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李家娃娃叫李说
怀孕期间，妻子问丈夫：“生个男娃？”
“好。”丈夫笑得开怀。
“那，生个女娃？”
愣了下，丈夫笑容依旧，“也好。”
“也——好？”妻子语调拖长，眉抬了抬，“女娃你就不待见了？那好，男娃跟你姓，女娃跟我姓。”
丈夫傻笑，嘿嘿不应答。
丈夫姓李，妻子姓李，娃娃跟谁姓，那都是李家娃娃。
生产期间，丈夫在长椅上揪揪衣角，咬咬牙，深呼吸，起来走两步，探眼看看，红灯还亮着——手术中。
“生了！生了！”有年轻护士惊喜一呼。
“拐了，拐了，孩子不哭！”还是那个年轻护士，惊慌大叫。
“啪——啪啪——”传统处理大法，打屁屁。
小婴儿许是受不住痛，哇地开口大哭。
呼——能哭，说明气通了，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了。
简单处理后，护士把娃娃抱给妻子看。
因为坚持自然生产，局部麻醉，所以好不容易生下娃娃后，妻子虚弱地躺在手术台上，神志尚清。
妻子看了一眼，眼前模模糊糊粉红色一团的东西，就是她的——
“是个女娃。”
妻子点点头，两眼一闭，养神去了。

怪叔叔消失了好段时间。
没人跟李说嘣擦擦，没人给李说表演新奇舞步，李说就按照记忆力怪叔叔的做法自己练给自己玩。
每天晚上睡觉前，李说拉一拉李家妈妈的衣角，问：“妈妈妈妈，嘣擦擦。”
李家妈妈跳不来，李说就一个人跳给妈妈看，跳完后，小脑袋晕乎乎，扑床睡觉。
生活照旧。
煤炉生火，架锅，烧水，煮面，加几叶白菜，起锅，盛面，撒葱花，滴麻油，上桌。
李家爸爸、李家妈妈有时工作忙起来，中饭就由李说负责。李说擅长煮面，火候拿捏刚刚好，面煮出来，爽滑适口。
只能煮面，不能做饭炒菜；非要做，每做必砸。
南方人，中饭吃面，好像少了些什么。
李家妈妈想了个不是法子的法子：那就，热剩菜吧。晚上菜丰盛些，吃不完，第二天继续。
只是热一热菜，还难不倒李说。
周末，一家人窝在被窝里看电视。
李家妈妈被剧情感动，泪眼花花的。
李家爸爸默默地把准备好的毛巾递上，李家妈妈接过，抹一抹，继续哗啦啦下雨。
一集完，片尾曲起。
李说突然跳起，揪了一角被子，皱了小八字眉，学着电视剧里的曲子，满面悲情地对妈妈唱道：“泥娃娃，泥娃娃，泥呀泥娃娃。它没有眼睛，也没有鼻子，总是不说话……”
李家妈妈看着李说又要忍笑意又要故作深情而扭曲的脸，忽然想起一个人，再想起今早接到的电话，对李说严肃道，“唔，过几天，你就有人玩了。”
噶？有、人、玩？
没几天，县城里三姑六婆疯传一个消息：县长家的千金回来了，带着男人孩子回来了。

大白兔，也是由我来吃的。
一颗珍贵的大白兔放在李说的眼前，李说膜拜样的闭上眼，深深吸一口气，大白兔奶糖特有的奶香滑过来。
慢慢地剥开糖纸，一管浑圆嫩白的糖露了出来，一口吞了，细细嚼，奶香四溢。
李说一脸的满足，很美很享受。大力拍了拍张随的肩，以表达她深深的谢意：不是过年，她还能吃到大白兔，真是太幸福了。
张随坐在一旁，看着李说满脸幸福，脸上表情怪怪的，有点嫌弃有点疑惑有点解脱后的放松。
张随讨厌吃甜食，可是张随很乖，大人给什么就吃什么，从不挑剔。
有一天，李说跟张随聊吃的，说到大白兔，口水都快流下来了。张随给李说一颗大白兔，作为交换，李说就带张随去她的秘密基地。
爬上高高的水泥阶梯，正前方一片空地做操场用，右手边一栋陈旧教学楼，左手边一堆灌木丛，再下去就是红泥小树林坡。李说的秘密就在灌木丛里。
两棵不知名的低矮小树苗枝条相倾弯曲，像天然的拱门，小树间有小片空地，拔掉草，整理整理，就当天然洞穴，坐进去，可以看到操场上高年级学生跳来跑去。
小学有两栋教学楼，一栋在水泥阶梯下面，归一二三年级学生用，一栋在阶梯上面，归高年级学生用，还有一座在校园偏角的小木屋就是上学前班的李说学习的地方。
那高高的水泥阶梯，就是小学的楚河，隔出两个世界。之前几次，张随站在阶梯下，抬头仰望，想看看上面长什么样，望着数不清层数的阶梯，心里就打退堂鼓了。
这一次，张随跟在李说身后，一步一步吃力爬上阶梯，爬完最后一阶，张随腿一软就趴在地上只剩喘气的份了。抬起头，看着满头大汗随手一抹抹花一张脸的李说，张随笑出深深的酒窝。

