人的悲剧推给宿命，拼命拆散他们之后，再叹息一声，说什么命中注定，他们不得相守，哈哈，哈哈哈，简直鬼话连篇！”
“这么说，玄心正宗本末倒置了？”泠月只觉得荒谬之极。
“没错！”六道抱起双臂，笃定地道，“这世上只有人为，哪来什么玄之又玄的宿命？他们好好地相爱相守，招惹了谁来？若真有命，那他们自己，就是推动怨侣宿命的那双手！当然，也少不了我们的这一份……”
“我明白了。”泠月吁出了一口凉气，“所以我根本不必去阻止王子辰和聂心竹的婚事，我只要阻止去救聂心竹的宁暮夕即可。”
“你阻止不了他的。”六道的眼神更深了，“连我也没有把握阻止他……可是，为什么要阻止呢？”
“什么？”泠月又不明白了。
“你没见过宁暮夕，不了解那家伙的脾气。”至今为止，六道的眼前还会时常浮现出宁暮夕可怕的眼神，“泠月——”
“是。”
六道凑到了泠月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
泠月一怔，点了点头，“是！”
“泠月，你等着看吧。正也好，魔也好，殊途同归，都是促成七世怨侣的刽子手！”语气微微一顿，六道直起身子，笑了开来，“不，大功臣……”


“事情，就是这样了。”
为了防止玄心弟子及时找来，暗风用了最简单的词句形容了一下聂心竹现在的状况。
失忆，嫁人。
其实也不需要太啰嗦。
暗影骇得几乎倒退了一步，他惶恐地看向宁暮夕，不知道他会有怎样的反应。
“城主，我们赶快去王家。”暗风扶住宁暮夕的肩膀，“还来得及！”
宁暮夕的头一直垂着，暗风看不清楚他的样子，事实上连宁暮夕自己，都已经不知道他此刻是什么样子了。
心脏跳得很快，却来不及感到抽痛，只是有些莫名地焦躁。
这股焦躁如沸水一般在体内滚动，翻腾，然后，爆炸。
宁暮夕用力抓住胸口的衣服。
“啪嗒。”
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
宁暮夕迅速从怀里拿出了发簪——被他捏坏了，发簪上的珍珠脱落，掉到了地上。
“这是……”暗风略一猜测，便想到了这是聂心竹的发簪，“城主。”
宁暮夕立刻弯腰捡起珍珠，将它重新按回到发簪上。
却按不住。
宁暮夕的手在发抖，抖得厉害。
珍珠又掉了，宁暮夕再捡，再按，近乎徒劳地想把珍珠固定回去。
这有用吗？
暗风悲哀地看着宁暮夕反反复复的动作。
“啪！”
珍珠被宁暮夕捏成了粉末，飘飘扬扬地洒了一地。
“城主！”暗风和暗影同时出声。
宁暮夕怔怔轻轻地抚摸着已经破损的发簪，终于轻叹了一声，将它塞回衣内，最贴近心脏的位置。
“什么人？！”牢外忽然响起了一声冷喝，“来人——”话还没说完，已听到了尸体轰然倒地的声音。
暗影倒吸了一口冷气，宁暮夕原先站立的地方空空如也，他……他什么时候出去的？！
“城主！”暗风反应了过来，连忙跑出牢外。
宁暮夕的手上还滴着血，一名玄心弟子睁大了眼睛倒在他的脚下，头部以一个诡异的形状后仰着，仔细一看，咽喉已经碎成了粉末。
“你们竟敢这样对她……”宁暮夕的的嘴角突然绽放出慵懒的笑容。
暗风看着宁暮夕微翘的嘴角，他不想看到宁暮夕这样微笑，这样的笑，漂浮起了他全身的疼痛。
“你们敢这样对她……”宁暮夕抬起头，又有数名玄心弟子过来了，他的笑容，开始变得嗜杀而暴戾，“既然这么想把她从我身边夺走，就有必要付出代价……”
暗风没有感到害怕，只是觉得无边的心痛和无奈，那一瞬间，他明白了宁暮夕即将要做什么，他也明白了，他无法阻止…………