4.混世小魔王
上学咯，上学喽，李说笑得很开心，吃饭时笑，看书时笑，睡觉的时候还在笑。
不上幼儿园，就不用再被按在床上睡午觉啦，就不用再坐在长桌前跟人抢些汤汤水水喝啦，就不用再因为把饭粒掉桌上被老师打手心打屁屁啦，就不用再排着长长的队滑一小会儿滑梯坐一小会儿跷跷板啦……
李说，你的未来是光明的。
第一堂课，自由坐，李说就和张随坐同桌。老师讲课，李说也喜欢，听老师说一说，自己也跟张随说一说。说吧，说吧，她有那么多话要说，说她看过的动画片，说她冒过的险，说她吃过的零食，说得天花乱坠。
愉快的一天，李说说得很愉快，不愧对自己的名字啊。说说、笑笑，李说上学的日子是过得愉快了，有人不快了。
刚下体育课，李说拉着张随先跑回[和谐]教室，小口小口喝水，再继续之前上课没说完的话。
“嘿，知道我是谁吗？”一个黑压压的影子罩下来。
李说抬头，看看站在同桌桌上的小胖子，摇了摇头，不讲公共卫生。
转过头，李说准备继续跟张随说说大力水手，咚地一声闷响，重物落地，李说惊讶了，这么高，小胖子也敢跳？
小胖子从地上爬起来，双手环胸，自动把李说惊讶的眼神理解为佩服，一副自得的样子，继续刚才的话题，“现在知道我是谁了吧？”
李说再摇头。
小胖子从鼻子里抖出几声冷笑，“我，就是混世小魔王！”
李说偏过脑袋，认真地问张随，“动画片里有这号人物吗？他才是看动画片看得走火入魔了吧？”
小胖子被忽视了，怒了，呼吸也粗了，胖胖的前胸气得起起伏伏，像只愤怒的小猪，猪蹄一挥，就往李说脑袋上招呼过去。
“啪——”一声脆响，脸上多了道五指山，李说懵了。
“哼，现在知道我是谁了吧？以后你要听我的。”小胖子撂下这句话，就趾高气昂地出了教室。
脸上开始火辣辣地疼，耳边出现奇怪的低鸣，李说眨眨眼，再眨眨眼，这才回过神来，刚好拉住要往外冲的愤怒的小白兔。
“你，给吹吹。”李说指着自己的脸，头一回看到软绵绵的小白兔有那种要咬人的眼神。那眼神，李说看着，心里一个激灵，下意识地，就给拽住张随。
呃，兔子急了，果然是要咬人的。
张随咬了咬下唇，眼神软下来，凑上前，轻轻地往五指山吹气。