“宗主！！！”一名弟子慌乱地破门而入，“三界圣女示警……后山……”
陆澄然匆匆系了外衣飞纵至了囚室的外面。
没有人。
没有暗风。
甚至没有活人！
负责巡查后山的门人，全部死了，死状惨不堪言，连全尸都没有，甚至女弟子都是一样！
年龄较小的弟子受不住这样的场面，有的放声大哭，有的甚至转身呕吐了起来。连燕赤霞和三娘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怎么会这样？谁干的？！”伤刚刚好的诸葛青天在其他弟子的扶持下也赶了过来。
谁干的？！
“糟了！”陆澄然脸色大变，“赶快给我取照心灵符来！！”
“什么？”灵峰上人吃惊地看着手中的照心灵符，“澄然，你要我现在就返程去王家，杀了竹儿？！”
“是，师兄，你现在离王家较近，赶快出发！我也会立刻赶过去的！”
“宁暮夕没死？”灵峰上人的脸色越发难看，他知道，只有这一个理由会让陆澄然如此气急败坏地要他立刻杀掉聂心竹。
“多半是了，不能再冒险！”陆澄然已经在宗门之外，准备上马了，“还有，千万不要告诉仲君，我怕他为了袒护自己的儿子，又做出什么蠢事来！”
照心灵符的光芒黯淡了下去，灵峰上人握紧了拳头。
没死……他果然没死……
“灵峰师伯？”一个馒头递到灵峰上人眼前，是安希乐，“吃点干粮吧，恬儿特地买的。”
“嗯，”灵峰上人拿过馒头。
“您怎么了？”安希乐仔细打量着灵峰上人复杂的脸色。
“道人爷爷，您不会累了吧？”萧恬走到安希乐的身旁，也关心地看着他。
“恬儿，你叫灵峰师伯什么？”安希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眯眯地转向萧恬。
“道人爷爷啊，”萧恬有些奇怪，这么叫有什么不对吗？竹儿也这么叫啊！
“可我叫他师伯啊，这么说你比我小一辈了？”安希乐差点没笑出声来，“乖，”他作势摸摸萧恬的头，“叫声叔叔来听听。”
“想死了你！”萧恬一脚踹了过去。
“唉，你怎么这样？”安希乐当然闪得比她快，“我听说江南女子水一般的温柔，怎么偏偏我遇到的就这么凶？”
“谁让你命不好？活该！”
“唉唉唉，光天化日，注意点影响，不要打情骂俏。”
“谁跟你打情骂俏？！”
……
……
灵峰上人看着眼前的两个年轻人愉快的笑容，心中长长地一叹。
七世姻缘果然与七世怨侣不同，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王家位于江南的宅院比聂心竹想象得还要阔气，说不上金碧辉煌，也是雕梁画栋了，满园的奇花异草，依山傍水，层层叠叠。
他们一行人于昨日的傍晚到达了此处，一大群仆佣、马夫、丫鬟，恭恭敬敬地立于门外迎接，却全都不着痕迹地偷看着聂心竹，这个不知道费了多少功夫才迎回来的“少奶奶”。
王老爷摆起了主人的架势领众人进至大厅坐下，奉上茶后便开始下令所有下人预备婚事，条条件件，倒也清清楚楚。
婚礼定在三天后，其他人也无异议。
王子辰兴致勃勃地将聂心竹拉去了庭院深处的“竹苑”，说是心竹小姐可以住在那个地方，一定喜欢，全然不顾王夫人铁青的脸色。
竹苑里，自然是满园的青竹，苍翠硬挺，即使寒冬岁月，也能看出几分风骨。
“爹娘其实也喜欢竹子，花了大价钱移植的。”王子辰为聂心竹解说着。
“王家，还真是寸土寸金啊。”
聂心竹第一次接触所谓的奢华，当然聂家堡也奢华，只是她无缘领受罢了。
“心竹小姐——”
“你怎么还叫我心竹小姐呢？”聂心竹轻轻一笑，柔声道，“子辰，你打算婚后也这么称呼我吗？”