小胖子趴在教室外的窗户边，踮了脚看向里面。刚才那一巴掌，本来是想打李说脑袋的，没想到失了准头，打到脸上去了。打完心里一抖，他就不自觉地逃了出来。看着李说白皙脸上印了红五指，他心里竟也有点不好受，怪堵的。
“铃铃铃——”上课铃响了。
怎么办，要不要进去？小胖子在教室外犹豫着。教室里，李说也不说话了，趴桌上了。李说旁边那人，狠狠地瞪着自己。呃，他有种被威胁了的感觉，虽然，他比那人强壮很多。
班主任奇怪地看着小胖子，小胖子僵笑一下，先老师一步走进教室。
回到座位，暗自【和谐】拍拍胸脯，小胖子松了一口气。瞪归瞪，那人也没要冲上来打他嘛，再说了，真要打起来，他一拳就能把那人打趴下了，有什么好怕的？
整整一节课，小胖子频频右看，李说都趴在桌上不起身。
她怎么了？
下了课，放了学，小胖子想上前说点什么，张随怒视着他，他也怒瞪回去。
两个人你瞪我，我瞪你。他的气势越来越弱，怎么办？
“你，你不要以为你是张家小少爷我就怕了你了，你以为你了不起啊——啊嗷——”小胖子剩下的话都吞肚子里了，只剩下一声惨叫。
李说愤愤松口，愤愤地看着小胖子白肉横生的脸上一圈红色牙印，愤愤地收拾书包，牵着惊呆了的小白兔愤愤地离开教室。
一出教室门，李说拉着张随拔腿狂奔。
蹬蹬蹬，爬上阶梯，回到秘密基地，李说甩了书包，坐地上，呸呸吐一下口水，接着喘气。
太惊悚了，她怎么就下得了口呢？最近猪蹄吃少了吗？妈妈会说她不爱卫生的。唉……
“这么说，小胖子打了你一个耳光，你把小胖子咬了一口？”千金阿姨冷脸站着。面前两个小孩乖乖低头认错。
想着等脸上又白净了再回家，李说去了张随家。家里刚好千金阿姨坐镇，给李说抹了些药膏，听张随把前因后果道来，总结了战争结果。
“我对小胖子有点印象，他姓范吧？”千金阿姨好像想到了什么，嘴角挂上诡异的笑容。
李说点点头，虽然没打过交道，但好歹是同桌，姓什么还是知道的。
“李说，你回家跟你妈邀功去，就说姓范的，父债子偿了。”
大家都是小朋友的时候，范爸爸欺负李妈妈，很多年后，范家儿子打了李家女儿，李家女儿狠狠地咬了回来。扯平了吗？好像吧。

第二天，范小胖请假没来上课，说是昨天被狗咬了，在家养伤。
第三天，范小胖还是请假，说是昨天伤口没处理好，感染了，打了针，继续养伤。
第四天，范小胖依然请假，说是伤口突然恶化，要进医院了。
李说坐不住了，她脸上的手印第二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李说：千金阿姨的祖传膏药真好用)，而听说范小胖脸上的牙印算是烙在上面消不掉了。
这范小胖要是女孩子，照这样看，那她算是毁容了，依情理，李说得娶她回家。可范小胖是男孩，这，怎么办？
“我去看看他，你先回家。”事情是她李说惹出来的，由她来解决，她鼓足勇气去面对，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最坏，也就是将来她替他找个媳妇。
“你知道他在哪儿？”张随眉头皱成川字，他很苦恼。
“我跟班主任说了，班主任打电话过去问了地址给我。”李说推了张随一把，“走吧，我们可以一起出校门。”
张随看着李说，表情有些不自然，“我跟你一起去，昨天……昨天，我瞪了他好几眼，讲不定我的愤怒化为利剑射到……”
李说蓦地瞪大眼，“你这么厉害！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
噌地，可疑的红云爬上张随的脸。张随低了头，快速走出教室，“走吧，再晚天就黑了。”
李说看了眼当空斜挂不见衰老迹象的太阳，蹬蹬小跑几步，追上张随。
门铃好高，够不着，那就，敲门吧。“咚咚咚——”礼貌的三声响。
门没开，有声音弱弱地从门里面传出来，“你来找我干嘛？”
两人对看一眼。——范小胖？ ——应该是。
“你伤好点了没？”李说惴惴不安。范小胖不让她进去，是不是他伤得很重？
“就这样？”
？就这样，还能怎样？
“知道我是谁不？”
李说一愣，这问题问得没头没脑的，“范鑫。”探病嘛，伤病员的名字还是要记住的。
“嗯？”门那边的人好像很不满意这个回答。
“……混世小魔王。”
“嗯，”那边很满意地应了一声，“以后听我的不？”
李说的表情纠结了，内心在挣扎。听他的？听他什么啊？他要打她，她还傻傻站那让他打？
“……等你好了再说。”
门突然被人拉开，范鑫低下头，愤怒地瞪着李说，一张脸不知道是不是气的，红彤彤的。目光扫了一扫，锁定李说。
她的脸白白净净。
不知哪个护士技术那么差，在他脸上贴了一块翘边纱布，胶布横七竖八张牙舞爪的。
“你没事？”李说讶异，听老师说的，好像他快不行了。可他现在站在那，气色红润，眼睛瞪得那么有生气。
“这叫没事？”范鑫一手指着那块贴得很丑的泛黄纱布，拳头又扬起来了。
张随突然闪身站在李说前面，脸上表情有防备也有害怕。
李说把张随扒到一边，小脸绷得紧紧的，“范鑫，你还想打是吧？”
拳头举在半空中，范鑫瞪着李说，瞪得生疼，还是不眨眼。要打她吗？
昨晚，千金阿姨给她指点迷津：打架，开始最重要（之后就只剩扯头发撕咬捶胸踩脚，没什么技术含量了）。能出手，就要攻其不备，不能，就溜之大吉。
所以，在“不能打，又不想被打”的情况下，李说一跺脚（之前约好的暗号），两人就吱溜一下在范鑫面前消失了。
脸上伤好了，只是留下几点淡淡浅印，范鑫回来上课了。
回来第一天，范鑫发现，同桌李说不见了。
听说，是李说跟张随打得太火热了，上课讲小话，严重影响教学质量。班主任大袖一挥，把李说调到隔壁班去了。
范鑫同学有些失落，他原本想说，让李说给张随讲故事的时候声音大点，他听得不大清楚，心里痒得跟猫爪挠似的。这下好了，猫爪撤了，彻底伤了。

6.圆满的运动会
今天轮到李说那个小组值日扫教室。李说提前跟张随打招呼，让张随先走。张随说没关系，讲不定他比李说还要晚回家。两个人还是一起回家，那是再好不过了。
下课铃响，老师放学，李说冲到教室后面，在扫帚堆里，抓过一把卖相较好的（帚须整齐干净），跑到讲台上，张望一圈，大喊一声“我扫一二组”， 喜滋滋地开始扫地。
教室里的扫帚有新有旧。爷爷老了长胡须，扫帚老了掉胡须，所以，挑一把年轻力壮的扫帚，能省时省力。
小组每人扫一组刚刚好，倒垃圾就是多出来的任务，谁去倒是个大问题。李说多扫一组，扫完走人，小伙伴倒也没意见。
运动会在即，牛老师突然接到学校通知学前班的也能参加这一学校盛事，在班上点了几个看着手脚伶俐的孩子，放学后去跑道溜了一圈，鉴定谁是骡子谁是马。
脑门上被牛老师盖了白马章的张随远远望到李说在校门口等他，马蹄儿欢快地蹬向李说。
李说蹲在地上，正拿根树枝拨拉拨拉排成一串回窝的蚂蚁，眼前突然黑影扑来，抬头一看，张随来了。
校运会啊？李说认真想了想，没听过，什么玩意儿？
张随摸摸后脑勺，说：“好像，就是几个人跑跑跳跳，然后戴大红花拿奖状。”
“奖状是干嘛的？”大红花她知道，有大红花的小朋友不会被打手心，老师会朝他们笑（在幼儿园亲身经历的）。
之前牛老师用了一节课说为班级争光为集体荣誉而奋斗去了，张随费力地想好一会儿，给出答案，“不知道。”
“那，我也跟老师说说，让我参加比赛好了。”去看看荣誉是什么东西。
幼儿园老师也说了，全班这么多人，就属你李说最能跑能跳能捣蛋。
看，老师也夸她能运动了。
“那你是干嘛的？”这个最重要的差点忘记问了。
张随摸摸后脑勺，傻笑，“跑接力赛的。”
“哎？”没听过。
“就是一个人拿根木棍跑啊跑，递给另一个人，最后，看第四个人哪个先到终点线。”
“为什么要拿木棍？”
“木棍便宜，摔不坏。”
“哦，原来是这样。”
第二天早上，上课以前，李说的班主任也说了校运会的事。
袁老师是这么说的，“小朋友们，下个星期四，我们可以参加跑步比赛，跑得快的，可以有作业本和铅笔，愿意参加的，下课了到我这报名。”
哇，学校居然发作业本和铅笔哎！
要知道，多少同学为了节约纸张，写作业都尽量把字挤了挤了写，恨不能让它们两个凑一对合而为一，恨不能把框框外的空白处也写满，恨不能把一页纸劈成两页写（这个是李说的奇思妙想，经实践检验，不可取）。
一只小手颤巍巍高举过头顶，袁老师点头示意那人发问。
“老师，这些要交钱不？”
“不要，学校还给发小红花和奖状，奖状就是可以挂家里墙上能让你们爸爸妈妈为你们高兴的一张纸。”
教室欢呼一片，讲台上，袁老师微笑着看着大家。
过了那么一会儿，袁老师把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同学们安静，“好了，把书翻到六十一页，我们开始上课。”

照规矩，丢个水楼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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