“你叫我什么？！”王子辰大喜过望，“啊，是是是，竹……竹儿！”然而不知为何，这个亲昵的称呼一出口，一个令他惊惧的影子忽然从心头掠过，让王子辰几乎窒息。
那魔鬼……
不！
不要再想那魔鬼了，他已经死了，他不存在了！
“子辰，你怎么了？”聂心竹见王子辰的脸色不对，奇怪地追问。
“没没没，没事！”王子辰双手乱摇，“我……哈哈哈，”他傻笑了几声，“心竹小姐，不，竹儿你在我心里就像个仙女，我——”
“我不是仙女。”聂心竹叹了口气，“三天后，我就是你同床共枕的妻子了，子辰，别想太多了。”
“我明白，竹儿，谢谢你。”
现在，已经过去一天了，不，两天了，现在是傍晚。
聂心竹在晚饭后抱着倩倩出了宅院，说是要到处走走，没人打扰她。
关仲君和聂行云知道她需要沉淀一下自己的心情，王家二老也不关心，只是督促她别忘记明天婚礼上的礼仪，王子辰倒是想跟，被王夫人拽住了，“你离了那丫头就活不了了是不是？成何体统？！”
聂心竹恍若不闻，直到离开了王家的大门，才长长地松了口气，“倩倩，走吧……”她弯下腰，把倩倩放在地上。
倩倩一头雾水地围着聂心竹的脚乱转，呜呜直叫。
聂心竹蹲下身子，温柔地抚摸着倩倩的脑袋，“以后，我就没有自由了……”她回头望了望王家深深的庭院，“我会被关在一个没有栅栏的牢房里……你不一样……”
倩倩赖在聂心竹的脚边不肯走，不断地蹭着她撒娇。
“倩倩，你不要像我一样被囚禁！”聂心竹狠心将倩倩赶开，“走，走到那篇广袤的森林里，草原上，或者别的什么地方……不要再受伤了，快走！！”
倩倩还是摇晃着它的小脑袋，甚至咬住了聂心竹的裙角。
“你——”聂心竹突然站起来，用力踢了它一脚。
“呜~~~~~~~~”倩倩哀鸣了一声，吓得躲到了远处去发抖。
眼泪从眼角滑落，聂心竹连忙擦掉泪珠，取出手绢上前给倩倩包扎伤口，“倩倩乖，我不能再照顾你了，走吧，啊。”
说完她迅速跑回了王家的庭院，吩咐门丁关上大门。
“呜~~~~”
倩倩连忙扑了过去，却被另一双纤纤素手给抱了起来。
“呜~~~呜~~~~”
倩倩在那双手中用力挣扎，焦急地看着那扇已经关闭的大门，转头又看了看抱住了自己的绿衣少女，两只眼睛可怜兮兮地瞅着她。
“你叫倩倩？”那绿衣少女正是泠月，她三天前便到了这里，刚才的一切，她全看见了，“小狐狸，别难过，”她轻轻按着倩倩的脑袋安抚，“我会照顾你的。”没什么特殊的原因，只因这只小白狐实在是惹人怜爱。
低下头，泠月看到了绑在倩倩身上的手绢，上面绣着个“聂”字。
“聂……倩倩？”泠月古怪地笑了笑，“聂……倩倩……倩倩，小倩……聂……小倩？”她又笑开了几分，眼角的余光瞥到了王家的匾额，笑容却又淡了下去。
明天就是婚礼了。
那家伙怎么还不到？
第二天，晴空万里，和风轻拂。
王家不愧是江南的大户人家，前来道贺的宾客络绎不绝，人头涌涌。
流水席开了百桌，所有的下人都穿起了红色的衣服游走于席间，人声鼎沸，喧哗得人耳轰鸣。
镇上的每户人家都分到了王家的喜饼，每个人都喜气洋洋，红光满面。
鞭炮轰鸣，礼花飞舞，喜乐盈天，酒香四溢。
吉时一到，礼赞生昂然出列，仰天高呼——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交拜
送入洞房！
“恭喜，恭喜！”
贺声喧天，一时间，王家上下，全部浸淫在了一片喜庆的红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